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前是真的很驚喜。
他本以為此次闖蕩“學海”大概就是真正意義上的孤家寡人，畢竟不管是林三默還是曲白，雖然經過情誼積累，會毫不猶豫的和他同生共死，但他們的層次還是弱了些。
年輕一輩的絕頂天才，再如何妖孽，終歸被局限在了“年輕一輩”。
太史無畏和孫祚的層次倒是夠了，但只算得上是朋友，還達不到真正交心的地步。
所以在這里乍一看到澹臺沁，沈前居然有些激動。
只是他也很困惑，以澹臺沁的來歷和修為，對方居然還沒有“文位”么？
“……你不覺得太擠了么？”
澹臺沁憋了半天，才終于淡淡吐出一句。
既然是塊斷石，本來就沒有多少空間，澹臺沁又是站在靠中的位置，沈前一擠上來，兩人肌膚隱隱相觸，面容更不過是方寸之間，鼻尖都快懟上了。
遠處投來了不少驚奇的眼神，正在悄悄打量著這邊。
畢竟這兩個都是名人，名義上還是師生來著。
沈前轉念一想，澹臺沁應該是不太習慣被這么多人注視，而不是對沈前這樣的行為有什么厭惡，否則她早就拉開距離或者把沈前一腳踹下去了。
但沈前還是察覺到了澹臺沁身上的一些不同，至少比起那天在天界，她好似又冷淡了不少。
當時澹臺沁還能主動親他來著。
“發生了什么？”沈前皺眉道。
澹臺沁沉默了一會，雖然沈前問得無頭無腦，但她明顯聽懂了。
“我想了許久，徹底舍棄掉了過往的仙位。”
澹臺沁終究是淡淡開口道，“從今往后，再無月神！”
“什么！”
沈前勃然變色。
這句話雖短，但其中蘊含的意味可是太重。
澹臺沁以及月神的關系，類比西王母和紀弱水，但兩者間又稍有不同。
西王母是主動斬斷前世因果，以“仙位”構成陣法核心鎮壓天帝心臟，月神則是因為身受重創不得不舍棄掉“仙位”，封閉了過去的記憶。
而在天界的時候，澹臺沁已經找回了“仙位”，她的殺伐之道甚至都因此被取代，實力也是大跌。
從表面看，澹臺沁好像虧了。
但沈前卻知道，賬并不是這么算的。
月神的實力表面不如澹臺沁，只是因為她是以重傷之軀分離出的“仙位”，假設澹臺沁決心已定，愿意完全找回過去的自己，那她只要修補“仙位”上的殘缺，就能以最快速度恢復全盛時期。
全盛時期的月神是什么實力？
王侯！
以沈前在遠古所見，或許距離頂級王侯還有些差距，但至少也是“太乙金仙”級別的王侯。
而后來到天界崩塌還有悠久歲月，彼時的月神只會更強才對。
說不定……已經是大羅金仙了。
澹臺沁和只剩下殘魂的二郎神、九天玄女那波人不一樣，她是肉身得以長存，絕對有快速恢復實力的基礎，且不會有任何后遺癥。
這近半年時間不見澹臺沁，沈前一直以為對方就是去忙活這個了。
剛才在這里看到澹臺沁，沈前就隱隱覺得不對，此時才幡然醒悟。
假設澹臺沁完全割離了過往，那她再入“學海”也就說得通了，過去的一切都沒有了，自然包括可能存在的“文位”。
“你……你知道這意味著什么的吧？”
沈前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心情，只是確認般問道。
“我以為伱會罵我傻。”澹臺沁淡淡道。
“是有點想罵你……那可是唾手可得的王侯之位啊，而且本來就是你自己的，沒有人能理解。”
沈前老老實實的答道。
“何須別人理解？”澹臺沁冷冷道。
沈前一怔，仔細端詳著澹臺沁的神態，忽的神色微變，終究忍不住問道：“那你……你對我還有感情么？”
不怪沈前有些失態，而是他突然意識到了一個重要問題。
他和澹臺沁莫名其妙的情感糾葛，本就是因為過往留下的烙印產生，包括澹臺沁那數次偶爾的回應，又有多少是出自她的本意？
那月光下的獨舞，那天界上的熱吻，還有那面對漫天王侯，獨自擋在他身前的決然……
在沈前看來，若不是前世糾纏不清，又如何有這些驚鴻一現的熱烈？
甚至沈前在想，或許就是為了斬斷這縷莫名其妙的情絲，澹臺沁才會主動脫離過往。
月神曾求七情六欲以得月相圓滿，澹臺沁現在算是大徹大悟，徹底走上“無情道”了嗎？
也是，這好像和她本身的“殺伐之劍”更加契合。
面對沈前如此直截了當的疑問，澹臺沁再次沉默了，她紅唇嗡動，卻什么也說不出來。
“所以，你出現在這里算是一種告別？”
沈前深吸一口氣，勉強笑了笑道。
這段時間僅從感情上而言，他算得上是春風得意，沒想到會在此時，遭受到來自澹臺沁的重擊。
他對澹臺沁的感情，同樣是復雜無比，或許不是那么純粹的愛，但她在沈前心中的地位毋庸置疑。
澹臺沁正欲開口，卻又陡然閉上，因為遠處有一個武道部強者突然出現在了半空，正沖沈前招手。
心中紛亂的沈前也沒有繼續逗留，便迎著那武道部強者飛了過去。
澹臺沁注視著沈前的背影，幽深的眼眸之中看似古井無波，但若往深處挖掘，依舊可見漣漪陣陣，只是她最終還是什么都沒有說出來，只是身形一動就無聲無息的消失在了原地。
“何司長，有事么？”
沈前認出這前來的武道部司長是吳煒的親信，勉強壓下因為澹臺沁之事帶來的負面情緒，笑道。
“部長讓我將這個給你。”
何司長遞了一卷手冊給沈前，傳音道：“這是此次參與‘學海’歷練的部分名單，附帶了一些近期的資料，或許……你會用得上。”
沈前下意識接過，心神隨意在其中一瞥，便看到了上百個名字，其中大部分人他都很陌生，但也有寥寥幾個認識的。
比如王朔。
當看到王朔的信息，沈前有些漿糊的腦子才清醒了過來，頓時明白這是什么名單了。
這是吳煒以部長身份幫他搜集的，他需要重點警惕的名單。
或許這只是吳煒的粗略猜測，但對于沈前而言，這名單的價值不可估量。
等于提前幫他將一部分本來在暗處的敵人放到了臺面上。
沈前目光大概掃過，臉色也是凝重無比。
這上百人的名單，無一例外，全是山海巔峰！
包括許久未見的王朔……
自天境歸來后，王朔就變得低調無比，沈前已經很久沒有聽到對方的名字了。
假設他真的無聲無息有了這等實力，大概率是因為二郎神的魂魄已經恢復了不少。
“替我多謝部長。”沈前此時也無心細看，收起名單點頭道。
何司長又叮囑了一番名單不可外泄后便離開了。
接下里的時間沈前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渡過的，好似總還是處于一種渾渾噩噩的狀態之中，沈前自己也有些費解，這大概就是所謂的失戀？
等他終于回過神的時候，才發現不知何時天空之中已經站滿了王侯，天地已經開始起了輕微的顫栗，而所有人都是神情嚴肅。
“沈前，‘學海’要開啟了，屏息凝神！”
周圍之人都看出了沈前的心不在焉，其他人都有些不明所以，只有心思相對細膩的李沐一隱約猜到了什么，她心中情緒復雜，但還是提醒道。
要開啟了嗎……
沈前終歸不是普通人，此時將心中濁氣吐出之后，他很快也變得專注起來。
“……前往‘學海’的臨時通道能維持十天，通道要關閉時你們身上的印記會發出提醒，切記要在通道徹底關閉之前激活印記，否則可能再也出不來了。”
而半空之中的吳煒已經說了好一會，沈前一抬頭只聽到了尾聲。
不過關于“學海”的資料，武道部已經毫無保留的給了他，這些注意事項聽不聽倒都是一個樣。
吳煒說完之后，神情莊重的從懷中掏出了一方形狀古樸的青銅小鼎，沈前猜測那可能就是用來引發“學海”共鳴，以強行打開“學海”入口的鑰匙，或者說陣法樞紐。
只見吳煒將小鼎拋到了高空中，與此同時，在他身周佇立的八位王侯同時出手，只見蒼穹隱匿，有群星閃耀，滾滾星辰之力匯聚而來，盡數注入了那小鼎之中。
小鼎迎風暴漲，眨眼間變成了千丈高大，在高空中旋轉不休，在那朝上的鼎口之中，也有如水流一般的蒙蒙光華浮現，像是要滿溢出來。
“這應該就是九鼎之一的乾坤鼎了，乾坤鼎號稱無物不裝，那鼎中裝的大概就是所謂的虛無縹緲的‘知識’，唯有以此法向‘學海’獻祭，才能短暫溝通學海。”
站在沈前旁邊的太史無畏是老牌山海，見識非凡，此刻目視著那巨鼎，忍不住感慨了一聲。
一旁的沈前身軀一震，聯系到之前吳煒所說，此時才明悟了其中原理。
“學海”早就不被人族所掌控，原來強行打開通道的方式就是向它獻祭“知識”，也難怪“學海”的知識包容古今，這應該也是它的補充方式之一。
沈前估摸著那乾坤鼎要裝滿一次“知識”，所需要的周期應該不會短。
同時，沈前注意到以吳煒為首的九位王侯站位暗合九宮，倒也和“學海”的傳說近似，除了乾坤鼎，九位王侯的聯手應該也是“學海”開啟的另外一個條件。
“怪不得要三到五年才能開啟一次，還真是麻煩……”
轟隆隆！
此時，蒼穹上的陣法運轉也到了尾聲，虛空生裂，露出了一個閃爍著神秘星芒的豁口來，乾坤鼎內滿溢的五顏六色的蒙蒙光華，便好似受到牽引一般朝著那豁口滾滾而去。
當所有乾坤鼎內的“知識”被吸納一空，好似是吃飽了一般，自豁口內便有一道白玉橋梁延伸而出，徑直落到了江邊。
“這就是前往‘學海’的通道，所有人依次激活印記，以魂體入內，即可抵達‘學海’！”
吳煒收起了乾坤鼎，高聲喝道。
站在最前方的一批武者沒有多少猶豫，頓時將心神專注在了手背的印記上，隨著印記被魂魄的力量激活，在無數人的驚呼之中，只見那一批武者身軀依舊呆立原地不動，但卻有道道影子自他們身上離體而出，隨即像是受到牽引一般落到了那白玉橋上。
山海武者凝聚了精神內核，視野更為清晰，那就像是“透明版”的另一個自己。
“在你們進入‘學海’期間，我和諸位王侯會在此等待，同時負責保護你們的肉身，大家無需有任何顧慮。”
吳煒在此時適時出口。
在場絕大部分人都沒有體驗過魂魄離體，此時都多少有些緊張，聽到吳煒這樣說，倒是安定了不少。
九個王侯親自守護，外加這船塢周圍遍布的無數武道部強者，這里的防御力量，連一般的戰區都比不上，足以稱得上是固若金湯。
隨著一批又一批武者的魂魄陸續消失在白玉橋上，很快就輪到了沈前等人。
“各位，萬事小心！”
沈前環顧了一圈兩側的伙伴，鄭重叮囑了一句。
雖然“學海”變幻莫測，但有一點是固定的，每個人進入之后的位置都是隨機的，因此不存在預先組隊的可能，進去以后能不能遇到就要看機緣了。
大家互道鄭重后，沈前也不再猶豫，心神剛剛凝聚到手背的印記上，一種玄之又玄的感覺就浮現心頭。
他意識一動，頓時感覺身體一輕，飄蕩在了半空之中。
回頭看去，他的肉體卻還依舊停留在原地，正閉著眼睛呆立。
沈前低頭看了看自己虛幻的身軀，還沒來得及仔細感受，一股牽引力量傳來，他不由自主的往前飄去，落到了白玉橋上。
下一秒，更加浩瀚難以抗拒的拉扯力量傳來，沈前直接伴隨著四周的人流，以極快的速度沒入了那閃爍光芒的豁口之中。
眼前一黑，強烈的失重感產生，并沒有持續多久就告消失。
沈前睜開眼睛，已經身處另一方瑰麗天地。
“這就是‘學海’么？”
打量著四周的景象，沈前喃喃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