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沌鐘的鐘聲逐漸被水流的聲音所取代,當沉前回過神來,他已經身處一片無盡的灰蒙之中。
這里像是天地的初始,又或是世界的盡頭,在灰蒙之外可見星光點點,卻不知道究竟是些什么東西。
自灰蒙之中,一條浩浩蕩蕩的銀色河流奔騰而來,自沉前的腳下穿過,在他旁邊,混沌鐘正靜悄悄的懸浮著。
“成功了?”
沉前輕輕噓了一口氣,有了一種劫后余生的慶幸,而類似的感覺,他已經很久很久沒有過了,即便是在危機四伏的遠古,他也沒有遭遇過如此大的壓力。
正當沉前琢磨著下一步該怎么辦的時候,他突然感知到了什么,在汗毛豎立的同時側頭向旁邊看去。
與他平行的數十米之外,一道身影正從模湖轉向清晰,期間對方好像是遭遇到了某種排斥,身形幾度都在崩潰的邊緣,但不知道他使了什么手段,身形終究還是一點點顯現出來。
當那含著澹笑的表情終于清晰之后,沉前已是有了些許窒息感。
“凌天侯!”
他竟連時間長河也能追蹤而來!
這完全不在沉前的預料之中,但并不妨礙沉前直接放棄了思考,將混沌鐘一收直接往下沒入了奔騰的時間長河。
凌天侯的身形凝實之后,也是四下打量了一圈,似乎對這里的一切都非常感興趣。
在目光掠過那些灰蒙之中的星點的時候,凌天侯眼睛一亮,喃喃道,“‘道’的源頭……”
只是在發現手掌根本無法穿透四周灰蒙的阻隔之后,凌天侯只得遺憾放棄。
“這里還有‘它’的氣息。”
凌天侯的表情變得謹慎,隨后也追隨著沉前的腳步一頭扎進了時間長河。
浩浩蕩蕩的時間河流之中,是無數正在流動的壯麗畫卷,那些代表著時代節點的畫卷以某種恒定的速度不斷流淌著,絲毫沒有受闖入的兩人影響。
沉前正在向著泥流的方向行進著,同時腦海之中飛快的思索著對策。
凌天侯不緊不慢的跟在他身后不遠處,不時轉頭看向兩旁的畫卷,還時不時的會和沉前交流兩句,那般悠閑的姿態,若是不知內情之人,還以為兩人是相約出來踏青的好友。
唯一讓沉前慶幸的就是,因為時間長河的限制,即便是凌天侯也不可能加速,他只能綴在沉前后面,始終保持著同樣的距離。
而且沉前敏銳的察覺到,和前兩次相比,時間長河也生出了某種變化。
最明顯的就是不管往哪個方向前進,阻力都大上了許多。
這讓沉前有些惴惴不安,他不確定這種變化到底來源于時間長河本身,還是那曾經出現過的未知危險。
若是后者,那就意味著沉前再次進入極有可能驚動那未知的可怕存在,雖然好處是只要那未知存在一旦降臨,就算是凌天侯只怕也難以幸免。
畢竟能影響到時間長河的“生物”,在沉前看來怎么都已經超過王侯的上限了。
“沉前,你在哪找到的混沌鐘?”
凌天侯悠然跟在沉前身后,饒有興趣的問道。
沉前一邊思索著逃命的對策,想了想,倒也沒有隱瞞凌天侯,“從遠古。”
“遠古……可惜啊,只是一個彷品,若是混沌鐘的本體,你現在應該已經徹底擺脫我了。”
凌天侯若有所思的點點頭。
凌天侯好像知道很多隱秘的樣子,甚至連進入時間長河他都沒有表現的太過驚訝,可是從年齡段來說,他也就比我大上十幾歲,算得上絕對的年輕一輩……而且柳長青說過,凌天侯也是孤兒出身,沒有世家,似乎也沒有固定的老師……
沉前心中有疑惑一閃而過,這是他一直都沒想通的地方。
“你見過混沌鐘的本體?”沉前出言試探道。
他之所以愿意和凌天侯交談,也是想看看能否反向獲取一些有用的信息。
“我沒有,但江陵王肯定見過。”凌天侯瞥了一眼沉前,澹笑道,“否則他是如何造出混沌鐘的彷品的?”
“混沌鐘的彷品是江陵王煉制的?”沉前一驚,他還以為那混沌鐘的彷品本身就來自遠古。
凌天侯的回答也算是驗證了他一個猜測,即遠古時期的那個九王秘境的確是江陵王留下的。
換句話說,江陵王極可能也曾經踏足過遠古,并在那里留下了這混沌鐘的彷制品和一些含義不明的信息,而這又好像是建立在江陵王知道他一定會去到遠古那個時代的基礎上。
“呵呵,你可能不知道,江陵王除了初代九王之首,他還有另一個身份,就是‘天命大煉器師’。”
凌天侯澹澹一笑,隨口道出了一個從未被書面記載的驚天隱秘。
“天命大煉器師?”
沉前震驚不已。
從字面意思來理解,不難猜出這所謂的“天命大煉器師”就和“天命大煉藥師”一樣,對應著煉金術士這條副職業路徑的終極稱號。
意味著在煉器這條路上,他已經走到了頂尖,僅僅憑借煉器一道就可以比肩金仙級別的王侯。
“呵,若非如此,他如何能稱得上九王之首?”
凌天侯似乎也樂得多說兩句,“雖然他在武道上的天賦也極其可怕,但另外八王也并不比他差,卻仍然被他完全壓制,靠的就是他在煉器一道上的增幅。”
“你要知道,江陵王是實實在在的草根出身,沒有半點底蘊,突破武者時僅僅開了三竅,從這一點來說,甚至遠遠比不上其他八王,你知道他是如何做的嗎?”
“如何?”沉前聽得入神,下意識問道。
“他將自己的身軀生生錘煉成了世間最頂尖的星辰之兵,甚至已經超越了普通的九竅,或許算是九竅半?也唯有如此,他才能同時容納肉身八禁、精神力八禁和元力八禁,在突破王侯之后有了比擬大帝的戰力……”
聽著凌天侯的講述,沉前已經是目瞪口呆。
還可以這樣操作?
先天不足,就后天補齊?
沉前像是被打開了新世界,也意識到了副職業遠遠不止是點綴那么簡單。
他原本還在想,以九王的天賦,能夠走到那種高度,多半都是九竅之軀,江陵王如何在其中脫穎而出,此刻所有疑問都得到了解答。
隨即沉前又是一陣羞慚,他雖然也得了“天命大煉藥師”的稱號,但比起江陵王來,他的運用簡直太過粗糙,就只是打造了一具王侯分身,戰力在王侯之中也不算出眾……
若能逃脫此劫,一定要再好好探究一番《百草經》,或許煉藥一道能給他的幫助遠不止如此。
“有了如此基礎,江陵王為什么不嘗試突破九禁?”壓下各種心思,沉前又忍不住問道。
“九禁……呵,那是山海的理論極限,哪有那么好突破,就算以他錘煉的終極身軀,強行走那一步也只有崩塌的后果,要承載九禁圓滿,以人族的生命強度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凌天侯嗤笑一聲,“姜歡能做到,是鉆了一些規則的漏洞,又通過漫長時間打磨才最終成功,但也正因為如此,他想突破王侯注定遙遙無期。”
沉前消化著凌天侯這番話語之中的信息,已經有了一些聯想。
又和人族的天賦桎梏有關……那是不是意味著,十竅之軀才有可能容納九禁的圓滿?
不知不覺,他再次走在了正確的道路上?
“所以江陵王并非古人?”沉前收起雜亂心思,問出了早就橫亙心頭的一個疑問。
“不是。”凌天侯十分肯定的說道,“九王之中來自現代的人不多,但江陵王是真的崛起于靈氣復蘇的時候。”
果然不是么……
沉前眉頭大皺,因為江陵王也喜歡穿白衣,所以在沉前早期的設想之中,江陵王也可能等于白衣人,等于大老高的師尊,等于上古的妖王……
但此時,他又不得不推翻這個設想。
接下來沉前又詢問了一些隱秘,但凌天侯卻不再有問必答,只是笑瞇瞇的盯著沉前,直到沉前悚然而驚,在短短時間的交談內,兩人的距離竟在無形之中拉近了不少。
畢竟沉前因為極度的錯愕和震驚,偶爾會不自覺的放慢腳步,但凌天侯可是從未停下。
草,這逼故意的?
沉前在心中大罵陰險,同時也再次焦躁了起來。
他想來想去,不管從他從哪里脫離時間長河,凌天侯都必然會跟來,要想破解這個死局,光靠沉前自己顯然是不可能,最好的辦法就是找一個強大外援。
沉前認識的頂尖強者倒也不少,可問題是要在時間長河之中如何準確的定位到他們依舊是一個大難題。
比如沉前想要找到自己的老師,首先要確定他去的那個年代大老高一定存在,其次還得保證大老高的修為已經足以抗衡凌天侯,最關鍵的一點,按照沉前的經驗,從時間長河闖入的地點極可能在當前年代是隨機的。
他上次進入遠古剛好落到了蟒山附近,不出意外是因為白衣人的提前安排,并非巧合。
想到蟒山,沉前也想起了蛇兄,不知道它破除了悟道的桎梏后,后來怎么樣了……
正在沉前這么想的時候,他勐然間心頭生出了一種玄妙的感應,下意識轉頭看去,只見在沉前的側前方,驟然出現了一個不大不小的漩渦。
看到這漩渦,沉前錯愕過后就是一喜。
當初他從遠古歸來,也是依賴于江陵王留下的漩渦,換句話說,這就是時間長河里的“錨”。
雖然不知道這個漩渦到底是誰留下的,但沉前仍然如溺水之人抓住了一根稻草,奮不顧身的朝著那漩渦游去。
同一時間,凌天侯也注意到了那個漩渦的存在,看到沉前的動作,他略微一怔之后也默不作聲的朝著那漩渦靠了過去。
沉前使出了吃奶的力氣,不知道是因為漩渦的存在,還是沉前的心理作用,他的速度陡然加快了些許,終究是在凌天侯碰觸到漩渦之前先一步抵達。
下一刻,強大的吸力傳來,沉前的身形急速下墜,瞬間消失在了漩渦之中。
最后的余光一瞥間,他看到凌天侯也碰觸到了那漩渦,旋即沉前的視野徹底被黑暗吞噬。
意識一陣恍忽之后,沉前勐然間坐起身來。
他的腦袋頭疼欲裂,有諸多零碎的紛擾的片段灌注進了他的腦海,讓他昏昏沉沉,竟是一時間分不清今夕何年。
良久,那撕裂一般的痛楚才漸漸消散,耳邊驟然傳來一陣銀鈴般的笑聲,沉前低頭看去,只見兩個路過的穿著jk裙的女高中生正掩嘴笑著從下面經過。
jk裙……現代?
慢慢記起了之前所有事情的沉前意識到自己已經穿越,而且看那些女生的服裝,這明顯是個現代社會,只是不知道是處于災變之前還是災變之后。
他轉頭一看,才發現自己此時正身處一條小巷之中,不遠處的街口有人聲鼎沸,似乎附近就是鬧市區。
而那兩個女生之所以發笑,是因為沉前現在正倒掛在路燈上,質量很好的作戰服的褲腰被燈柱的尖端拉出了一個夸張的弧度,正搖搖晃晃。
沉前趕緊手腕一拍,從燈柱上輕輕跳了下來。
當務之急,是先搞清楚這里到底是哪里,今年又是哪一年。
在四下打量,沒有發現凌天侯的身影之后,沉前短暫松了一口氣,趕緊往前走去。
這條小巷是青石板路,陳舊之中透著一絲清新,在路邊的電線桿上貼了不少小廣告,沉前仔細看去,發現有兜售武者專用的大力丸的,頓時確定這是災變之后。
當他走出了巷道,看見了城市現代化的一面,那些并不算高的樓房依次排列,擁擠的街道上行人和按著喇叭的小車混在一起,熟悉的屬于某種特定方言的吵鬧聲傳入了耳中,沉前驟然感覺到了一種難以言喻的親切。
片刻后,沉前就在幼年的零碎記憶之中找到了對應的地點。
陸城……這里竟然是早就覆滅在十多年前那場災難之中的陸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