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門洞開。
守門城衛似乎得了知會,早早的就撤開,并且,還招呼著門前商人百姓讓開一條馳道。
聽到馬蹄聲,所有人都暗暗心驚。
面色惶恐至極。
有哭喊呼號的,有無頭蒼蠅般亂跑的,有抱頭蹲在原地裝死的。
當然,心思靈便者,早就三步兩步,躲到街角、墻跟。靜靜的看著這一隊殺氣騰騰的馬隊,呼嘯而過。
沿路踩死了兩個不開眼的擋在路中心的中年泥腿子,撞飛了一個亂跑亂嚷轉圈圈的少年乞丐,點點血水飛濺,馬隊出了城門。
“是巡捕營,不知是逮到了哪個江洋大盜的蹤跡……哈哈,那幾個傻鳥,竟然不知躲閃,還擋住大道,笑死我了。”
“我怎么看到,有幾人是那大內禁衛,身著重甲,把全身都護住了,這是遇到哪路強賊了?”
“噓……”
一說到禁衛,議論紛紛的眾人聲音就小了一些。
這種人出手,一般是涉及到內廷的事……
他們小老百姓,不管是貧無立錐之地,還是小有余財,都沾染不得,連談論都得小心翼翼。
“你們不認識頭前那位嗎?是長春宮二總管崔玉明崔公公,號稱‘小羅成’是也。在他的身邊,就是會友鏢局出身三皇拳、梨花槍高手陳鳳鳴,也是易筋大拳師。傳聞此位一身修為不在‘銀槍’李堯成之下,甚至還可能修為更深厚一些……這次他把西街十坊精銳都帶出來了,想必是見著了大功勞。”
“是啊,這位做事十分精明,是個不見兔子不撒鷹的主,他孤注一擲的把麾下強手全都拿出來,肯定是有著他的衡量,絕不會吃虧就是了。”
“我倒是不關心崔公公和陳鳳鳴,有誰認得馬上那幾個禁衛?”
“沒見識,哪是什么禁衛,是御前帶刀護衛?你看看領頭那位衣領處露出那一抹明黃……這位內穿黃馬褂,顯然是那幾位四品御前帶刀護衛之一。觀其容貌,鷹鼻深目,不類常人,沒猜錯的話,應是兩位巴圖魯之中的一個了,不知是朗勇還是察哈拉?”
一個儒生模樣的中年人,撫著黑須,沉聲說道。
“我好像記得,京城四秀之一金猴宮保森也是御前四品帶刀侍衛,莫非,此人有著與他一拼的實力?”
“你說呢?能獲賜黃馬褂,得到太后和圣上的青眼,實力再差也不會弱到哪去?至少,不會比京城四秀弱吧。”
自古以來,學成文武藝,貨于帝王家。
皇宮大內,其實就是最好的試金石。
能得到高層看重的武人,那是真的萬里挑一的厲害人物。
驚恐散去,眾人興趣盎然,又開始議論起被他們追殺的到底是何許人。
倒是有一些人,直接猜到了,這批人追殺的目標。
有人擔憂。
有人幸災樂禍。
也有人想看個稀奇。
于是,一窩蜂,就有許多武者、閑人,沖出永定門,手搭涼篷,探頭探腦張望起來。
“表哥他……”
李小宛被王靜雅拖到人群后方,一張小臉苦得快要皺成抹布。
這么多人,打得過嗎?要不要想辦法通知他快快逃走。
她也知道,此時不太好求源順鏢局的大批鏢師動手。
內廷正愁找不到鏢局的把柄,不太好光明正大斬除變法一派的勢力臂助。
若是大批人馬正面廝殺,鬧得大了……
武衛軍被驚動,即算是為了面子出兵,源順鏢局也扛不住。
反而是這種私人仇殺之類的小打小鬧,各憑本事,不太會有人關注。
誰勝了誰敗了,與朝局沒有太大影響。
什么,崔玉明帶的人手不少。
那不一樣,崔公公位高權重,身為三品總管太監,帶幾個隨從算不得什么。
再說了,那三十余人,都是巡捕……捉賊是其本職,本來就有著隨時出動的權利,尤其是在西半壁街,他們的管轄之地。
就算是出動再多幾倍人手,也沒人會說三道四。
從這里就可以看出,陳鳳鳴這種巡捕營捕頭,到底有多大的自由度。
只要站好了隊,越是朝局紛亂,越是容易立功。
“放心吧,人多對他沒有意義,小宛你忘了,張坤還有一手槍術呢?打起架來,才不會像我這般光明正大……閹人一方雖然人多,其實不頂用的。”
王靜雅老神在在,輕聲安慰著李小宛。
眸子里卻燃著野火。
‘這該死的傷,怎么還不好?’
‘我的雙錘已經饑渴難耐了。’
……
宋采臣嘆息一聲:“張坤完了。”
他身旁一個布衣斗笠的青年,聞聲壓了壓帽沿,笑道:“師父你不知道那人的勇猛,所以才作此論斷。一個狂字,就能詮釋一切了。”
這人正是李堯臣,他倒不是在幸災樂禍,卻也知道此時的自己萬萬不能出手相助。
他的一舉一動,不但關系到自己的親人朋友的安危,還關系到會友一脈的生死存亡。
會友鏢局對自己也算是恩深義重了,為了一個新認識對胃口的同道,把所有親近之人都拖入水,是很沒道理的事情。
只能暗暗祝福他好運逆天了。
更何況,李堯成并不覺得張坤會敗。
“陳師兄功利心太重了點……他本可穩坐釣魚臺,左右逢源的,奈何,偏要趟這淌渾水,何其不智。”
“堯成,你有沒有覺得,這其中,其實也有伱的原因。”
宋采臣面色復雜。
李堯臣銀槍之名響徹京師,被大多數人視為會友鏢局下一代掌舵。
盡管他分不清內外,結四海英雄的大路脾氣并不太受人欣賞,認為,太過理想主義。
但是,江湖人本來就是強者為尊,區區性格脾氣,以后可以改,只要他認識到自己肩上擔負的責任就好。
武藝卻有著上限,練不上去就是練不上去,哭都沒用。
李堯成以雙十年歲,就已經趕超大部分老前輩,拳法槍法,已是練到暗勁易筋大成。
實戰能力,更是超群脫俗,能以一分力,發揮出十分本事來。
放在古時戰場之上,就是不世出的猛將之才。
能預見到在不久的將來,他肯定還會突飛猛進,有朝一日,達到神拳宋倫的實力境界,也是很有可能的。
這是什么,這就是擎天白玉柱,架海紫金梁!
等他成長起來,會友還能興盛百年。
所以,不管是老一輩,還是年青一輩,兩百余鏢師,看好他的足足有一百五六十。
這種呼聲太高了。
沒人能壓得下去。
就算是現在正當家的三位副總鏢頭,也只能這么眼睜睜的看著。畢竟,神拳宋倫他老人家還沒有死呢,只是在閉關修心……
而陳鳳鳴呢,只能嘆息一聲,既生瑜,何生亮。
他在會友鏢局這里被人比下去了,在江湖聲望之上,也被外人壓制。
年已二十七歲,其名聲,竟然還遠遠比不上所謂的“京城四秀”。
可想而知,對一個心高氣傲,平日里擒下不知多少江洋大盜的易筋境界捕頭來說,是有多么的無力和絕望。
他改變不了江湖上的口碑,卻能改變自身的地位。
既然大內二總管拋出金餌,那是正中下懷。
全力出手相助,也是理所當然。
“只望他,自求多福吧。”
李堯成眼中閃著精光。
他知道陳鳳鳴此人,實力自然是有的,自己就算是對上了,也不能說就輕易勝得了。不過,這位師兄城府很深,仿佛永遠都是在算計著什么。
他平時卻也不愿與對方打交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