謠言勐于火,自醞釀發酵,再到百姓人心惶惶,爭相逃離巴陵,足足花費了半個月時間。
只過了三天時間,所有針對縣衙捕頭“張百齡”的不利言辭,全都消失一空。
以前的大街之上,隨處可以聽到有人議論:“那張百齡獨吞趙家財產,狂悖霸道,不但沒把縣令大人和縣尉大人放在眼里,更是深深得罪了蛇盤山青云大君……”
“過不多久,趙家大少爺趙元貞就會帶人殺將回來,那是聚罡有成的大修士,無人可以抵擋。最可怕的是,因為趙家被滅門,親族不是被斬殺就是浪浪街頭,凄慘無比,趙元貞很可能說動蛇盤山大妖一直,進城泄憤。如果大家伙兒不想死,就必須想辦法把張百齡交出去,否則,滿城百姓都會被這位捕頭拖累至死,一起陪葬……”
這種議論很有市場,大部分人也相信。
原因無他,事關妖山魔嶺,那都是不講道理的。
不能對付不講道理的妖魔與大修,那么,就只能對付講道理的“自己人”,因為,就算是得罪了張捕頭,對方也不會辣手對付普通百姓。
但是,等到妖魔來到城里,可就不管你是不是普通百姓了,真的打發了性子,說不定一口就把闔城百姓全都吞了。
這是完全有可能的。
再加上黑虎幫以及銀狐幫憑借著深入底層的觸角,暗地里推波助瀾,因此,形成了巨大的“倒張”浪潮。
就算是張坤武力再強,面對這種人心的變幻,也是沒有半點法子的。
他總不可能在路上見到有人責怪自己、埋怨自己、仇視自己,就直接沖上去打殺吧。
那還是人嗎?
一旦這般做了,立刻,就會成為世人眼中真真正真的“妖魔”,事后任憑做再多事情,也無法改變人心。
龍氣點,也就不用去奢望了,收入倍減都算是好事。
甚至,還可能牽連因果,搞出一種“千夫所指,無疾而終”的局面來。
他可沒有忘了,這世界雖然有著各種妖魔,也有仙修佛修等等,終歸還是人道的世界。
朝廷還在,法度未曾消亡。
管理方面或許有點顧頭不顧腚,大勢上面,還是能穩住。
當街斬殺黑虎幫和銀狐幫一眾人等,再收服一些惡跡不大的幫眾和高手,派出小鯉魚收羅人手,組建“白龍會”。
三天過后,現在的街道上面就很有些不一樣了。
百姓們的議論是這樣子的:“幸虧有張捕頭出手,鏟除了黑虎幫和銀狐幫這兩個吸血的幫會,現如今,走在街上也不擔心有人欺壓。”
“是啊,是啊,以張捕頭的絕強本事,就算是蛇盤山有大妖前來報復,估計也是自尋死路……趙元貞聽說還在山上閉關,估計不是不想出關,而是不敢過來,生怕自己步了趙家后塵。”
“當初那碧磷大蛇何等威風,被趙家奉為上賓,就算是縣令和縣尉他們也不敢有絲毫招惹,不還是被張捕頭直接斬殺。照我看,有著張捕頭在,咱們巴陵很快就要過上好日子。”
這話其實說得不算錯。
不說趙元貞是不是因為害怕,假作閉關不出的由頭,并未前來尋仇。
就說巴陵縣內,在捕快房和白龍會聯手強壓之下。
基本已然杜絕那些“惡棍”和“匪徒”。
至少,可以稱得上一聲太平。
真有餓得快要死掉,沒飯吃的百姓,再不濟了,可以跑到張家不遠處,那里常設粥棚,總能續上一條命。
然后,會分派一些事情給他們去做,每日發下錢糧,總之餓不死。
比起以前,對下層窮苦人員來說,這已經是很好了。
各處妓寨和賭坊全都解散,場地由白龍會直接接管,其中中的技師和頭牌以及荷官打手,仔細斟別之后,安排做事,或是洗衣漿衫,或是修路搭橋,或是做一些正當營生。
至于原本那些暗地里的人口交易勾當,全都叫停。
只要有人膽敢伸手,頂風做事,自然是寧殺錯沒放過。
并且,白龍會還分派人手,接手原本的漕運,對糧食、食鹽、藥材、布匹等物資進行管控。
這不但是把黑虎幫和銀狐幫的財路占了,還插手到了青漁幫的勢力范圍內。
最讓人驚奇是,張捕頭還命令白龍會收起了保護費。
明為保護費,實際上是商稅。
但凡交易,十取其二。
對單個商家和店鋪來說,收得也不算太多,但也足夠傷筋動骨。
“這樣子好嗎?”
小鯉魚好像是在一夜之間就長大了許多似的。
身高,身型的變化倒是不大,只是小荷才露尖尖角的模樣。
以前只到張坤的腹部那么高,現在可以到他的胸口這么高了……
最大的變化,其實是氣質和氣勢。
氣質神彩之間,精致如玉凋般的面容,有一種與生俱來的貴氣,眼眸中光輝流轉,一股凜然英氣和柔媚之色,無比和諧的統一共存。
看上去,竟會讓人不知不覺的忽略了她的年齡和性別,心生敬重的同時,又滿心喜愛。
張坤默默運轉九玄心眼看去,隨著精神力的再次翻倍增長,他能看到的東西也更多了。
此時就能看出,在小鯉魚血脈之中,隱隱映照出一條蜿蜒九天的白色神龍,吞云吐霧,威嚴神秘,神駿非常秀美難言。
‘好家伙,激發潛力,進行血脈復蘇之后,眼見得就能由魚化龍,小丫頭已經達到這個層次了嗎?’
看著隱秘層面的影像,張坤心中全是欣慰。
這是自己的功勞。
當然,其中也有小鯉魚自身血脈的功勞。
還未走到成年,未曾化龍成功,這位“龍女”氣血就狂漲到一種不可思議的層次。
聚丹凝氣一沖而過。
并且,由血脈之中生出一種七彩罡煞之氣。
罡氣或許未曾圓滿,已然可堪一用。
這幾天,張坤曾與小鯉魚試過招,拼過力。
他驚奇的發現。
對方體型雖小,也沒有變幻原形,但是,隨意出手,就有三萬斤力道,比自己的肉身力量還強,有些不講道理。
只能說,體魄上的先天優勢,實在是太大了。
那七彩罡煞之氣,在品質上,暫時還拼不過自己的武道真罡,卻也可以相持一會。
唯一的弱點,就是小丫頭的招式技巧,劍意劍勢方面,弱得一塌湖涂。
真打起來擋不住自己三招。
這是因為她從小就未曾經歷戰陣的原因,很少與人打架的結果,實戰技巧偏弱。
不過,這都是可以苦練催化的……
真正難得的本質提升,她已經有了。
‘果然,腦子聰明,做事拼搏,遠遠比不得投胎這個技術活。’
‘天生具有龍神血脈,不知省卻了多少苦功。’
張坤心里微微有了一些艷羨,轉眼就拋在腦后。
神龍血脈或許很強,要真論悟性和上限,還是人身更強。
倒是不必特別羨慕這小丫頭。
“你是說商稅的事吧?沒問題的。”
張坤輕笑道。
“就不擔心縣尉和縣令兩人從中作梗,對我們心生敵意嗎?”
從某方面來說,小蓮還是很單純稚嫩的,她只是按張坤的安排做事。
讓她收攏人手,統管地下所有勢力,她就照辦。
但是,隱隱之中,也覺得有些不安,似乎,天生的敏銳靈覺,知道自己搶了某些人的利益,后患簡直無窮。
張坤贊許的看了小鯉魚一眼,心想這是一塊璞玉,“擔心也是沒用,有些人高高在上習慣了,一切權衡全看利益。趙家抄家抄出來三十余萬兩現銀以及一些田畝和店鋪,本來,分給他們一些也不是不可以。
但是,這人心啊,總是不知足的,分他們再多,也是不夠。你想想,一個捕頭可以掌握多少財產?”
張坤像是在與小蓮解釋,又像是自顧自的分析縣令和縣尉的心思。
“無論我們拿了多少,在他們看來,都已經拿多了。最好是一分銀子也不拿……而趙家的報復和仇恨,就由我們自己擔著,這才是最好的捕頭。”
他悄然嘆息道。
無論哪個世界,人心都是這樣,沒什么稀奇。
背鍋俠誰都喜歡。
喜歡招惹麻煩,引來大敵,還要分自己錢的手下,誰都不會喜歡。
張坤說得平澹,小鯉魚倒是生氣了:“他們就沒想過嗎?若非相公破掉連環兇殺桉,再斬殺碧磷大蛇,趙家的財產也與他們沒有一點關系。”
“是的,但小蓮你不知道的是,在他們看來,趙家才是一路人,而我,就不是。至于趙家二少爺是不是犯了十惡不赦的大罪,在他們心里根本就不重要。”
“可惡!”
小鯉魚鼓著腮幫子,很不開心。
“罷了,不用去理會他們怎么想,從那謠言的傳播就可以看得出來,某些人想要把黑鍋直接扣在我的頭上,不想沾染一點干系。
既然如此,我又怎能如他們所愿呢?他們能做初一,我們也能做十五。傳令下去,把黑虎幫身后是縣尉大人,銀狐幫得到縣令大人的支持,以及他們暗地里做下的臟污事情,全都傳播出去,務須做到,所有人都知道。
讓巴陵所有大戶豪門,以及窮苦百姓,全都看清楚,咱們的巴陵父母,到底是個什么樣的貨色?”
“這樣好,小蓮喜歡。”
小丫頭眼睛一亮,蹦著就離開了。
接下來,可以想見,從兩大幫派廢墟上崛起的白龍會,全力發動之后,市井風向到底會有什么樣的變化。
“這一招,不知你們怎么接?”
張坤轉頭望向縣衙方向,眼神莫名。
是,因為想要獲得更多龍氣點的原因,他是很不想自己的風評受害,更不想在百姓心里成為無惡不作的魔頭。
但是,想要得到好的聲望,得到世人敬仰尊崇,卻不一定,需要官府來給予,來承認。
黑的,或者白的,有些時候,全看一張嘴。
誰掌握了話語權,誰就掌握了解釋的權力。
‘不好意思,現在的我,暫時掌握了話語權。我真的很想看看,全縣百姓,甚至,岳州百姓全都知道了巴陵縣令和縣尉的陰私事情,又會是什么樣的局面?’
“咣,當當……”
一直儒雅斯文的縣令文大人,此時徹底辱沒了他的姓氏。
面色可怖……
聽到手下前來匯報,他伸手惡狠狠的推倒身前飯桌,手中酒杯重重摔在地面。
“他怎么敢?怎么敢?”
黑虎幫和銀狐幫的覆滅。
本來就損失了海量銀子,讓他痛徹心扉……
千里奔波只為財。
這銀子啊,看著不起眼,不但關系到生活質量,更是自家上下打點的資本。
沒有銀子,他一個下縣縣令,七品小官,既沒有政績,又算不得才學高妙,憑什么可以更進一步。
更別說,巴陵境內匪患叢生,妖魔作亂,更時不時就有歹人強賊殺人放火……
真的計較起來,他這個縣令別說升官了,十個腦袋都不夠砍。
如今,吏部那里能得個正治清明,百姓安樂的能吏考評,又是怎么來的,還不是拿錢買。
巴陵百姓雖然過得水深火熱,外人又不會知道……
真正窮苦的百姓,根本就走不出去,說話也沒人會信。
那些說話有份量的豪商大戶,也早就心照不宣,根本就不會把巴陵縣的事情說出去。
這就是文縣令能夠安安穩穩,只等年后熬過此任,立即能升官州府的原因所在。
可是,眼下這局勢,看著看著就要毀于一旦。
奪人錢財,如殺人父母。
更嚴重的是,還要敗壞自家名聲,是可忍,孰不可忍?
“陳子安那里怎么說?”
怒氣稍稍平息下來,文仲光目光冷如寒冰,惡狠狠的問道。
師爺伯山先生面無表情,恭敬答道:“老爺,縣尉大人那里,也是贊同把張百齡逐將出去,除其捕頭之名。小的有一點不明白,那張百齡難道不知道,他的職務,縣令大人一言可決?”
“他怎么不知道?他知道得很。只是覺得趙家一事發生之后,咱們巴陵需要他這等高手來擋住蛇盤山趙元貞的報復,認為本官不敢動他……”
文仲光目中寒芒微閃,嘿然道:“咱們的人,已經上了蛇盤山吧?奉上的大禮,趙元貞有沒有收下?”
“趙元貞還沒出關,似乎是真的想要一鼓作氣突破凝罡中期……不過,逢山和斷水兩位內門弟子已然收下禮物,并放言要讓張百齡付出代價。
逢山和斷水兩位,這兩年一直追隨趙元貞,辦了許多大事,是絕對的親信。
他們的態度,其實代表著很多東西。就算趙元貞尋仇,再怎么怒氣難消,想必也不會找到咱們的頭上來。”
“青漁幫的高手呢?”
“已經接上頭,這次,他們來了兩個長老,全是先天后期,還來了一個堂主,不但武道驚人,還掌握著旁門奇術,只待時機適合,就能出手……”
“獅子搏兔,亦用全力……還不夠。”
文仲光沉吟了一會,霍然抬頭:“擺轎,本官要去陳府一趟,陳子安雖然難纏,畢竟還不算太出格,有些事情,可以談。”
“是,老爺。”
師爺笑了笑,出去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