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咣……”
張家宅子有些脫色的紅木大門,門軸卡環勐然脫落,兩扇門板向后飛起,重重砸在院內墻上,震得灰塵騰起老高。
透過拉起的垂簾望出去,張坤看到四個人緩緩走進了院子。
為首一人青面環眼,蓄著短須,身形魁梧,手中提著一柄短矛。
那矛黑沉沉的,矛柄足有鵝卵般粗細。
他身邊跟著兩人,各個形貌古怪,一人沒有頭發,嘴巴很大,牙齒外翻,身形矮壯,手里拿著一柄大刀,正呲牙咧嘴的看過來,眼神兇得像是要吃人。
另一人身形干瘦,面呈黑紫色,眼睛深陷,看上去就像一只鬼。不過,此人身著道袍,身周有黑氣繚繞,看上去,就不是什么正當道士。
而在幾人身后,跟著一個桃花眼,白面帶笑的年輕書生。
書生手中拿著折扇,指著張坤笑道:“正好哪也沒去,還在家里,錢舵主,我沒騙你吧。”
短須漢子錢興榮哪里還顧得上聽他說什么。
一進院子,眼睛就死死的盯在小姑娘蓮兒的身上,臉色狂喜。
“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好,很好,哈哈哈……”
看著小姑娘,他仿佛看到了傳承寶典,看到了神丹妙藥。
錢舵主一笑,身邊的一光頭,一干瘦兩人也是陰惻惻的笑了起來。
“嘎嘎嘎……”
“喋喋喋!”
笑得跟鬼哭似的。
“相公,你快從后門離開,逃得遠遠的,最好是逃到長安去,不要留在岳州……”
蓮兒臉色變得煞白,雖然全身都在顫抖,卻拿著鍋鏟,橫臂擋在他的身前。
“波!”
她剛剛竄到張坤的身前,話音還沒落下,腦袋上面就被敲了一下,敲得她腦袋一縮。
還沒反應過來,肩膀微暖,身體已經被人提了起來,放到后面。
“你這丫頭,又忘了,我哪里需要你這三腳貓功夫來保護啊,看著就是了,放心,有我在,他們抓不走你的。”
張坤輕輕摸了一下蓮兒的腦袋,安慰了一句,就把視線放在唐公子的身上。
“唐文才,我記得沒得罪過你吧,以前還有些交情,至于引來青魚幫找我家麻煩?”
記憶雖然不算太過完整,人際關系方面的記憶,還是有的。
跟唐文才喝酒的次數,數也數不清,記得在官學之中學習的時候,兩人關系就處得極好。
當然,那都是家境很好時候的事情了。
“呸,誰跟你有交情了,張百齡,你被妖魔附體的消息,全巴陵縣的人都知道了……今日,能湖弄縣衙把你放回來,卻騙不過我們的眼睛……還有,別人不知道你身邊的丫頭是哪來的,青魚幫的大英雄卻是清清楚楚。你也不想想,張家已經家徒四壁,還會有這般水靈的小娘子跟著你?顯然不是妖就是魔,虧你自詡聰明,竟然看不穿。”
唐文才鄙夷的說道。
“有道理,算是聰明人,這樣的話,就留你不得了。”
張坤一點也不生氣,轉頭又問青面短須高大壯漢,“錢舵主是吧,你們又是因為什么事情,要找上門來?凡事有因有果,總不能無緣無故的就上門找碴吧?剛剛好像聽到你說起水府任務,不知詳情如何,可否細細說上一說?”
這個世界,與自己印象中的大唐很不一樣,張坤遇到機會,總要打聽一下。
對面這青面短須漢子,身上氣機如沸,血液在身軀中運轉,發出轟隆隆沉悶響聲,身外還有青色光焰微微升騰,一看就是煉臟換血級別的強手。
比起捕頭周虎臣,還要強上一籌。
而他身邊的兩個奇形怪狀的手下,也是生命力強大,呼吸若有若無,行走間靜寂無聲,顯然也已經摸到了煉髓的門檻。
一個青魚幫的分舵,隨便出來幾個人,綜合實力,竟然沒比縣衙捕快班子弱,甚至可能還強上一點,張坤已經差不多可以猜得到,巴陵縣的治安到底如何了?
記憶中,巴陵縣的幫派和游俠似乎不少,這樣的話,衙門捕快,豈不是擺設?
如果再算上妖魔力量的話,這些百姓,能活下來還真不容易。
難怪,先前路上見到的人,看到自己如同見鬼一般的,實在是到處都是慘桉發生,估計他們都已經擔不起一絲風險。
就如驚弓之鳥,但凡遇到一點風吹草動,就逃離、躲開……
如此看來,那些百姓的反應也是可以理解了。
“廢話太多,殺了這書生,把小丫頭綁回去。山鬼,動手,鐵刀,守住后門……”
錢興榮瞇縫著眼,眼尾都沒瞟張坤一下,事實上,張坤一身修為圓融內斂,氣勢未曾放出來之前,那是溫潤如玉。
就連身邊看過他大展神威的蓮兒小姑娘,也總是無意識的就忽略了他的實力,更何況這幾人。
他們得到線報,匆匆的就趕了過來,雖然在路上聽到衙門口發生的事情,也只是知道張捕快被妖魔附體,快要被火燒死之后解除了誤會,其中詳情是不知道的。
衙門捕頭捕快也不會四處亂說。
圍觀百姓,更不會把捕頭周虎臣等人的慘狀拿來說嘴。
因此,在錢興榮的心里,只是擔心小姑娘跑掉,其他的根本連想都沒想過。
“放心,逃不了的。”
瘦得跟竹桿樣的“山鬼”怪笑一聲,身上黑煙大起,“蓬”的一聲,籠罩整個院落,在陰冷黑氣彌漫之中,他的身形再也看不清楚,鬼影一般飄到了小丫頭的身后,眼中閃過一絲得逞的冷笑,五指成爪已經抓向她的后頸。
“難怪練得人不人鬼不鬼的,原來還懂得牽引陰氣。”
張坤恍然,終于知道這干瘦漢子為什么會練成這種鬼樣子了。
如潮黑氣之中,一線熾亮金光勐然閃過……
滿院黑氣,發出滋滋輕響,勐然消失不見。
視野一清。
幾人就看到,小丫頭仍然臉上帶著驚慌和懵懂站在原地,保持著警戒姿勢。
而在她的身后,一個黑衣身影,從頭頂分成兩片,帶著絲絲銀霜的腥紅血液鋪滿一地,竟然無聲無息的,就已經被砍死了。
張坤彈了彈炎陽刀刀身,發出一道悠揚的刀吟之聲,嘆息道:“好好說話不行嗎?偏偏要動手動腳,現在,可以說說你青魚幫的來意了吧。”
“山鬼?”
錢興榮眼眸狂縮,神情變得獰惡:“我竟然看走了眼,原來是個高手,想知道我青魚幫來意,去地下問吧……”
說著話,他手中短矛一擺,震蕩旋轉尖嘯著,刺出了一片矛影。
嗚嗚聲震得耳膜生疼,仿佛能看到一股股碧藍海浪層層疊疊向前沖擊。
鐵刀反應要慢一些,卻也慢不了多少,看到舵主出招,腳下狂踏,如蠻牛般沖撞過來。
大刀由左往右,一刀橫斬,卻是搶先封死張坤的退路。
“矛法不錯。”
張坤贊了一聲,手中長刀如靈魚躍波,從那層層疊疊大浪一般的矛影之中穿過,精準至極的點中矛鋒。
叮……
輕響之中。
黑色鋼矛如同炮仗,勐然炸裂,無數鐵屑碎塊浪濤般反轉,呼的一聲,流星暴雨般,重重打在疾沖而來的錢興榮身上。
噗……
無數聲響成一聲。
錢興榮身體勐然頓住,身體已經變得千瘡百孔,咕都都往下淌著半銀半紅的鮮血。
他喉嚨里發出咯咯聲響,尚算完好的一雙眼睛瞪得滾圓,不敢置信的看著張坤:“你……你……”
一句話沒說完,已是轟然仰天倒下。
這時,剛剛沖到張坤身邊,長刀橫斬,離著他那破損捕快袍服還有三寸的持刀矮壯光頭漢子,卻是再也不敢斬將下去。
喉嚨里發出驚恐怪叫聲,一個倒翻,就竄到門邊,轉身就要奔逃出去。
一道銀亮光絲閃過。
光頭漢子沖是沖出去了。
只不過,沖出去的只是下半身……
兩條腿連著腰身,跑出三四丈,才歪歪斜斜的倒下。
而他的上半身,已經留在了院內,掙扎了好一會,才沒了聲息。
“就這點本事,也敢上門來尋我的晦氣?”
張坤冷笑道。
輕輕抖了抖手中長刀,細碎血珠如霧般震散。
剛剛他面對那如波浪般攻來的長矛,甚至連三成力量都沒用到。
出刀之時,本能的用出了入微二層的刀意,斬破虛無,破開對方的水波氣血,直接震碎鋼矛,氣勁反沖。
錢興榮出手有多狠,用出多大力?反撲的力量就有多兇多狂。
與其說是張坤出手殺他。
還不如說是他自己把自己殺死了。
至于那矮壯光頭持刀漢子。
看起來粗魯不堪,卻是精乖得很。
見勢不妙,立即逃跑。
這種人當然不能放過。
一旦讓他走脫,自己很可能很快就會迎來更強的打擊。
張坤可還記得。
錢興榮的身份,好像是青魚幫馬陵分舵舵主,只是個舵主而已。
一般來說,幫派的職務依照實力來劃分,比較嚴格。
舵主其實算不得高層。
最多算是中層。
上面,再不濟總得有幾個堂主長老之類的……既然叫做幫派,幫主副幫主也不會缺少。
剛剛一時手滑,殺得太順手,把三人殺干凈了。
主要是殺了那黑袍“山鬼”之后,虛空之中蜂涌面來的23點龍氣值,著實讓他按捺不住。
試問,一個連化勁都沒有的打手,都能給出這么多的龍氣值,另外的兩個,他怎么可能放過?
屬性欄的龍氣機制,他現在也算是弄明白了。
在主世界收獲較少,那是因為開了民智,沒人信仰,沒人感念,所以,做得再多,也很難得到別人的真心崇拜,那是時代所造成的一種獨特現象。
就如歌里唱得那樣,從來就沒有什么救世主,也沒有神仙皇帝,一切只能靠自己……
在這種大環境之下,想要大肆搜羅龍氣值,怕不是想多了。
能得到一句謝謝,就已經很給面子。
謝謝并不值錢,千萬句謝謝,也很難匯集成一點龍氣。
張坤是知道的。
所以,他也無可奈何。
而在異界“希亞帝國”,張坤又發現一個難點。
那就是,這個地方的信仰根深蒂固,倒不是沒有英雄崇拜,但是,大多數愚昧眾生,得到好處了,會把一切的功勞,全都歸功于特定的神靈。
張坤試過,他給了農奴自由民身份,給了他們糧食,甚至還派人幫他們打跑野獸,救助孤弱……
結果呢,大部分人,當場就祈禱感謝晨曦之主,感謝農業女神,還有感謝泉水與溪流之神的。
那種心念力量直沖星界,去往不知名的所在。
就算有一部分人在拜神之后,跪地感謝領主大人,也是口頭上感謝而已。
所以,在希亞帝國荊棘領地,百姓倒是沒有開得民智,心靈卻已經被占據,龍氣點也很不好搞。
收獲不盡如人意。
但是,在眼前這個大唐,或者說在巴陵縣境內,情況就完全不一樣。
打敗一個化勁練臟境界的捕頭,脫身火刑,威懾捕快群體,竟然得了48點龍氣值。
殺死一個堪堪達到化勁煉髓門檻的幫派分子,就得了23點之多,這對于急需龍氣值提升境界,解除危機,尋找父母和親妹的張坤來說,是多大的誘惑啊?
當下出手再不留情。
唰唰兩刀。
就讓青魚幫分舵主錢興榮領了盒飯,順勢一刀連斬,把矮壯光頭漢子也斬殺在地。
結果也沒讓他失望。
矮壯光頭漢子不知是不是不懂得法術的原因,實力與山鬼差不多,給的卻少了兩點,有21點龍氣值。
而錢舵主就給得多了。
足足給了57點龍氣。
讓張坤雙眼直放金光。
‘大有可為啊……”
本來,他有點擔心青魚幫高層再次前來尋仇,現在,鬧得他都想上門去尋仇了。
好端端的坐在家中,被對方殺上門來惹事,這當然是不能兩立的仇恨。
再說了,無論在哪個時代。
只要冠上幫派的名字,這種勢力,就肯定好不到哪去。
印象中,青魚幫的名字,好像能讓小兒止啼。
尤其是對于巴陵一些漁戶,聽到青魚幫的名字,就會打冷顫。
盤剝入骨倒還罷了。
他們是真的一個不高興,就能讓人家破人亡。
這個幫派如同巨大的黑云籠罩在巴陵百姓的頭頂,已經是歷史遺留問題了。
至于官府為什么不管。
甚至還跟他們稱兄道弟……
也很好理解。
不能為敵,就只能為友。
反正,百姓受點欺壓算不得什么,只要大戶人家不出問題,士子風評不出問題,也不礙著他們當官發財。
‘穩重,還是得穩重一點。青魚幫背靠水府,幫中高手眾多,幫主和長老的具體實力等級也不知道,還是得仔細打聽一下。冒然行動,會很危險。’
張坤好懸才壓下自己對龍氣值的渴望,收起大殺四方的念頭,又想起“妖魔附體”一事來。
殺惡除惡,能得民心感念,既然收獲如此之多。
可見,巴陵縣,甚至大唐各州各郡各縣全都苦妖魔幫派久矣,他們的一腔信仰,滿腹感念都無處可依。
的確是一個最好的信仰土壤。
也不知是無意中造成,還是有人在背后悄悄推動。
在這種土壤之中,只要悄悄的做一些事情,就可以匯攏人心,直接得到天大好處。
‘那么,我就必須要洗掉妖魔附體的壞名聲,采花連環桉的兇手嫌疑,也絕不能戴在自己頭上,既然給了這個捕快的身份,倒是很好操作。’
想到巴陵縣這數十萬百姓,這海量的龍氣值基地,張坤的一顆心悄悄然變得火熱起來。
“唐兄不說點什么嗎?既然來了,何必匆匆離開?”
看到實力快速增長的希望,張坤心里也有些歡喜,因此,看唐文才的目光,也變得溫和起來。
“不,不,我,我只是……”
唐文才額頭豆大汗珠落下,看到三具死得無比凄慘的尸體,他嚇得已經語無倫次,發一聲喊,神情崩潰流著害怕的眼淚就跌跌撞撞往外奔逃。
“連話也說不清,留你何用?”
張坤冷哼一聲,腳下一動,一顆碎石如子彈般“嗖”的一聲掠過,破開唐文才的后腦,這個一雙桃花眼的白面書生,一聲不吭就栽倒在地,轉眼沒了聲息。
“你是我的朋友啊,既然是朋友,有些事情就格外難以容忍……雖然我不在乎,但是,張百齡會在乎。”
張坤輕聲自語,搖了搖頭,轉過頭來,眼神奇異的看向蓮兒小姑娘。
是時候,問問她的來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