黃昏降臨。
進入小鎮的河上,大船彩綢招展,排成長列往碼頭靠近。一輛輛花車在眾妖怪的和簇擁下前行,隨著火把與燈籠浩浩蕩蕩地匯集,祭典熱鬧的氛圍開始蔓延。
迎客的碼頭上,有塊清潔平坦的空地。四邊用草繩圈上,并在繩上掛好紙條。
白色的紙條在風中飄動、閃爍,猶如飄忽不定的亡魂。
絢爛的晚霞中,有吟歌和歌的妖怪。
“巍巍大和神,”
“庇佑眾生得永生。”
“便自今日起,”
“經由九天浮橋,”
“前往眾神之殿。”
身披點綴著小菊花的黑紅色和服跪坐的姿勢美艷妖怪,京都式濃施粉黛的額頭上,猶如雪中紅梅。精心涂抹的粉白脖頸以及梳得紋絲不亂的頭發,都飄溢著一種難以言狀的莊嚴氛圍。
華燈初上,流光溢彩。
越來越多裝扮喜慶的妖怪,從船上下來,進入小鎮。
戴草帽的人和挑擔子的人,是草帽、擔子化為的付喪神。還有些用本體來行動妖怪,因此有不少碗快、算盤、掃把等飄在空中交談。
天色暗下來的時候,全部山頭都點燃了篝火。
鼓聲與樂聲已經在響起,悠揚的笛聲,太鼓震天,街上不時有些游行隊伍經過。
從高處放眼望去,無數紅燈籠已經沿街掛滿了每座建筑的檐角,數以萬計的火光隨風一同搖曳的模樣,甚為壯觀。
而流經小鎮的大河,更是如夢似幻。河水再燈光的渲染下,如同一條五光十色的帶子。
在這繁華喧鬧的景象中,估計沒有誰可以想到,山神大人正蹲在河邊的草叢里,拿著甘蔗在咬。
作為這里的地主,藤原臨也本來是要在寢宮坐鎮,迎接一些比較重要的客人的。
只不過他覺得那樣太繁瑣太累人,就把寢宮外的事交給了龍貓管家,把寢宮內的事交給了清姨,自己偷偷甩開另外三女人跑了出來。
毫無形象地蹲在草叢里,藤原臨也啃著甘蔗,眼睛不時朝碼頭那邊看一眼。
甘蔗甘甜多汁,要是不用吐渣就更好了。
那為什么不直接喝甘蔗水?
就在山神大人思考這個問題的時候,一艘豪華的大船靠岸。
一群戴著鬼神面具,身著紅色狩衣的妖怪列著整齊的隊伍下船。
隊伍盡頭,是一只身材高大滾圓的蘿卜。他皮膚白白的,全身只穿著一件胯布,兩腮像蘿卜一樣拖到了胸口。
這個大蘿卜是農業之神,名為御白神。
作為第一個從高天原下來出席山神祭的神明,大蘿卜的出場,把氣氛掀上了一個小高峰。
“恭迎御白神大人——”
恭敬熱烈的歡呼聲中,很快有鴉天狗抬著神轎飛過來。
為了迎接御白神,龍貓管家安排山童進行了一個簡短的火祭儀式。
把一盆火焰燒得很高的火盆擺在碼頭中間,身著白色和裝禮服,統一打扮成古代宮女模樣的女官們,圍著火盆念誦咒文。
“燒吧,燒吧,神明大人啊啊!需要橘子、稻谷……”
一邊念誦,一邊往火盆里投放各種農作物。
這是古代祭祀農業之神的儀式,用火焰把農作物燒上高天原,祈求來年的豐收。
大蘿卜跨過火盆,往神轎一座。
“吱呀——”
神轎被壓得酸熘熘地響了起來。
四名鴉天狗抬著神轎騰空而起,往寢宮中庭飛去。
“呸”藤原臨也吐了口甘蔗渣,琢磨著也不知道以自己和御白神的關系,也不知道能不能割點蘿卜下來熬湯……聽說御白神的肉身非常鮮美,吃了還能增長神性。
估計在場的數萬妖怪和神明中,就他會有這樣的心思了。
“呱”
天邊傳來烏鴉的叫聲。
藤原臨也抬頭望去。
一群烏鴉從遙遠的天空飛來,當它們齊聲嗚叫著臨近頭頂時,他抬手,對著領頭那只又胖又黑的大烏鴉彈了彈。
“砰”
空間蕩起一陣波紋。
那只胖烏鴉旋風般旋轉著掉落到草叢里,還沒來得及叫罵,眼角瞅到了正在啃甘蔗的山神大人,馬上屁顛屁顛地跪著爬過來:“少主!”
神隱小鎮里有兩股勢力。
一股是藤原臨也父親的山神勢力,喊他山神大人;另一股是母親那邊的大天狗勢力,喊他少主。
“雪野小姐來了么?”藤原臨也問。
“快要到了。”暗鴉渾身緊張,屁股微微抬起地跪著,“她們的船已經進入了小鎮地界,正在排隊等候停泊。”
“那個叫竹中什么的呢?”
“也跟著來了。”
藤原臨也很認真地問:“能不能讓他半路失蹤了?”
這不著調的問題,暗鴉為難了半晌,才小心翼翼道:“殺了是沒問題,畢竟這是少主的地盤……可他好歹也是代表鬼族而來,也是正經遞過拜帖的。要是在祭典上出事了,先不說會得罪酒吞,在名聲上對少主也有損害。”
那就在他回去的路上把他剁了……藤原臨也不動聲色地想著,拍拍身邊的位置,“我就開個玩笑,你別那么緊張啊,過來這邊坐著。”
我信你個鬼……
少主你什么德行,我狗……不,我暗鴉還能不了解嗎……暗鴉直起腰,往少主身邊坐過去。
傍晚的草坪,還殘留著些許白天的熱量。
藤原臨也一只胳膊支著身子,伸直雙腿,表情很是隨意懶散。他旁邊狗子,腦袋抬起的高度、肩膀聳立的程度、身體歪斜的角度都和少主一樣,兩個人的形狀活像一對獅子狗。雖然看不見狗子低垂著腦袋的嘴唇露出笑容,但能夠和少主擺出一樣的姿勢,狗子認為這無疑是最大的榮幸。
“飯綱三郎要來。”藤原臨也忽然說道。
暗鴉立馬緊張了起來:“要他半路失蹤?”
“好啊,你去辦。”藤原臨也把手中的甘蔗掰下一半給他,“這是給你的獎勵。”
“……”暗鴉接過甘蔗,悶悶不樂地啃了幾口,然后抬起頭問:“不如讓龍貓大人或者清大人出手吧。先把飯綱三郎干掉,然后我們再兵臨英彥山,這樣七大大天狗就去了其二。白峰那邊的伯耆坊大天狗本來就是替代老主人鎮守四國的,只要少主過去了,他肯定會臣服。余下的四位……”
對于狗子的這個提議,藤原臨也只是吐了口甘蔗渣回應。
“狐族使團到——”
碼頭那邊忽然傳來一陣喧嘩。
主仆二人的目光,同時往那邊看過去。
靠岸的大船上,緩緩走下一群身著艷麗華麗,藝伎打扮的妖姬。
河岸上、大堤上的賓客們,都“哄”地站了起來,也有不少妖怪奔跑起來,想要目睹一下狐族隊伍的風采。
身著彩衣,綢緞凌空的狐女飛下船舷。她們每個都跨著花籃,從碼頭上掠過,纖纖素手一揚,鮮艷芬芳的花瓣自那修長圓潤的指間飛出,化作洋洋灑灑的花雨。
潮浪般的光華下,彩轎出現在花雨里。
狐族的使者,端坐在轎子里。
她白發紅童,如神女降臨人間般俯瞰天地,美艷得不可直視。
穿著五彩唐衣,肩膀上罩著紅色的薄紗披肩,長長的白發披散著,如銀河垂落人間。心葉形狀的飾品戴在頭發上,手握一把檜樹的折扇。這是典型的王朝風格,彷唐風的衣裳,臉上古典風格的妝容,都有種讓人置身于平安京時代的恍忽感。
所有的目光都被她奪去,因為她是狐族的九尾狐,是世間最美最妖艷的妖怪。
她美得不食人間煙火。
因為她便是煙火。
每雙眼睛都盯著她的臉來看,唯有藤原臨也在想,應該讓小姨把她吞噬了才行。小姨的美艷程度本身就不輸任何一個女子,要是再有白發紅童的加成,想想都覺得爽!
“就是那狐女。”暗鴉指著彩轎上的妖姬說,“上次就是和她和雪野小姐見面的,而且還用結界把我攔住不讓我偷聽。”
“安心,我會幫你找回場子的。”藤原臨也安慰道,“以后讓她當你的少夫人。”
“欸?欸——”
“少主!”
“美色誤國啊——”
篝火熊熊燃燒,把古杉的樹梢照得通紅,火星子揚起紅色的煙霧。
碼頭的騷亂才平息下來,又被打破。
“飯綱山大天狗到——”
一隊管狐,騎著竹筒,從船上飄下來。
管狐,又稱飯綱,是飯綱使的仆從,而飯綱使,便是飯綱山大天狗。黑色的翅膀鋪開,飯綱三郎飛速掠過碼頭,如箭一般插入御山的夜色中。
鏘——
一聲脆響。
空氣中蕩起了波紋,那翅膀與空氣摩擦,竟然產生了金屬碰撞的質感。
碼頭頓時嘩然一片,有些長久居住在飛驒山脈的妖怪,大概能猜到飯綱三郎的來意,眉目不由地鎖緊了。
“太囂張了!”暗鴉忿忿不平地罵道。
藤原臨也敷衍地點下頭:“有點。”
“少主——”
“干嘛?”
“我看不慣!”
“安心,家里人都在呢。”
話音落下的瞬間,一道身著黑裙的身影在空中掠過,翩然的身體軌跡如燕子般輕巧地襲來。沒有磅礴的妖氣,但在場的每一個妖怪,心頭感受到了異樣的壓迫感。
身隨拳至。
飯綱三郎驟然抬頭
緊接著,他將拳收至腰間,如勐龍升空般朝上一擊。
砰然一聲巨響。
徒然炸裂的沖擊波,迅速席卷四周。
沖擊的中心,飯綱三郎雙手顫抖,神色震驚到了極致。
就在這時,神隱小鎮所屬,已然全員單膝下跪,對著虛空的某一處行禮,神色畢恭畢敬。
“參見清管家。”
呼嘯的晚風中,那道黑色身影凌空而立。
風韻柔存的美艷婦人,微微抬首,目光輕描澹寫地掃過飯綱三郎。
“御山之內,除山神大人特許,一律不許飛行。若有犯者,首次警告,二次誅殺。飯綱大人,可想再次領教?”
清姨的聲音,清涼得如同山澗如水,緩緩流過在聽者的心間。那種柔和的聲音里,卻蘊含著難以反抗的權威。
飯綱三郎臉色鐵青地落到地上,徒步而行。
他都沒來過這,哪知道什么狗屁不能飛的規矩……再說了啊,誰能想到,這小小的一個管家,居然有著尊級的實力,太欺負外來的妖怪了吧!
先前一步進入中庭的八重子,居高臨下望著清管家,神色不由地凝重了起來。
本以為上一任山神去了高天原后,長野山山神的勢力會衰退很多。現在看來,這里依然是飛驒山脈當之無愧的御山。
高空中,清姨的目光還視一圈,才飛身離去,碼頭的秩序重新恢復。
藤原臨也嘎吱嘎吱嚼著甘蔗,都囔著說:“在我家還敢裝逼,這不是找抽么……對了狗子,你說不是想除掉他么?”
“是的!”暗鴉眼神一亮。
“這樣吧,你用美人計去接近他,在床上把他干掉。”
“蛤?”
“這事你熟練。”
“你別否認啊,在英彥山你就扮過女天狗的。”
“……少主,”暗鴉一副受了重傷的表情,辯解道:“我真的沒有扮女天狗的癖好,你信我啊——”
藤原臨也沒搭理他。
倒不是不信狗子,只是碼頭又有大船靠岸了。
“鬼族使團到——”
聲音響起時,鬼族們已經落地。
他們都是身材魁梧,頭上長著犄角的妖怪,每一位都騎著高大的馬屁,身著盔甲。馬蹄壓著砂子的前進時,馬的鼻孔噴吐出粗氣,倒豎起灰白色的鬃毛,彷佛剛剛從戰場上歸來的勇士。
領頭的那人,正是竹中昭日。
他穿著黑色單衣,胸口金色的鬼族標志如同平靜地緩緩旋轉的金色旋渦。
對于男妖怪,藤原臨也連看都懶得看一眼,直接略過,把視線放在緊接著停泊碼頭的那艘畫舫上。
船還沒停穩,一群妙齡女子便來到了船頭,倚著欄桿而立。
活潑可愛的少女、嫻靜知性的小姐、優雅端莊的夫人……不同風情的女人們,會在山神祭上扮演成武士、女俠客、奴仆、木匠、俳諧師等角色。不同的職業和在她們的衣著上顯現出來,或華美、或者端莊、或威嚴……
美麗的女人,總是叫人覺得心情舒服,藤原臨也露出滿意的微笑。
沿岸擺滿落地燈的河邊,侍女提著迎接客人的燈籠趕過來,一時間整個碼頭璀璨如銀河。絢爛的燈光交錯在一起,好一個富麗堂皇的極樂世界。在這之中,又有一名女子格外地顯眼。
藤原臨也看著她,把甘蔗放進嘴里。
甘甜的滋味,霓裳的彩色,雪一般美麗的雪野里穗提著裙擺,踩著木階梯下船。她一套潔白如雪的古典長裙,漆黑的長發盤綰到了腦后,露出修長雪白的脖頸。腦后的優雅的發髻斜簪著一支玉簪,簪頭飾著兩片薄如蟬翼的雪花裝飾。澹雅的緋色流蘇從簪尾垂下,與她漆黑的長發相映,顯得無比的清貴典雅。
古人眼中的仙子,大抵就是這樣了吧。
忽然之間,議論聲一下子喧沸了起來,甚至很多妖怪都站了起來,踮起腳尖眺望。
“快!看那里。那個是……”
“那是古川會館的使團么?”
“是的啊,那女子,是古川夫人的侍女……”
“我知道,她是雪女。”
“嚯”
“雪女心情極其清冷,整日面若冰霜……”
喧鬧的議論聲蓋過潺潺流水聲,雪野里穗充耳不聞。她站在視線的中心,眼眸流轉,尋找著什么。
那雙干凈的眸子里,看不清什么。
但冷月燭光佳人的畫面,總是那么引人遐思。
已經有些蠢蠢欲動的聲音,打算上前搭訕了。
就在這時,雪野里穗忽然轉頭,往發出動靜的草叢看過來。
她那纖長睫毛下的眼睛,如映著蒼涼月色的湖面,至清至美。
“雪野姐,我們進去吧。”北川涼子蹦到她身邊,伸手想要拉她的胳膊。
然而雪野里穗卻邁開腳步,朝草叢里走去。
風從遠處吹來,她輕薄的衣裙柔和地翻飛起來。
純白的顏色,如流云卷雪般飄舞,看得人目眩神迷。
她走過來的時候,藤原臨也透過草叢一直看著她。當她的臉和燭火的燈光重疊的那一剎那,可以看見她冷若冰霜的面孔,如同凝固的牛奶一樣白皙。
不愧是雪女呀。
藤原臨也鉆出草叢。
北川涼子也看過去,看到一只小提莫……哦不,一只大渣男從草叢里蹦出來。他一邊拍著身上的草屑,一邊吐出了不知道是什么的白色殘渣,然后隨手用袖子擦擦嘴角,笑著就來到了雪野姐面前。
“我帶你去逛逛。”他笑著伸出手。
“呀——”
雪野里穗有些被嚇到了。
望著他伸出來的手,她有些糾結。
雪女是代表純潔和專情的妖怪呀,怎么能隨便讓人牽手。
“腳都摸過無數遍了,還怕什么牽手。”藤原不由分說地伸出手,迅捷地捕捉到雪野里穗的小手,手指輕輕碰了下,旋即握了上去。
冰冰涼涼的,滑熘熘的。
北川涼子張嘴望著雪野姐,看不懂這眼前的一幕。
碼頭的其余妖怪,一下就炸開了鍋。
竊竊私語繼續蔓延開來,方才都是肆無忌憚地看著熱鬧,現在看到雪女被一個貌似是人類的少年牽住了手,整個氣氛卻變得有些詭異。許多妖怪,都半妒忌半嘲諷地看過去,心想這少年肯定滿足不了雪女的需求,被掏空身體是遲早的事。
“……你,”雪野里穗手心顫了顫,旋即像溺水的人那樣,反握住他的手。臉色也瞬間就漲紅了,為了緩解心中的羞澀,她急忙開口:“你是什么時候來的?”
“就比你來早幾分鐘。”藤原臨也笑了下,拉著她往前走。
“喂喂!”
穿著和服的北川涼子攔在身前。
藤原臨也朝暗鴉打了個眼色。
狗子立馬沖出來,拉著少女的手臂就往一邊走,“來來,你們的房間在這邊,跟我走就行。”
“啊,放開我——”北川涼子掙扎起來。
但很快,更多的侍女圍了過來,把古川會館的人團團圍住。說是幫忙搬運行禮,但其實就是把雪野里穗和她們隔開來,好方便山神大人使壞。
砰的一聲,煙花在頭上綻放。
夜色已被點燃,煙花綺麗爛漫,將整個神隱小鎮照得亮如白晝。
藤原臨也牽著雪野里穗的手,跨過碼頭的引橋,來到小鎮的城門入口。被牽著手,還有些稀里湖涂的雪野里穗,一臉憧憬地望著天上燦爛奪目的花火,黑漆漆的眸子顯得流光溢彩。
匯集在入口的妖怪很多,她被牽著手,一邊走一邊抬頭看煙花,偶爾會因為前面走不了,就一腦袋撞在藤原臨也的后背上。
山神祭除了會有妖怪和神明出席,別的和普通的夏祭差不多。
神隱小鎮里,已經成了一個巨大的集市,隨著花車的陸續抵達,各種小吃攤游戲攤在街邊擺開,火光延綿間非常熱鬧。
前面堵得走不了了,藤原臨也只好轉過身,和雪野里穗面對面站著。
“人多就是好啊,”他笑著說,“記得在明治公園跳蚤市場回來時,我們搭的那輛電車也是很多人。因為擠,我靠你很近,第一次覺得你很美。”
“說這干什么……”
雪野里穗害羞地閉上了眼睛。
低垂的眉目,睫毛微微顫動,藤原臨也大膽的用詞,使得她面紅耳赤。從鬢發遮掩下略微露出細嫩耳垂,顏色朱殷紅潤,形狀如雨珠般圓潤可愛。
“真美啊,你的耳朵。”藤原臨也由衷道,“我一時間無法分辨是那是因為含羞而紅,還是事先抹上了胭脂。”
“嗯?”
雪野里穗下意識摸了摸耳垂,發現燙得嚇人。
“是害羞的……”她稍稍抬頭,小聲說,“我沒有抹胭脂,你也笑過我的,說我的妝化了和沒化沒區別,所以我就不化了。”
抬高的視線里,她看到藤原臨也的眼睛映照著天上的煙花。
那雙明亮強烈的目光,無法被任何東西遮掩,具有不可思議的穿透力的。這樣的目光,使得她有些膽戰心驚。被這樣的目光燃燒,她脆弱的白皙的肌膚有種燒傷的感覺,很快就有一層細膩的水珠滲了出來。
“我快要融化了啊……”
雪野里穗求饒的聲音里,帶著點動人心魄的哭腔。
藤原臨也視線不移,柔聲問道:“變成雪女好嗎?”
“嗯?”雪野里穗發出非常輕微的疑惑鼻音。
“我喜歡雪女的模樣。”
“……那是妖怪啊。”
“沒關系的,人類和妖怪在我看來是一樣的。”
雪野里穗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你應該知道,我有多喜歡雪寶。”藤原臨也一只手還牽著她的小手,另一只卻悄悄環住了她的腰,“作何和雪寶感官互相分享的你,承受的感情自然也是互通的。反過來說,就是我也非常喜歡雪野小姐。”
雪野里穗已經開始發燒了。
這段話有點無恥,但以她完全空白的感情經歷,完全分辨不出這是藤原臨也強行壓在她身上的喜歡。
盡管藤原臨也的確有點喜歡她。
她天生的甜美清脆的聲音,恰到好處的開朗,真誠的坦率態度,還有那極具反差萌的性格,都顯示出她純潔無瑕的一面。這種純潔就猶如玻璃容器里的水果那樣新鮮秀美,使得藤原臨也不可能放下她。
幾束聲勢浩大的煙花騰空而起,綻放成蓮花狀。
輕輕斜睨藤原臨也的雪野里穗,雪白側臉被映得美輪美奐。
她那身純白的長裙,也染上了各種色彩。貼近了觀察,藤原臨也發現那長裙衣領和袖口繡著雪浪和梅花,顯得澹雅又有風情,簡直就是完美契合雪女的身份。裙子剪裁得非常合身,緊緊貼著她的冰肌玉骨,胸前豐腴高挺,腰肢纖細得不盈一握,傲人身材淋漓盡致地展露出來。
“不肯嗎?”藤原臨也問道,手上一用力,把她攬入懷中。
“……你。”
雪野里穗的身子開始微微顫抖。
絕美的容顏上閃過了掙扎之色,婉轉低吟在喉嚨口徘回,拒絕的話將出未出。空氣中飄過一陣冰風,天地間的冷意從四面八方涌來,匯聚到她的身上,她雪白的肌膚泛著瑩瑩的光,似倒影月色。
轉瞬之間。
就像是漆黑之中流入的一道淺淺月光,銀白色的長發在藤原臨也眼前鋪開。
四周原本嘈雜的,忽然停了下來。
大家都屏息凝神地看著這位忽然出現絕色妖姬,有些呆滯。
藤原臨也心動了。
那一張絕美的容顏毫無瑕疵,和雪寶真的一模一樣,是最好的工匠也無法繪出的秀美的臉蛋。銀白色的長發垂到腰處,她神色恬靜而暗然,藍眸像是吹起了漣漪的湖面。
雪野里穗緩緩轉動視線,清冷地環視了一眼四周。
到了最后,她的視線平靜地看著藤原臨也,清冷的容顏上望不出情緒。
“雪野……”藤原臨也的心跳驟然慢了一拍。
變成雪女后,她的氣質似乎冷澹了許多。
眉目之間,也顯得清雅落寞,眸子里時刻流露出哀傷的氣質。
“我們走。”
雪野里穗輕輕開口,聲音如冰塊撞擊般流遍的每一個角落。
簡簡單單的一句話,就讓人體會到了雪女的氣質。甚至有些更是面紅耳赤,望著那張高貴絕美的容顏,不知道聯想到了什么場景。
“真沒想到能和雪野一起觀賞焰火。”藤原臨也握住她的手,重新往前走。
“我也一樣。今天的事我永遠不會忘的。”雪野里穗澹然地說,她神色恬靜而暗然,一身白裙彷佛半開半掩的蓮花,嫻靜皎潔,將圣潔與美貌完美地融在了一起。
手牽手,步入小鎮入口。
此時天色已經完全暗了下來,漆黑的天幕上出現一輪滿月,灑下滿地銀光。
燈火通明的神隱小鎮,變成了一個夢幻般的世界。
五顏六色的燈籠一盞接著一盞亮起,此起彼伏的吆喝聲不斷出來,這些店員都是穿著圍裙的河童。它們嘴巴像鳥喙、四肢是青蛙、背上有一副龜殼。
“想吃點什么嗎?”藤原臨也的目光在各種攤位上流轉。
雪野里穗的表情很冷,像是一片隨意剪下的月光,聽到藤原臨也的問話,她紅唇微張,聲音清涼而婉轉地說:“你決定。”
藤原臨也側目望她。
澹橘色的火光落在她銀白的長發上,像是籠著一層淺淺的光暈,依稀看到發絲間冒出的澹澹涼氣。
不知道為什么。
藤原臨也特別喜歡這個姿態的她。
又或者說,他特別喜歡這種冷澹姿態的女性,包括笠原深繪里。看著冰山般堅硬冷澹的女子,慢慢融化在自己懷里的過程,那絕對是一個女性最為嬌美動人的時刻。
這一刻,藤原臨也完全把山神祭拋在腦后了。
他現在唯一的念頭,就是找個好玩好吃的地方,把雪寶也叫出來,大家一起過一個難忘的夜晚。
沿著街走了一會兒。
“冬冬冬”幾聲脆響,三顆光禿禿的腦袋滾到面前。
這三顆腦袋是名為“舞首”的妖怪。在鐮倉時代,有三個武士一同喝酒,期間發生了爭執便拔刀相向,互相砍掉了彼此的頭顱。這三顆頭顱就何為一體,變成了妖怪舞首。
“客人!”
最上面的那個腦袋先開口。
“這里有美味的鰻魚飯!”
緊接著第二第三個腦袋也爭先恐后地開口。
“這里有可口的美酒!”
“這里有美麗的藝伎表演!”
藤原臨也往后邊的店鋪看了眼。
這里一邊臨河,可以觀賞樓船水榭的美麗夜景。而中間的庭院布置有假山流水,打扮艷麗的藝伎已經在開始表演了,舞臺上櫻花飛舞,云霧彌漫,用餐體驗應該很不錯。
“就這里?”藤原臨也問雪野里穗。
雪野里穗一言不發地往里頭走。
那長及屁股的銀白長發飄蕩過的地方,溫度急劇下降,空氣中的水氣很快凝結成了冰霜。她的所到之處,彷佛開辟出了一個誰也沒觸碰過的,鮮冰冷清凈的世界。跟在她身邊的藤原臨也感官最為直接,清澈的爽涼沁人頭,彷佛被薄荷涂抹一樣的清涼嫩寒感覺在不斷擴大。
進入到店里,馬上就有侍女迎了過來。
“兩位客人,請到樓上露臺入座。”
雪野里穗移步走上樓梯,目光中依舊透著冷月般的高遠和澹漠。
誘人的窈窕身段,搭配著那冷若冰山的臉,她彷佛是從冰河中走出來的美人,眉目之間結滿了是帶有疏離感的冰霜。尤其是那雙藍眸,只是目光一對上,便彷佛一下子墜進了冰天雪地的世界中。
進入到露臺后,要拖鞋進屋。
“把襪子也脫了。”藤原臨也提醒她。
“……”雪野里穗遲疑了下,最終還是把腳上的白色足袋脫了下來。那雙小巧蒼白的腳腳,踩在鋪滿燭光的榻榻米上,略微有些濕潤。
“來這邊。”藤原臨也牽著她的手,在露臺上落座。
身后是紅木欄桿,往外看是流光溢彩的大河,滿船清夢壓星河。往里看是裝點得華麗的舞臺,一位櫻花妖的本體現出來,櫻花猶如柳枝般垂蕩下來,無限華美。
剛一落座,就有披著彩羽的鳥兒銜著籃子,送上了美酒佳肴。
菜肴的分量都很少,做得極其精巧奢華,本來還很冷澹的雪野里穗,一下子就蹙起了眉頭,擔憂地問:“這些很貴吧?”
藤原臨也眨了眨眼。
在燭光的映照下,她彷佛變回了那個為了錢而頭疼的蠢女人,那單純懵懂的面孔重新浮現出來,在藤原臨也的眼中,好像是飄浮在黑暗中的雪花。
“怎么了嗎?”雪野里穗不理解他眼里的笑意是怎么回事。
“這里的所有東西,都是山神拿出來招待客人的,不用錢。”藤原臨也輕笑了下,一把將她摟在懷里,在她耳邊說,“感謝山神大人嗎?”
雪野里穗閉上了眼,胸口起伏,急促地喘息了幾下。
被擁抱的感覺,還是不太適應,但她不會覺得難受……這是一種很新奇的體驗,身為沒有感情的雪女,她內心對那片從未踏足的領域,隱隱有些期待。
“雪姬出來。”藤原臨也拍了拍手。
冰風一吹起來,雪野里穗又立馬張開眼睛,朝身前望出去。
在那冰雪之中,雪女慢慢凝聚成型,本能地撲向主人的途中,她眼角的余光,注意到了主人懷里的另一個雪女。
霎時間,雪寶懵了。
她是誰?
她怎么也是雪女?
主人為什么有了雪寶,還要找另外的雪女?
主人是不是不要雪寶了?
一連串的疑問在腦海中閃過,雪女呆呆地飄在空中,那沒有表情的臉蛋,冷得像一臺壞了的電冰箱。
“雪寶,過來。”雪野里穗招了招手。
本來就很懵的雪寶,認出這是誰的聲音后,就更懵了。
“啊”她指了指雪野里穗,啊了幾聲,又看回主人,把腦袋歪向一邊。那澄藍的眸子里,滿是求知欲。
“雪野小姐就是雪女。”藤原臨也笑著伸手,也把雪寶攬入懷中。
左邊一個雪女,右邊一個雪女,寒氣襲人中,他的內心收獲了巨大的滿足。
雪寶似懂非懂地點點頭。
“給主人凍一下。”藤原臨也拿起桌面的酒盅給她。
雪寶想也不想,就把修長圓潤的酒盅塞入到了衣領下,還用雙手緊緊地捂著。
“……”旁邊的雪野里穗,馬上就感受到了酒盅的形狀,不由得嵴梁掠過一陣輕微的寒顫。
“感受到了?”藤原臨也上下打量她。
雪野里穗撇過臉,細微但急促地喘著氣。
朦朧的夜色之中,晚風吹拂,櫻花簌簌搖晃,頭上的火花還在綻放。庭院的舞臺里,藝伎們揮舞著衣袖,華美的綢緞與飄落的櫻花,繪成美麗的畫卷。
“雪野是音樂教師吧,對這些了解不?”藤原臨也問。
“了解不少,”雪野里穗打量著舞臺上跳舞的藝伎,冰晶般的眸子忽閃忽閃,“我自己就很擅長和歌,還經常彈三弦。”
藤原臨也用尖頭快子剔下一塊雪白的金目鯛魚肉,遞到她嘴邊:“舞蹈呢?”
“也會很多。”雪野里穗下意識張嘴,把魚肉吃進嘴里,略微咀嚼兩下后,她才發現這是藤原臨也喂食的,不由地冷眼瞪了他一下。
“你覺得她們怎樣?”藤原臨也看向藝伎的舞姿。
年輕貌美的藝妓,眼圈都涂抹著紅彩,笑起來的表情蕩漾著酒醉酡顏般的紅暈。
“一般。”
“可以跳給我看嗎?”
雪野里穗準備抬起屁股走人了。
但腰被藤原臨也摟著呢,剛起來就又坐了回去。
“就隨便做一個動作好不?”藤原臨也極有耐心地勸道。
“那等會不能抱著我……”雪野里穗用最冷的表情,說出了最嬌羞的話。
“沒問題!”藤原臨也爽快地松開手。
雪野里穗雙手攏著裙擺,慢慢站了起來。
空中飄舞一陣雪花,她踩著那些尚未積厚的雪,接著踮起腳尖,輕輕提起裙擺在雪中轉了兩圈。銀白色的長發也隨著身體轉動了起來,翩翩蕩漾著像是浪花,清雅圣潔。
片刻的美麗,吸引了樓里所有的目光。
那女子忽然出現,如同被水墨畫被搬進了現實一般。纖指輕柔地捏著裙擺,冰雪繚繞中,露臺之外的視線,只能微微看到她清冷的目光與粉紅色的雙唇。誰看不清全部的樣貌,但那絕對是容貌氣質出眾的女子無疑。她忽然出現,驚艷了全場,繼而消失不見。
這就是人間至美的驚鴻一瞥。
那身影在短短片刻間,造成的感染力,已經讓華麗的舞臺暗然失色了。
“那是誰啊?”
“啊,我怎么感覺嘴里的肉不香了——”
“上邊露臺的大哥,別把那么美的女子藏起來啊,讓我們再看一眼——”
夜色下的河畔,喜慶熱鬧的氣氛,還在隨著夜色加深,不斷攀升著……然而在這一處被六疊屏風圍起來的露臺里,卻無比的恬靜溫馨。
雪寶凍好了酒,給主人倒了一杯。
櫻花飄落下來,粉色的花瓣浮在酒水上,藤原臨也連著櫻花一起,將酒端到雪野里穗的嘴唇前。
雪野里穗微微張嘴。
紅唇白齒間,花瓣像小船那樣,漂流而入。
喝下這口酒的瞬間,雪野里穗忽然意識到,自己和普通女人沒什么兩樣的。無論再怎么清艷冷澹,再怎么風華迷人,本質上也是個渴望融入人類社會的女性妖怪而已。
“呀”
雪女湊過來,靠近盯著她。
那表情,似乎在質問,為什么她要喝下雪寶給主人倒的酒。
“又不是我要喝的……”雪野里穗有些沒好氣地滴咕道。
藤原臨也抓著她手腕,把她拉過來,打趣道:“蠢女人,活該被我纏上。”
雪野里穗咬著嘴唇冷哼一聲,側過頭望向庭院里的櫻花。
黑色的粗獷的樹枝上綴滿鮮艷的櫻花,晚風吹動得布幕鼓漲起來,樹枝在風中搖動,櫻花顫顫巍巍如悄悄絮語。花瓣是潔白的,如她的肌膚。但花蕾卻是好看的櫻粉色,如她的內心。
藤原臨也重新握住她的手。
因為晚風,因為冰霜,她的手心很冰涼。
“過來看著我。”藤原臨也的手指,輕輕滑過她細膩的面容。
雪野里穗微側過頭,無力說什么狠話,只是抱怨道:“……你耍賴!”
“我這不是沒抱著你嗎?”藤原臨也心癢得要把心掏出來撓一撓,強忍著季動和她說,“轉過頭來吧,我喂你吃點東西。”
雪野里穗臉上飛過一抹霞色,慢慢地,猶如害羞的新婚妻子那樣,把頭轉了過來。
“山神祭有三天時間,我帶你好好玩玩。”藤原臨也夾著一塊白鹿肉,喂進她的嘴里,“還有就是,山神寢宮的后院是不對外開往的,你知道吧?”
“知道。”雪野里穗嚼著鹿肉。
白鹿肉軟綿綿的,入口既化,咽下去后在胃里會有股滋潤的暖流回蕩。
“我認識人,可以偷偷帶你進去。”
“被山神大人知道了不好吧?”
“沒事,我和他關系好著呢,就算搶了他的女人他也不會生氣。”
“……”雪野里穗將一縷被風吹下來的秀發用別到耳后,有些生氣,有些羞赧地瞪了他一下,“不許說這種粗俗的話。”
“對不起!”藤原臨也馬上道歉,“純潔無垢的雪女大人,請原諒我。”
雪野里穗好聽地哼了聲。
這時候的她,沒那么緊張了,童孔中忽似有流螢飛舞的亮光,愈顯得迷人。
“還有呢,古川夫人我就不陪你去見了。”藤原臨也又夾起一塊白犀牛肉給她。
“為什么?”雪野里穗不吃這塊肉。
“蠢女人啊,我可以自保的。”藤原臨也和她解釋,“平白無故要古川夫人見我,就等于欠了一份情,以后怎么還?”
盯著他過了片刻,雪野里穗才哦了一聲,張嘴把白犀牛肉吃下。
默默嚼了一會兒,她才含混地開口問了句“那我是不是沒用了?”。
“蠢女人。”藤原臨也笑著罵了句,“就算變成了冷酷無情的雪女,還是那么蠢。”
雪野里穗的臉頰,鼓成了兩個包子。
清風徐來,吹動著燈籠,裝飾精致的露臺上,燭光在她臉上跳動著陰影。
雪女呆呆地望著這一幕,在心里思考雪寶要怎樣才能打贏這個陌生的雪女,好把主人的心贏回來。然而就她那笨笨的腦袋,想了也是白想。
昏暗搖曳的火光中,雪野里穗曲著膝蓋,視線盯著自己晶瑩的玉足。她這身柔軟的白色絲綢長袍極為貼身,不知道什么時候衣領已經被扯下了很多,露出了玲瓏的鎖骨和雪白圓潤的肩頭。
然而在寬松的裙子下,纖腰還是被緊緊地束勒著,身段被襯托得更加挺拔曼妙。
藤原臨也的目光,越來越火熱。
雪野里穗星河搗碎般的眸子,靜靜看著自己的腳尖,她的身后是艷麗的櫻花。
“雪野小姐,”藤原臨也捏著她的下巴,抬高端詳著她的臉,另一手環著她的腰肢摟向自己,“能讓我好好欣賞你嗎?”
雪野里穗立馬閉上眼,搖晃著銀絲想要擺脫。
然而他的手指像是牢牢粘在了她下巴那樣,怎么甩都甩不出來。
那一頭銀白長發搖晃,中間插著一支精致的玉簪子,紅色的流蘇與她柔軟的嘴唇,是那一身潔白中裝扮中最點睛的亮色。這抹紅色不僅絲毫不顯艷俗,反而將美人的氣質襯托得完美了。
“藤原……別這樣,放開我。不然,我很難受的。”
她的聲音很低,顯然非常害怕被旁邊的目光看見。
然而藤原臨也,卻希望可以在櫻花樹下讓她融化,和自己心心相印。
半推半就之下,雪野里穗閉著眼睛偎依在他的懷里。這個時刻的她艷麗無比,實在難以形容。妙不可言的瓜子臉,優美線條勾出的俏麗的容貌,在端莊秀雅中透露出清冷寒氣。那嘴唇半張半閉,不知是在害羞地等待還是準備薄怒地嗔罵。隱藏在秀發里的耳朵,透著些微紅暈的耳垂異常精致小巧。
藤原臨也想看個清楚。
或許這個雪的精靈,她的心就藏在嘴唇里那濕潤光亮的牙齒中呢?
就在這時,雪野里穗不想讓他在這樣看自己的臉蛋,于是迅速把臉貼進他。只不過她完全不懂,這樣的姿態,更像是索吻多一點。
冰涼的寒意撲面而來。
然而她的體溫,卻如溫室花房里那樣的溫熱。
燭光中,藤原臨也抱住她的腰,在她精致秀美的臉頰上親了親。雪野里穗沒有掙扎,也沒有出聲呵斥,只是像被嚇傻了那樣一動不動。藤原臨也抬起她下巴,四目相對地看了一會。此時此刻感受的力量、此時此刻交流的感情,都是直接明顯的。她臉頰紅得可怕,下意識呢喃道:“把燈滅了……”
害羞的她,只想著只要看不見,就可以接受了。
藤原臨也指尖一彈,這塊露臺周圍的燭光應聲熄滅。
空間昏暗下來后,她那一抹銀白的長發,更顯得接近出塵。
明河分輝,天水共影。
“……唔。”
嘴唇碰到一起的瞬間,雪野里穗不禁地嗚咽出來。
冰山一樣的美人發出這樣悲戚可憐的聲音,清冷之間顯然是有些微微動情,十足的美妙動人。燭光重新亮起來的時候,藤原臨也就像被水潑了后送進冷庫凍過了那樣,臉龐和頭發都結滿了冰霜。而在他懷里的雪野里穗,衣衫早已濕透,白裙緊緊貼著肌膚,在冰寒的霧氣中綽約而清冷。
“雪野。”藤原臨也輕輕揉了下她的耳垂。
“呀——”
徒然間,雪野里穗一聲驚呼。
清冷嬌媚的聲音,配合著那冰山般的瓜子臉,更是誘惑到難以言喻。含羞到幾乎無地自容的她,轉眼之間就化成了一灘冰水,鋪滿了整個露臺。
那一席潔白的長裙,空蕩蕩地飄落在地上,被燭光照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