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前認出了姚金洋，是因為他最近融入了地心都市，恰好看到了一些排名。
在真正山海的圈子里，因為每個強者擅長的領域、境界高低、神通秘法各不相同，而戰力很多時候都屬于個人隱私，除非像是沉前這種擁有真實之眼的異類，否則很難對其他武者進行直觀的評判。
漸漸地，“地心都市的居留年限”成為了某種公認的評判標準。
雖然和金錢掛鉤的數據不一定完全準確，但在大部分時候，這個數字依舊能說明很多東西。
畢竟從某種意義而言，一個山海賺錢的能力一樣和他的強大程度成正比。
更別提通常只有山海之中的佼佼者，才能一次性得到數十年以上的居留獎勵。
至于像是姜歡這種獲得了永久居留權的，在山海之中更是鳳毛麟角一樣的存在……沉前雖然也拿到了“永久居留權”，但王侯的聯名推薦屬于特例，沉前也沒有到處宣揚，知道這件事的人并不多。
按照沉前這段時間的了解，能在地心都市擁有五十年以上居住權的，一般在山海之中就算是小有名氣的強者了，包括老牌的山海七重天以上強者，中階山海一禁到二禁這個區間……通常有資格出任不重要行省地區首府的城主，比如昆城城主這個等級。
擁有地心都市一百年以上居住權的山海武者，則已經是其中的佼佼者，有一省之內都比較響亮的聲名，在九部之中也能擔任司長以上的職務，一般不僅是山海后期，還有著二禁到三禁的加持。
再往上，則是那些在地心都市已經獲取了三百年以上居住權的山海強者，到了這個等級，哪怕在地心都市也算得上聲名遠播，會在許多山海的聚會之中被提及，泛指四禁以上的山海。
而能在禁忌領域走到這個地步的，修為正常怎么都不會低于山海七重天，戰力也極其可怕，若是出任社會職務，足以管轄一省，甚至在九部擔任副職，或是軍武者的一軍統帥。
之前凌霄曾和沉前討論過的三種強大山海，即復蘇的古武者、獄守山海以及常年行走“門”后的山海，大多都處在這個區間，比如在天境遇到過一次的天寧公之子寧權，就算得上其中的代表。
如果能超脫這個層次，在地心都市有動輒五百年以上的居留權，那就已經是山海之中的頂尖人物。
這一小撮人要么有獨特的際遇，要么有近乎無限的資源扶持，或是來歷神秘，就沉前目前認識的人之中，如果全力出手展現大妖形態的程青青算一個，澹臺沁也算一個，三師兄石定言差了點，四師兄巫君有可能也位于這個層次……
還有燕山公的二弟子許念以及在地心都市有著長遠傳說的那些特定人物。
他們打破了山海的常規，甚至在王侯面前也有一定的抵擋能力，比如上次九天戰場外，澹臺沁可以短暫的抗衡王侯，更遠一點，還有當初的許念在被放逐之前，也曾從王侯手中逃生。
按照沉前自己的理解，要做到這一步，意味著他們起碼有了三十萬以上的戰力，還得有種種驚天底牌。
這也是沉前的本體目前在努力靠攏的層次，在不動用“十方造化體”這種大殺器的常規戰力下，沉前估摸自己勉強能排到第三層次，和寧權在同一領域。
至于像是姜歡這種特例，已經不歸在正常討論的范圍內，那是真正站在山海巔峰一覽眾山小的人物。
沉前最近聽到的傳言中，很多人已經在以王侯的位格對待大師兄，甚至都不會直呼姜歡的名諱，以示某種尊敬。
眼前這斷了一條腿、看起來凄慘無比的姚金洋，在沉前記憶之中，至少在地心都市有三四百年的居留權，絕對是山海之中的一流強者。
這一點，從耳邊眾人震驚般的低聲議論之中也能確認。
這時，那巨大斜坡上刻畫的陣法銘文陡然熾亮了起來，強烈的光芒映照到了廣場上，也將姚金洋一行人完全籠罩其中。
溫暖的感覺擴散而出，姚金洋等人的臉色緩和下來，他們的肉體也被映照得纖毫畢現。
大家去快可以試試吧。
“這應該是一個集回復和凈化于一身的陣法，可能還有探查的作用，我感受到了王侯級別的精神力……”
沉前觀察了一下那陣法，作為一個假的陣法宗師，也判斷出了不少東西。
光芒過后，似乎是確認了這些歸來的山海強者沒什么隱藏的問題，有數十個穿著白色醫護服裝的武者進入了廣場，在一個青年的指揮下給姚金洋等人喂服了丹藥，開始接受傷員的安置。
沉前定睛一看，這青年卻還是熟人，正是許久不見的衛思鑒。
衛思鑒原本就還兼任著西南第一行省的一些研究職務，所以對方出現在西南戰區的指揮總部倒是很正常的事情，之前和沉前手環聯絡的時候也有提及。
衛思鑒帶隊將姚金洋等人送進了特殊通道，沉前隱約聽到姚金洋情緒激動的在說著什么，只是很快隨著那特制的合金門合攏，兩人的聲音也隨之淹沒。
這時，四周一些議論聲音也大了起來。
“六十個人只回來了十幾個，這傷亡率也太夸張了吧，a級‘門’竟如此恐怖？”
“從堡壘出去的還都是山海之中的精英，聽說山城那邊也從社會上征召了數百山海強者入內，不知道總共有多少人活著出來……”
“我更擔心這a級‘門’的威脅依舊沒被徹底清除，下一次就不知道是哪些小隊會接到命令了……”
眾人議論著，忽的不知是誰說了一句，俱都沉默了下來。
隨著人群散去，沉前和刀九也往回走去，路上見刀九神色有異，沉前不由問道：“怎么，那幾個小隊里有你認識的人嗎？”
“不是。”表情沉郁的刀九聞言，想了想說道，“我也不知道怎么表達，就是感覺……感覺太可怕了，四十多個山海啊，四十多個……都再也回不來了……”
沉前先是有些愣怔，隨即大概明白了刀九的心路歷程。
山海……在社會上都是備受尊崇的強者。
當年的刀九為了成就山海，寧愿選擇“合道”而放棄了更廣闊的未來，即便如此，也是歷經艱險才通過了千星社的考核，獲得了一個機會。
但在這里，在剛才，刀九卻是體會到了一種前所未有的殘酷。
屬于山海的優越感，在那巨大的傷亡面前被擊毀殆盡，好像他才突然發現，山海在這種層級的劫難面前，一樣會成片成片的死去，和普通的武者也沒什么區別……
沒走過尋常路的掛比沉前也不知道該怎么安慰刀九，只能無言的拍了拍對方的肩膀。
“沉哥！”
這時，后方傳來了一聲夾雜著興奮的大喊，引得不少人側目。
沉前不用回頭也知道是誰來了，他放緩了一些步伐，等著穿過人群的衛思鑒追了上來。
“沉哥，我剛才在廣場上就看到你了，只是規定必須得先把傷員安置到位，明明一顆丹藥就能解決的事情，真麻煩……”
湊上來的衛思鑒喋喋不休，一張嘴就是熟悉的味道。
“這里的醫務都是你在負責？”許久不見，沉前看到衛思鑒也是倍感親切，笑著問道。
“嗯，也不全是，基地還有一個靈醫坐鎮，平常我和他一起負責。”
衛思鑒矜持的抬了抬下巴，裝作不經意間的凸顯了胸口懸掛著的一枚徽章。
沉前注意到了徽章的存在，不由驚訝道：“你已經是煉藥宗師了？”
“比不上沉哥，不過是的……上個月剛剛通過了二星煉藥宗師的考核。”衛思鑒嘿嘿笑道。
沉前這才理解為什么對方能和一個靈醫平起平坐，直接負責西南地區的醫護事務……“靈醫”是副職業醫師的進階稱謂，和煉藥宗師的地位等同。
“程山河教授應該很欣慰。”沉前有些感慨的點了點頭。
衛思鑒才二十歲出頭，雖然沒有沉前十八歲不到就已經是七星煉藥宗師那么離譜，但也絕對是少見的天才了。
“別提那個老……我能成為煉藥宗師，主要還是沾了沉哥的光。”
迎著沉前不解的眼神，衛思鑒解釋道，“那個小本本……”
沉前這才想起來，之前為了忽悠衛思鑒幫忙，沉前回答了他不少問題，當然，主要是系統出面，一念及此沉前不由有些汗顏。
“咳，其實我真沒做什么，主要還是你自身的基礎扎實，再加上程教授的大力栽培……”
“沉哥你說這話我就不愛聽了，是不是老師讓你來給我洗腦的？”
衛思鑒頓時警惕的說道，“你告訴他，我是不可能和那個王侯世家的女人訂婚的，愛情是人類最庸俗的追求……而且那個女人胳膊那么粗。”
“什么亂七八糟的？”
沉前哭笑不得，沒想到衛思鑒竟然也有被催婚的煩惱。
他搖了搖頭，沒有繼續這個話題，轉而問道：“剛才我看姚金洋好像和你起了爭執，具體是因為什么？”
“哦，他倒不是在和我爭執，只是想盡快見到青城侯或者凌天侯。”
衛思鑒擺了擺手道，“你說他這不是搞笑嗎，大老們見不見他難道由我說了算？”
“他為什么急著見到王侯？”沉前疑惑道。
青城侯和凌天侯就是負責坐鎮西南戰區的兩大王侯，也擁有對所有巡守小隊的調令權。
“這我就不太知道了，不過看他表情，好像在極力壓抑著什么，我擔心他有ptsd，不敢跟他多說話，敷衍了兩句就趕緊跑了……”
衛思鑒想了想又嘖嘖道，“但這一次的事情還真是透著些詭異，哪怕是a級‘門’，正常也不該有這么大的傷亡的。”
沉前微微頷首，雖然這才是第二道開啟的a級“門”，但不管是一百一十三年前，還是靈氣復蘇早期，人族武者都不缺乏應對a級“門”的經驗。
根據手冊，c級“門”代表對山海武者有一定的危險程度，但可以單獨進入，b級“門”代表較高的危險程度，至少要多個山海組隊進入，而a級“門”往往意味著極高的危險，通常建議是以百人為單位、配合軍隊的協同作戰。
即便如此，傷亡率正常來說也最多是兩到三成，像這種折損超過三分之二，且近乎全員重傷的情況極其少見。
又和衛思鑒交談了一會，得到了不少堡壘內部的情報，沉前和對方道別，帶著刀九往休息區走去。
每一支巡守小隊都分配了專屬的休息室，在刀九的引路下，兩人很快來到了休息區的地下三層，在一個走廊拐角找到了編號037的休息室。
直至開門的時候，刀九忽的意識到自己好像有什么事情忘記告訴沉前，但還沒等他開口，沉前已經當先走進了休息室。
站在休息室的門口，沉前打量著眼前的環境。
整個休息室分為兩層，第一層中間是開闊的公共活動區域，四周配備有小型的健身房和訓練室，角落擺放著一臺大師版的武道模擬機，第二層除了一個會議室外，全部都是休息的客房。
“環境還不錯……”
沉前先是下意識點頭，隨即察覺到了不對。
安靜。
這里太安靜了。
在精神力的感知之中，幾乎察覺不到生氣的存在。
他作為舊日小隊的隊長，自然是有著隱性的特權，可以在最后一天才趕到基地，但其他人理論上都應該已經到了才對。
跟進來的刀九露出尷尬神色，正要說些什么，外面突然響起了談笑聲和越來越近的腳步聲。
片刻之后，幾道熟悉的人影出現在了休息室門口，他們都穿著樣式統一的作戰服，各自拎著一個銀色的金屬箱，在看到沉前之后先是一愣，隨即露出了笑容。
“沉前……不，現在應該叫你隊長了，你終于來了。”
曲白當先笑道。
其他人也紛紛笑著和沉前打了個招呼。
除了曲白，林三默、趙克一、白斐、沙弼、曹毅以及穆紫煙也赫然在列，卻都是沉前的老熟人。
沉前先是一笑，隨即臉色又不自覺沉凝了下來。
就算加上曲白他們，眼前出現的也不過九人，而理論上……這里應該還有十一個隊員才對。
沉前再遲鈍，此時也察覺到了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