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山盆地之中。
大量武者聚集于此,數量已經超過了數十萬。
很多人都是在聽說了“學位分配”的事情之后,便放棄了繼續在“學海”之中搜尋,選擇回到了書山盆地等待。
雖然每個人的情況不一樣,但有一點是大家的共識,就是武道部如果真的來分配這批文位的話,那必然會優先照顧到沒有“文位”的武者。
既然在學海之中再怎么找尋,也難以找到超過四星的文位,還不如坐等分配,反正沉前已經說了,再差也是四星……是以前許多天才才敢追逐的等級。
只是最初的興奮過后,許多人都盯著那黑黝黝的巨大洞穴擔憂起來。
沉前已經進去有一會了,但直到現在還沒有任何動靜傳出。
但也有更多人沒當回事,在他們看來,外界的王侯必然也早已知曉了“學海”的失聯,應該會想盡辦法重新打開通道。
在很多人心中,王侯就等于無所不能。
雖然經歷了沉前獨滅六大王侯分身之事后,這種觀點難免有所動搖,但日積月累之下根深蒂固的觀念,卻也不可能在一日之間徹底崩塌。
不知道過了多久,就在洞口盤膝而坐的澹臺沁驟然睜開了眼睛,她站起身來,拔起了插在地上的長劍。
隨著她的動作,許多一直在觀望這邊的武者也意識到了什么,紛紛將目光轉向了那漆黑深邃的洞口。
不多時黑暗晃動,一道身影緩緩從其中踏空而出,正是沉前。
見沉前出來,曲白等人也是精神一振,紛紛圍了過來。
“沉前,如何?”
“找到出去的方法了嗎?”
書山盆地也逐漸安靜下來,無數人都將目光匯聚到沉前身上。
表情還殘留著些許怔忡的沉前回過神來,他看著眾人一笑,“找到了。”
說著,沉前揚了揚手中一塊好似根莖狀的玉石,解釋道:“洞穴里面躲藏著混沌生物,這是它們族群的圣物,通過操控這個圣物,就能打開空間的隔絕。”
“真有混沌生物?”
太史無畏奇道,“它們沒有為難你嗎?”
“畢竟是它們棲息在我人族的秘境,怎么敢亂來?”沉前笑了笑道,“它們還是很好說話的。”
眾人失笑。
能不好說話嗎?
連族群圣物都被沉前拿走了,這甚至已經不能用“好說話”來形容了。
這時,澹臺沁卻是忽的蹙眉,“你有心事……為什么?”
眾人皆是一怔。
所有人起初有些莫名其妙,但最后還是將目光轉到了沉前身上。
此時和沉前比較熟悉的曲白、李沐一等人也發現了一點端倪,沉前的眉宇之間,分明有一點很明顯的郁結。
若是平時只怕也難以看出,但此時大家都是魂魄體,情緒會更外顯,因此細心觀察之下還是能看出一些來。
太史無畏等人都是一驚,以沉前的心境,若是一般的煩惱,即便是魂魄身,也不可能如此外放,到底遇到了什么事情,竟讓他無法控制自己的情緒?
沉前沉默了一會,忽的一揮手,在方圓十丈內制造了一個隔音的結界,這也就意味著,只有相熟的眾人能聽到他的聲音。
“有件事,我希望大家能幫我。”
“盡管說就是,難道還需要和我們見外嗎?”
沉前說的鄭重,曲白回應的也很快,眾人紛紛點頭。
可以說這里除了太史無畏,其他人和沉前都算是過命的交情了,自然不會推辭。
“等一會,我打開‘學海’的隔絕之后,諸位務必督促所有人,都在第一時間離開‘學海’……這里的‘所有人’,包括你們自己。”
沉前緩緩道。
“為何?”
眾人都是有些不解。
“不用問那么多,照做就行了,信我。”
沉前澹澹一笑道。
眾人都不是蠢貨,從沉前的只言片語之中意識到了什么,一時無人應聲。
“……很危險?”沉默之后,曲白第一個問道。
“嗯,可能……足以覆滅所有人。”沉前也沒有隱瞞。
眾人聞言無不倒吸一口涼氣。
沉前可是剛剛才翻手覆滅了王侯分身的存在,而這句話,就意味著他也對抵御那未知的危險沒有絲毫信心,這怎能不讓眾人心驚?
“到底是……”
“別問,不能說,也沒法說。”
沉前長出一口氣道。
沉前也不知道怎么形容她,但從過往數位頂級強者都語焉不詳的態度來看,那個位格無比恐怖的存在,應該也具有和周易王一樣“言說即被感知”的特性。
他自己是無所謂,反正可能已經被標記了,但不能將其他人也置于仙境。
眾人面面相覷,原本見到脫困希望的好心情,已經在剎那間跌落谷底。
又是一陣死寂的沉默過后,李沐一忽的咬著嘴唇道:“你剛才說所有人……那包不包括你自己?”
眾人都是如夢初醒,是啊,差點忽略了這個關鍵的問題。
“我需要幫你們拖延一點時間。”
沉前先是搖頭,隨即又笑道,“放心吧,那危險殺不死我,王侯都滅不了我,更何況其他?”
見沉前說的篤定,眾人都是微微頷首。
依舊是和沉前獨自前往洞穴深處一樣的原理,若是沉前都應付不了,他們留下來也是拖累。
“為什么要等一會,還需要做什么準備嗎?”想了想,白斐還是問道,“若有什么我們幫得上的……”
“我還需要去另外一個地方,所以還要再等一等。”
沉前擺手道,“不用,你們只需要記住,一定要第一時間讓所有人都脫離‘學海’,片刻都不能停留!”
隨即沉前又對眾人道,“一會你們看到澹臺沁回來,就是我解除‘學海’封閉之時。”
說完,沉前看了一眼澹臺沁,“陪我走一趟?”
從頭到尾都沒有說話的澹臺沁點了點頭,什么也沒問,走到了沉前身邊。
“我去了,各位……保重。”
沉前話音落,不等眾人再說什么,已經和澹臺沁沖天而起,并肩離去。
“怎么總感覺沉前沒說實話……”
曲白滴咕了一聲,嘆息道。
“算了,聽他的吧,先去轉告其他武者。”封曼琳說著,當先轉身,眾人也各自挑了個方向,紛紛散去。
“混蛋,可不能騙人啊!”
心有不甘的李沐一站在原地,眼圈通紅,咬牙道。
飄蕩而虛無的海水之中,沉前和澹臺沁以不疾不徐的速度,在沉前手中圣物的指引下,向著某個方向行去。
手掌驟然傳來冰涼細膩的觸感,沉前愣怔回頭,卻見澹臺沁主動將自己的纖手塞進了他的手中。
被沉前盯著,澹臺沁有些不自然的微微低頭,似是解釋一般的輕聲道,“我觀現今情侶,好像都喜歡這樣。”
“可惜你這是魂魄體,不會臉紅……不然你現在的樣子一定更美。”
沉前笑道。
澹臺沁抬頭橫了一眼沉前,極其罕見的嬌俏姿態,看得沉前呆了一下,忍不住喃喃道,“你平常就是冷了些,不然月神之名,該叫美神才對……嗯,必定是獨斷萬古的那種美。”
“那你喜歡月神還是喜歡我?”澹臺沁終于沒了羞怯,輕聲問道。
“哈哈哈,這是不是女人的特性,總喜歡問些送命題,即便你也不能免俗。”
沉前大笑出聲,“為何非要割舍過去,為何非要定義未來,你就是你,月神是你,澹臺也是你,如果你非要我說喜歡什么樣的你,那我只能更俗氣一點的告訴你……無論什么樣的你,我都喜歡。”
枉活千萬年的澹臺沁哪里聽過如此露骨的情話,瞬間敗下陣來,又嬌羞的低下了頭,沉前頓時得意的咧了咧嘴。
小樣,你一個情感小白也跟我玩文字游戲?
沉前看了看四周,忽的說道,“雖然這里的虛無海水也不算丑,但你有沒有覺得少了什么?”
“嗯?”澹臺沁疑惑的抬起頭,似是不解其意。
沉前沒有解釋,只是手中的圣物驟然綻放出了無盡光輝,與此同時,整個“學海”都微微震蕩起來。
“這些混沌生物哪懂人族的審美,這操控學海的圣物被它們占據,真是暴殄天物!”
隨著沉前的澹笑聲,四周的景色驟然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
有七色珊瑚自海底生長而出,有貝殼寶石閃耀其中,海水的顏色變得更加澄澈,與此同時,大片大片的不知名魚群從各個縫隙之中冒了出來,甚至還有巨大的藍鯨從兩人頭頂掠過。
只是剎那間,這片海域就變得瑰麗萬千,生動無比。
漫步其中,此時才算有了一絲浪漫的意味。
澹臺沁和沉前拉著手,在幾條海豚的追逐之中穿梭而過,她臉上也終于綻放出了微微的笑容。
“這倒沒有秘境的樣子了,反而像是旅游勝地。”
“為什么秘境就一定要貧瘠荒蕪?”
沉前哈哈一笑,“我希望后來的武者,哪怕找不到‘文位’,至少也能在這打個卡留個念,未嘗不是一件美事。”
說著,沉前心中一動停下了腳步,澹臺沁似有所感也停了下來,美眸有些迷離的看向沉前,紅唇輕輕顫動。
下一刻,沉前挽住了澹臺沁的脖頸,將腦袋湊了上去。
雙唇相接,雖沒有真實肉體的溫軟觸感,但在魂魄交融之下,卻更有一番另類滋味。
湛藍的海水蕩漾,無數斑斕的魚群繞著兩人游來游去,好似在訴說著雋永。
吻了一會,沉前放開了澹臺沁,心中頗有些遺憾,他能感覺到澹臺沁的情動,可惜這里終究不是合適的場合。
“走吧,快到了。”
沉前看向海水深處,拉著澹臺沁繼續往前。
“你其實根本應付不了那危險,對嗎?”
澹臺沁漸漸恢復了冷靜,忽的說道。
“是。”
面對澹臺沁,沉前沒有隱瞞,他知道也瞞不過澹臺沁。
因為澹臺沁知道,如果沉前有能力應付那危險,反而不會把話說的那么滿。
在洞穴之中,沉前問了駁奇,假設“學海”的隔絕被解除,她降臨的時間是多久?
駁奇也不知道確切的答桉,但它告訴沉前,可能會快到根本來不及反應。
那一刻沉前就知道,這其實根本就不是一個抉擇。
他還能做的事情,只不過是盡量保全住所有人的性命。
他沉前再自私,也不可能拉著七八十萬人陪他送命,更何況,那其中還有他的朋友、伙伴、愛人……
沉前沒有絲毫信心抵抗她,但也不代表他要束手就擒。
掌控圣物之后,他已經能輕易去到九海的任何一處角落,所以他想先去佛尊隕落的地方看一看,也許能有什么驚喜也未可知。
就算沒有,至少也和書山盆地拉開了距離,有更多的時間讓普通武者脫離“學海”。
“你覺得我也幫不上忙?”澹臺沁輕聲問道。
“對,所以不要留下來。”
沉前緊了緊澹臺沁的手,嚴肅道,“不用擔心我,就算是最糟糕的情況,我也不會真正的死去……你大概不知道吧,我在外面其實還有一具分身,那里還有我另外一半的魂魄。”
澹臺沁久久不語,直至沉前再次盯著她,澹臺沁才點頭,“好。”
“謝謝。”
沉前長吁一口氣,感覺心中輕松了不少。
直至今日,已看過無數風景的沉前,早已不再是當初那個小城少年,他或許做不到吳煒那般大義,但他心中也有自己想要堅持的守護。
澹臺沁同意離開,無疑了卻了沉前最后一樁心事。
雖然,沉前知道,如果他在“學海”之中隕落,僅靠那具分身,根本不可能再走到本體的高度,最后的結局大概也差不到哪里去,但這至少是他可以安慰別人的念想。
“其實我也挺好奇,想近距離看一看,她到底是什么模樣……”
沉前也沒管澹臺沁聽不懂,喃喃了一句之后停下腳步,“到了,就是這里。”
在兩人下方,一道巨大的幽深海溝映入眼簾,海溝縱橫千萬里,仿佛一道觸目驚心的傷疤,深深根植于這“學海”深處,即便沉前改變了整個學海的環境,竟也無法對其造成絲毫的影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