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最初的時候,余子清倒是也想嘗試著去阻攔一下大謬擴散。
可是后來發現,他想阻攔,倒是可以拼一波,大兌跟其他神朝不一樣。
然而,其他神朝,那是真的沒轍,那些邪道早已經完成了布局,神朝龐大的疆域,此刻就成了缺點,因為沒法控制住方方面面。
當一個點被擊破之后,便是指數級擴散。
這種時候,你去告訴所有人,哎呀,這已經沒法阻攔了。
現在想要化解大謬,只有倆結果。
要么不管,給人數最多,規模最為龐大,輻射最廣的煉氣修士,挖好了墓坑,等著煉氣一道躺好了,再給蓋上土。
要么,嘗試著匯聚門戶,化解大謬,然后等著一個狀態極好的神祇走出門戶,把煉氣、煉體、煉神修士統統弄死。
這種情況,你要怎么選?
估計還沒等選出來呢,煉氣修士就得先跟其他修士干一仗。
反正煉氣修士總不可能躺平等死,總得奮力一搏,輸了還能拉上所有人墊背,多少還有點心理安慰。
最終結果,八成會變成,煉氣修士里,一部分人大勢力,不想煉氣之道連同煉氣支線的道路都斷絕,開始盡全力尋找門戶碎片,湊齊門戶。
另外一部分不算頂尖實力或者底層散修,就覺得大勢如此,大不了爺去轉修煉體或者煉神。
然后煉體修士和煉神修士呢,為了不被拉下水,說不定還會有人去阻止那些煉氣修士尋找門戶。
這立場都會瞬息轉變。
真正的結局還沒抵達,整個世界都會先忙著站隊,然后亂成一團,而且十成十會因此死不少人。
在余子清的推演中,這還只是他將少年邪道口中的消息傳出去之后的變化。
根本等不到兩難結局真正落地,這邊就已經快要哏屁了。
當了這個兌皇,哪怕并沒有事無巨細的插手很多事情,可歷史這個東西,余子清卻還是會看的。
他敢拍著屁股保證,事情一定會向著預測方向發展,而且這可能還是比較理想的推測,實際情況只會更糟。
所以,余子清什么都不說,哪怕他相信邪道少年說的是真的,他也不準備在現在就傳出去這種消息。
除了引起難以預料的災難后果,沒有任何好處。
當然,最主要的是,大謬已經無法阻攔。
這些話,余子清是不可能告訴邪道少年的。
在邪道少年眼里,余子清就是個表面溫潤熱心,名聲似乎還不錯,實際上,則是一個心如鐵石,會冷眼看著災難發生,還會樂呵自己會得到好處的人。
當然,他會信這個,也是因為他覺得這樣才是對的。
邪道少年覺得這才是正常人,那些真的肯沖在前面抵擋災難的人,才是不正常的。
邪道少年盯著余子清看了很久,最后在于余子清對視的過程中,他慢慢平靜了下來。
他相信余子清不是在騙他,余子清是真的沒有向外界公開兩難選擇的事情。
甚至于,邪道少年還能感覺到,余子清現在也是真的對他本身感興趣,要遠遠多過大謬。
這讓邪道少年覺得這才正常,這才是余子清真面目的同時,就忍不住又想要譏笑。
最后嘴角的弧度剛剛翹起一絲,他便面色復雜的輕嘆了一口氣。
明明內心里覺得舉世皆黑,卻又會遺憾舉世皆黑。
要不說,這人吶,有時候就是賤皮子。
余子清翹著二郎腿,端著個茶壺,一副等著屋內看表演,不管屋外鬧翻天的架勢。
那邪道少年還就吃這一套,這會讓他覺得藏著掖著沒意思了。
少年的眼神都有些空洞了,他沉默了良久之后,忽然開口。
“在我剛出生的時候,我的母親便死了。
或者說,我還沒出生,我母親便先一步被邪道修士活取紫河車而死。
我本來會在雪地里被凍死的,我被家里的老狗救了。
我五歲的時候,養母一家,也被一個失去理智的邪道帶走血祭。
六歲那年,我流落的那個小村子,也隨之消失。
那個時候,一個路過的邪道強者看上了我,他說我身上有股半死不活的氣。
他便收我為徒,待我極好。
我第一次吃上了一頓飽飯。
他教我修行,修行的是邪道。
那時我很矛盾,我最痛恨的便是邪道修士,卻又受了他恩惠。
我告訴他我的想法,他說,只會痛恨有個屁用。
要有行動才行。
那時候,我還只是想要殺死曾經遇到過的邪道修士報仇。
他卻告訴我,邪道本身出問題了,已經救無可救。
與其讓源源不斷的邪道修士,制造出更多的災難。
不如直接從根源上毀了邪道。
從此之后,再也沒有邪道修士,便再也不會有邪道修士帶來的災難。
那時候,我還小,我只是被這種想法震驚到了。
然后他就說‘你連想都不敢想,跟那些只會痛恨的蠢貨有什么區別’。
之后,我就知道我這一生的目標是什么了。
修邪道,也只是要為了毀掉邪道,毀掉我自己。
我跟著他十年,他教導了我十年。
他教導了我很多東西,包括他一直在做的事情。
因為他的一生,也是被邪道修士毀了,他也想毀掉邪道。
他跟我一樣,也是在母親死后才出生,天生不祥之人。
我一直跟著他,后來有一天,他出門了一趟。
回來時生機便瀕臨斷絕,他問我,我想不想要他的力量。
然后他以秘傳的邪法,將一生的一切都傳給了我。
他的法門,他的力量,他的學識和見識。
我按照既定的計劃,繼續接手,繼續執行下去。
本以為最好滲透的大兌,無法滲透,就只能退而求其次,選擇了乾西。”
邪道少年說到這里,余子清放下了茶壺,有些恍然的點了點頭。
“哦,原來如此,邪道竟然還有這種極致的傳功法門,直接人造出來一個九階,而且根基穩固,一點揠苗助長的跡象都看不出來,是挺離譜的。
這應該不是邪道最初就有的法門吧?
乍一看如此完美的法門,肯定也是有巨大缺陷。
我想,伱這一會兒左,一會兒右的,就是因為這個吧?”
少年的表情忽然有了點變化,他望向余子清的眼神里,滿是復雜。
他現在是真的信了,余子清只對這個感興趣。
他說了那么多,余子清還是只關注他十幾歲就九階的事。
少年自嘲的笑了笑,最后的戒心,也覺得沒意思了,索性直接擺爛。
“很久很久之前,有一個半生不死,出生就帶著一絲不祥的孩童降世。
他被一個村婦取名牙口。
后來他開始修行邪道,他天賦很好。
被譽為邪道之君之后,邪道天賦最高的人。
他修為進境很快,后來有一天,他發現了邪道本身就有問題了。
不知道什么時候埋下的禍根,開始慢慢的爆發出來,所有的邪道修士,最后都會被慢慢影響到心志,開始變得邪惡起來。
牙口想要嘗試著化解,可是他無力解決。
最后找到的唯一辦法,那便是毀掉邪道本身。
然后,他根據自己的修行,借用邪道本身影響人心志的力量,創出一個法門,可以將自己的力量、學識、經驗都傳遞下去。
他相信,有他的這些東西一直傳承下去,以后力量一定會越來越強,學識和經驗也會越來越多。
總有一天,得到傳承的后輩,會找到解決的辦法。
無數年下來,沒人找到毀掉邪道的辦法,卻找到了阻攔所有人踏上邪道的辦法。
這已經是最好的結果了。
只是這份傳承實在是太過龐大,龐大到接受這份傳承,這份力量的時候。
會以壓倒性的力量和優勢,碾壓后輩原本的力量和學識。
就像現在,我已經無法確定,我到底是誰。
到底是牙口,還是一個驟然得到力量的小邪道。
我的任何想法,都不能偏離毀掉邪道這個目標分毫。
只要有想法,哪怕什么都不做,我也會感覺到一種生不如死的撕裂感。”
“難怪了,我說怎么尋找不到奪舍的痕跡,不過我覺得這還是一種比較新的奪舍方式,倒是挺值得被研究一下的。”
余子清饒有興趣的做著記錄。
邪道里人才還是挺多的,你看看這法門,你說這是傳承法門的副作用吧,說得過去。
你要說這就是奪舍法門,其實也說得過去。
只不過當年那個叫牙口的邪道,玩的比較高級。
他不是意識去奪舍,可能也是因為自覺靠他已經走進死胡同的意識,已經很難在生出新的想法完成理想。
他強行將他的理想和力量綁定,繼承力量就繼承理想,繼承理念。
以后甭管是誰得到傳承,都一定會走在他想要的路上。
而不斷的換人,就會不斷有新的想法,新的碰撞,思想就不會固化僵硬下來走進死胡同。
只能說,這個叫牙口的,的確很有理想。
“如今阻攔所有人踏上邪道,已經算是完成了。
我也不想活了,你還有什么想知道,都盡管問吧。
我只希望你能殺了我,讓我也去死吧。
最好是神形俱滅,死無葬身之地。
就當是讓我來開啟邪道的挽歌吧。”
少年邪道說的很平靜,還帶著一絲尋求解脫的期盼。
“那個邪道傳功法門,你知道么?”
“知道,傳承里就有。”邪道少年點了點頭,順手就把法門說了一遍。
“好,你想要親眼看著結局么?”
“不用了,現在就夠了。”
“好的,那我問最后一個問題,你的師尊,最后怎么死的?”
“生機斷絕而死。”
“好,你稍等下,我現在就送你去死。”
余子清一步跨出,消失不見,他來到甲辰城的小廟,拿出紅布,給毀陽魔的牌位蓋上,然后端著毀陽魔的牌位走出小廟。
“走,帶你去見證一個東西。”
回到了地牢里,余子清瞥了一眼被束縛著的邪道少年,來到他身前,伸出一指,沒有絲毫猶豫的在其眉心開了個腦洞。
下一刻,便見少年的生機開始飛速流逝,少年嘴角卻掛著一絲笑容,仿佛得到了解脫。
然而,同一時間,少年身上的龐大力量,仿佛在一瞬間暴漲數倍。
龐大的邪氣從少年眉心的腦洞里噴涌而出,那力量不斷攀升,僅僅幾個呼吸,便已經超出少年之前表現出來了數十倍之多。
龐大的力量,在少年眉心構建出一個符文搭建而成的通道,延伸而出,一路連接到余子清右手的食指。
可怕的力量,如同找到了目標一般,順著那不可觸摸的通道,不斷的涌入余子清體內。
那些力量涌入之后,直奔氣海而去,可惜,余子清的氣海早就被他改造煉化,化作了儲存別的力量的倉庫用。
而他也根本沒有煉氣過,有氣海也屁用沒有。
這些力量涌入之后,就如同之前儲存的那些力量一樣,被當做了存放在倉庫里的力量,根本沒法像正常修行的力量用。
伴隨著力量,還有大量其他東西,涌入余子清腦海。
余子清單手端著茶杯,一只手揉著腦袋,神色平靜地看向那瀕死的少年。
“你不會以為我真的會傻到完全相信一個邪道的話吧?
你跟我扯這么多,不就是想讓我來繼承這份力量和理想么?
以我的身份,想要做這些事,成功幾率的確比你高太多了。
你就是因為選擇了我,才跟我說這些。
那些話本身,還有那個法門本身,就是完成傳承的一部分,對吧?”
少年看著余子清,不明白余子清為什么都看明白了,卻還敢這么做。
“你在疑惑,我為什么要這么做對吧?
因為我想找到答案,沒有比這個更快更完整的方法了。
我真正想知道的事情,你肯定是死也不會說出來一個字的。
別演了,臨死了還要演一下。
好好去吧,有我旁邊這位在,你肯定會得償所愿,死的徹底。
還有,順便好心告訴你一句。
我有好幾個身份,都注定了不可能被奪舍。
其中有一個身份,是任何奪舍方法都不可能成功的。
上一個想奪舍我的人,死的老慘了。
你可別說你這不是奪舍,我說是,那就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