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再也無法回頭,自在天卻暗暗松了口氣。
說心里話,自在天太了解天魔,所以,他自己都怕他自己,萬一有朝一日,魔頭神祇占上風的時候,他會忍不住腦后生反骨。
就因為他自己是天魔,才有資格說,天魔都不是什么好東西。
以人族的立場來看,弄死所有的天魔,包括他自在天,其實也沒什么毛病。
他跟了余子清這么久,余子清做什么都帶著他和樓槐,他就對余子清曾經跟人瞎扯澹談論的一些東西,印象特別深刻。
余子清說,天生萬物,只要沒有滅絕的,放眼整個世界來說,總會有那么點作用。
便是魔頭,現在也是有作用的,比如,作為難得的美味,被餓鬼吃掉,緩解腹中饑餓折磨。
天魔的存在,要是用好了,其實也不是說沒有用。
就像是人族修士,強者從來不管你到底是什么性格,做過什么,只要你意志堅定,足夠強,能渡過劫難,那便是大惡人,那也一樣能成強者。
可若是一個大奸大惡,成為強者,給整體帶來的弊端,肯定就遠比一些小奸小惡的要大的多。
若是有天魔試道,勾引心魔,那種惡的不夠極致的家伙,就有很大可能會完蛋,渡不過劫難。
真要是能惡到極致,堅定到極致,那肯定也不會再去做什么尋常人以為的惡事,太過低端。
到這種地步,就可以換個說法,那都是有大志向的人,只是志向跟一般人不同而已。
這種人渡劫成功了那也就成功吧,反正真要是干架,那也能控制在最頂層的強者里。
像那些心智扭曲的邪道,八成是抗不過天魔試道。
整體上來說,這其實就是有益的,有利于長遠的穩定發展。
再加上后來,余子清不斷的從濁世污泥海里撈出來一個個一只腳邁入瘋狂邊緣的混蛋,將這些家伙安排了,弄到了新真形,新的晉升之路。
將他們跟人族形成一種互惠互利的狀態之后。
自在天就懂了,他以后的路想要走的遠,應該怎么做了。
這個時候,他就是真心愿意因為理念跟著余子清,而不是最初時怕死站隊。
他要有樣學樣,而且還得比那些混蛋級別更高一點。
那些混蛋被綁在了神朝,那他自在天,當然要綁在人族,綁在所有修士身上。
他跟樓槐不一樣,樓槐這個人魔,就喜歡搞心魔那一套,嘴甜抱大腿,臭不要臉的。
自在天自視比樓槐高那么一點點,格調自然要高一點。
就要當這個試道天魔王。
他就是不想再因為出身,就變成天然對立,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現在的天魔王,格局還是小了。
就算有朝一日,真壓過了其他種族,把人族妖族什么的都滅了,又有什么用?
如今已經不是神祇時代了,沒了修士,天魔還有存在價值?
咋地,難道還讓天魔去給其他魔物滋生魔念?笑死人了。
所以,哪怕是站在天魔的立場,那也得先去弄死現在的天魔王,篡他的位。
讓現在的天魔王帶領天魔,整個天魔一族都毫無前途,必定是死路一條。
自在天把自己勸服了,格局打開之后,那叫一個堅定。
站起身之后,再看樓槐,都是俯視。
樓槐暗暗撇嘴,他才不管自在天怎么想的,當天魔王有屁用,還是不如他一聲大哥來的實在。
他就覺得,當什么心魔王什么的,沒什么用,都是虛的,抱好大腿才是實際。
跟這邊關系弱了,哪怕真成了什么王,該死還是得死。
而現在,他樓槐光明正大的行走在布施鎮,都不用害怕被某個大餓鬼抓住,掰下一條胳膊嘗嘗咸澹。
幫忙傳個信什么的,出現在什么強者面前,也不用擔心暴露身份。
普天之下,哪個魔頭有他這般囂張?
我樓槐能在山君面前不挨打,那天魔王行么?
別說山君發現不了他,那絕不可能,就是給自家大哥面子,裝作不知道,懶得去管而已。
我大哥的大哥是山君,天魔王算個屁。
所以,就算以后自在天當了天魔王,那也就那樣了。
兩魔互相看不上眼很久了,連個左右靴子都要暗中較勁,現在在大方向的選擇上有分歧,自然更是互相看不上眼了。
余子清可不管這倆的小心思,只要別腦后生反骨,別給搞出來什么大事件,那其他事情,都是可以商量的。
甚至余子清還覺得,有點小心思還挺好的,就怕看不出來有什么小心思。
先想辦法穩定情況,再想辦法弄死天魔王和九念大王再說。
隨著大謬消失,大亂消失,病魔王病故,徹底湮滅。
一切似乎都開始慢慢恢復了起來。
布施鎮里,最先出現了驚呼聲,因為大離林國公別院里,有個少年成功入門煉氣,雖然很艱難,卻的確是在無人幫忙穩固的情況下納氣入體,而且沒有散氣。
余子清揣著手,行走在布施鎮,看著原本死氣沉沉的布施鎮,似乎出現了活力,他也跟個老前輩似的,露出欣慰的笑容。
煉氣,乃是人族最早獲取力量的方式,也是如今覆蓋方方面面,幾乎是修士根基的力量體系。
無論是煉氣煉丹等修士六藝,還是各種亂七八糟的秘法秘術等等,幾乎都是以煉氣為基礎的。
煉氣體系崩了,整個修士體系都會崩。
余子清不煉氣,也絕不希望煉氣體系崩了。
只是看著街上行走的人,還是沒有一個煉氣五階以下的修士,余子清就想到一句話。
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
一切想要徹底恢復,恐怕還需要一段時間了。
回來之后,余子清看著空蕩蕩的會所后院,對著空氣招了招手。
“去給裂谷里其他餓鬼通知一下,從現在開始,深淵裂谷,不許進也不許出。
所有人,無論是誰,都必須經過布施驗證。
尤其是想要不經驗證便強行闖出來的,不管是誰,立刻搖人,就地格殺勿論。”
角落里,看門餓鬼的身形慢慢浮現,點頭應是,轉瞬又消失不見。
深淵裂縫應該還有其他地方的,不過大部分都被封了。
最大的深淵裂縫,就是布施鎮旁邊的深淵裂谷。
這里別看最危險,其實這里才是最容易進出的地方,也是天魔王最有可能借道的地方。
反正最好別讓天魔王來到現世。
大離宗廟,太子一襲赤紅的長袍,跪伏在地,敬香敬祖敬大離。
最大的牌位上,如同燃燒著火燒云,火焰呼呼搖曳著,如同在訴說著什么。
大離太子靜靜的聽著,剛想問什么,便見那燃燒的火焰,慢慢褪去消散。
“到底發生什么了?怎么不讓我問?連遇到誰了都不能說么?”
大離如今的政事,幾乎都在太子的掌控之下,離皇尚未退位,也幾乎只是沒退位而已了。
太子想要知道,之前在深淵裂谷到底發生了什么。
因為那一刻,那里好像就不是大離疆域了,有什么力量,在那里強行撐起了額外的空間。
太子站起身,準備離開的時候,腦海中又想起了聲音。
“我再勸你一句,不要追尋,也不要湊上去。
不然出什么事,你就自己擔著吧。
哪怕你死了,那也就死了。”
大離的國運化身生怕這個年輕卻很有能力的太子,有點什么想法,直接把話說死。
而這些話,說出來,就代表著一定會做到。
太子微微一驚,立刻點頭。
“我明白了。”
她哪怕不明白為什么,卻也知道嚴重性,不必要的好奇,最好不要有。
有時候作死作出來個大死,跟有沒有惡意,沒什么關系。
等到太子離去,大離的國運化身,飄蕩在大離神朝之力化作的海洋里,它化出一顆腦袋,微微搖了搖頭。
現在的人,可未必知道,也未必能想象到,艮皇,或者說山君,在發瘋的時候到底有多可怕。
當年有人能壓制著山君,能讓山君冷靜下來,說什么都能讓山君聽進去,現在可沒有這種巨老還在了。
至于那個明顯已經掌握大兌朝法的新兌皇,隱藏的可比山君還要深。
如此濃烈的不祥,卻還能如此得到大兌國運的擁躉,更加可怕。
它只是見了個禮,點破了身份,大兌國運幾乎就差臉貼著臉來警告它,別多事,多事了就碾碎它好不容易才孕育出的意識。
而且,當時還有其他隱藏的力量,明顯都還沒動。
大離國運化身從來沒遇到過這么離譜的事情,山君身負的艮,都沒有這般霸道。
甚至于,當時人家在它的地盤,貼著臉威脅它,山君連反應都沒有,一副合該如此的樣子。
它便明白,那個從一開始就很離譜的大兌,可能回來了。
這一代的兌皇,給大兌的底氣,比初代兌皇還要強。
如此,人家沒有自己來暴露身份的意思,那就別多嘴了。
反正這位兌皇,喜歡干嘛就干嘛吧,反正之前跟大離的關系一直還算不錯,它繼續裝死好了,別去冒出來惹人嫌。
這次要不是艮皇歸來,還出現在大離,它不去見禮,實在是沒禮數,它壓根不想動。
火燒云匯聚的火鳥,翻了個身,散去了身形。
另一邊,大離太子走出宗廟,她遙望向布施鎮的方向。
這時,有暗影司的人湊了過來。
“殿下,剛得到消息,一些地方的凡人,已經可以入門煉氣了,大謬似是消散了。”
“從布施鎮開始的?”
“是。”探子微微一驚,太子殿下知道的比他還要快。
“布施鎮里有什么變化么?”
“一切都跟往日差不多,唯一的變化,錦嵐山卿子玉也在布施鎮,而且下令封了深淵裂谷。”
太子微微抬了抬眼皮,諸多念頭閃過。
“傳令,找到大離境內所有的深淵裂縫,不惜代價,將其盡數封禁。
從今天起,大離境內所有人,嚴禁出入深淵。
不聽禁令擅闖者,夷三族。
相關宗、族,禁入朝堂,禁經商。
即日起,令西荒軍巡狩。”
隨著太子的話,便見一卷金色的卷軸浮現,上面自行書寫出詔令,一道靈光從宮城飛出,轟在卷軸上,化作玉璽大印。
卷軸自行卷起,飛入天空中消失不見。
她的確不明白發生了什么,因為當時一切都被隔絕。
但她知道大離國運顯化過,也知道了大離國運化身的態度。
無論發生了什么,她現在做點錦上添花的事情,肯定是不會錯。
深淵第一層,翻滾的怒江之中,一顆魔卵裂開,新的黑天妖魔孵化成功。
乍一看就像是一條長了四肢的黑魚,黑魚妖魔張口吸納魔氣,瞬間,便見周圍的力量,都在向著他口中匯聚。
黑魚嚇了一跳,連忙收斂,變得跟尋常初生的黑天妖魔差不多,龜縮在角落里,慢慢的吸納力量。
而黑天妖魔的長相千奇百怪,什么樣子都不奇怪,也沒別的妖魔覺得他有什么不對。
這是借魔卵重生,重獲妖魔真形,甚至還有了一個肉身的九念大王。
要說九念大王其實不用這樣子也能慢慢恢復,有尋常妖魔的肉身,反而不是什么好事。
可他是真的有點怕了。
山君勐虎出籠,直接打穿了一層層深淵,從最底層的群山深淵,直接打穿到第一層。
九念大王甚至都能感覺到,沒有來得及逃走的貪婪大魔王,淪落到何等凄慘的地步。
以前只是被鎮壓在黑暗里無法逃出升天,可是在黑暗里,活動范圍那是一點都不小,而且能干的事情也很多。
現在,貪婪大魔王跟小雞崽子似的,被勐虎的一只腳踩在腳下動彈不得,別說逃了,翻個身都不可能了。
若是僅此而已倒也罷了。
之前差妄湮滅,山君也離開深淵了。
本來九念大王已經松了口氣,自覺到了妖魔的地盤,他在這里算是絕對的主場,想要隱匿也好,恢復也好,都容易的很。
山君肯定也不會閑的沒事,浪費時間在這里蹲點。
可哪想到,山君才離開深淵沒多久,便直接暴力的撕開了空間,真身邁入深淵,殺了個回馬槍。
那狂暴的力量,伴隨著山君的狂笑聲,響徹整個第一層深淵,肆無忌憚張狂至極。
九念大王嚇壞了,他真形被毀,在黑暗里積攢的力量,因為逃出來時,被一口氣毀了個干凈。
這個時候若是被山君抓到,那下場肯定比貪婪大魔王還要慘。
永無翻身之日近在眼前。
九念大王便立刻散去了剛積攢了一點點力量,意識直接投入到數量最多,種類最為龐大的黑天妖魔里,借妖魔卵化形重生。
雖然這樣的結果是有了肉身束縛,那也總比被山君抓回去好。
果然,就見山君一路狂笑著,力量肆無忌憚的宣泄著,一路橫掃而過。
中間不知多少妖魔瞬間化為齏粉,連骨灰都不用揚了。
山君掃了一路,順手無差別攻擊,碾死了一堆妖魔之后,沒找到他,便又向著深淵更深處而去。
哪怕山君走了,九念大王也不敢放棄現在的妖魔肉身了。
萬一他舍棄肉身,這邊剛恢復真形,恢復了大半力量之后,山君又殺一個回馬槍怎么辦?
算了,還是謹慎點吧,就用著現在的肉身恢復力量吧,就算是重走妖魔王之路,慢一點也好,有了肉身的弱點也罷,總比被抓回去好。
九念大王就縮在怒江的角落里,靜靜的恢復,甚至都很少如同其他妖魔那樣爭斗,就是為了低調點,先恢復力量再說,起碼跑路能跑得掉。
深淵的另一邊,分化萬千的天魔王,找不到附身的人,也看不上這里的妖魔。
到現在,他也沒敢讓分化萬千的分身都完全匯聚。
甚至為了安全,他還將每個分身都徹底割裂開,就是為了不被一網打盡。
當他以為安全了,開始悄咪咪的搜集分身,準備開始恢復的時候,山君那個莽夫,竟然懂得殺一個回馬槍。
還肆無忌憚的綻放力量,一路橫掃,以最暴力的方式,無差別的刮地三尺來尋找他們。
天魔王以為他對山君足夠了解了,哪想到,山君還會出乎所有人意料的玩這么一手。
驚的他到現在也不敢找回所有分身了,萬一山君再來一次呢?
他已經感覺不到九念大王了,不知道九念大王是被抓回去了,還是出了什么事。
甚至他也不敢主動聯系其他人。
本來出來之后,只要安全了,就該第一時間聯系虛空中的懸崖神王的。
想要找回曾經,從墮落之中重回神祇,就得靠懸崖神王的幫助。
可現在怎么敢啊,任何一點異樣波動,可能下一刻,山君就會獰笑著跳到他面前。
算了,還是就這樣,先學學七陰,躲一下,慢慢恢復吧,保命而已,不算丟人。
另一邊,虛空中,懸崖神王一動不動,什么都沒做,也不敢做。
他也被山君的回馬槍嚇了一跳。
他不怕死,但是他怕連累天魔王和九念大王,又被重新抓回去鎮壓。
而嚇了所有人一跳的山君,此刻回到了群山深淵之下,笑聲還在群山深淵里回蕩。
他以人身,倒立著行走在群山深淵之下,眼睛里綻放著光輝。
“以力證道,他說了,那就一定是有機會的。
我連自己的力量,都還無法完全以人身掌控。
我還沒有到極限,距離極限都還很遠,更別說以力證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