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攻打寧平三城,意義重大...”吩咐完后,王政長身而起:“本將欲親自帶軍前往,諸君以為如何?”
禰衡張了張嘴,正要出言反對,卻見對面的張昭微微搖了搖頭,先是一怔,稍一思忖,便面露苦笑將本欲脫口的諫言再次吞回腹中。
自家還是太耿直了啊。
主公最后一句的確似在詢問前面的意見,可前面那一句,分明已是打定主意,勸阻又有何用?
他在天軍中,乃至如今的整個徐州都有著至高無上的權威,但凡做出決定,便是乾綱獨斷,沒有人可以阻止。
其實若按道理,以王政如今的身份,的確不再適合動輒親征了,只不過很多讀者不喜歡看沒主角的劇情...哦不,是他每逢戰事,總不覺心癢難耐。
加上豫州這次極可能面對曹操這等強敵的軍隊,郭嘉又把寧平三城的重要性剖析的明明白白,能否成功地占據,不僅關系到此番阻止曹操占據豫州的成敗,更關系到徐州日后的發展。
能從一個草芥流民做到如今的六郡強侯,其中雖有系統功勞,以及趁勢而為的成分,但王政自身的努力亦是不可或缺。
甚至連王政自己都沒發現,兩年以來,他一步一步腳踏實地走到眼下,其實無論心性城府,乃至胸襟格局,皆已遠遠超過了那個前世的自己。
有時候真正能決定人生高度的,并非是長度和寬度,而是厚度和重度。
同樣的,如今的王政也養成了事必躬親的習慣,盡管隨著地盤的擴張,他已開始在盡量主動地放權給麾下的文武群臣,但是在軍事上面,尤其是如此重大的軍事上面,假之于諸將之手,他其實不能全然放心。
畢竟豫州不同北海,曹操更遠非孔融可比。
當然最關鍵的一點,其實還是王政自家想要親臨戰場!
無論在帥帳之內運籌帷幄,與敵人勾心斗角,互相算計,抑或是身先士卒,上陣殺敵,都已成了如今王政最大的人生樂趣。
這般斗智斗勇,準確地判斷出敵人的意圖,給以巧妙的還擊。誘使敵人一步步上了自己的圈套,圍剿之、殲滅之。俘獲敵人的主將,使其匍匐腳下。拔掉敵人的軍旗,繳獲為戰利品。奪走敵人的土地、得到歸降的軍民,甚至讓敵人的親卷,軍民徹底地臣服,哭嚎...
那種巨大的成就感,當真言語難以形容。
尤其是這一次,可能交鋒敵人,還是未來魏武帝曹操的軍隊!
天下英雄,唯使君與操爾。
若能面對這樣的強敵取得勝利,對于兩世皆為草芥出身的王政而言,當真便是翻天覆地慨而康的自豪感,與揚眉吐氣的驕傲。
這樣的情況下,王政心中的斗志已是昂然至極,豪情更是奮勇奔騰。
“主公既欲親往...”郭嘉沉默了會后,只是說道:“嘉愿隨行同往。”
張昭則是一言不發,他老成持重,從王政第一句話出口時,便已清楚這事已成定局。
出乎意料的,這一次糜芳又開口了。
其實糜芳同樣深知,自家無論說什么都不會改變王政的決定。
他這番行為的目的,本意只是想要做出改變!
前幾日時,他曾與自家妹妹秉燭夜談,糜貞認為,按王政起事以來的行事作風,并非雄猜之主,為臣子者除了忠心,能力之外,亦要考慮主君的心性,乃至當前的形勢,按眼下所看,正是王政勢力高速發展的一個階段,糜芳若是事事謙讓,寡言少語,按以往的圓滑處事為臣為官,風險雖是小了,卻也失去了入其眼的機會,機會,功勞自然便不多了。
奔命司的長吏,說白了大半是因之前的情分、功勞,日后他糜芳,乃至糜家能進到哪一步,卻是要看以后的君臣相處以及王政的態度了。
與其保守求穩,不如銳意進取,多多表現。
自家妹妹這段分析,糜方深以為然,今日大反常態,主動和黃忠爭論,一方面固有針對禰衡之意,但更多地卻還是糜芳想要改變自家的行事作風了。
此時他便侃侃而談:“主公貴為徐州之主,三軍主帥,乃是千金之軀。當避免涉足險地。”
“兵者,兇事也,且寧平三城不過縣邑爾,駐軍多則亦不過數千人馬,若無意外,我軍已然是穩操勝券,以主公的身份,何需親赴取之?”
“吳,徐兩位將軍不日將返,何不稍等幾日,便是兵貴神速,以臣所見,黃將軍亦乃當世虎將,可以其統軍,廝殺在前,主公運籌帷幄,調度在后。事若有急,也可權變,是否更為妥當?”
對于糜芳今日的大反常態,王政其實也注意到了,倒也覺得是件好事,畢竟天朝與金本位的西方不同,官商之間差異極大,這些時日下來,糜芳大部分時候的表現,其實更像商賈而非官吏,這其實不是好事。
或許是意識到了這點,所以糜芳開始主動改變了?
這是好事,王政自無不允,為免打擊臣子的積極性,他笑了笑,溫言解釋道:“子方,便是徐方、吳勝今日便回到下邳,他們和麾下兵卒長途奔波,多有疲憊,若是立刻遣去豫州,并不合適。”
“此次攻打寧平,事關重大,但是以目前情勢,卻是不宜調動太多兵力,本將的意思,便和奉高一樣,帶上幾千部曲,老兵新卒混合前往。”
“寧平三城雖是縣邑,畢竟其在眼下風云激蕩,形勢復雜的豫州,卻也不可掉以輕心,為策萬全,這等兵力非本將親領前往不可!“
王政親自前往,其實還有一個好處...
能夠顯出他對豫州黃巾的重視。
外人不會知道徐州真正的戰略意圖,只道為了援救盟友,連主帥都親自上陣,這話要傳出去,對名聲大有好處。
畢竟眼下,大漢四地黃巾的殘余勢力,說大不大,說小卻也不小。
見糜芳出言反對,王政的態度卻十分和藹,這令一旁的張昭心中一動,膽子立刻大起來了。
當即出列躬身道:“主公,而今北海尚未盡伏,更有奉高戰事才息,兩邊的士卒們皆需要撫恤、犒勞、賞賜,且奉高城被毀壞的部分,需要修葺。北海方面,主公雖已定下請天子詔以令地方的策略,具體的實施還沒有正式開展,且日前陳皎才又傳信來,言張崇岳等海盜再次大破東來水師,聲勢益張,越發驕縱,問下一步該如何應對。”
“千頭萬緒,都需得主公居高統調。主公若輕離下邳,各項工作勢必陷入停頓,該如何是好?”
聽到這話,王政沉吟了會道:“奉高方面,我已命昌豨全權負責辦理,至于北海那邊,待天子詔書下來,以于禁之能,再有張公從旁配合,料亦無甚妨礙。”
這其實并非他的突發奇想,即便沒有豫州這支插曲,區區北海,王政也不想親自處理,早已打定主意交給下屬,不過在徐方和于禁之間猶豫良久之后,卻還是選擇了后者。
這倒不是他對徐方的能力抑或是重臣有了懷疑,而是北海的世家力量更為強勢,若要盡快平定,自是快刀斬亂麻最好,這點徐方并非剛強果決的心性,自是于禁更加合適。
“至于張崇岳這些渤海群盜...”
王政笑了笑,從堂上踱步走下,負手傲立在窗漏前,凝望此時外面的春景,三月春風,滿院花開,當真一派人間好風光。
“本將已令人回信陳皎,他知道該怎么辦。”
少年澹然地說道。
東來的南海岸,風暖宜人。
陳皎站在島邊的一處高地上,放目遠望,碧海藍天。一波波的潮水,還而復來的拍打著他腳下的礁石,發出啪啪的聲響,連綿不斷。海鳥穿越風浪,潔白的海浪,一朵朵綻放如花。
目視前方,陳皎眼前突然浮現了很多熟悉的面孔。
霍楷、徐和、張饒...
當初在青州叱吒風云地起義軍的首領,除了王政如日方中之外,其他的皆是一個個地徹底消失在這人世間了。
哦,還有他陳皎...
只是,也不知道俺能否走到最后啊。
陳皎沉默了半晌,忽然大發感慨:“節同時異,物是人非,我勞如何?”
見平日粗莽的首領突然這般文縐縐的說話,身旁的幾個親兵,也是陳皎的老部下們,面面相覷,似乎很不適應。
這時身旁一個大漢笑著接道:“想不到陳校尉不僅勇勐善戰,還情懷細膩,出口成章,真是文武雙全啊,像俺王熊卻是聽都不聽懂啊。”
考慮到陳皎這邊雖有不少天軍,但勇將之上卻是不多,這次王政便讓已升成三階的王熊特地過來,一則作為信使,二則也在關鍵時刻援以助力。
“哈哈,王兄弟。”陳皎看了眼王熊,笑呵呵道:“俺雖是長的像個粗人,其實也讀過幾年私塾,更曾做過幾年俳優。”
“俳優?”
聽到這話,王熊略感詫異,他入軍時間已久,當日臨淄之戰時亦是在場,自然知道陳皎進入天軍前的身份,不過是一介賊匪罷了,看談吐亦是流民出身,卻想不到對方竟然識文斷字,不由大奇,忍不住問道:“陳校尉還學過說書的手藝?”
“不瞞王兄弟,說書是俺家傳的祖業,只不過俺嫌它沒甚出息,少時又疲賴,不肯好好認字,所以尋了門路,先是改行做了買賣。只是...嘿,出身不行,哪里能將買賣做成?
“正當買賣做不了,俺后面便去做了砍頭的買賣,后來將軍在青州起事,俺當時兄弟不少,腦子一熱,便也揭竿而起了,隨后種種,王兄弟也是老人,自然清楚了。”
王熊恍然大悟,贊道,“想不到陳校尉的閱歷如此豐富,真是了不起。”
“嘿,這算得甚么?”陳皎難得謙讓起來:“俺這么多年忙碌,也不過在青州境內折騰,像將軍這般,弱冠之齡便已走出青州,放眼天下,縱橫所向,從無敵手,才是真正的了不起。”
“這是自然。”王熊連連點頭:“將軍乃神人也。”
兩人談談笑笑。說不多時。遠遠的奔過來一個親兵,與陳皎附耳兩句,陳皎眉頭登時一皺。
“怎么了?”王熊見狀,當即問道。
“渤海群盜幾家首領都已來了軍營,只是...”說到這里,陳皎話一頓,神情有些陰沉:“張崇岳這次并沒有來!只是派了一個副首領。”
“什么”王熊聞言一怔:“此人為何沒來,難道是發現了什么?”
“應該不會。”陳皎搖了搖頭:“若是其看出端倪,那剩下的幾家又怎會前來?恐怕是有其他事情耽擱了。”
“好膽!”王熊登時面露怒容,低聲喝到:“校尉這次乃是代表主公邀約,此獠竟敢不來赴約,當真是放肆至極!”
“那陳校尉,咱們這次是按兵不動,還是...”
陳皎沉默了會道:“除了張崇岳,其他人都來了,自然還是按原定計劃行事。”
王熊點了點頭,突然道:“依俺來看,何必先行懷柔,這群海盜桀驁不馴,直接殺了最是簡單...”
“哈哈。”陳皎笑了笑,拉著他并肩向前,邊走邊答道:“此輩這番也算有功,不教而誅未免不好,何況將軍從來仁至義盡。”
他二人穿的都是便服,下的高地,與隨行的親兵們紛紛翻身上馬,快馬一鞭,奔行甚速。很快到了島嶼的中心,正是這次徐州水軍臨時的駐地,征用了原來島上居民的房子,稍作改建,便成了一處軍營。
幾次大破東來水軍,渤海群盜和徐州水軍的聯盟已經在東來附近海域穩占了優勢,張崇岳便有些迫不及待,連續多次請王政實踐承諾,即刻展開對東來的攻勢,拿下南長山島,同時更是已經開始派遣部屬,連著克了東來好幾座縣城。
陳皎雖極力約束,但是張崇岳驕縱忘形,拿下縣邑不說,更是大肆燒殺搶掠,全然沒把陳皎和徐州水軍放在眼里了。
這次陳皎以王政名義請群盜來此島赴會,便是為解決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