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魅和姜逸塵就這么在牛山吃了一個半月的魚。
這一個半月里,瓦剌中庭竟也沒下過一場雪。
天上的云像是被注入了鉛水,變得越來越厚重,飄得越來越遲緩。
偌大瓦剌中庭仿佛被蓋上了一重厚毯,壓得人喘不過氣,抬不起頭。
有關乎冷魅與姜逸塵的消息卻是甚囂塵上,成了堵在瓦剌人心頭的陰霾。
根據瓦剌方關于一線峽谷阻擊戰的事后統計。
共有三百五十六人殞命,傷者八十。
十三名勇士無一存活,而傷亡者中有半百之數遭罪于二人搶奪過去的硬弩。
要是這些傷亡能換得冷、姜二人性命倒也罷了。
然則,動用三千余人馬四處圍追堵截后,在一線峽谷布下千人人海大陣,不僅沒能斬下二人頭顱,還傷亡四百多人,乃至發動了兩千人手搜山圍湖,連兩個人的味都沒聞著。
瓦剌人非但是被扇了一頓耳光,更可以說被站在頭上、在自家史冊上撒了泡尿,可謂奇恥大辱!
當然,出于官方顏面的維護,瓦剌軍方一口咬定冷魅和姜逸塵二賊在亂蹄之下死無全尸,找了兩具血肉模糊、肢體不全的男女尸身掛在南望城面南城墻下示眾,且將此消息宣揚向國邦內外。
冷、姜二人行刺瓦剌南征總督、禍亂瓦剌城郭、遭追殺身死的消息傳達中州已是一線峽谷一戰七日之后。
中州方面,有人欣喜于二人的千里北刺,驚詫于二人的千軍難擋,憂心于二人的處境安危,卻沒人會相信二人已身隕道消,不管是他們的仇人還是友人抑或是毫不相干的聽眾。
很多人是出于感性或直覺的無由信任,但中州朝廷及部分江湖人卻還查到了瓦剌人布置在牛山與葉子湖的臨時軍營。
倘若冷魅和姜逸塵真已授首,瓦剌軍何苦在那荒僻之地白費精力?
中州方能打探到的情況,瓦剌人自己若走過路過也總能瞧出些端倪。
質疑聲稀疏四起,可官方遮遮掩掩含糊不清的說辭已難以說服瓦剌民眾們。
隨著事態慢慢發酵,加之中州方面的煽風點火,從中庭到東、西庭,整個瓦剌都被震撼了!
又是兩個中州人讓整個瓦剌如此震撼!
上一次是率領中州軍和中州江湖義士從中州而來、殺穿瓦剌的蕭羽桐和閆卿。
一度逼得上一任瓦剌圣汗抱頭鼠竄,躲到荒無人煙的極北苦寒之地,至死都未能回到中都。
這一次的兩個中州人背后沒有那般驍勇之士,可稱得上勢單力孤,為何瓦剌中庭會被他們欺辱戲弄得毫無顏面可言?
區區兩個中州人在瓦剌待了十多天,就讓瓦剌蒙受了這么多損失?
有不解,有屈辱,有驚恐!
就像瓦剌人想不到憑什么兩個中州人就會讓他們如此狼狽。
冷魅和姜逸塵也不會想到瓦剌人在沒有任何官方或引導或教唆的情況下,不約而同、自動自發地把那些于己不利的負面情緒化轉為憤怒!
知恥而后勇之怒!
不甘先受天地擺布再受人欺壓之怒!
瓦剌人非但沒有在南征之事上卻步,反而斗志更強、信念更為堅定!
中庭在加緊步伐亡羊補牢籌備下一輪攻勢。
沉寂許久的西庭不動則如萬年老王八,一動則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向中州要地探出尖銳的爪牙!
在中州東北面持續陷入僵持境地的東庭軍突然間如有神助,將中州軍殺得潰不成軍,連下三城繼續往幽京方向逼近腳步!
在中州徹底失去容身之地
的天煞十二門于瓦剌此番東西兩端戰線推進中起著舉足輕重的作用。
在蕭銀才的準許下,名義上真正的天煞十二門總幫主褚漢雄重獲風火雷電四分舵人員的掌控與指揮權,領著千名老部下與三千瓦剌輕騎,飲盡千里冬風、咽下萬頃沙石草屑,現身中州最西北面,莽荒之原與無盡戈壁的交界面。
莽荒之原不適生存,而無盡戈壁更是個生靈罕見之地,重合地帶的界限很是模糊,卻從沒有誰會閑著要去分清其中界限,只因那兒不論瓦剌人還是中原人都極不待見,乃雙方完全放棄兵力投入的真空地帶。
可偏偏這真空地帶是瓦剌西庭軍南下東征的捷徑。
中州人在這捷徑的盡頭之外,莽荒之原南部邊沿地帶壘起城墻,相信以逸待勞,沒人敢輕易來犯。
然則歷史一次又一次演繹著毫不新奇的或成功守城或被摧城拔寨的故事。
城墻倒了又修,修了又倒,即便越修越厚、越砌越高、越連越長。
上一次城墻被城墻外的軍隊沖垮是在二十年前。
沒過多久,離城墻最近的一支北境游牧部族便受到滅頂之災,險些滅族!
能從死人堆里殺出血路并仍然頑強生活在世間的這支游牧部族顯然很了不得。
時過境遷,這支游牧部族存活下來的人們從沒忘記過二十年前的慘痛經歷。
哪怕原來生活的地方已物是人非,他們還是回到了這里。
想靠各自身軀為二十年前的自己擋下些殺孽與戰火。
數月之前,這片杳無人煙之地就飄蕩著一群來自二十年前的游魂。
信奉長生天、有長生天庇護的瓦剌西庭軍在這群游魂面前,就像見到真的鬼般,不敢逾越雷池半步。
不管中州其他各處戰線如何喧鬧嘈雜,這兒始終只有風兒呼嘯、沙兒繚亂。
羽落部十數人像是立在中州長墻之前的另一堵墻,誰來都得回頭的「鬼打墻」!
直到褚漢雄到來,與敗走云頂高原至北境蟄伏后卷土重來的銅煞門兵合一處,安寧總算被打破!
莽荒之原和無盡戈壁不比凌霄渡與一線峽谷。
任羽落部眾人再如何強勁狠厲,寥寥十數人終究寡難敵眾。
在與天煞十二門及瓦剌軍夜以繼日、日以繼夜的十日較量后,羽落部眾人雖在莽荒之原和無盡戈壁留下了上千具死尸,卻也付出了五人重傷的代價,不得不轉入迂回游擊戰中,繼續與兩千人馬周旋。
如此一來,「鬼打墻」不復存在。
其后城墻在十萬瓦剌西庭軍沖鋒下如紙糊一般,再次被沖垮為歷史塵埃。
瓦剌軍星夜兼程趁熱打鐵,在中州軍還未回過神來之際,已兵臨陽關!
洛飄零口中,中州七寸之一的陽關之后是可直通中州腹地的陽關大道。
缺少良將守關的陽關一時岌岌可危。
若非前有駐守于云頂高原下的幻月宮與擎天眾就近來援,后有以玄簫、水如鏡為首的武當、峨嵋、少林三大派弟子連夜趕來救場,后果不堪設想。
瓦剌西庭軍的挺進像是柄自西刺來的直刀,雖已插入中州左肩肩頭,可北境到底地廣人稀,只要陽關不破,瓦剌人對于中州的威脅尚在可控范圍內。
瓦剌東庭軍的掃掠卻像是柄橫刮斜剜的彎刀,即便不如西庭軍的直刀刺得深,可在中州右肩肩頭,見肉片肉,見骨剔骨,無疑更為疼痛難耐!
東西兩端的刀,均源自蕭銀才的落子。
不同之處只在于蕭銀才在東庭軍里親自坐鎮。
起初常、湯兩家的青年將領到位后,很
好地把控住了東北面的防線。
守城戰一直在兩名少帥指揮調度下有條不紊的進行著。
一切都進行的很順利,一個月時間里,東北防線頂住了瓦剌軍大小二十次沖擊。
守城之順利,勝利之多,饒是倆少帥年少老成、沉穩老練,終究還是被誘起了傲氣、驕氣,漸漸出現了麻痹大意與疏漏。
瓦剌東庭軍見機而動、以雷霆萬鈞之勢用五天時間攻下首城,在接下來五天內連吞兩城。
幾乎就要將常、湯倆少帥斬落于第三座城內。
所幸謝飛和龍多多早已領著二十名江湖義士授命來到東北前線,在敗軍之際,勉力保住近萬殘兵敗卒遁走。
只是謝飛也為此付出了重傷的代價,一度因失血過多而卒昏。
在龍多多受到銀煞門四護法牽制之時,謝飛雖能獨擋蕭銀才,卻再無暇攔住蕭銀才的劍——云小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