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犯被帶下去,余子清坐在椅子上,幽幽一嘆,他連忽悠都懶得忽悠了。
這些邪道修士,哪怕是為了死個痛快,交代了一些東西,可是他們的想法,卻已經根深蒂固了,根本無從更改。
他們真的相信他們的所做作為,是對的。
甚至覺得若是所有人都無法煉氣了,也是好的。
這不就是典型的我的境遇不好,我走的路不對,那么,斷了這條小路,再斷了大路,所有的一切都崩壞了,大家就都在同一個起跑線上了。
可是,他們就沒想過,若是整體都崩了,最先倒霉的,就是他們這些人。
那些大勢力,那些強者,還真的未必會有什么傷筋動骨的影響,再怎么樣,人家照樣站在頂端。
哪怕后面重新鋪路,用的也都是他們這些希望大家一起崩的人的骸骨。
舉個例子,說難聽點,哪怕不能煉氣了,對錦嵐山也沒有太大影響。
煉體變難了,又不是不能煉體。
在沒有了煉氣的情況下,整個世界的多樣性都被削弱,反而會襯托的煉體修士特別強。
換句話說,錦嵐山能獲得的利益,會遠遠超出之前,而且是那種你本來不想要,或者拿不到的東西,都會喂到嘴邊的那種。
而大兌,如今的策略,底層的煉體修士本就遠比煉氣修士多了。
若是大家一起比爛,大兌損失慘重是不錯,可是其他神朝損失更嚴重。
大兌算傷筋動骨,其他神朝則會嚴重到缺胳膊少腿的地步。
最終就變成了比爛,誰更爛誰倒大霉。
然而實際情況是,覬覦這片大地的外人,想要把所有人按在泥坑里的東西,還有一大堆。
憑什么覺得比爛的結果是,不是最爛的那個通吃。
真實結果可能是,外人橫插一腳,讓本就崩盤的大局勢,徹底滑落到深淵,大家一起完蛋。
說實話,要是這些邪道修士的目標,就是讓大家一起完蛋,那余子清還真能理解點。
人家本身就是為了毀滅,那還有什么可說的。
可本身的目的不是為了毀滅,那只有倆說法,要么他們就是被洗腦的蠢貨,要么就是純粹的壞種。
余子清仔細看完了李蒼留下的詳細記錄,審訊過程中的每句話,包括罵人的話都一個字不差的全部記錄下來了。
看完之后,余子清就覺得,這些邪道修士真的是被嚴重洗腦了。
邪道的問題,根本不是什么偏見不偏見了,而是邪道本身就有問題了。
連邪君為了保持自我意識不受影響,都要放棄邪道,在根子上的大問題。
這豈是人們的偏見引起的?
這因果關系就錯了。
眾生之念,雖然對一些事情,有不小的影響,但也不至于能影響到邪道從根子上出現大問題。
余子清放下記錄,看了一眼李蒼。
「好好干,剩下的,就走正常程序吧,該秋后問斬的就問斬。
至于之前應下的,說好的給個痛快的,就讓其死個痛快。
說好了饒他一命,就饒他一命。
找個牢房,將他關到死。
讓他活著看看后面的事情。」
余子清拍了拍李蒼的肩膀。
「好好干,要是覺得在這里適合就在這干,以后要是想出去,那就升到別的地方。」
「大人,屬下覺得這挺好的,屬下覺得在這自在點。」
「恩,有功勞就要有封賞,后面正常走程序吧。」
余子清說著,靈光一閃,正常程序……
他立刻重新翻看了口供,將里面提到的地名,全部翻出來。
他一揮手,便見一卷圖卷飛出,化作一張巨大的輿圖,囊括了三神朝、東海、南海等地方。
余子清屈指一彈,點點光暈飛出,便見輿圖上開始亮起一個個名字,那些地名所在的地方,被一一點亮。
從大震到大離,再到大乾,最后大兌歸來之后,大兌東部也有被點亮的地方。
余子清凝神望去,這些邪道修士,中下層的肯定都是些被洗腦的蠢貨。
但是,他們的目標甭管靠不靠譜,起碼一定是有完整的計劃,有正常的程序,不會是有一出是一出。
余子清望著那些點亮的地方,眼神有些空洞,目中無數的符文閃耀,修成大衍初章以來,只是被動感應,這一次,卻是第一次主動發揮出了威能。
那一個個閃耀的靈光,就像是一些關鍵的節點,慢慢構建成一個復雜之極的網絡,其核心就是乾西。
若是將乾西完全空出來,外面一個個光點構建出的網絡將其包裹起來,空出來的位置,就像是一個枯瘦狹長的獸類腦袋輪廓。
凹陷下去的地方,也正好是兩個空洞的眼眶。
下半部,細長的嘴巴咧著,嘴角似乎都快夸張的咧到眼眶下。
那一瞬間,余子清仿佛真的感覺到,有什么東西,就在這看著他,對著他露出一絲讓人發寒的笑意。
就當余子清以為會有什么東西,能跟他聯系上的時候,那幅畫面忽然之間,又變回了普通的畫面。
那栩栩如生,彷若有人在看著他的獸骨臉,也變成了普通的樣子,怎么看都不太像了。
余子清的臉色瞬間就沉了下來。
那絕對不是錯覺,就是有什么東西,那種感覺,就像是曾經跟一些神祇產生聯系時一樣。
七陰大王是這樣,懸崖神王也是這樣,甚至于,濁世污泥海里那些混蛋,也都是類似的。
只是這次,對方卻果斷的掐斷了聯系,根本不跟他照面。
這反而讓余子清警惕了起來。
他還真不怕囂張的蠢貨,站在臺面上的,威脅就暴跌大半。
這種異常謹慎的家伙,反而麻煩得多。
沒有聯系,不知道對方是誰,很多事就不太好做了。
不過,這個家伙稍稍顯現出一絲異樣,卻也讓余子清確定,他剛才以大衍初章來推演,結果肯定是對的。
他順著那些光點構建成的網絡,按照規律,最終看向了其中一個地方。
一個讓他很意外的地方。
大離大乾與荒原三地交界的地方,也是夔侯國最西邊的一座小城。
在大兌歸來之前,這里就是離錦嵐山最近的一座城池,錦嵐山最初需要采購一些東西的時候就是去的這里。
后來錦嵐山禁地名聲越來越響,那座混亂的小城,也開始慢慢有了秩序。
因為離錦嵐山太近,亂七八糟的牛鬼蛇神,都避開這里走,生怕一不小心就被錦嵐山的人在出門遛彎的時候順死。
余子清目光深沉,他總結了規律,最終發現,這里才是最關鍵的地方,這里肯定有邪道修士的高層在。
因為這里實在是太安全了,給大兌和錦嵐山玩了一手燈下黑,而其他勢力的探子,也肯定不會跑到如此靠近錦嵐山的地方探查。
這看似很危險最容易暴露的地方,就成了天底下最安全的地方。
而且北上能入大離,南下能去大乾,向東又能進入夔侯國腹地。
想到之前有一堆邪道修士,是從夔侯國逃出來,去了乾西,之后才有后面的事。
夔侯國主還親自在夔侯國南部邊境堵人。
那么,這座名義上屬于夔侯國的西部小城,此刻依然還是最安全,辦事也最方便的地方。
余子清輕輕揉了揉腦袋,走出了甲辰城的地牢,他給老宋傳了個訊息,將剛才通過大衍初章推演出來的地點,告訴老宋。
但是告訴他,先探查一下,不用打草驚蛇。
最好是讓煉體修士出手,煉氣修士別去,弄不好自己沾染了那邪門的東西,自己先廢了,后面又會將彌散開的東西帶到大兌。
余子清琢磨了一下,除了他親自出手之外,好像比較穩的就只剩下游震和里長了。
余子清不想去賭那些頂尖邪道手里,是不是有侵染更強煉氣修士的東西。
但目前來看,這些家伙就是以邪道為基點來做的這些事,邪道畢竟是煉氣的支線,也算煉氣。
那種侵染煉氣修士的灰氣,對煉體修士和煉神修士作用不大。
余子清琢磨了一下,還是請里長出手算了,大兌強者太少,讓甲十四出手,太過明顯,他想要那種不經意間發現,然后順手解決掉的效果。
最好是別讓對方察覺到,他總結出來了規律。
數日之后,鐘守正唉聲嘆氣的走出了錦嵐山,他的身后,瘦瘦弱弱,還有點駝背的里長,背著手慢吞吞的跟在他身后。
時間流逝,里長愈發顯得返璞歸真,氣血內斂之極,平日里所有的力量,都沒有絲毫浪費,不動手的時候,就會顯得越來越弱。
鐘守正跟著,純粹是余子清悄悄拜托他。
一方面,是方便探查,發現痕跡。
老宋派人去探查過了,只有一些邪道修士出現過的痕跡,卻并沒有發現邪道修士。
鐘守正去就是確認一下。
萬一有,那么,那些邪道修士肯定藏得深,出手了就別把人放跑了。
第二個么,讓里長別把人全部打死了。
里長老態龍鐘,鐘守正一副少年模樣,再加上還修了幾天煉體,乍一看就是個剛入門沒多久的體修少年,這一老一少組合,倒是也不是太惹眼。
畢竟,能在外面行走的,一看我就不好惹的一堆,看起來很弱,實際上只是低調的更多。
里長帶著鐘守正,到了小城門口,里長回頭看了一眼鐘守正。
「感覺到人了么?」
「沒有,邪氣不少,但這地方,有邪氣殘留實在是太正常了,得有點動靜才能感覺到,聽說,那些家伙特別喜歡鉆在地下……」
鐘守正話沒說完,就見里長點了點頭,他背著手,微微句僂著身子,緩緩抬起一只腳,勐的一跺腳。
驟然爆發的力量,被完美的掌控,一絲外泄都沒有,盡數向著地底沖去。
那些可怕的力量,如同輻射開的光暈,無聲無息,再擴散到地下一定深度之后,若是出現了大一點的空洞,力量便會在其中炸開。
里長和鐘守正站在小城外,等了幾個幾個呼吸之后,大地便開始震顫,地面如同掀起了漣漪一般,不斷的波動著。
「看來那些家伙,的確喜歡鉆在地下。」
鐘守正砸吧了下嘴,一時之間不知道該如何回答了。
他剛才的確感覺到了,有個實力應該很強的邪道修士,被迫出手了。
他就是隨口一說,哪想到里長隨便一試,還真就在地下……
小城底下上千丈深的地方,有一片巨大的空洞,這里被巨大的柱子支撐著,石壁也被夯實。
此刻,這里卻像是刮起了臺風,里長精細到極致的力量控制,再加上隔山打牛,力量幾乎完全滲透過了大地
,出現在這片地下空間里。
這里的防護和遮掩大陣,瞬間就被轟碎,而且還是從內向外轟碎。
他們哪見過這種離譜的事情。
這里原本的祭壇也好,建筑也好,都被那忽然爆發的力量轟塌,廢墟之中,一個十幾歲少年模樣的邪道修士,凌空而立,面色陰沉。
他的周身邪氣凜然,盤旋著將這里肆虐的力量抵擋在外。
洞窟的石壁在破碎,大陣崩壞,石柱崩碎,再加上大地震顫,四方和頭頂的大地,就像是在抖篩子似的,正在飛速的淹沒這片巨大的地下空間。
大批弱小的邪道修士,正堵在通道口,因為通道口已經坍塌。
一個個強大點的邪道修士,從廢墟之中飛出來。
「大人,我們可能被發現了!」
「不用你說,你們有人出手的時候,就已經暴露了,先逃出去再說吧。」少年冷眼環顧四方,伸手虛抓,便見廢墟之中,四根丈粗,數十丈高的蟠龍柱拔地而起。
那柱子上凋刻的蟠龍,形態扭曲,滿是邪異,怒睜的眼睛里,滿是痛苦和瘋狂。
邪氣光輝揮灑,此地暗藏的大量邪道修士,在邪氣光輝里,哀嚎著化作一具具骸骨,他們的血肉和力量,盡數被溶解,化作邪氣光輝里。
所有的光輝匯聚,除了少年之外,還有三個邪道強者,分別站在一根蟠龍柱的頂端。
邪氣光輝裹挾著蟠龍柱,在整個地下空間完全坍塌之前,裹挾著四人,化作光芒,遁入大地之中消失不見。
而這片地下空間里,只留下了大量的骸骨,被徹底掩埋。
地面上,鐘守正眉頭微蹙。
「來了,不但有,而且比預想的要強很多,四個九階,其中有個家伙,感覺怪怪的……」
「明白了,其他三個可以干掉。」
里長點了點頭,從懷里掏出一副手套,這是錦嵐山以隕星材料特制,專門針對煉氣修士的法寶。
里長平日里不喜歡用這種東西,不過一想到,自己家門口,蹲著一堆搞大事件的邪道修士,里長就不在意什么手段了。
他戴好漆黑的手套,在察覺到地下有什么東西沖出來的瞬間,鐘守正給指了指路,里長瞬間便消失在原地。Z.br
四道光柱從地下沖出,四根蟠龍柱上,各自站著一個人。
然而,其中一道光柱,在出現的瞬間便如破碎的琉璃一般,轟然炸碎。
里長一只手臂,刺破了光暈,所有的力量匯聚到指尖,瞬間刺破了其中一個邪道修士所有的防護,在對方出現的一瞬間,手指便已經在對方的腦門上開了個洞。
勁力從內而外的爆發,在對方還沒反應過來的瞬間,連同其神魂,都一起被碾成了齏粉,連一滴鮮血都沒有流出來。
里長耷拉著眼皮,一甩手,黑手套上沾染的些許力量,便被抖散。
剩下三個剛出場,還沒來得及喊出臺詞的邪道強者,臉都是綠的。
他們再也顧不得其他,默契的分散了東南北三個方向逃竄而去。
里長根本沒有理會其他倆,一個閃身,一陣爆裂聲炸響,里長的一只手捏著一件顫抖的頭骨法寶,一只手捏著那個少年的腦袋,俯瞰著對方。
那少年身體都是僵硬的,他怎么也沒想到,他的防護簡直如同紙湖的一般,被對方輕而易舉的撕破洞穿。
他現在想起來一個流傳已久,他卻從未見過的傳聞。
錦嵐山有一個極強的體修強者,當你出現在他的視線范圍內時,你已經死了。
最好不要靠近到對方能摸到你的距離。
少年被單手捏
著腦殼,也放棄貼身的情況下,去試試能不能破一個體修的防,沒有第一時間被秒,他便立刻沉聲道。
「我知道如何化解那些煉氣修士沾染的大謬。」
里長澹澹的瞥了一眼少年,一個字都沒有回他。
他才不管這些,他只是來清理家門口而已。
眼看少年還想說什么,下一刻,他面色一變,一臉猙獰,老老實實的閉上了嘴,因為他的頭骨已經被捏的有了裂縫,腦殼都險些炸開。
里長一言不發,一路向南,數百里之外,余子清已經在這里等著了。
看到余子清,里長手臂一抖,便聽那少年全身骨骼卡察作響,氣海都險些被震碎了。
少年全身癱瘓,跌倒在地上,眼睛卻看向余子清,咬著牙,咧著嘴道。
「我知道如何解決那些煉氣修士的問題。」
「先說說我聽聽。」
少年笑的有些猙獰。
「門戶的一部分,就在你們手里吧?
解決的辦法很簡單,讓門戶完整的出現,它就會吸納所有的大謬。
除此之外,別無他法。
可惜,現在才侵染了乾西一地而已,能提供的力量,根本不足以讓門戶完整。
唯有等到大謬擴散到四神朝所有地方,絕大部分煉氣修士都被侵染,才能提供足夠的力量。
符文已經構建完成,祭法已經激活,沒有人能阻止了。
所有人都只有兩個選擇。
斷送煉氣之道,或者讓門戶完整。」
「沒人能斷送煉氣之道。」
少年咬著牙,咯咯笑了一聲。
「不錯,沒人能毀掉煉氣之道,煉氣之道就在那里,亙古不變。
可是,卻可以阻攔除了極少人之外的其他所有人,踏上煉氣之道。
沒有了煉氣修士,自然也就沒了邪道修士。」
少年笑的很開心,卻讓人感覺不到笑意。
余子清明白了,其他被洗腦的邪道修士是蠢,這個就是他要找的純粹的壞。
他看著眼前這個少年,陽神也睜開眼睛,仔細打量了好半晌。
「你明明才十幾歲,也沒有被奪舍的痕跡,你如何修到九階的?」
少年一直咬著牙,沒有回答這個問題。
余子清盯著少年,忽然道。
「就算這次你沒被抓住,你后面也會主動告訴所有人這些事吧。
你被抓住,其實也是半真半假,故意的吧。
既然如此,現在為何卻藏著掖著了?
你口中的門戶,跟其他邪道修士口中的門戶,也不是一個東西。
你要是不想說,那就直接去死,我可以保證你會死得很徹底。
我錦嵐山煉體為主,說難聽的,煉氣修士死完了,對我們更有利。」
少年看著余子清,只是平靜地道。
「我還是那句話,要么門戶完整,要么以后所有人都別煉氣了。
門戶完整之后,會發生什么,別人未必知道,但是你肯定清楚。
我沒法讓門戶完整了,但是你肯定能做到。
我知道你,卿子玉。
現在是你做出選擇的時候了。」
少年咧著嘴,露出一個殘酷的笑容,眼里滿是瘋狂。
余子清沒有回答,他遙望天邊。
若是少年說的是真的,他最清楚會發生什么。
在他看到乾西所在地,化作的符文,然后還有無數的光點串聯輻射開來,他便知道,少年口中的大謬,將以難以想象的速度彌散開。
已經無人能阻攔了。
不管,從此之后,煉氣修士再無新生血液,最終會慢慢的消亡,所有修士的整體實力會隨著時間流逝,最終暴跌九成以上。
因為煉氣修士才是主流,數量最為龐大,體系最完善,強者最多。
煉器煉丹陣法,其實都可以說是煉氣上延伸出來的東西。
到時候,整個族群都衰弱到這種地步,會發生什么,不用再說。
而若是想化解大謬,就要找到門戶的碎片,讓門戶完整。
完整了之后,一定會讓某個強大的神祇直接降臨。
不是意識降臨,也不是投影,而是真形本尊直接降臨現世。
當世怕是無人能擋。
余子清沒理會那少年,這種事情,肯定不是這個少年謀劃的。
他在想,到底是誰在背后謀劃?
為什么以前沒出現過這種事?大兌歸來之后,便立刻開始出現,這里面肯定是有直接聯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