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軍在趙縣募兵的第二天。
第一天時,王政命吳勝在縣內設了近十多個募兵點,可惜張羅一日,卻也僅僅招募了不足百人,其中大多身虛體弱之輩。
對此,吳勝心中不滿,卻也早得王政囑咐,便令各個募兵點都要來者不拒,同時入軍者還每人賞賜了一袋稻谷。
如此千金買馬骨之舉,吳勝雖然不懂,但到了今天卻果然是立竿見影。
眼中所見,不論是報名者,還是一旁關注的人,都較昨日明顯增多了不少。
昨日那群新入的天兵除了個別孤家寡人,大多數回家時不免提著稻谷炫耀,于是惹來鄰居左右的羨慕,心熱者自然變多。
不過待他們來時,已是今昔不同昨日。
非身材健壯,有幾分力氣者,抱歉,不收。
.....
縣衙最近的一處募兵點。
從早上開始,便不斷有人圍了上,要么詢問待遇,要么直接加入。
更是不少人在不遠處交頭接耳,不時對著這里指指點點。
其中,便有一個風塵仆仆的青年。
他并非趙縣人,所以一個人獨自站在一旁,本是今日想要離城,卻在路過募兵點的時候,突兀地停了下來。
當時正好有一個剛剛入伍成功的鄉漢,提著一袋稻谷喜滋滋與青年擦肩而過。
那一刻,青年的肚皮微微作響,嘴里也不禁吞咽了幾下。
他這時才想起來,自己已經整整兩日未曾進過食了。
青年終于忍不住把目光投向了募兵點,這一看便是小半日。
此時的吳勝也發現了這人,隨意一瞥,登時雙眼一亮。
身為三階兵種的他,本能便感覺到了,這是一個當兵的好料子。
細細看去,更是大有收獲。
這青年看上去身材瘦削,更是鼻青臉腫,精神萎靡。
但粗布麻衫掩蓋不住肌肉漲鼓,看上去很是結實,骨架也不小。
若是入軍后操練一番,米飯管夠,便是一名強壯的精卒。
既然下了判斷,吳勝便開始對其留心起來。
自那日被王政懲戒后,雖不知自己錯在何處,吳勝也頗為不安,總想著要將功補過,對這募兵之事格外上心。
在他有意無意地關注中,對方卻臉色猶豫,始終沒有在他的期盼中走過來。
這時,青年似是心情煩躁,從腰中掏出一個酒壺,仰頭欲飲,只是連連晃動半天,卻是一滴也未曾滴落。
媽的,酒也沒了!
他不忿之下,猛地將空壺一摔,嘴鼻抽動間卻引起了傷口的疼痛,忍不住齜牙咧嘴。
他昨日來到趙縣,本就是因為負債累累,跑來向此地一位遠親借錢,只是對方不但未曾伸出援手,更在口角爭執中,一家五六個男丁一同對著青年拳腳相加。
臉上傷口,便是因此留下。
“罷了,便是再窘迫潦倒,吾大好男兒,也絕不從賊!”
“何況這群賊寇不過是流民蟻附,賊首更是蠢笨無知,竟妄圖稱帝,我若是加入進去,豈非自尋死路?”
摸了摸肚皮,青年終于還是下定決心,猛一跺腳,轉身便要離開。
只是想起家中那群催債的潑皮,青年又是面現愁容。
尋遍親友卻無人相助,此時饑腸轆轆,更覺長路漫漫,卻無路可走,天地之大,已無家可回。
正茫然不知所措時,卻聽身后傳來一身呼喊。
“這位兄弟,且留步。”
青年聞聲駐足,回頭一看,卻見一個披甲佩刀的英武少年向著他走了過來。
正是天誅營少校吳勝。
吳勝等了半天,卻見這青年不但不上前反倒轉身似要離開,終于按捺不住,連忙上前喊住。
他不善言辭,更懶得拐彎抹角,直接開門見山。
“兄弟,要加入天軍嗎?”
身為此地最高長官,更是天軍目前隱隱的第二人,吳勝這一番動靜引得人人側目。
募兵的士卒不說,鄉民們也盡皆將目光投射過來。
“那個,不...”
眾目睽睽之下,青年心中有些緊張,本想要直接拒絕。
只是看著吳勝的衣著打扮,便知對方年紀雖輕,卻是這群賊兵的統領,有些不敢直言,生怕觸怒對方。
見他唯唯諾諾欲言又止,吳勝哈哈一笑,渾不在意,對著青年的肩膀就是用力一拍。
“不要不好意思嘛。”
難怪阿政老喜歡這么拍我,這感覺是不錯..
他不待對方說話,便直接拉起青年的手,大步向前走去,嘴上笑道:
“來,去寫上名字,咱們以后就是一家兄弟了。”
“不,將軍,在下沒準備加入...”
青年大急,這時哪怕措辭還沒想好,卻也管不了了,連忙出口解釋。
只是話說一半,便見吳勝已轉過頭來,笑容未曾盡收,只是雙眼一瞇,掃射過來的眼神突然變得陰冷。
“不要亂說,我天軍只有一位將軍。”
吳勝語氣緩緩地道,聲音不大,卻再無之前的客氣親切。
“你沒準備什么?沒準備加入我天軍?”
說到這里,吳勝對著青年側身歪頭:“嗯?”
感覺到少年握著自己的那只手掌突然箍緊,對面的一排兵卒也瞬間變臉,神色不善,青年上一刻才鼓起的勇氣瞬間消散,再也說不出原本下一個字。
他望了望吳勝,勉強擠出笑容:
“可能是在下昨夜喝多了,如今宿醉未清,口齒有些不清。”
“將...額...少校,在下正準備加入天軍!”
“好好好。”
聞言,吳勝發出一陣爽朗笑聲,眼神又變的和善起來,指向漆案上的竹簡:
“你會寫字嗎,不會沒關系,我們早有安排,報上名字便有人幫你寫上。”
“有勞了,不過在下會寫自己的名字。”
那青年手上一邊簽字,腦子里卻已經不停轉動,想著如何脫身。
快寫完時,他臉上一怔,猛地一拍腦袋。
心竅被迷了嗎我,怎會寫真名啊?
“唔,你還有字啊?”
吳勝對他剛才的動作有些納悶,只是對方既入伍了,也懶得計較,只是望了眼竹簡上新增的一行,問道。
目前天軍中,可是只有阿政有字啊。
“你叫什么啊?”
青年張了張嘴,想了想,還是干笑一聲,滿嘴苦澀地回道:
“潘璋,字文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