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子清思來想去,還是沒有立刻去激活新神通。
他覺得最好還是穩一下,先沉淀一段時間,他的意識脫離肉身,脫離元神百年之久,先恢復適應一下再說吧。
當然,這個其實并不是很重要的。
余子清其實大概也明白,在他意識回歸肉身的那一刻,神通就已經化作了一個寶箱,等著他開啟了。
只不過,就如同正常開箱一樣,看到寶箱的那一刻,寶箱里有什么,可能就已經確定了。
開不開,都是那個東西,只不過不開的話,你說不確定,其實也對,因為沒有任何人知道。
若是煉體神通,或者是九階之前,余子清倒是未必能猜到。
可餓鬼轉職,那都是有規律可循的。
就如同奸商餓鬼,大耳聽天下,實際上的核心,乃是奸商餓鬼為了方便經商,為了更好的成為路燈掛件,這才衍生出這個神通。
巫雙格這瓜娃子,謹記教誨,臨餓死之前,以穢物阻攔自己,化作餓鬼之后,甚至能衍生出一個伴生之物,本質上是為了解其自身穢氣。
看門餓鬼的神通變化,本質上也不是為了削減存在感給你個繞后背刺,蹲在一角監聽。
轉職餓鬼的神通,核心其實都是其自身最強烈執念和想法的衍生。
有時候從表面上看,不了解內情的情況下,其實是很難將神通的核心來源挖掘出來的。
余子清回顧自己的一生,思索著自己若是轉職,會覺醒什么神通。
思忖許久之后,心里多少有了點推測。
一定是如同其他餓鬼一樣,關乎最核心的東西。
余子清收起了牛肉干,他冥冥中還有一種感應,他最好現在不要轉職,不要急著激活新神通。
現階段保持著未知,是最好的選擇。
他沒急著走,而是坐在果汁面前,不緊不慢的給果汁講述了不少小故事,當做施肥了。
百年未施肥,果汁肯定也缺肥了。
一口氣講了三天之后,余子清翻了翻自己的收藏,拿出一些材料,然后轉頭面向果汁。
“給點完全不影響你的東西,比如落葉什么的。”
果汁枝條的最下端,一片葉子自行脫落,葉柄根部的地方,新的嫩芽則開始重新發出來。
“多謝了,我這需要點遮掩,不然的話,我若是后面恢復了,就瞞不住人了。”
他拿出來一些礦石,以血焰將其溶解,再添加進去一些其他材料,還有果汁的落葉,將其全部熔煉到一起,化作一團粘稠的液體。
念頭一動,便見那團液體里開始抽出蛛絲一般的細絲,那些細絲自行排列編織,漸漸的,一塊黑布出現了。
黑布上沒有任何符文,怎么看都是一塊普通的黑布。
余子清伸出手,接過黑布,將其蒙在自己的眼睛上,扮裝成臥龍的樣子。
反正他雙目看不見,但做事情其實也完全不受影響。
他的感知,依然可以在腦海中腦補出來果汁現在的樣子,周圍的樣子,世間的色彩。
甚至因為眼睛瞎了,感知反而更加敏銳。
帶這個,純粹是先讓大家都習慣一下,順便預防一下,他眼睛若是恢復了,有人能看出來。
余子清自己感應了一下,這黑布跟他預想的一樣,什么符文都沒加,只是加了果汁的一片落葉,便自然而然的有一種屏蔽效果。
無法穿過黑布,去感受黑布后面的真實。
余子清蒙上黑布之后,哪怕雙目恢復了正常,目光也沒法穿過黑布看到外面。
他很滿意這效果。
連自身的感應都能屏蔽掉,自然可以瞞過所有人。
他窺視過深海古神,見識過深海古神對歲月里數不盡的事情,做出過更改,那些還只是成功更改了一部分,或者是一件事的結局都更改掉的。
而這個過程,自然也了解了深海古神到底是怎么獲取信息的。
那每一朵歲月長河里濺起的浪花,都是在當時比較重要的事情,亦或者是一件大事,毫不起眼的開端。
但無一例外的,都是比較重要的關鍵節點。
哪怕有些余子清不明白到底是什么關鍵階段,大體知道重要性還是沒問題的。
一件大事的發生和結局,就像是一條大河的入海口,最是明顯。
很多大事件,其實找個凡人,都可能有所耳聞。
就像是之前那件死去的世界墜入現世的事件,幾乎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但這件事的起源,到底是來自于哪里,為什么,就無人知曉了。
就如同一條大河的源頭,其實是很難尋找到,也很難定義。
那條大河的入海口,波瀾壯闊,寬廣無比,水勢奔騰,難以忽略。
但追朔其源頭,可能最遠的源頭,可能只是山林深處的一汪小泉眼。
但其最重要的源頭,可能是雪山上融化的雪水。
一般人很難指出一個明確的地點。
深海古神就能找到這個明確的點。
他會在這個過程中,獲得大量的第一手信息,按理說,會比什么記載都要詳盡的多。
只不過,余子清大概也看出來了,深海古神那根深蒂固的思維方式,跟人是格格不入的。
他的確了解的足夠多了,可能比所有單獨的個體了解的都要多。
但核心思維方式不同,會讓他無法理解很多事情,無法共情很多事情。
這就是深海古神在篡改很多事情的時候,最終都只是篡改了中間的一些過程,卻沒成功篡改一件事的結果。
余子清現在在意的,是對方獲取情報的方式。
深海古神,不需要像懸崖神王一樣,尋找到馬仔,為他提供情報。
他只需要關注關鍵節點就行了,而不關鍵的地方,哪怕沒有在歲月的長河里濺起水花,那其實也無所謂了。
余子清蒙上自己的眼睛,就是為了防這個。
他確信,自己的眼睛能不能恢復,一定會在時間流逝之后,化作歲月里的一小朵水花。
只要自己不摘下黑布,那么以后恢復了,深海古神也不可能知道。
跟果汁告別,余子清晃晃悠悠的回到村子里。
百年不見,這里變化不小,起碼建筑明顯多了很多,而且都建的挺大氣的。
余子清慢悠悠的走來,還能“看”到不遠處,有一座建筑破損了,兩個十來歲的小屁孩,正扛著材料健步如飛,在那里做修繕工作。
還有一個身高丈許,五大三粗,很符合錦嵐山審美的餓鬼,正扛著一根一丈多長的粗大狼牙棒,在那里咆孝著監工。
“你們最好快點,三天之后,里長就要用到這里。
到時候,讓里長發現了,你們和我們統統都得挨揍。
等我們挨揍完了,你們恢復之后,就等著繼續挨揍吧。
按照山里的規矩,誰毀壞掉的,誰就去修繕到原樣。
可別說我沒提醒你們。”
余子清露出微笑,錦嵐山還是一如既往的有活力啊。
里長竟然還喜歡親自教導后輩,都一百多年了,他老人家還沒膩,也是難得。
挺好的,保持心態年輕很重要。
余子清踏雪無痕,落地無聲,漸漸走來,靠近之后,那餓鬼看到余子清,立刻露出驚喜的神色。
那餓鬼立刻丟下那倆少年,狂奔著沖到余子清這里,普通一聲趴在地上。
“恭賀大人出關!”
“起來吧,無需多禮。”
百年不見,錦嵐山的餓鬼里,也有一些逐漸變強了。
眼前這餓鬼,都有五階了,那五大三粗,肌肉虬結的樣子,怎么看都不像是餓鬼。
看來隨著時間流逝,餓鬼變強,哪怕沒轉職,也依然會有變化出現。
壯漢餓鬼在前面引路,一路上給余子清介紹百年內新出現的東西。
余子清當年身份公開,硬扛天劫,雙目失明之后,名義上便是去閉關了。
兌皇便是錦嵐山的人,這消息擴散開,很多人就自行腦補出來,為什么錦嵐山能崛起這么快,各種如何如何,都有人腦補出來了。
很順理成章的,錦嵐山就從少數人眼里的香餑餑,變成了大眾眼里的香餑餑。
大震送人來學習,送人去大兌的學院學習,早已經成了慣例。
大離那邊也有人想方設法的送人來錦嵐山進修。
甚至到了后面,大乾都有人悄咪咪的私下想辦法,把自家后輩送到錦嵐山。
要說影響,最直觀的便是體修地位的提升。
大震就不用說了,大離更是明文規定,大致意思就是不準將體修當成牛馬牲口消耗品。
大乾一直是體修地位最低的地方,這些年也好了不少。
當然,不是大乾朝廷做什么了,而是有錦嵐山出身的體修,天賦好,肯努力,又不缺資源的,已經到了大修士階段。
錘死了幾個煉氣修士,不止一個兩個,打出名聲之后,固有的觀念自然開始有所改變了。
大家都認為體修弱勢,純粹是因為這世上絕大多數都是四階之下修士。
而前三階,體修的確是相對弱勢了點,煉氣修士前期拿符箓也好,帶法寶也罷,多得是各種提升戰力的方式。
而體修這個時候,連修士標志性的飛行,都還不會呢。
自然是顯得拉胯了。
真正的強者,都知道到了九階,單對單,同境界,還真的大概率不是體修對手。
可惜,這事沒人會到處嚷嚷,就算說了,數量最龐大的底層修士,看到的也是目之所及,低階體修拉胯。
而且絕大多數修士,壓根就沒指望能到九階,甚至七階很多人都不指望。
能指望的就是眼下的生活,哪個更有利,自然是選哪個。
整體有好轉,但不是特別大。
曾經,從槐樹林到錦嵐山山體中間這一段,基本都是空空蕩蕩,如今卻已經有不少地方,有大片的建筑群了。
人明顯比百年前多了起碼十倍以上,真算下來,這肯定也是極為克制的結果。
錦嵐山占地數千里,里面最多也就幾萬人,可不空空蕩蕩么。
余子清看著壯漢餓鬼,拍了拍這家伙肌肉虬結的身體。
“你這怎么變成這樣的?”
壯漢餓鬼猶猶豫豫,似是不太敢說。
“你說吧,我就是好奇。”
壯漢有些不好意思,最后還是實話實說了。
很簡單,就是一百多年前,他還是住在槐樹里的一個普通餓鬼,枯瘦如柴,皮包骨頭。
但是那天有幸見到了里長跟余子清對戰,余子清被毆打的險些肉身崩潰。
當時的里長,肌肉虬結,如同磐石,全身氣血燃燒,強大到極致的樣子,給曾經的壯漢餓鬼留下了不可磨滅的深刻印象。
余子清在他心里,便是最強的,而當時如同魔神一般,燃燒著火焰的里長,能壓著余子清打,那思來想去,一定是體修就是這么厲害。
里長當時的形象,也讓壯漢餓鬼理所當然的認為,肌肉就是力量,體格看起來就先強了三分。
慢慢的,隨著修行,時間積累,慢慢的就變成了如今這種完全不像是餓鬼的健壯樣子。
“像你這樣的,多么?”
“不算太多……”
余子清松了口氣,那還好,餓鬼都開始玩體修的路了。
“……也就幾萬個。”
余子清無言以對,對比錦嵐山這一圈槐樹林里,上千萬的餓鬼,幾萬個還真不算多。
他仔細感應了一下壯漢餓鬼的身軀,詢問了一下對方什么時候開始能變壯的。
他心里大概明白了,這種變化的根源,還是來自于他。
他的煉體與煉神,早有交融,到了進階九階之后,交融的一部分,就為餓鬼道多提供了一種走類煉體路子的可能。
在他進階九階之前,的確沒有壯漢餓鬼這樣的存在。
他的修行,一定程度,就是在完善餓鬼道,為所有的餓鬼開路。
想了想,也挺好的,錦嵐山的餓鬼,都有煉體的,也不算離譜。
當余子清跟著壯漢餓鬼一路走到建筑群的時候,終于見到了眼熟的人,一個錦嵐山的廚娘。
那廚娘看到余子清,立刻扯著嗓子一聲獅吼,聲震百里。
“少爺出關了,準備開席,快點準備開席。”
錦嵐山最好的傳統,例行開席,余子清什么都不用管,他出現了,就一定要開席。
這一次算是余子清沒冒泡最久的一次,說什么都的慶祝一下。
余子清揉了揉耳朵,他都被震的耳朵嗡嗡的,但這里的其他人,似乎早就見怪不怪了,那些少年都對廚娘很尊敬。
估計啊,八成還是因為打不過。
余子清都還記得,他剛到錦嵐山的時候,真的是一個廚娘都能一只手把他按在地上摩擦,人家那時候都能一人扛著一整顆錦嵐孤健步如飛。
后來又煉體,又修行,哪怕不是太專心修行,到了今日,也肯定都是小高手了。
錦嵐山例行開席,那自然是所有人都一起的。
七天流水席,人頭烏壓壓一片,里長看到余子清醒來,笑的合不攏嘴,看誰都順眼了,連著七天沒罵人沒揍人,見誰都是滿面笑容。
開開心心吃了七天席,余子清出關的消息,也已經傳了出去。
第八天,錦嵐山的密室里,余子清跟山君相對而坐,煮著茶,慢慢聊。
“你的眼睛怎么樣了?”
余子清摘下黑布,露出一雙灰蒙蒙,眼神空洞的眼睛,讓山君看了一眼之后,他便重新系上黑布。
“能恢復,問題不大。”
余子清嘴上說的很輕巧,這可是大實話。
真的只是需要點時間來恢復而已,這個恢復,是從他意識歸來的那一刻才開始算起的。
但很顯然,山君只是看了一眼,就一個字也不信了。
“我回頭想想辦法吧,看看腦袋里還有沒有對應的東西。
不過,我覺得我可能也不知道如何恢復,以前可沒有人像你一樣膽大妄為。
竟敢窺視歲月長河……”
山君嘆了口氣,不知是感慨還是佩服。
“現在情況如何了?”
“我守著新大陸,倒是一切維持原狀。
不過,虛空中那位,即將真身降臨了。
他跟九念、天魔王之流可不一樣。
他乃諸神守道者,時至今日,其實也還算是諸神的。
不像天魔王那樣,完全墮落成了大魔王。
而且,他也沒有經歷過類似天魔王或者陽魔之類的磨難。
他基本上還保持著逼近全盛時期的實力。
若非他需要守道,需要扛起重任,他能發揮出的實力,遠不止如今這樣。
他不是那種初入十階的人可比的。
哪怕十階之后,力量的作用,越來越小,更考驗道。
恐怕除了我,沒人是他的對手。
而我,縱然力量足夠,卻也殺不了他。
甚至只要我們倆在現世交手,無論成敗,結果都一定是現世被打爛。
我現在很確定,他還背負著守道重任,哪怕諸神已經快死完了,他自己也還要重新歸位。
最好的方式,是不讓他進入現世,在虛空就攔住他。
他走的路,我做不到在半途攔著他。
還是要看你來給想個辦法。”
說到這,山君微微一頓,繼續道。
“你若是得空,去一趟你發現始君記載的地方吧。
還有再去一趟哀思洞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