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鎮龍廷
“這么好的機會,如果聯手,咱們實力大增,就算不能一戰殺死那廣明邪僧,也能清除他手下爪牙,對付起來,就會容易許多。”
降妖校尉吳鎮山雖然只是七品,但是,校尉一職在天策府將官序列之中,并不互相統轄,各自還有著監管牽制之責。
此次,他與唐洛跟隨左東林奉上命前來增援巴陵,名義上當然是以左東林為首,實際上,并不是這位六品滅魔校尉的手下,遇見看不過眼的事情,還是有資格說上幾句的。
左東林看了一眼吳鎮山,見對方一張白臉都氣得微微通紅,心道來這前不該挑選此人的,當時看他年輕俊秀,性格軟懦溫文,以為很好相處,不會干擾自家行事,也不會事后胡亂稟報,很好相處,結果沒想到,這位看起來面相柔弱,心氣卻是一點也不弱。
明明官階等級差了自己一個大級別,竟然沒有面對上官那種唯唯喏喏,還敢出言質疑。
他眉頭皺起,斟酌著怎么說才能讓對方信服,旁邊另一位降妖校尉唐洛已然出言懟了上去:“吳兄弟,左大人所行所為,自有其打算,他武功見識勝過我等百倍,咱們聽令行事就行,你這般說話,莫非要扯我等后腿不成?”
“哪是要扯后腿,我只是覺得,有現成的好幫手,不去結交拉攏,反而任其苦苦拼殺,這樣不太好。先前那一戰,你們也見到了,若是那張百齡有著官身,至不濟也能不受王氣壓制,定能讓廣明那廝吃個大虧,很可能當場斬殺邪僧。如今功虧一簣,豈不是可惜。”
他們這些人一直躲在縣尉府里,對巴陵街頭的生死搏殺,看得清清楚楚。
當然明白,白龍會與縣衙捕快和僧眾等各有傷損,誰也沒有討到便宜。
基本上,算得上是兩敗俱傷的局面。
在左東林的心里,這其實是最好的情況。
“官身?”
左東林呵呵笑道:“吳老弟你還年輕,有些事情把握不住,我也不來怪你。你想想,我大唐文武分列,天策府雖然有著一些特權,卻也只是能夠在武官行列臨時干預,文官那里的官身,咱們管不著,也不能私相授受。而武官這邊,唯一的官身,也就只有縣尉一職……莫非,吳老弟你覺得我這妹夫做得不好,想要把他撤換掉,換那張百齡來任此縣尉一職?”
“非常時期,行非常之事,末將擔心,若是不行此策,等到廣明邪僧攻打過來,恐怕咱們很難應對。”
吳鎮山仍然不服,他總覺得,明明事情有很好的處理方法,偏偏舍不得自家親戚讓出一個八品官位出來,左東林名氣甚大,武藝高深,可惜,私心還是有些重了。
只希望這次,不要真的誤了大事才好。
“吳校尉此言差矣,我夫君這些年來,一直兢兢業業,為朝廷鎮守一方,就算是沒有功勞也有苦勞,不至于無緣無故的就撤他官職吧。若真如此,恐怕巴陵五百城衛軍不答應,就算是報去刺史那里,也是不答應的。”
陳左氏雖然武藝不高,身為左東林的親妹妹,卻也有資格參加密議。
她看著吳鎮山出言擠兌自家丈夫,心里氣得不打一處來。
這官位好不容易得來,也不知走了多少關系。
被擼掉容易,日后想要再上位,那就艱難了。
尤其是這吳鎮山十分“惡毒”,竟然想要以“無能”的理由,撤掉陳子安的縣尉一職,讓別人擔任,這事傳出去了,陳子安一輩子都休想再有機會。
無他,名聲壞了,無能的帽子一旦戴上,那就摘不下來。
雖然他的確是挺無能的,年近四旬,竟然只修練到先天境界,比起大縣捕頭也強不了多少,鎮壓一城不法,守衛城池,只是這點本事,還是有些勉強了。
“而且,吳校尉只管目前,不想日后,那張百齡身為捕快,不服上官管轄,我行我素至極……他竟然私立幫會,欺壓良善,大肆壓榨錢財,令商人民戶苦不堪言。這等人若是成為縣尉,當非百姓之福,也不符朝廷選官任官規矩,吳校尉你說是嗎?”
“沒錯,此人離了捕快房,行事頗為乖戾,不服王法,就算是面對我等,也是全無尊敬之意。讓他擔任縣尉之事,再也休提。”
左東林輕拍椅背,一語定局,冷然道:“否則的話,前門拒虎,后門進狼。一旦讓他任了縣尉一職,以他能與廣明拼個不相上下的實力,日后肯定勢大難制,說不定,并不會把我等放在眼里,反倒不好處理……
至于廣明邪僧那里,吳兄弟也不用擔心,那菩提院僧眾行事暴戾,此前一戰,在張百齡和白龍會那里吃了大虧,這口氣,他們無論如何也咽不下去。
如果不出意外,他們肯定會重整旗鼓,直接殺上張府,你死我活拼殺一場,無論是誰勝出,都會是強弩之末,不難對付。”
“希望如此吧。”
吳鎮山聽得左東林如此說辭,再看到縣尉陳子安低著腦袋,眼神冰冷,并不愿讓自己看到他眼里的絲絲仇恨,知道自己說什么也沒用了。
有些事情,想得很美,并不一定是真的美。
可惜,自家只是七品,人微言輕得很,無論是實力,還是人數,都比不過左東林,只能把事情默默記下,日后再行上報了。
只是如此想一想,吳鎮山又搖頭苦笑。
若是能過得此劫,自然最好,若是出了意外,很可能自己連上報的機會也沒有了。
縣尉府外,一高一矮兩道影子,站在樹下,靜靜看著,靜靜聽著,卻是一言不發,轉身離去。
清風吹過,樹上掉落幾片葉子,沒有驚動任何人。
“豈有此理,相公全心全意幫他們,護著滿城百姓,姓左的這些人,竟然還在勾心斗角,想讓我們為他拼死對敵,真是讓人氣惱。”
小鯉魚氣得頭上小小龍角都變得赤紅了,臉頰鼓起像包子,手里的短劍捏了又松,松了又緊。
若非張坤拉著她的小手,恐怕忍不住就拎著劍殺過去了。
“這是在防著咱們吶!”
張坤反倒是沒有生氣:“多新鮮,咱們與他們非親非故,在巴陵城中,又威脅到陳子安的地位,不說其他,黑虎幫就是他家手下干黑活的勢力,還是咱們親自鏟除的,你不記得了?”
“所以,既然不是朋友,別人是否會針對,其實是無關緊要的事情。想要坐山觀虎斗,想法倒是好的,只怕他們沒這個實力,一不小心,被老虎吃掉了。”
張坤這話是有把握的。
左東林等人離得很遠,或許能夠把握先前戰局的動態,卻絕對不知道,其中細微之處。
他們只知道,雙方拼得兩敗俱傷,各自退走。
卻完全不明白。
若非王氣壓制反噬,先前那廣明法師,已經飲恨當場。
就算退走及時,廣明并沒有大礙,卻也是被自家拳法波及,受了一些傷損,吐一口心頭精血都是輕的。
張坤比誰都明白,九成神意融入罡氣之中,到底有著多么強大的威力。
或許,與元神境高人打起來,還要差點火侯。
但是,面對還只處在罡氣境巔峰的同等級對手,他絕對是一拳一個小朋友,雙方勁氣交接,那是滾湯潑雪,根本就不是一個層次。
這種幽微精深的強橫攻擊力,非親身體會者,那是感受不到的。
就算是左東林,當日借敬酒之際,試了一手,那也只是見識到張坤十分之一的修為攻擊,并沒有真的被張坤當成敵人來看待,心里也沒有殺機。
所以,左東林完全沒有體會到其中兇險。
就算是落在下風,也只是感覺尋常。
而廣明呢,在生死關頭走上一遭。
就算是他心意再堅定,底牌再多,也不敢冒險強行再與自己對上的。
萬一,出了什么問題怎么辦?
所以,再次打上門來的機率并不算很大。
“可恨那王氣,不分善惡,不辯賢愚,明明我們是最著緊這巴陵滿城百姓的,卻被這王氣生生排斥壓制。而那陳子安等人,以及廣明惡僧,全都沒有把百姓放在心里,還得了萬民心念護佑,真是個笑話。”
小丫頭兀自恨恨不休。
“要不,咱們退走巴陵,不理會這攤子事情了。洞庭龍宮已經破敗,被老蛇怪盯上,咱們去南海,那里水域寬廣,隨便找個漁村,我下海抓漁來養你啊,相公。”
“沒那么嚴重。”
張坤差點被小鯉魚逗笑了。
我混得再差,也不至于讓你一個小丫頭片子來養吧。
再說了,去了南海,人煙稀少之處,離了人道興旺之處,又哪里來的龍氣點?
張坤算是看明白了。
人煙越是稠密,心念熾熱如火處,就有萬民念力沸騰。
只要隨便做出一些事情來,得了萬民感念,信服,就有一筆豐厚的信念龍氣收獲。
至于,斬妖除魔,殺惡人,護蒼生,那也只是一個個過程。
只有目標和過程全都具備,殺了惡人,更護了百姓,這份龍氣點,才會真真切切的算到自己的身上。
此事缺一不可。
換一種形勢的話,自己跑到深山里,殺一只狼妖,無人知曉,也沒有因果,龍氣點,那是一點也休想獲得。
‘難怪那些神仙圣佛,都要傳道四方,人前顯圣,這是有道理的。’
張坤越來越覺得,屬性欄這玩意兒,其實與信仰收集機器差不多。
在西方世界來看,這就是神格神職。
在東方世界來看,就是神位和香火。
只不過,自己的這屬性欄,偏向于人道,收集的是一種美好的感情。
外顯出來,就是龍氣點。
此龍非彼龍,并非真龍,而是萬民心念,集眾為龍氣。
從這方面來看,其實也沒什么不好,此身為人,聚人道這氣,匯成龍氣點,突破境界,增長修為,然后回報人道,與張坤本心沒有沖突。
如此甚好。
“等等看吧,或許事情,又有轉機呢。”
張坤眼中閃過一絲莫名笑意。
他仿佛看穿了廣明和尚下一步的行動計劃。
明白對方的目的,以及下一個目標,到底是誰?
先讓子彈飛一會。
“摩訶、般若。”
天剛蒙蒙亮時,左東林幾人剛剛安歇不久,派出去打探消息的探子還沒有回歸稟報,就聽到一聲震喝響在心頭。
轟……
縣尉府偌大繁華莊園,被一股巨大氣浪沖擊,房屋倒塌,血肉橫飛。
一道道粉紅光索,向著四面八方延伸,陳府四面,隱隱能看到密密麻麻的梵文金符飛騰竄動,緩緩向內擠壓而來。
陣法。
左東林睜開雙眼,第一時間,就從血光之中看到這些景像。
他暴喝一聲,沖天而起,抽劍在手。
“廣明,你如此無恥卑鄙,竟然暗襲我等,不怕抄家滅門嗎?”
說話之間,他的身旁,就有三道身影同時沖出,各據方位,揮動兵器擋格。
事實上,他們就算不想動手也不行了。
這一次,來人不多,僅僅只是五人。
廣明禪師和他的四大弟子占據五方,布下摩訶般若歡喜佛陣,罡氣縱橫間,陳家護衛和兵丁,根本就擋不住一擊之力,血肉崩散四方。
余下未受傷損之輩,耳中聽到似有似無的喃喃佛咒之音,全都心神大亂,眼紅耳赤,四處奔走,行為荒誕,早就心神顛倒迷醉,神魂不能自主了。
“左東林,你是天策府六品校尉,也算是鼎鼎大名,沒想到,竟是如此幼稚。我都要攻擊你等,還要打個招呼不成?”
廣明冷笑出聲,也不多話,一步踏在虛空之中,身上佛光隱隱,已然到了左東林的身前,無視對方凌厲劍光,一指按落。
佛咒勐然變得尖厲,如千百萬女子凄厲鳴叫,其中透著靡靡之意,直接穿透心靈。
左東林一劍在手,劍勢微頓,已然受了影響,劍罡斬出十丈,竟然已經斬空,他心中大叫不妙,被佛音波及迷惑,心頭火熱如沸的同時,竟然看花了眼,失了廣明和尚的正確方位。
正要騰身變位,環身舞劍。
勐然腰肋處劇震,一股無以倫比的巨力,已然穿透軀體,直破腎臟。
“妖僧該死。”
左東林怒喝聲中,長劍斬出一片血光,殺伐之意直沖頂門,有龍吟虎嘯之音,讓人耳目一清,這時,他就看清了廣明的真身所在,眉鋒一挑,就要浴血沖殺。
耳中卻聽得一聲輕笑。
“倒也,倒也。中了貧僧一指大歡喜普渡術,傷及腎水,你還能攻出一劍,就算你本事。”
聲音入耳,左東林面色就變得驚恐。
這一劍,果然砍不出去了。
不但劍光凝聚不出來,雙腿變得無力,全身都發麻……
同時,尾椎一涼,似乎回到了當年新婚之夜,那種無限快美時光。
不好。
他心中一震,腰部以下,某個不可言述的部位如同關不住的水龍頭,自身修練四十余年的滅魔法力,匯合著血水什么水一股腦往外沖擊。
先是如同小溪潺潺,再到長江大河一般,止也止不住。
“不……”
聲嘶力竭的呼喊之中,僅僅過了三五個呼吸,左東林就變得面如枯木,臉上皺紋深深,頭發變得雪白,身體瘦成皮包骨。
氣息微弱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