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前又醉了三天。
大擺宴席歷來是華夏人慶祝的傳統。
古代就連“探花”都有探花宴,而近代也有高考之后孩子成績如果說得過去就要擺酒席的傳統,更別提沈前是雙科狀元,宴席自然是跑不了。
不過沈良和王筱娟又是無奈又是輕松的發現,他們根本不用操什么心。
第一天先是城主府出面牽頭,由市內十余家龍頭企業聯合贊助,包下了全市大小超過五十家酒店,大宴全城。
沈前在城主府的主宴上,被柴皓天珍藏的三十年女兒紅灌得暈暈乎乎,大家都是要臉面的,因此也沒有人用元氣作弊。
就連前來赴宴的石定言和柳長青都喝多了。
沈前只隱約記得一些殘余畫面,比如說柴皓天臉紅脖子粗的要和沈前結拜,還比如說不知道是哪個局長家的侄女差點把沈前拖進了廁所,幸虧被刀九及時制止,才讓沈前保住了清白。
第二天早上沈前在通天塔醒來之后,除了頭疼欲裂之外,就只能看著手中握著的十幾張銀行卡和三把車鑰匙發呆。
這些全是本地集團送給沈前的“賀禮”。
銀行卡內金額不一,最少的是十八萬,最多的是八十八萬,全部加起來接近七百萬。
車子是一輛五菱轎跑,一輛紅旗越野,以及一輛保時捷和大眾合資出品的限量超跑。
原本沈前是打算把這些財物退回去的,但石定言卻阻止了沈前。
“不用有任何心理負擔,來日,你回饋給他們的只會更多。”
聽著石定言意味深長的話語,沈前也不再堅持。
柴皓天雖然沒有現金上的表示,卻也在北城繁華地段給沈前準備了一間大平層,約莫400平,價值千萬。
只是沈良和王筱娟都懶得動彈,那大平房暫時也不會有人去住。
總而言之,這一次高考,收獲遠比沈前之前預料的多上太多。
原本考上一省狀元,來自各方面的物質獎勵也算豐厚,但大概也就幾百萬的樣子,
可作為全國首個武狀元的沈前一次高考下來,光從目前為止獲得的物質獎勵計算,總價值已經超過了四千萬。
后續可能還會有一些零散收入,比如教育部還有一筆發放給各省文狀元的現金,而像地方武道局、地方教育局以及作為沈前母校的七中等等,都會有一定獎勵。
這些還無法推辭,畢竟站在他們的角度,這個錢如果沈前不收那就是政治問題。
第二天晚上,則是由黃韜發起,成員主要是七中師生的晚宴。
這也不得不去。
尊師重道歷來是華夏美德,沈前如果不去不知道要被多少人戳脊梁骨。
但其實這十多個各科老師里,沈前真心感激的也只有劉思敏。
畢竟他一直學習成績都是吊末尾,屬于那種老師見到就心煩的人物,自然談不上關系多好。
唯有劉思敏,三年時間里是真的給了沈前不少溫暖和幫助。
沈前給劉思敏包了一個大紅包,算是“答師”,金額不算多也不少,十萬塊。
多了劉思敏不會要,少了沈前又拿不出手。
而這么多老師里,也唯有劉思敏的眼光是最復雜的。
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莫名其妙帶出了一個雙科狀元,據說職稱都因此連跳三級,甚至有明城的學校開出了高薪,企圖挖走她。
要說還有什么其他感受,那就是109班的同學也忽然變得陌生了。
別說周旭、張良偉這些人,就連老王也有一丟丟的不自在,反倒是林曉倩最放得開,依舊如過往一般能夠隨意的和沈前開玩笑。
這一晚,沈前感觸極多。
此外,從和徐大爺的交談之中也得知他的侄孫女如愿得到了靖城武科大學的名額,沈前得以圓滿報恩,算是了卻了一段因果。
第三天沈前本來是想歇一歇的,奈何衛思鑒又來了,沈前干脆就把宋野、歐陽飛、顧子芳等人喊上,又請了一次客。
衛思鑒是來邀請沈前去北都作客的,說有一件大事要和他商量。
沈前答應了下來,正好也讓衛思鑒幫忙打探一下,丁一什么時候才能從封閉訓練里出來,他……想她了。
三天時間就在醉生夢死之中度過。
第四天清晨沈前睜開眼睛,觀想了一會腦海中的禁忌投影之后,重新變得神清氣爽。
手環持續處于震動狀態,不過在經過最初的喧囂之后,現在聯系沈前最多的就是來自全國各地的各大高校。
原因很簡單,三天之后,就是填報志愿的時間。
想到這件事,沈前躺在床上發了一會呆,這才翻身而起。
“沈先生!”
打開臥室門,就靠坐在門口的刀九抬頭沖沈前咧嘴一笑。
“怎么不去沙發上睡?”
沈前奇道。
刀九作為護衛雖然感覺不太聰明,但的確盡心盡力,這三天一直寸步不離的跟著沈前,而且滴酒不沾。
昨晚在王筱娟的提前叮囑下,刀九把醉醺醺的沈前帶回了幸福小區。
這邊只有兩個臥室,但沙發還是能睡人的。
“怕弄臟沙發。”刀九解釋道。
沈前一怔,這才隱約想起這幾天都是他扶著自己,自己好像不止一次吐在了他的身上。
“等會我們出門的時候,你去買幾身衣服吧……別搖頭,我買單!”有些愧疚的沈前趕緊說道。
家里空無一人,老爸老媽估摸著又去上班了。
……雖然沈前覺得以如今的家庭條件,父母再去工作已經沒了意義,但他們卻對這件事格外的堅持。
洗漱完畢后,沈前帶著刀九出門而去。
他打算去一趟九州武道館,除了擼鐵之外,也琢磨一下自創武技的事情。
一路上,小區里的居民都熱情的和沈前打著招呼,已經習以為常的沈前也笑著回應。
直到走到小區門口,沈前還沒反應過來,刀九已經瞬移一般擋在了沈前的沈前,手也伸向了背后的長條包裹。
沈前一愣,難道如今在靖城還有人敢對自己行兇?
他走到刀九旁邊往前看去,便看到了一道熟悉而又陌生的身影。
花白的頭發,略顯佝僂的背影,還有跛著的一條腿和不太合身的保安服。
老頭嘴里叼根煙,就這么站在小區大門口,迎著晨光吞云吐霧。
一如既往,沈前每個去上學的早上,他都這么站在這,抽著五塊錢一包的煙,偶爾和沈前臭屁幾句,又走回門衛室。
“胡大爺……”
沈前臉色復雜的注視著眼前這老頭。
從刀九的反應來看,這老頭擺在床底下的那枚屬于山海境的武者徽章,果然是真的。
震驚,貧困小區的破落保安,原來竟是隱世強者,一聲號令,三千強者連夜奔赴華夏……
還真有股子地攤文學的味道。
“臭小子,出息了啊!”
胡老頭看沈前的目光,卻是更加復雜。
沈前一時間也不知道該說什么。
“陪老頭子我走走?”
還是胡老頭先開口了,他笑道。
“好。”
沈前意識到胡老頭是有某種很重要的事情要跟他說。
“等我換身衣服。”
胡老頭擺了擺手,轉身走進了門衛室。
沈前安靜的等待著,直到過了十幾分鐘,胡老頭才終于推開門走了出來。
陽光灑下,映照在胡老頭皺紋密布的臉上,他身穿打理得平平整整的戎裝,沒有佩戴軍銜,脊背挺得筆直,頭發也梳得一絲不茍。
一股昂揚的氣勢,便從那看似蒼老的身軀逸散開來,在這清晨刺得人有些睜不開眼。
這一刻,胡老頭不再是那個破落的小區保安,而是一個真真正正的山海強者。
胡老頭手里捧著一束白菊,當先朝小區外走去,同時用眼神示意沈前跟上。
“我本名叫胡非為。”
靖城的街道上,沈前和胡老頭并肩而行,聽著他緩緩開口。
刀九不遠不近的跟在兩人身后。
“這名字還有些耳熟。”沈前開始思索。
“我是53年的省狀元。”胡老頭直接說道。
沈前驚詫的看了一眼胡老頭,隨即又是釋然。
或許是接觸的狀元多了,反而沒有那么驚訝了,五師兄凌霄是47年的省狀元,石定言一百多年前也是狀元……
嗯,狀元只和狀元玩,一點都沒毛病。
而胡老頭又是靖城本地人,靖城歷史上的武狀元屈指可數,沈前估摸著以前是在某些記載里看過他的名字的。
2253年,就是四十四年前。
“你去了……軍武?”沈前瞥了一眼胡老頭身上的戎裝,若有所思道。
“準確的說,是江中軍武。”胡老頭臉上出現了緬懷神色,“我們那個年代的狀元,大多都去了那里。”
難怪以前網上會有江中軍武非狀元不錄取的說法,沈前恍然。
“后來呢?”
沈前對于一個狀元郎如何變成了保安大爺的故事還是很感興趣的。
“四十年前,我從江中軍武畢業,當時我有兩個選擇,一個是進入江中軍直接擔任中層士官,另外一個……則是留校任教。”
胡老頭接著說道。
“您去了軍隊?”
沈前這么說,是因為胡老頭可能身份是裝的,但殘疾卻絕不是。
堂堂山海,不知道是何等嚴重的創傷才會瘸腿,而且看樣子還治不好,沈前估摸著這種慘烈事件發生在戰場上的可能比較大。
然而,令沈前意外的是,胡老頭卻是搖了搖頭。
“我留校了。”
胡老頭不知想到了什么,嘴角浮現了一絲笑意,那笑意之中飽含著深情。
“因為一個女人……她也留校了。”
“原來是一個愛情故事,和我想的不太一樣。”沈前感嘆道。
“臭小子,你懂個屁!”
胡老頭露出了本性,罵道:“你知不知道對于一個少年來說,愛情有時候就是人生?”
“……似懂非懂。”沈前想了想,誠實的答道。
“或許有一天你會懂的,如果不懂,那你真是悲哀……也不對,你小子可比我瀟灑的多了,青梅尚在北都,靖城又多了個竹馬。”
胡老頭不知想起了什么,似笑非笑的看著沈前道:“年輕人,會玩。”
“胡大爺,雖然我們比較熟,但你也不能污蔑我,什么青梅竹馬的,我完全不知道你在說什么。”沈前正色道。
“呵,你們在天臺上喝的酒瓶子還是老子我收拾的,你在這裝個雞兒!”
胡老頭冷笑道,“你送那小姑娘出小區的時候,她分明都掛在你身上了。”
“你怎么還玩偷窺的?”
沈前臉上有些掛不住。
“小子,敢做就要敢當,有人年輕時陷入愛河,也有人年輕時風流倜儻,不好說哪種人生更精彩,但我覺得你小子至少有一點很幸運。”
“什么?”沈前好奇問道。
“看你現在的勢頭,王侯指日可待,至少,你小子不用擔心有選擇困難癥。”胡老頭嘿嘿笑道。
沈前反應了一會,才意識到胡老頭指的是王侯的那個特權,即婚配自由。
上次王侯們聚會,沈前就從他們的談話之中知曉,美麗大方的洛神伯就有兩個丈夫。
王侯繁衍后代極其困難,但一旦誕生子嗣天賦卻絕對在基準線以上,這大概是這條法令制定的初衷。
“胡大爺,話題歪了,您繼續。”沈前把話題糾正了回來。
“當時她選擇當了助教,而我去了行政體制,到二十多年前她結婚的時候……”
“你等等!”
聽著不太對勁的沈前打斷了胡老頭,“什么叫她結婚的時候,她不是跟你結的婚?”
胡老頭略微不自然的咳嗽一聲,“小子,并不是所有感情都一定得有結果……”
“狗屁!”沈前不能同意的反駁道:“你這就是純純的毒雞湯,喜歡就追,追不到就算逑,早點去喜歡下一個,深情沒有錯,但只感動自己那就很有問題了。”
胡老頭沉默了下去。
沈前又有些不好意思了,拍著對方的肩膀道:“其實我這也也是網上看來的雞湯……不用在意。”
胡老頭翻了個白眼,重新醞釀了一下情緒,眼神又變得深沉了起來。
“到了十幾年前的時候,她已經成為了江中軍武最年輕的教授,而我,則是保衛處最年輕的處長……”
“合著您以前也是干保安的啊?”沈前啼笑皆非。
“你小子那是什么眼神,江中軍武的保安能是一般的保安嗎?”
胡老頭怒道:“老子當時已經突破山海,而且是少校軍銜,要不是考慮到資歷問題,中校軍銜也絕對沒跑……你見過什么保安能授校官軍銜的?”
“有道理,您老繼續。”沈前乖巧的沒有反駁。
“后來啊,后來……就發生了那件事情。”
胡老頭的語氣變得低沉了起來,“那件幾乎顛覆了一切的事情。”
沈前本來想問是什么事情,卻忽的想到了什么,下意識問道:“胡大爺您說的……是十年前那件事嗎?”
這時,胡老頭突然停下了腳步,抬頭看去。
沈前這才意識到兩人不知何時已經走到了靖城的公墓。
公墓坐落在一座矮山上,沈前跟隨著沉默的胡老頭一路往里,又繞過了一條偏僻的小路,最終來到了矮山的背面。
眼前,是一片略顯荒蕪的區域。
在那稀疏的枯黃植被的掩映之中,有著一塊塊陳暗的石碑佇立,斑駁的碑文甚至已經模糊了字跡,和公墓正面那些在陽光照射下的光潔墓碑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他們都曾經是靖城的驕傲,不該葬在這無人問津的下風下水之地,不該啊……”
胡老頭凝視著那些墓碑,不知何時已經淚流滿面,泣不成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