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謝老哥。”
尚未聽林國公說什么,余子清便先站起身行禮道謝。
偶然什么的,只是人家的謙辭,余子清可不會認為是偶然。
他這邊各種消息匯集,都沒有什么有價值的線索,連蘇離這個暗影司的人,也沒有找到關鍵性的線索,林國公卻能有,那肯定是下了心血的。
林國公笑了笑,眼神也愈發溫和。
“老弟應該知道,無論要做什么,一個人的行蹤,總是很難完全遮掩下來的。
老哥我承蒙陛下信任,執掌著北地軍權,而且曾經駐扎在布施鎮附近的西荒軍,也跟老哥我有點交情。
所以,我就讓人查了下,老弟被擄走那幾天,所有出現在布施鎮附近。
或者是有機會出現在布施鎮附近的所有高手。
目前能找到的,七階以上的高手,二十八個,可以完全排除嫌疑的有二十四個。
最后四個,有兩個是邪道,被西荒大將帶回去兩天之后,一不小心將他們弄死了。
他們倆應該也跟老弟的事沒有什么關系。
最后只剩下兩個人,以老哥我的身份,不太好查了。”
林國公說的很輕描淡寫,余子清卻知道,這中間要動用的人力物力,還有人情,可不是簡單說說就行的。
簡單粗暴,卻有效的辦法。
不用去順著線索追查,只需要知道,那個時間段內,有能力做那件事的人,有誰有可能出現在那里,就足夠了。
列出來一個列表,一個一個的排查。
林國公身為北境大帥,現在可還沒卸任呢。
再加上這些年一直風頭正盛的西荒大將,隨便找個借口,想要在大離西北那塊地方做點事,簡直太容易了。
光明正大的查,只要借口說得過去,誰也無從指摘。
無論是新北境也好,布施鎮周圍的深淵裂縫也好,足夠合理的理由,隨便就能拎出來一條。
“老哥,是跟暗影司有關系吧?”
“看來你其實心里有數啊。”林國公點了點頭,暗道,果然如此啊,他怎么可能什么都不知道。
“不錯,是跟暗影司有關系,布施鎮旁邊就有一個大的深淵裂縫,那地方原本是西荒軍長期駐扎練兵的地方。
哪怕如今不用繼續駐扎大量的兵力,卻也是重中之重,不可能完全不管的。
再加上那里距離大離新北境也很近,可一直都是在西荒軍的掌控之中。
原來的北境大軍也好,如今的西荒軍大軍也好,都不可能懈怠的。
只要有高手穿過這片范圍,只要想查,總會有一點蛛絲馬跡的。”
林國公稍稍一頓,加重了語氣。
“哪怕對方是暗影司的人。
除非對方全程施展暗影大遁,數萬里不露面不歇腳。
不然的話,哪怕他們在做什么任務,在那片依然算作戰區的地方,也絕對不可能絲毫不被察覺到。”
余子清沒說話,莫名其妙的長了個見識。
布施鎮附近,包括深淵裂縫在內的一大片區域,還有大離的新北境,竟然到現在也依然算作戰區?
或者說,那里似乎就沒有裁撤過,一直都是算作交戰區域。
林國公這么一解釋,余子清才明白,為什么林國公這么自信了。
交戰區域內,自然是大軍的權限最高,比暗影司的權限還要高,只是如今的情況,絕大部分時候用不到這種權限而已。
“一個是暗影司的前任暗影使季伯常,一個是當今的暗影首席葉九原。
當時出現,或者是有可能出現在那附近的,最后兩個高手,就只剩下他們倆了。”
季伯常,余子清知道,他在那幾天的確出現在布施鎮那片范圍。
可是葉九原,余子清還真不知道。
身為暗影首席,暗影首尊之下第一人,他的行蹤,在暗影司內都是秘密,連蘇離這種暗影使,都不可能接觸的到。
就連葉九原這個名字,余子清也只是第三次聽到。
前兩次,一次是老羊隨口提了一嘴,一次是蘇離提了一嘴。
都只是提到葉九原是現任的暗影首席,他是在一百多年前晉升上去的,別的就沒有什么了。
余子清琢磨了一下,當時擄走自己的人,哪怕做了偽裝。
他其實也能大概判斷的出來,當時那個人應該不是季伯常。
他知道季伯常后來的情況,走火入魔,心中魔念已經那般大了,就不是一朝一夕出現的。
而當時擄走自己的人,余子清卻未曾在他身上感應到這些。
所以,用最簡單粗暴的排除法,大致可以將葉九原列為唯一的嫌疑人了。
但還有一點不對,當時擄走他的人,帶著金屬面具,實力只有七階洞虛境,跟如今的暗影首席葉九原也對不上號。
葉九原在數十年前,便已經是八階了。
自從繼任了暗影首席之位,各種資源多了不少,能獲得的典籍也變多了,進境很快。
蘇離之前也曾說過,暗影司內部其實已經在傳,葉九原有希望進階九階,等到老首尊卸任之后,繼任首尊之位。
余子清回憶了半晌,基本可以確定,當時那個人不是強行壓低了實力,也不是做了偽裝,是真的只有七階。
若是葉九原親自出手,起碼不會被惻惻和巫雙格逼的要動用玉鏡脫身。
心里這么想著,余子清卻沒說出來,也不影響他把葉九原列為嫌疑人。
“多謝老哥了,這個消息對我很重要。”
“咱們之間不用這般客氣,要不是老哥實在是沒法伸手到暗影司,就幫你把人綁來了。”
“沒必要,現在就足夠了。”
余子清暗暗搖頭,林國公跟他想的可不太一樣。
將甘霖交給林國公,余子清便不再管了,婉拒了林國公要他留宿的想法,余子清被宮天霖送了出來,也拒絕了代步馬車。
他自己走在大離帝都的大街上,看著熙熙攘攘的人群,這里的繁華,的確不是夔侯國之類的小國能比的。
哪怕是普通居民,沒有資源煉氣的,很多也會煉煉體,只是入門的水平,也足夠強身健體了。
整體的精神面貌,還有衣食住行,都明顯要好的多。
走出了國公府這片范圍之后,那喧鬧聲,人來車往,立刻攀升到一個新的層次。
主道兩旁,店鋪林立,偶爾還能看到異族,大搖大擺的走在大街上,這里的居民也都習以為常了。
賣修士用品的店鋪,也跟其他店鋪沒多大區別,還能看到普通人進進出出。
這里多少有點大兌前期的和諧景象了,只是多了異族而已。
走在大道上,余子清抬頭看了一眼道旁的建筑,就見一道小小的身影,只能看到一個殘影,飛速的在房頂穿梭,那是一位傳遞消息的驛馬。
也是少數有資格可以在帝都高來高去,卻不會被城防司抓的人。
第一次來大離帝都,到了此刻,余子清才有空好好看看這里,感受一下這里。
跟這里一比,荒蕪冰冷,沒幾個活人的荒原的確像是另外一個世界。
不過,余子清還是喜歡錦嵐山,自在。
到了主道兩側的支路上,余子清吃著這里的各種美食,放松了心情,隨意的瞎晃悠。
一直到天快黑的時候,林福才找到余子清。
“卿少爺,回去歇著吧,這些地方,晚上會有宵禁的。”
“大離帝都,晚上還有宵禁?”
“有些地方會有,有時候則是全城宵禁。”
“顧家主在家么?”
“家主已經等候多時了。”
余子清了然,顧家主這家伙,倒是夠謹慎的。
跟顧家主的交易,沒什么好說的,有林福在,那基本就等同于跟大離太子交易。
哪怕如此,顧家主也依然不愿意當出頭鳥而已,非要讓林國公沖在前面。
一樣的一百滴原液,一千滴稀釋過的甘霖,價格也都是一樣。
相信大離太子,肯定不缺這點錢。
同一個神朝,兩個渠道商,定好了價,后續再交易,價格有浮動,那也不會有特別大的變化,除非外界有了大的變化。
交易完成,余子清沒有在顧家留宿。
惻惻留在這里,那是因為她跟顧天心的私交。
余子清留宿,那就是代表跟顧家的交情,不一樣。
他跟林福的關系可以,但跟顧家就沒什么特別好的交情了,而且看顧家主的樣子,明顯也不想太冒頭。
余子清堅持,林福便只能在外面跟余子清定下了客棧,到了地方,他也沒有回去,而是親自作陪,陪余子清喝酒聊天。
“你最近感覺怎么樣?修行是不是順暢多了?”
“順暢的確是順暢了,只是依然感覺怪怪的,像是卻了點什么。”
“哈,你是不是想樓槐了?”
“那倒沒有,我從未感覺如此好過。”
“那你加把勁,我覺得你也不是沒希望進階九階。”
“承你吉言吧……”林福苦笑一聲,自己知道自己的情況,他進階八階已經很勉強了,九階肯定是沒戲的,前期損傷太嚴重了。
他看著余子清,猶豫再三,還是道。
“最近大離內部,暗潮涌動,不是特別安穩,你在這個時候來大離,最好還是小心點吧,別被牽連進去。”
“跟林國公有關么?”
“恩,所以,我擔心有人會狗急跳墻,胡亂攀咬到你身上。”
“哈,那可……太好了。”余子清咧著嘴笑出了聲。
最近的平靜日子,讓他頗有些不習慣了,他這次出門,就是為了浪起來。
不浪起來,怎么會有人來找茬啊,沒人找他麻煩,他總不能大街上隨便抓倆人去填地洞吧。
自從上一次,老羊祭出惡龍尸首,強行掠奪了數千里帝流漿之后,震懾效果奇佳。
如今連那些藏頭露尾的邪道,路過的時候,都是繞道幾千里。
錦嵐山禁地,千里范圍內,常年沒有一個活人路過。
酒足飯飽,送林福離開,余子清自己則住在客棧,結束了日常修行,便開始呼呼大睡。
夜已深。
卻有幾個地方,還有人沒有休息。
顧家,顧家主讓林福連夜將甘霖送到了東宮,他只留下了三滴原液,三十滴稀釋甘霖。
林國公府,林國公龍行虎步,跟著人連夜離開,準備做戲做全套,去布施鎮轉一圈再回來。
宮天霖則全程跟隨,在玉輦之中,跟林國公商量接下來的事。
而暗影司里,暗影首尊孤身一人坐在大椅上,還在察看大量的資料。
良久之后,他站起身,活動了一下身子,輕聲嘆道。
“到底還是老了啊……”
另一邊,暗影司的地牢里。
一個暗影司的探子,悄無聲息的走進其中一間地牢,站得遠遠的向著角落里行禮。
“葉大人,那個卿子玉先去了林國公府,林國公連夜出城了,而后,他又去了顧家,顧家的林福,也連夜入宮了。
至于那卿子玉,則自己在外面住了客棧,誰家都沒留宿。”
黑暗的角落里,光芒慢慢的照耀過去。
那里有一張石床,上面稀稀拉拉的鋪了一些稻草,一個男人側身躺在那里。
聽到探子的話,他緩緩的轉過身,從石床上坐了起來。
“恩,我知道了,不用管他,去盯著誰去找他就行了。”
葉九原坐起身活動了一下身子,屈指一彈,便見那石床的后方,被削去了一部分,而后又是屈指一彈,將石床削的更窄。
“就按照這個改吧,床是肯定得有的,這石床夠硬夠涼,還不平整,倒是還行。
就是太長太寬了,竟然能讓人伸得開腿,還能翻得了身。
能進我們暗影司地牢的人,沒必要讓他們太舒服了,又不是住客棧。
那些煉氣的煉神的進來了,就給他們住這里,喜歡暖和的就給他們冷點,喜歡冷的,就給他加點料。”
“屬下明白。”探子心中一凜,立刻拿出一個本子,將葉九原說的記下來。
“對了,蘇離呢?”
“回大人,出門做任務了,現在還沒回來。”
“恩,沒事了,你下去吧,我再睡一會。”
葉九原重新躺在那座石床上,又窄又短的石床,讓他伸不開腿,也翻不了身,讓他感覺到不舒服,卻又談不上痛苦。
隨著時間流逝,那種不舒服會不斷累積,一直維持下去。
不算痛苦折磨,也不用拷問,卻能一點一點磨人心態。
至此,他才滿意的點了點頭,就這么躺在那冰冷的石床上呼呼大睡了起來。
牢房對面,另外一個囚犯,捂著自己的耳朵,蹲在最角落里,面色煞白,滿心恐懼不斷滋生。
能住進暗影司的地牢,怕死的還真不多。
但是,那葉九原簡直是瘋子,折磨人的手段層出不窮,有時候比邪道還邪道。
今天只是看到有一個囚犯,在石床上呼呼大睡,他便親自進了一間牢房,親自去體驗石床。
說什么的時候,也從來不避著其他囚犯。
上個月的時候,就有個硬骨頭,葉九原就住在他對面,做事辦公都在那里。
那硬骨頭聽了幾天,不知道是知道了什么秘密,當場就自戳雙耳,想要自縊尋死。
卻被地牢里常備的幾個醫師強行救了回來,順帶著連他失聰的雙耳都給治好了。
為了防止其自殺,或者自戳雙耳,葉九原砍了對方的雙手雙腳,廢了對方的氣海,用一口大缸將其泡在里面,就讓他聽,讓他看。
不到三天,那人什么都招了,只求速死,省的連累親眷。
今天,葉九原又住進了一個牢房,對面的這個囚犯,就有些受不了了。
他不怕自己死,就怕知道了什么不該知道的事情,到時候,葉九原這心存歹毒的家伙,還會好心的讓他的親眷來探視。
到時候,葉九原根本不用親自動手,后面就有的是人,會想辦法他們全家都滅口。
而明面上,葉九原卻是暗影司里,極少數很少殺人的存在。
不知情的人,都會覺得葉九原殺氣不夠,鎮不住場面,以后想要繼任首尊之位,有點麻煩。
實際上,暗影司里,誰不知道這家伙簡直是個神經病變態,很少殺人,是因為他就喜歡把人逼的生不如死。
尤其是地牢里的這些暗影司成員,哪個見到葉九原的時候,不是后背冒冷汗。
對面的囚犯在那瑟瑟發抖了一晚上,腦補出來了無數東西之后,等到早上,葉九原從石床上坐起來,錘著自己的肩膀后背活動筋骨的時候,那一晚上沒休息,眼睛紅紅的囚犯立刻沖到牢門前。
“葉大人,你要問什么就盡管問吧,我全部都招了!”
葉九原看了對方一眼,對遠處的一個獄卒招了招手。
“這家伙誰來著?他說要招了,來個人招待一下。”
“回大人,他是弘文苑的書吏,因為……”
“算了,我不想聽了,我還有事,你們自己看著辦吧。”
葉九原揉著發酸的肩膀走了出去。
等到葉九原消失,那囚犯才長出一口氣,對著獄卒道。
“快點快點,我全部都招了,想問什么我都說。”
獄卒瞥了他一眼,沒有搭理他,自顧自離去。
另一邊,葉九原從側門走出了暗影司,穿著一身便裝,一路走走停停,路過一片賣菜的市場時,還會跟人打招呼。
“小葉啊,這么早起來啊。”
“這是昨天晚上沒睡好么?”
這些人似乎都不知道他是暗影司的人。
葉九原臉上掛著和煦的微笑,一一回應,還被人塞了一根黃瓜,他也不嫌棄,拿著隨便擦了一下就開始啃了起來。
一路晃過了兩條街,來到一條支路的時候,便找了一個早餐的攤位做了下來。
“一碗豆腐腦,鹵汁多點,多加點芫荽,多點辣,再來一碟饃頭。”
他看了一圈,來到其中一張桌子前。
“兄臺,還有人么?”
“沒了,隨便坐吧。”
“好嘞。”
葉九原坐下之后,呼呼啦啦的吸溜著滾燙滑嫩的豆腐腦,一手拿著饃頭啃了一口,再在豆腐腦里泡了一下,沾滿了汁水之后塞進嘴里。
“兄臺,你可以嘗嘗,老趙家的饃頭都是現炸的,這個配豆腐腦才比較好吃。”
“好,那我也試試。”余子清抬起頭,向著老板喊了一聲:“老板,給我也來一碟饃頭。”
余子清嘗試了一下,的確很好吃,似乎比油條還更合適點。
余子清啃著饃頭,怎么也不可能想到,眼前這個跟周圍小販似乎都很熟的年輕人,竟然就是暗影首席葉九原。
“不錯吧,老趙家的饃頭,雖然小了點,可是不像油條那般油大,吃起來不膩,還頂飽,現炸出來的,香味很足,你要是不給老趙提醒,這家伙肯定會那提前炸好的糊弄你。”
聽著葉九原的話,周圍的顧客都哈哈大笑了起來,炸饃頭的老板,都跟著笑了起來。
“小葉,你可別瞎說,我這提前炸好的也是剛才炸的,可沒有太久。”
“那味道還是差了點,比不上剛出鍋的。”
余子清樂呵呵的聽著吃著,吃完一碗之后,的確沒有膩的感覺,抿了抿嘴,又喊了一聲。
“老板,再來一碗,再加一碟饃頭。”
再吃上了之后,對面的葉九原看著胃口極好的余子清,道。
“一次吃太飽了,下頓可就不想吃飯了。”
“沒事,我這人胃口好。”
“我是說,你吃完了一頓,就趕緊走吧,這地方可不太適合你,時間長了,習慣了這里,想走可能都不一定能走得了了。”
余子清吞下一塊饃頭,抬起頭看了一眼對面這個家伙。
這話里有話啊。
這個時候,余子清才認真的看了對方一眼。
開始的時候,他還以為是住在周圍的某個實力不錯的修士。
現在,他反應過來了,這家伙就是為了來見他一面。
讓他趕緊滾蛋,別在大離帝都待著。
大清早的就敢來給他添堵,還是姓葉的,實力應該挺高。
“葉九原?”
“咦,你認識我?”葉九原似是有些意外。
“除了葉首席,這個時候,估計沒有什么姓葉的,會這么早專程來見我,讓我趕緊滾蛋了。”
“卿少爺客氣了,我這也是為了你好,你在這里,你會不安全,而帝都也會不安全,我可不想看到數百萬餓鬼出現在帝都,那會大大增加我的工作量。”
葉九原面帶微笑,說的很平靜,一邊說,還一邊吃著早餐。
“那你想多了。”
“不,不是我想多了,而是已經來了。”
葉九原話音剛落,余子清便感應到身后傳來一陣殺機。
余子清面色不變,只當是沒有感應到,他低下頭,繼續吃早餐。
下一刻,便見一支黑色的箭矢,從他的頭頂飛過,直奔葉九原而去。
葉九原單手擋在身前,掌心浮現出一縷縷烏光,勁矢沒入到烏光之中,無聲無息的消融,消失不見。
“看來葉大人,的確想岔了,不是來找我的。”余子清繼續端著碗,吃著豆腐腦,權當沒有看見。
那殺機又不是鎖定在他身上的,如此濃烈的殺機,其內蘊含的恨意,簡直跟明燈似的。
這是有人找葉九原尋仇的,而且已經到了不顧一切,失去理智的地步了。
余子清若是出手擋,那便會被牽扯進去。
轉瞬之間,周圍亂作一團,周圍的人都站起身匆忙躲避,余子清也端著一碗豆腐腦,跟著一起避開。
只是余子清不像其他人一樣,越跑越遠,他在百余丈之外,端著碗站在墻頭上看戲。
葉九原轉頭瞥了一眼余子清,再向著前方望去的時候,臉上的笑意慢慢收斂。
他的身形瞬間消失在原地,幾個呼吸之后,便拖著一個人走了回來,將那不知生死的家伙丟在地上,在順手將一張黑色的大弓一起丟在那里,靜靜的在原地等候著。
余子清呼呼啦啦的吃完早餐,隨手一拋,將碗丟回到桌子上。
“葉大人,你這借刀借的可不怎么高明啊,想要逼我離開大離帝都,也不至于放任一個人,拿著魔胎弓在大離帝都晃悠吧?”
“卿少爺誤會了,這人一直都是暗影司的逃犯,與我有怨而已,只是來刺殺我的,不是針對卿少爺。
我只是經常來這邊吃早餐,被人摸透了蹤跡而已。
卿少爺莫要誤會。”
葉九原面不改色心不跳,直接否認了,這種話,無論如何他都不可能認。
“呵……”
余子清撇了撇嘴,他要信這種話,他就是棒槌。
魔胎弓,本就是大殺器,配合那支破體箭,就是專門針對體修的殺器。
那箭頭上附帶著材料,穿刺力極強,一般都是用來獵殺兇獸的時候用。
真當他見識少啊,剛才只是一眼,他就認出來了那支箭是什么,箭被毀了,他也能認得出來。
所有體修需要防備的東西,余子清可都會非常上心的。
普通的弓箭,他躲都不會躲,就算能傷到他,也殺不死他。
可那支箭,他若是敢不閃不避的硬抗,他八成就死了。
對付煉氣修士,應該用的是破氣箭。
可惜現在死無對證了,只有一把魔胎弓,箭矢已經被毀掉了,出手的人也死了,葉九原隨便怎么說都行。
后面再怎么追查,那也是葉九原自己追查自己。
說實話,余子清可從來沒想過,昨天晚上他才從林國公那知道了葉九原。
今天早上,葉九原就敢晃悠到他面前,跟他一起吃早餐,還順手借刀殺人。
在感應到殺機的瞬間,余子清就有無數種辦法躲避,反正他是肯定不會死的。
但只要他出手了,那性質就變了。
葉九原肯定會將被刺殺的對象,鎖死在他身上,而葉九原自己,只是仗義出手。
余子清剛才還有些不明白,這家伙怎么敢如此光明正大的做這些事,就這么想讓自己趕緊離開大離帝都么?
但轉念一想便明白,他越是光明正大越好。
無論是離皇還是太子,亦或者是暗影司,只要是屁股坐在這邊的人。
的確沒有一個愿意看到一顆隨時可以引爆的炸彈,在帝都晃悠。
哪怕他們知道,余子清肯定不會在大離帝都召喚餓鬼,也未必能召喚的來。
沒人會明面上說出來,也不會做出來任何會表示不歡迎的事。
大家都沒那么小家子氣。
但實際上,余子清會不會已經不重要,能不能做到才重要。
要是有人愿意蹦出來,去做點惹人厭的事,那也不會有人攔著。
葉九原就是蹦出來當這個惡人的。
他后面肯定會受到斥責,受到不痛不癢的懲罰,但實際上,他的位子會更穩。
他做了符合他位置的事,屁股坐的非常正。
大概明白為什么葉九原有恃無恐,余子清也跟著笑了起來。
“葉首席,問你點事,你回答我了,我今天就走。”
“你說。”
“我當時在布施鎮,被人擄走的那幾天,葉首席在那附近么?”
“在。”
“那我是葉首席擄走的么?”
“不是。”
“好了,我問完了,不得不說,葉首席這為離皇分憂之心,可真是夠熾烈的,會主動當惡人,把事給辦了,看來葉首席的首尊之位,應該是穩了。
行吧,我就不在這惹人嫌了,嘿,我區區一個小體修,竟然能讓葉首席親自出手,嘖……”
余子清落在地上,搖了搖頭,向著遠處走去。
葉九原靜靜的站在原地,面無表情的看著余子清的背影。
余子清到了顧家,招來惻惻,帶著惻惻一起跟林福告別。
“這,怎么這般著急啊?”林福有些不解。
“還能為什么,大離這邊不歡迎我唄,竟然都派出了堂堂暗影首席,親自來讓我滾蛋,還安排了一場刺殺戲碼,就挺沒意思的,行吧,走就走吧。”
這邊說完,走到門口的時候,余子清好似想到了什么,對惻惻吩咐了一聲。
“回去之后記得通知下去,以后所有大離朝廷……算了,所有暗影司的人,無論是誰,去布施的時候,都不準餓鬼去接魔念。”
說到這,余子清稍稍一頓,拿出一枚玉簡,將其捏碎了。
“算了,我自己來通知吧。”
余子清帶著惻惻離去,林福還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事。
余子清帶著惻惻出了帝都,一路晃晃悠悠的前行。
“少爺,有人不歡迎我們,我們以后都不來了,請都不來了。”
“不,是有人坐不住了。”余子清臉上掛著笑意,心情似乎還挺不錯的。
“恩?”
“還記得我們來是為了什么嗎?”
“記得,找到當時擄走少爺的那個人。”
“是啊,我才來了一天,竟然就有人坐不住了,葉九原甚至不惜用這種小手段逼我走。
本來我也沒出手,那刺殺的事就牽扯不到我。
可我想看看,他為什么非要逼我走,我惱羞成怒,拂袖離去之后會發生什么。”
“會有人來對少爺出手么?需要找人嗎?”惻惻已經拿出了東西,準備搖人。
“不用,我覺得可能跟我們關系不大,可能是因為接下來,大離帝都里要發生的事,我會成為變數,他不想讓我待在大離帝都。
本來我還納悶,我區區一個五階體修,能有什么影響。
現在倒是有點猜測了,先看看吧。
要是有人對我們出手,那事就比較大,我們可能去做的事情也會更多。
要是沒有,那跟我們就沒什么關系,只是我們可能會影響到而已。”
“是少爺可能會影響到吧?”惻惻搖頭,她不覺得他們可能會影響到大離的那些大人物。
“不,就是我們,我們餓鬼,我唯一能想到的就是這個了,我好像選擇的時機,有點好,這個時候放出去一批甘霖,有人不太高興了,好像無意之中壞了某些人的事。”
說起這個,余子清就有點想笑,葉九原的行為,頗有一點惱羞成怒的意思在里面。
那余子清自然也做出了應該有的回應,不然的話,他剛到大離帝都,就被人往外趕,什么都不做,顯得他好欺負,惱羞成怒了,禁止了暗影司的人祛除魔念,那也是應該的。
現在這事,肯定也已經傳出去了。
先試探一下吧,反正之前外面基本沒有甘霖了,那余子清就先小范圍的,將其恢復到原來的狀態看看。
要是葉九原沒有再做什么,那就是他對了,葉九原就想要這種狀態。
若是葉九原繼續做什么會惹怒他的事情,那就是這個圈定的范圍不對。
余子清帶著惻惻,剛離開大離帝都不過千里,來到大離西部之后,便見半空中一道神光閃過。
霎時之間,他們周圍的環境驟然大變。
周圍盡是翻滾的黃沙,八塊巨大的石碑,從八方的沙海之下鉆出。
一個帶著金屬面具的家伙,站在一塊石碑上,俯瞰著下方的余子清和惻惻。
“卿少爺,勞煩你在這里待一段時間。
你不用費力了,這八方沙海陣,乃是煉化了一個福地進去,最能消融力道。
你出不去的,你也傳不出去消息,這里也已經不是你剛才站的地方了。”
余子清看著對方,咧著嘴笑了起來。
“惻惻,你看,這家伙不是來了么?”
余子清看著對方,陰神也隨之睜開了眼睛。
看著對方,記下對方的氣息和力量波動,補足一下當時缺失的部分。
就是他,絕對不會錯。
盯著對方看了幾眼之后,余子清忽然道。
“這不是那個自稱喜歡當狗,給人家當狗,都覺得是榮幸的家伙么。
怎么?這么久不見,這又是給誰當狗呢?
現在你還敢出現在我面前,那是真的不怕死啊。”
聽到余子清的話,那面帶金屬面具的家伙,立刻有些氣息波動。
“卿少爺,別逞口舌之力了,你就老老實實在這里待著吧。
我不想殺你,你也別逼我。
一年之后,這大陣自然會散去,到時候你便能出去了。”
“上次,你把我丟給白陽邪道,可不就是為了殺我么?
現在你說出這種話,不會以為那只是一個誤會吧?”
“此一時彼一時,告辭。”
那家伙丟下這句話,便準備離去。
余子清立刻補了一句。
“給葉九原這條狗當狗,有意思么?”
那家伙身形微不可查的一頓,消失不見。
余子清屈指一彈,一點力量飛出,沒入到那百丈高的石碑上,力量無聲無息的消失不見,又從另外一個石碑里飛出來。
而射去石碑之間縫隙的力量,也會從其他方向回到沙海里。
這就是一個典型的困陣。
只是為了困住他而已。
余子清沒立刻掙扎,就是知道,對方敢出手,肯定是有把握的。
幾句話的功夫,大概也確認了不少事。
一,這個家伙,就是上次擄走他的人,而且實力變強了不少。
二,他對罵他當狗這件事,似乎非常敏感,跟上一次一樣。
三,他現在不敢殺自己,或者說,現在殺了自己,弊大于利了。
四,他大概率跟葉九原有關系,不然他不會準備的這么快。
余子清見識是不多,可也知道,這座陷阱大陣,布置好之后,很難再移動的。
而且這也不是那種陣盤陣旗組成的,沒法快速布陣,起碼要一天以上的時間才能布置好。
也就是說,葉九原在來找自己的時候,這里已經開始布陣了。
一座綿延上百里的陷阱大陣,就放在他西去的必經之路上,人家早就準備好了。
“我們就在這先等著吧,看看他們到底要做什么事,不想我去礙事。”
余子清拿出一些之前在大離帝都買的食物,遞給了惻惻一些,倆人就坐在沙地上,大口大口的吃著。
余子清撇了撇嘴,還能有什么事,他現在大概都已經猜到范圍了。
不想自己去礙事,是因為自己有能力去左右。
又不想殺了自己,是因為弊大于利。
又要困住自己,那肯定是在塵埃落定之前,又能力去左右。
所以,這事肯定跟暗影司有關。
自己讓暗影司恢復到,等同于沒有甘霖在手的狀態,立刻就有人來困住自己。
要說這跟葉九原沒關系,余子清肯定是不信的。
可惜,那些瓜皮,想岔了。
自己當時只是讓惻惻回去了通知,隨手捏碎的玉簡,也只是一個普通玉簡,壓根不是傳訊玉簡。
只是一個小小的試探,連那個戴著金屬面具的人,竟然都冒出來了。
也太沉不住氣了吧。
甭管他們要做什么,只要跟魔頭沾邊,跟餓鬼沾邊,那他們八成做不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