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閣下想談什么?”
王玄面色平靜,望著眼前狐妖。
雖說對方已經化形,但在他燭龍眼中,主魂胎光依舊是狐貍模樣,小巧靈動。
炁息清靈,應是常年清修不染紅塵。
道行煉炁化神,距離坎離交匯只差一線。
不過有這化形的能耐,
留著尾巴做什么…
“在下胡三娘。”
少女狐妖也緩過神來,學著江湖中人禮節拱手道:“家父胡歸遠,是隴州五仙堂頭炷香,此番前來,是想加入將軍麾下。”
“在下任憑驅策,唯有一個要求。”
王玄面色不變,“說!”
胡三娘眼中滿是希冀,“他日將軍建成巡天寶船,可否將在下送上‘天墟’?”
“云州天墟…”
王玄眉頭一皺,“去那里做甚?”
“天墟”乃中土十大禁地,位于云州,與九曲天河相距不遠,常年云海繚繞。
世人皆傳乃仙人所居,但進入山中者往往會離奇消失,而有人上到山頂,卻只見一片殘垣斷壁。
四海門有相關記載,那里似乎是一個古老宗門所在,能否順利出入全看機緣,無論你修為多高,都有可能莫名消失。
聽到王玄詢問,胡三娘猶豫了一下,“事關本門隱秘,不便多言。”
“那便無需多言。”
王玄沉聲道:“巡天軍乃重器,南征在即,不會用作他途,胡小姐還是另想他法。”
說罷,便轉身想要離開。
胡三娘頓時大急,用秘法傳音道:“王將軍,在下知道那天墟入陣之法,我只要找…”
“此事無需多說。”
王玄揮斷,面無表情率人離開。
離開不遠,對著侍衛沉聲道:“立刻傳信,將此事告知靈源李校尉。”
“是,大人!”
他又不是傻子,這胡三娘空有修為,涉世未深,估計是私自從山上跑出,做事糊里糊涂。
空口白牙一張嘴,便要調動巡天寶船陪她去禁地尋寶,五仙堂門主親至,也不會如此行事。
這狐妖,怕是在山上被人寵壞了…
想到這兒,王玄一抖韁繩,龍鱗戰馬瞬間加速,“走,莫誤了時辰!”
“是,大人!”
千人鐵騎施展青龍遁法,頓時狂風呼嘯,云霧繚繞,眨眼便消失在茫茫雨幕中。
望著大隊騎兵消失,胡三娘頓時抓狂,“小春娘說這王玄義薄云天,怎這幅臭模樣!”
說罷,咬了咬牙,轉身對旁邊沉聲道:“諸位,你們可否帶我去云州?”
江湖賞金客們面面相覷。
領頭師傅有些為難道:“胡前輩,天墟禁地那種地方,我們可不敢去,而且云州與九曲天河相連,南晉江湖中人大量涌入…”
話沒說完,就見胡三娘手中出現幾枚月銀錠,明光閃閃,跳來跳去。
眾人眼睛也跟著一上一下。
這東西,他們以前出生入死,兩年都未必能攢下。
領頭師傅終于敗退,咬牙道:“好,這趟活我們接了,但胡前輩,我們只能送你到云州。”
“一言為定!”
胡三娘滿意點頭,等到雨勢稍減,雷聲未動,便帶著眾人轉道離開,一路上還問個不停。
“云州那邊很亂?”
“是啊,南北江湖弟子暗中沒少交手,有不少人乘風而起,名聲越加響亮,比如那青衣閣陳羨魚,一手幻術獨步天下…”
帶眾人離開沒多久,幾道身影破空而至,為首者正是李春娘師傅,一名黑袍老嫗。
“這祖奶奶,怎如此大膽!”
“也不怪她,香主大限將至…”
“別說了,快追!”
這次路上偶遇,王玄自然沒放在心上。
永安鐵騎于雨中策馬飛奔,用出青龍遁法攜風帶云,周圍山巒不斷后退,景色也逐漸變了模樣:煙雨朦朧,翠綠草場之上白霧升騰。
若是尋常江湖客,此刻恐怕早已迷失,但小白與蒼穹之上盤旋,又令王玄將這片草原看得清清楚楚。
草原雄闊,別有一番盛景。
這里根本沒有官道,稍有空地便是野草瘋長,大大小小湖泊,似明珠點綴綠毯,每個湖泊旁都有城鎮,周圍盡是各色牧場。
涼州草原看似寧靜,卻也危機四伏。
在小白銳利鷹目中,可以看到半人高的蒿草深處有野獸潛伏,不少地方更是陰氣繚繞。
然而,府軍鐵騎煞氣沖天,沿途不論什么玩意兒都盡數退避。
沒多久,遠處一隊騎兵呼嘯而至。
當先一人恭敬拱手道:“可是并州王將軍,在下黑玉縣校尉楚懷,魏將軍命我前來相迎。”
“營中已備下酒菜…”
“多謝楚校尉美意!”
王玄沉聲道:“軍務繁忙,就不打擾了,替我謝過魏將軍。”
黑玉縣校尉楚懷聞言也不意外,恭敬拱手道:“就依將軍之意,沿途關卡已全部通知,將軍可直接前往萬龍窟。”
王玄點了點頭,再次運轉青龍遁,狂風云霧呼嘯,轉眼便沒了動靜。
黑玉縣府軍一名校尉砸了咂嘴,“人說這王玄傲氣,果然沒錯,不就是…”
“閉嘴!”
校尉楚懷冷哼道:“你若有那本事,尾巴早翹上了天,傳信,將消息通知將軍。”
很快,便有一只靈隼沖天而起。
震龍軍大營。
巨獸咆哮,泥水飛濺。
草原上豬婆龍轟隆前行,周圍龍騎軍列陣相伴,氣勢驚人。
旁邊還有一只軍隊,雖身著制式軍裝,但陣型散亂,武器各異,松松垮垮不成模樣。
正是最近加入震龍軍的江湖人士。
他們望著軍陣景象滿眼羨慕,旁邊則有一名魏家校尉沉聲道:“如諸位所見,咱們大軍所至,那些江湖宗門哪能擋得住,你們只需襲擾拖住,便一個都跑不掉。”
一名獨眼漢子咽了口唾沫,“那個…咱們只想知道,魏將軍承諾,真的算數?”
魏家校尉點頭道:“當然,功法、丹藥、秘術…只要立功,機緣絕不會少!”
眾人頓時滿眼興奮。
大義在先沒錯,但若沒有重賞,誰愿意去拎著刀子與人拼命。
遠處,魏赤龍將一切看在眼中。
他面色平靜,眼神冷漠。
說實話,這些人他根本瞧不上,但南晉江湖傳承古老,各色秘術防不勝防。
若能用這些江湖人性命,減少府軍損失,讓出些利益又何妨…
“大人,黑玉縣急報!”
一名軍士上前呈上密信。
魏赤龍接過后一瞥,又交給旁邊戲彩門段安和盜門九葉。
段安看罷嘖嘖搖頭道:“這王玄也是膽大,以他如今身份,竟也親自犯險。”
盜門九葉也皺眉道:“他如今肩負重建巡天軍之責,若出事,可就樂子大了。”
魏赤龍微微點頭,“傳令下去,沿途各縣看著點,進入萬龍窟便無需理會。”
“若出事,也與我等無關。”
“是,將軍!”
令官拱手,連忙退下。
他們沒注意的是,江湖營中一名面容和善的老者盯著府軍訓練,耳朵卻在輕微顫動。
聽到幾人談話,眼中一動,不動聲色將手伸入懷中,輕輕撥弄一只異蟲尾巴。
這蟲長得好似蟈蟈,卻烏黑锃亮,足有拇指粗,緊趴在老者前胸,肚子一鼓一鼓,隱有血色…
千里外一座牧場。
牛羊躲在雨棚下悠閑吃草,好似雄師一般獒犬趴在地上,眼神陰戾盯著四方,任憑雨水打濕鬃毛。
碩大帳篷在細雨中矗立,奶筒叮叮咚咚接著雨水…
一切都顯得格外寧靜。
帳篷內,幾名老者盤膝而坐,雖身著牧民服飾,卻容貌各異,僧俗道皆有,為首老者眼神渾濁,透著一股淡然與滄桑。
桌上,一只個頭更大的蟈蟈抖動尾巴叫個不停,尾部一條毒鉤甩來甩去,卻不敢亂動。
“王玄竟去了那禁地?”
一名瘦削老道眼中黑光閃爍,“杜夫子,這卻是個好機會。”
為首老者抬眼掃視一圈,“莫要多事。”
“大燕南侵,朝中又有幽帝作祟,諸位弟子在邊境廝殺,皆為我等掩護,殺個將軍有什么用。”
“我長空書院夫子徐虎已布下暗手,只需斬殺魏幽帝,便可清楚內患。”
“而咱們,唯有擋住饕餮軍一年,泄了大燕這口氣,才不至生靈涂炭,還不到出手時機。”
一名老者將異蟲收起,冷哼道:“皇族秦氏已被魏幽帝蠱惑,要學燕皇,一心收回兵權,視我等如仇寇,要不干脆學前朝舊事,將其軟禁…”
“此事萬萬不可!”
為首老者搖頭道:“皇族以身鎮壓神道,若怨恨至深,神道崩潰,大燕便可不費吹灰之力勝利,到時你等家族又何嘗能存活?”
帳內眾人,頓時陷入沉默。
“老夫倒有一計。”
角落一名黑面老者忽然開口道:“巡天軍若成,終究是個禍患,如此良機不可錯過。”
“魏幽帝在大燕同樣作祟不少,我等何不冒充其手下,也不會泄露計劃。”
“此計甚妙!”
“兵修小輩而已,澹臺兄和巫兄已是百脈俱通之境,潛入禁地,瞅機會將其斬殺,輕松至極…”
有幾人頓時附和。
為首老者猶豫了一下,“也好,就有二位出手,記住,裝作魏幽帝手下,且不可泄露我等行藏。”
“杜夫子放心。”
那名黑面老者和另一人當即起身,闊步離開帳篷,沒走兩步,便化作白霧消失在細雨中。
二人施展遁法,速度飛快,一炷香的功夫,便已來到數百里外,顯出身形。
“那枚仙城令果真是落在王玄手中?”
“沒錯,陛下賜給那李家小子,是讓他完成重任,死就死了,還將寶令丟失…”
“走吧,若能找回寶令,也算大功一件。”
說罷,二人便化作白霧向北方飄去…
萬龍窟位于涼州北側。
王玄等人策馬飛馳,即便施展青龍遁,也足足用了半天才趕到。
此時已是深夜,地上草原已然消失,放眼望去,眼前竟是荒漠戈壁。
不遠處,一座小鎮在雨中燈火點點。
而在荒漠中心,一座座黑色丘陵拔地而起,密密麻麻洞窟數不勝數,上下也是坑坑洼洼,好似馬蜂窩一般。
轟隆隆……一聲雷霆閃過。
卻非來自天上,而是自石山深處傳來,與此同時,也有數個洞窟陡然一亮。
隔壁之上,遍布白骨,人獸皆有。
“死不葬黃泉嶺,生不入萬龍窟!”
一路上沉默不語的周童終于一聲感嘆,眼中有些迷茫,“大人,此地真與我周家祭龍玉有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