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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九一章 人間的味道,地祇之源

更新時間:2023-02-20  作者:不放心油條
丁卯城。

神國內的丁卯城,與現世的丁卯城的界限,已經沒有那么清晰了。

神國的天穹,直接被撕碎掀飛,到現在也沒有恢復過來。

而且看樣子,一時半會是沒法恢復了。

慶云已經徹底化作了灰色,恍若連續的陰天,云層越來越低,越來越壓抑。

府城隍的七層高樓,已經崩塌了,府城隍根基未毀,可其本尊和意識,卻已經被余子清的劍吃了。

這便是典型的強行擊殺。

城中,依然殘留著大量的穢氣,這對于那些地祇和香火之道的修士來說,便是沾染不得的東西。

沾染一點,可能就會讓他們的修行之路出現了污點,不致命,但是比致命還要讓人難受。

毀人前程,比殺人父母還要惡劣。

而那座一直恍若美玉堆砌,璀璨的寶石點綴的九層高樓,此刻變得遍布斑駁。

一塊塊化作灰石的美玉,便如同一塊塊病斑,點綴其上。

九層高樓的最高一層,也已經坍塌了過半。

邪氣、魔氣、不祥之氣,不斷的從那缺口之中逸散出來。

九層高樓之內,兌皇趺迦而坐,氣息起起伏伏,很是紊亂。

他一口氣扛下了四顆異力隕星,每一次都得拼盡全力,以絕對的力量,強行頂住墜落的異力隕星。

這還是因為,他提前去阻攔了,若是站在地面上,任由那異力隕星凝練到極致,速度加速到極致。

便是他也不可能攔得住。

他不會死,深受受創都不會太嚴重。

但結果必然是神國被摧毀,一點懸念都沒有。

尤其是最后,一口氣強行接住兩顆異力隕星,讓他消耗極大。

而且異力侵蝕,到了現在也沒辦法徹底驅逐。

因為除了異力侵蝕,還有那極為惡心人,跟香火之道,天生相沖的穢氣。

還有更讓他忌憚,表面上根本看不出來,甚至沒法找出來的毒香火。

那些香火,在未納入體內,未被消化之前,根本沒有任何異樣,他施展各種手段都無法分辨。

只有在納入體內,化作自身力量之后,那香火之力,才會驟然化作不祥。

他不懂為什么,大兌神朝里,也無人能知道這是為什么,只知道事情非常麻煩。

如今,異力、穢氣、毒香火,三個方面的負面狀態加持,讓兌皇的狀態看起來極差。

他的氣息比之剛剛復蘇的那一刻,弱了不少。

而且那異力、穢氣、毒香火,三者之間幾乎互不影響。

但是三者對他的影響,卻是互相推進。

異力攻城略地,推進了一絲,其他兩者都會緊跟上來,香火攪亂一絲,其他兩者也會立刻推進一絲。

那看似最容易解決的穢氣,只需要他全力驅逐,很快就能將其徹底驅逐出去體外,從九層高樓之中驅逐出去。

然而,他根本沒辦法全力驅逐。

三者互成犄角,他只要敢全力去解決其一,其他兩個就會失控。

他只有一個選擇,一口氣將三者的問題一起解決掉。

但目前來看,這應該需要很長一段時間。

九層高樓勾連慶云,原本是時刻都在吸納慶云之中的力量,不斷積累。

第一波毒香火,九層高樓吸納了很多。

還有第二次,那毒香火甚至演化成了香火之光,數量雖然少,可是毒性更強,融合的速度更快,幾乎完全被九層高樓吞噬掉。

一連兩波打擊,如今的九層高樓里,已經有好幾層,都隱隱散發著不祥之氣。

這還是因為他當機立斷,以最高一層坍塌過半,作為代價,帶著大部分的毒香火強行崩滅。

兌皇坐在那里,高樓內部,地磚之下,一縷縷最純正的魔氣正在不斷滋生。

以魔氣來跟那三者強行拉扯,與其僵持住,起碼不讓事情往更壞的方向發展。

一縷縷電光,不斷的在高樓內部閃爍,神力、魔氣、穢氣、香火之氣、異力、邪氣,各種亂七八糟的東西,都混雜在這里。

這里已經不復往日的金碧輝煌,光明耀眼,反而如同混亂的魔窟一般。

隱約之間,還能聽到哭喊聲,咒罵聲,各種混亂的意念糾纏。

兌皇坐在那里,氣色越來越差。

片刻之后,一個身穿朝服,頭戴烏紗帽,一臉方正,濃眉大眼的家伙,面色肅穆行來,恭恭敬敬的行禮。

“臣柳長空,拜見陛下。

臣無能,竟讓那妖邪,潛入神都,大肆破壞。

所幸陛下神威蓋世,手拿星辰,將那妖邪驚退。

臣派人追擊良久,卻還是讓他妖邪逃遁,請陛下責罰。”

兌皇露出一絲笑容,揮了揮手。

“你起來吧,此事不怪你,那妖邪著實兇猛,你們的確都不是他對手。”

“多謝陛下厚愛。”柳長空順勢站起身,站在一側,低聲道:“陛下,那妖邪膽大妄為,綁走了一位土地,要是有什么事情,那土地會悄悄傳訊。”

“如此甚好,你全權處理吧,之前來的另外一個妖邪是怎么回事?”

“陛下潛修,臣不敢叨擾。

那另外一個妖邪,乃是外來者,臣看他也有九階實力,便好言相勸。

好在他深明大義,被臣所感召,愿意為陛下效力。

此次,那妖邪潛入進來,便是此人率先發現那妖邪的。

除了此人之外,還有六人,都被臣感召,他們都愿一起,去誅殺妖邪和叛逆。

此次出現在此處的外來者,足足十數人,全部都是九階。

臣已經布置好,若能收服,便收服,若是不能,便將其斬殺。”

“恩,做的不錯。”兌皇抬頭看了一眼高樓,轉而繼續問道:“這些年,除了這里的事,還有別的大事發生么?”

“并無什么大事,一切都非常安穩,臣時常代替陛下,去巡視天下,除了那些茍延殘喘的叛逆,并無什么異常。”

“是么?”兌皇眉頭微蹙,盯著柳長空。

“朕此次蘇醒之后,非但沒有察覺到力量積累的疊加,反而感覺到內里空虛,根基虛浮。

若非如此,此次也不會被那妖邪所趁,造成如此大的破壞。

就連抵擋一些神通所化的異力隕星,都頗為艱難。

這是怎么回事?”

柳長空一聽這話,連忙跪伏在地。

“陛下息怒,臣為了陛下大業,兢兢業業,半點不敢疏忽。

我大兌之內,平穩之極,便是那些妖邪叛逆,也都是東藏西躲,茍延殘喘不足為慮。

除此之外,真的再無什么問題了。

臣,真的不知陛下為何會如此了。

陛下,積累的力量,已經難以消化,化作慶云,此事可非一日之功啊。”

兌皇盯著柳長空看了半晌,緩緩道。

“你起來吧,朕是相信你的,這事應該跟你沒關系,也跟這里沒有關系。

怕是外面出事了。

那外來的妖邪,以一頁書催動,喚來異力隕星。

這異力隕星,便是我大兌曾經封印的一個天災。

他應當是將那災難化解了。

可能他化解的災難,遠不止隕星之災。”

柳長空大驚失色:“陛下,那妖邪找到了遺失的安史之書?”

“應當如此。”

“臣,立刻發動所有力量,盡力將那妖邪活捉!”

“掌握他的蹤跡,你們不是他對手,抓不住他的。”

柳長空退走,兌皇站起身,一步一步的向著高樓內部走去。

走著走著,他的身形便恍若進入鏡中,身形出現在地磚之下的倒影里,向著倒影的深處走去。

倒影之中,依然是一座九層高樓,只不過這里,魔氣森森,半點珠光寶氣都沒有。

他走到一根粗大的柱子前,柱子已經布滿了龜裂。

隱約之間,還能看到柱子上,描繪著燃燒的白玉樓,仰天嘶吼的九尾妖狐等元素。

柱子從上到下,很是詳細的描繪出妖妃之災的內容。

兌皇伸出手輕輕觸摸這根最為粗大的柱子,卻見那本就布滿龜裂的柱子,驟然崩碎。

伴隨著轟隆隆的聲音,粗大的柱子,化作碎片,灑落一地,崩碎成齏粉。

而他環顧四周,除了還有幾根柱子是完好無損的,其他大部分地方,柱子都已經布滿了龜裂。

整棟高樓,也已經搖搖欲墜。

兌皇走到最中心的地方,這里有一塊黑色的石碑屹立。

石碑之上,以古老的文字,書寫者一個“地”字。

石碑之上,遍布血痕,有些血痕,歷經不知多久的時間,也依然如同剛剛沾染的一般。

“地祇之源。”

這塊石碑,是在數百年前,初代兌皇的陵寢崩塌,為其修繕陵寢的時候,在裂開的山腹之中發現的。

當時的石碑旁邊,還有數座其他的石碑,記錄著一些有關地祇之源的東西,只是天長日久,信息已經不全。

只知道這是他們這個時代之前的一個大時代的先輩遺留之物。

那個時候,曾經是神祇的時代,神祇臨世,威壓天下。

有先輩在那個時候,就想著,既然有神祇,那人為什么不能也成為神祇。

以神祇的力量,來對抗神祇的力量。

這很合理。

按照石碑的記載,他們歷經不知多少年的研究和探索,終于找到了其中一種方法。

地祇。

敕封地祇,以人供奉地祇,來對抗神祇。

只是后來,煉氣士勢大,出現的頂尖強者更多,掀翻了神祇的神壇。

后來便是煉氣士的時代,煉氣便是正統,地祇之道,也一直淪為旁門。

直到大兌末期,兌皇發現了地祇之源的石碑。

大兌整體力量孱弱,淪為四神朝之中最弱的存在。

再加上天災人禍不斷,天才流逝等等一系列問題。

大兌的九階都沒有幾個了,僅僅頂尖強者的數量,便開始差了其他神朝一個數量級。

人家大震,雖然在苦寒之地,人口遠比大離和大乾少,可是大震尚武風氣極佳,平均力量可是比其他神朝都要強。

修士數量和頂尖強者的數量雖然比不上其他,可這天下最強者序列,大震一直有人在前三。

大兌算什么神朝,除了疆域算神朝,其他方方面面都差了一個量級。

這地祇之源的石碑,就讓兌皇看到了一絲力挽狂瀾的希望。

因為,大兌的疆域和人口,還沒有跌破神朝的范疇。

有地祇之源的石碑,還有其他記錄著地祇之源相關的石碑作為指引,的確可以放手一搏。

時至今日,效果呈現出來了。

起碼整體實力也好,頂尖強者也好,的確都遠超此前,而且是超出了一個量級。

便是他這個兌皇,在得到各種加持,施展全力的時候,也已經到了超越九階巔峰的狀態。

他本想以兌皇之身,化作地祇,將大兌所有的災難,都一口氣化解掉。

如今,卻出現了這種情況。

跟他想的不一樣,跟記載之中的也不一樣。

他隱隱感覺到哪不對勁,卻也已經無法回頭。

就在兌皇在九層高樓內,被自身的事情,弄的自顧不暇的時候。

神國內的丁卯城,也開始出現了另外一種異變。

不少食香人,消失不見了。

很快,他們就發現,那些食香人,出現在了現世的丁卯城里。

他們被神國吐了出去,因為他們都沾染了穢氣。

一大家子食香人回到了自己現世丁卯城的家里,看著已經落滿了塵埃,荒廢已久的家,他們第一件事,便是先搭建神龕,找到香爐,找到各種香。

一家人圍著方桌坐下,中間擺著一個臟兮兮的小香爐,里面插著一支線香。

裊裊輕煙升起,一家之主伸長了脖子,用力一吸,鼻孔都變大了一圈。

濃烈的煙氣被其吸入體內,霎時之間,便見他劇烈的咳嗽了起來,面色脹紅,仿佛要把自己的肺都給咳出來。

眾人連忙扶著他,拍他的后背。

可是其他人去吸線香的時候,卻無一例外,全部難受的不行,不斷的咳嗽。

往日里那種飄飄欲仙,心滿意足的恍惚感,再也沒有出現。

只是難受,異常的難受。

一個少年模樣的食香人,吸納香火,難受的鼻涕眼淚橫流,嘴巴里都仿佛在冒火。

少年看著自己的母親,指了指自己的嘴巴。

“母親,我嘴巴好難受,很干,我的肚子也很難受,一直在響,好像有什么東西在動。”

適時的,少年的肚子,開始咕咕作響,少年面色慘白,一臉的驚恐,仿佛受到了莫大驚嚇。

一家人坐在這里,年級最大的老人,看著少年咕咕叫的肚子,一種非常久遠的回憶,開始浮上心頭。

“這……好像是餓了?”

老人摸了摸自己的肚子,一樣感覺到了,他的肚子也在咕咕作響。

那種感覺,喚醒了他曾經的回憶,喚醒了他血脈里的本能。

他餓了。

不是要去食香火,而是需要有什么東西,能去填飽肚子。

老人遵循著模糊的久遠回憶,在家中尋找。

很快他就在一間房里,找到了在神國的家里,沒有的東西。

灶臺。

柴火。

鍋碗。

他打開米缸面缸,里面只有一些早就化為灰燼的糧食。

來到這里之后,他感覺的更加清楚了,感覺到身體極不舒服。

肺部仿佛有火在燒,肚子里也仿佛有火在燒。

嗓子干疼干疼的,然后他在院子里的一口水缸里,捧起一捧雨水,一咬牙喝了下去。

帶著一點點異味的水,此刻仿若甘霖。

他一口喝下去,肚子里的火便沒有那么灼燒了,他咳嗽一聲,便有一口黑痰吐了出來,肺部也變得舒服了許多。

然而那種饑餓的感覺,也隨之開始熊熊燃燒,燃燒他的血脈,點燃他的本能。

吃那些東西的,不食香火的,盡是妖邪。

可是當本能,開始肆虐,點燃他的本能之后,他腦海之中根深蒂固的觀念,便開始土崩瓦解。

不到一個時辰,老人便帶著家里的人,全部離開了家,向著城外走去。

他們的眼睛里開始冒出綠光,那是被餓極了的狀態。

什么妖邪,什么根深蒂固的觀念,什么會被處死,什么都無所謂了。

人餓極的時候,你告訴他,給你一頓飽飯,你還是會死。

那他被餓的失去理智,如同野獸,他只會記住飽飯這倆字。

一家子人如同瘋了一樣的沖出的丁卯城。

城外的荒野之中,曾經的良田里,到處都是成熟的,未成熟的糧食、果樹、蔬菜植被。

這些東西,此刻便如同雜草,成熟之后跌落在地里,重新化作污泥,如此往復循環。

一家人來到一處麥田,大家都看著老人。

老人回憶起小時候,他找到一株成熟的麥子,剝掉那些麥粒,在掌心揉搓,而后輕輕吹走那些的碎屑,只留下麥粒,一把塞進了自己的嘴巴里。

他有些笨拙的開始咀嚼,幾下之后,那一絲麥香和一絲甘甜浮現的瞬間,他便找回了自己的本能,用力的咀嚼,慢慢的咀嚼。

當他咽下去第一口有些干硬的麥粒之后,一種來源于血脈、肉身、腦海的滿足感,涌上心頭,精神都為之一振。

老人站在那里,愣了好久,他有一種感覺,就像是自己好像,活了過來。

他對著自己的家人招了招手,手把手的教他們,怎么吃麥粒。

那少年大口大口的咀嚼,瞪大著眼睛,震驚不已。

這是他記事的幾十年來,第一次這么吃到東西。

“慢慢嚼,越嚼越香,還有甜味。”

“啥是甜味?”

“你慢慢嚼就知道了。”

少年聽話,慢慢的咀嚼,然后他感覺到了,那種讓他全身都在歡呼的味道,就是甜味。

那是刻入他血脈之中的本能信息。

他知道,這就是甜味。

他歡喜不已,不由自主的開始笑,像是被火燒的肚子,開始慢慢的好起來了,他全身都在發出愉悅的歡呼聲。

他本能的咽下那些東西之后,也有一種滿足感,由內而外的升騰而起。

什么妖邪不妖邪,會不會死,他已經不在意了。

少年只有一個念頭,這個東西,味道真好,肚子慢慢的不難受了,可太好了。

一家人吃了一些之后,老人便趕忙叫停,讓他們都別吃了,不餓了就行。

尤其是那少年,壓根沒有饑飽這種概念,只是在不停的吃,吃的肚子都微微鼓起了,還在吃。

一家人就躲在城外,也不敢回城了。

然后慢慢的,出城的人開始越來越多。

全部都是來城外尋找食物的。

因為在城內,他們一粒米都找不到了。

他們出來之后,就再也沒有人敢回去了。

他們出城,本就是冒著巨大風險。

按照他們根深蒂固的觀念,外面妖邪遍地,只有在神國之中,才能得到安全。

可是來自于血脈,來自于本能的饑餓感,會慢慢的積累,慢慢的壓倒所有的其他東西。

畏懼也好,未知也好,這些都遠不足以攔住那些快要被饑餓感折磨瘋的人。

然而,他們出城之后,卻沒見到任何一個妖邪。

也沒有人來追他們,更沒有人以妖邪名義,來追殺他們,處決他們。

丁卯城內的地祇也好,香火之道的修士也好,現在都麻了。

若是只有幾個,幾十個,甚至幾百個,他們都可以立刻將其擊殺,殺雞儆猴。

然而,消失在神國之中的食香人,越來越多,目前已經有三分之一了。

隨著時間流逝,可以預料的,會越來越多。

他們怎么殺?殺不了。

他們只是在嘗試,能不能讓那些被穢氣污染的食香人,再次恢復正常。

然而,他們的實驗也好,研究也罷,目前都毫無作用。

這些人才是他們香火之道的根基所在,他們統治食香人,卻不敢把食香人殺完。

甚至這里,屠殺食香人,乃是禁忌之中的禁忌。

誰都不敢去隨便做這種事。

便是在某地發現,哪個村落里,還是沒有食香的人,那他們也不會直接將其屠戮。

而是全部帶走,將他們變成食香人。

余子清帶來的麻煩之中,這個才是直接掘了他們根基的超級大麻煩。

入夜,丁卯城外,匯聚到一起的人,都是曾經的食香人,按照他們不少人的理解。

他們現在被打落神國,變成了食五谷雜糧的妖邪。

可,他們也毫無辦法,不吃就得死。

數十年如一日的日子,今天終于出現了變化。

在年紀大的人的指導下,開始在荒野里搭建擋風遮雨的草屋。

有人拿出了鐵鍋,用最簡單的辦法,水煮麥粒。

時隔多年,裊裊炊煙,再次升起。

篝火帶來的暖意,麥粥帶來的香氣,一切都開始慢慢的變得鮮活了起來。

年輕人匯聚在一起,爭論什么才是甜的,哪個最甜的問題。

最初走出來的老人,入夜之后,吃下了滿滿一大碗麥粥,心中忽有所感,招來了兒女子孫們。

“我剛才忽然才想起了很多事,我要死了。

我可能幾十年前,就應該死了,但是卻靠著香火,維持至今。

如今,能飽餐一頓,壽盡而終,我以為我會感覺到恐懼。

但是饑餓之后,一頓飽餐,有屋遮風避雨,我卻覺得,我活過來了。

這種感覺,就跟我曾經一樣,那種,活著的感覺。

我死后,就把我埋在今天收割的那片田地里吧。

我想起了,我的阿爺告訴過我的話。

我們吃糧食,吃蔬果,吃肉,都來自于大地,最后死后,便將身體歸還大地,這是最好的歸宿。

那是我不懂,后來我也不懂,現在我懂了。”

“死是什么?”少年問了句。

“你以后會明白的,不會死,哪能明白什么是活著。”老人含笑摸了摸孫子的腦袋,緩緩閉上了眼睛。

他的臉上依然帶著一絲剛剛吃飽飯時的滿足感。

少年不懂,他從記事開始,就是在食香火。

今天才是真正開啟新世界大門的第一天。

在變成妖邪的忐忑之中,過了一整天。

他因為自己變成了妖邪而戰戰兢兢,又因為偷偷吃了一個果子,嘗到了一種比麥飯更甜,而且帶著點他不懂怎么說的味道而暗藏欣喜。

今夜,他也知道了,原來,再也醒不過來,便是死了。

臨時的據點里,多了些喧鬧,但不是那種浮于表面的喧鬧。

更多了一些歡聲笑語。

那些年少不知愁滋味的少年少女,圍在一圈,一個果子轉一圈,一人咬一口。

明明酸的不行,只有一點點甜味的果子,卻讓他們歡喜不已。

對于他們來說,變成了妖邪,似乎也不是那么壞。

遠處的一座山坡上,夜間的迷霧,遮掩了這里的一切。

說是要去甲子城的余子清,帶著人,蹲在山坡上,遙遙望著遠處的火光與炊煙。

余子清看著那里的一切,一種熟悉的鮮活氣息,清晰可見。

再也不是那種死氣沉沉,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

“有人死了。”土地的語氣里帶著一絲焦急,他想要去,可是卻無能為力。

“我知道。”

“你將他們污染,讓他們淪為妖邪,他們會死的。”

“我也知道。”

“你想害死他們么?”

“生老病死,本就是天地至理,縱然是修士,也會有壽數耗盡的一天。

你應該看到了吧?

看到那個老人臨死時的樣子了吧。

你覺得,他是愿意渾渾噩噩,化作人不人鬼不鬼的食香人,每日只是食香,茍延殘喘。

還是愿意,回憶起曾經,吃飽飯的感覺,回憶起還活著的時候,正常的壽終正寢。

人,從來都不應該只是為了活著而活著。

你身為地祇,只要香火不斷,便會壽數綿長。

可總有一天,你也會壽盡而終。

若是真有那么一天,讓你失去自我,失去你在意的一切,只是活著,你愿意么?”

土地沉默不語,顯然還是不認同余子清的一部分話。

“我只是帶你來看看而已,你自己親眼看到的,總比我說的要好。

你愛民如子,不愿意看到封地里的子民死亡。

那你來說說,這些被我這個妖邪污染,也變成妖邪的人。

按照朝廷律例,他們該不該死?”

土地啞口無言,好半晌說不出來話。

“放心吧,朝廷不會殺了他們的,也不敢殺了他們。

諷刺就諷刺在這了,不是么。

我們走吧,去甲子城。

我手癢了,要去宰幾個邪神止癢。”

余子清帶著土地,再次來到丁卯城附近,卻沒人發現他們,證明土地的確沒有通風報信。

余子清也看到了自己想要看到的后續,也讓土地親眼看看。

丁卯城中,那座高聳的九層高樓,變得斑駁殘破,最高層還坍塌了一半,余子清心里也大概有譜了。

帶著人離去,余子清也絕了去跟反抗軍匯合的想法。

他不能因為自己的想法,就冒著行蹤泄露的風險,去坑了那些人。

正好打打游擊,更適合他。

去跟那些人匯合,他估計也做不了什么決定,還不如自己來。

一路前行,余子清來到了甲寅城附近的癸丑城。

土地一言不發,早有預料,一直說去甲子城,怕是那甲子城,很久都不會去了。

親眼跟著余子清看到了很多東西,而且他也沒打算毀約,泄露行蹤。

再者,泄露了行蹤估計也沒什么用。

以余子清上次展露出來的實力,地祇離開封地,在其眼中,便如雞仔一般,隨手就可以捏死。

除了兌皇,恐怕很難有人,可以在一對一的時候壓制他了。

土地看著余子清拿出一個被金屬包裹著,奇形怪狀的東西,帶著他一起,進入了癸丑城的神國。

進入了別人的神國,本就虛弱的土地,立刻變得更加虛弱,愈發不適。

他能堅持這么久,還是因為他的封地里,應該一直有人時不時的去敬香,維持著他的根基。

但是進入這個神國之后,土地便察覺到這里的氣息,讓他感覺很不舒服。

余子清收起了祠堂,帶著土地懸在高空,隨著云朵慢慢的飄了過去。

然后,從來沒去過其他神國的土地,開了眼界。

食香人如同牲口,最低廉的敬香工具,食香人之中的權貴,甚至會搜刮掉那些食香人最后一口口糧,從來不管他們是不是會死。

不,這里沒有餓死這個概念,只有壽盡而終。

只是看了一天,就見到好幾個人,因為壽盡而終,被人打死,神魂都納入到廟宇里消失不見。

而那些衙役的口中,這叫升天。

積累的功業足夠多了,壽盡而終,便可以升天入廟宇,真正的開始享福了。

“你們地祇,有這本事么?升天?我懂得不多,你來給我解釋一下唄。”

余子清看著土地求教。

土地面黑如炭,咬牙切齒。

“他們怎么敢,怎么敢啊!”

“吃人的邪神,我要掀翻他們,有問題么?”

土地沉默良久,還在掙扎。

“若是上報朝廷,朝廷會……”

“哈,這話你信么?”

聽著余子清的笑聲,土地仿佛被打斷了脊梁骨,腰身都變得佝僂。

他閉上眼睛,再也一言不發。

余子清笑了笑。

從云層之中緩緩墜落。

尚在半空,便見一個個穢氣桶打開,滾滾穢氣傾瀉而下。

而后便有一柱香火,飄飄蕩蕩,落入到那五層高樓之中。

“我,曠世妖邪卿子玉,特來助爾等回到人間。”

余子清一聲暴喝,伴隨著穢氣墜落,余子清服下一顆魔丹,當場入魔,狂笑著砸進了縣城隍的廟宇里。

雙肩一抖,勁力涌現,只是一個接觸,便將兩個小地祇的金身震碎。

他一手抱著一個穢氣桶,滾滾穢氣在廟宇之中噴涌而出,污染目之所及的一切。

眼看有人破開穢氣而來,余子清立刻欺身而上,一拳轟出,身形一晃,反手握著銷魂刀,刀身化作一片殘影。

每一刀,都有一部分神魂被其吞噬掉。

一炷香之后,余子清走出廟宇,一點血色火焰飛出,將整個廟宇點燃。

銷魂刀上噴出的幽藍色光刃,已經足有一尺多長。

轟塌了廟宇,將其點燃之后,余子清轉身就走,根本不在此地多停留。

穢氣在整個城池滾滾而過了一遍,余子清便召喚穢氣桶,將穢氣全部收回,帶著穢氣桶離去。

余子清一日一小城,一個一個的推進過去。

那些土地、山神、河神、縣城隍,在余子清穢氣開路,香火下毒的套路下,再加上大鬼在一旁輔助,沒有一個能扛過一日的。

這些地祇最大的缺點,此刻就體現出來了。

強者多么?多。

九階地祇都有兩位數,但是沒毛用,除了極個別特殊的地祇之外。

其他的地祇,在封地里超神,離開封地就是廢物。

而那些追在余子清身后,被遛風箏的強者,十幾天過去了,卻還沒有人追上余子清。

余子清一直在去甲子城的路上,但是到現在還沒趕到甲子城。

跟余子清想的一樣,余子清管殺不管埋,把人拉回人間就不管了,大兌的人,反而不會去做什么。

那些人都是地祇的根基,他們敢作威作福,敢搜刮最后一口口糧,但是真不敢自毀根基。

因為那不僅僅是他們的根基,還是兌皇的根基。

死了點地祇,那都是小問題。

時間流逝,反抗軍的據點內,之前四散開來的人,也都匯聚到一起。

丙八九也帶回來了最新的消息。

丁卯城的神國被打破,府城隍隕落,兌皇根基受損。

不少食香人,恢復了正常,因為被穢氣污染。

最近這些天,十幾個城池的地祇隕落,都被人強殺,廟宇都被焚毀。

他們看到了反抗成功的曙光,然而,他們在這個世界,找不到穢氣。

外面來的那幾位強者,一個個眉頭緊皺,神情有些古怪。

穢氣……

他們當然知道穢氣哪來的。

也知道這個東西,的確有些危險,而且對修士無用。

只是錦嵐山的一個餓鬼,天生有伴生法寶,可以吞噬穢氣。

這事是雙贏的好事。

只是沒想到,那無用而且很危險的穢氣,到了這里,卻有如此大用。

“這肯定是錦嵐山的卿子玉干的,只有他們,才會有這么多穢氣,能利用穢氣。”有人告訴了反抗軍這個消息。

“我們得去收復那些沒有地祇的城池,接收那些已經恢復的平民。”

“我們去幫忙。”

數日之后,荒野里,一座神國的外圍,丙八九按照消息,找到了舉這個祠堂的余子清。

“乙三二大人。”

余子清謹慎的先驗證了一下身份,確認了的確是丙八九之后,才問道。

“你怎么找到我的?”

“我們找到了大人留下的消息,我特地來問問,大人要我們如何配合?”

“先從鄉鎮小城開始,絞殺那些邪神,斷了他們的根基,然后最后再去丁卯城,宰了兌皇。

你們不用管我,處理好后續就行。”

丙八九有些震驚:“殺兌皇?這不是謀朝篡位么?”

“我都成妖邪了,謀朝篡位,誅殺兌皇,又有什么問題?”

“實話告訴你們,兌皇不但走了邪神之路,而且已經步入魔道,無可救藥了,我是肯定不會允許,如此大兌回歸。”

拋開其他的不談,只是想想若是大兌回歸,自己家門口,堆著一堆不干人事的邪神,余子清就覺得倒胃口。

為了自己的胃口,為了錦嵐山的安全,這些邪神也都得死。

后面大兌回不回歸的,那就再說。

反正先把這些邪神宰了,總是沒毛病的。

“那就先按大人所說的辦吧。”丙八九匆匆離去,讓反抗軍,跟在后面收拾爛攤子。

丁卯城,九層高樓的倒影里。

兌皇站在這里良久,看著搖搖欲墜的九層高樓,他沉吟良久之后,攤開雙臂,身形緩緩的飄了起來。

霎時之間,倒影里的九層高樓,那一磚一瓦,一梁一柱,所代表的的一個個災難,便化作流光,沒入他的體內。

而那座地祇之源的石碑上的血痕,此刻,也開始散發出刺目的血光。

地祇之源的石碑上,那個古老的“地”字,一縷縷古怪的氣韻浮現。

恍惚之間,仿若有古之圣賢傳道。

“地祇者,趨吉避禍,承人之大愿,保風調雨順,絕天災地禍……”

然而,隨著倒影九層高樓化作流光,不斷的沒入兌皇體內。

石碑之上的古之圣賢傳道之音,便慢慢的,從宏偉浩大,便的越來越小,而且卡頓極多。

等到倒影九層高樓全部沒入其體內,古之圣賢的傳道之音,便徹底消散。

那個“地”字之上,一縷純正的魔氣,化作一縷縷黑血滑落了下來。

一個新的聲音出現了。

“地魔者,災禍也,承災難之基,自災劫孕生……”

------題外話------

感謝各位的推薦,我試了,還是蚊香好用,但比不上電蚊拍,那種手刃蚊子的感覺,不是蚊香能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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