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王政等人駐足旁觀之時,此時的校場又涌幾個百人大隊,他們或是推著沖車,箭樓,或是挾著投石機之類的大型軍械,正是如今天軍的砲營。
其實從穿越至今,王政并非沒有考慮過去推行火器,而且據他后面了解,早在戰國至漢初時期,如始皇武帝此類,都曾有過長生不老的幻想,所謂上有所好下必甚焉,一些道士或方士們投其所好開始煉制所謂的神丹妙藥,在煉制的過程中其實已發現了火藥所需要的幾種主要成分,如硝石、硫磺以及硫磺中的鉀化物等。
在如今的東漢,鞥其實已經開始應用于一些醫藥、民生領域,可謂已具備了誕生火器的土壤,王政若要去推行此物,并非全然不能。
在原本的歷史上,兩晉末期便有人開始知道如何用火焰去鑒別硝石與芒硝,直到兩百年后的南北朝,道教陶弘景更是做出了系統總結。
但斟酌再三后,王政還是選擇了放棄。
無他,不同于其他的穿越者,王政此時安身立命的底牌并不是腦子里那些領先時代的見識,預知,反而是騎砍系統。
而火器的提前出現,反而會削弱騎砍帶來的兵種升階這最大優勢。
最關鍵的一點是,前世的王政只是一個普通人,對于火器的知識其實是殘缺不缺,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若是打開潘多拉的盒子,到底是給自家的助力更大,還是給那些掌握了知識渠道的世家,以及世家所支持的諸侯助力更大,王政心里沒底。
而在火器出現之前,砲的真正概念,其實是砲。
也是戰國到秦漢攻城時的主要力量。
而諸般軍種里,諸般軍種里,要論操練時聲勢之最盛,自然非砲營莫屬,一砲而出,聲如震雷,石彈落地、塵煙滾滾。
大校場里專門開辟了一塊地方,周圍用墻壁圍住,免得打擾外邊其它軍種的操練。他們的操練也最危險,若不用墻壁圍住,如果有士卒誤入其投石機、床弩之類的射程,必造成嚴重的后果。
自起事以來,王政大半的時間都是在軍營之中,戰場之上,無論攻堅還是野戰,弓箭如蝗,失石似雨,萬軍沖陣的陣仗自是見的多了,耳中聽著驚天動地的砲聲,心中當即豪情澎湃,忍不住便想要近距離觀睹一番。
哪怕是演習場景,也比這些時日所見的書簡,公文更吸引他。
只是剛要抬足,一瞥之下,卻見身邊諸人,禰衡倒還好些,另外幾個司馬府的文官卻是面色惶惶,愈發不安了。
這些都是徐州本地的世家出身,平日里都是紅袖添香,吟風弄月,這般遠處聽著都不自在,要是走進的話...
想到這里,王政遺憾地往砲營陣地看了看,也就暫時做罷了。
隨后眾人撥馬轉走,順原路出了校場,繼續往軍校前進。
兩地相隔不過三四里,沒多久即到了。
學堂占地極廣,因為還沒開始正式招生,校內沒人,暫由下邳駐軍負責戍衛,大約一千多人,坐鎮的是個都尉。
聽說王政親臨,都尉自然不敢怠慢,此時已帶領人馬在軍校外靜候,上前剛要說話,王政已笑著擺手道:“你既負責戍衛,就不要跟在左右了,我們自己進去看看就是。”
隨后便帶著眾人闊步邁入。
“這...”那都尉眼巴巴地看著王政等人馳入校內,心中有些不甘。
王政遇到黃忠的那日,當街斬了一個擅離職守的老卒都伯,此事給軍中造成了不小的震動。
自入徐州以來,天軍的軍紀愈發森嚴不假,不過王政乃是后世之人,深知無論上至下,還是下報上的越級之事并非好事,所以基本上都尉以下的將官從來不管,便是他們犯錯也都是直接處罰其上官,這樣親自越級下令處斬一個小卒,卻是從沒有過的。
這也側面反應出王政對軍紀的看重,對擅離職守者的深惡痛絕。
經此事后,加上還是一個老卒,不管軍官、士卒,人人無不心中凜然,對軍法無情愈發有了明悟。
這都尉能為戍衛學校,自然也是天軍中的老卒了,當日得彭城后,國相府夜宴故舊,這都尉當時不過是個都伯,亦在其中,隨著王政的勢力越來越強,地盤越來越大,無論這都尉還是其他的老卒,和王政近距離私下接觸的機會卻是越來越少。
今日好容易碰上了這般難得機會,卻又受職責限制不能親近...
想到這里,那都尉心中嘆息,面上更不由露出郁郁之情。
見自家都尉這樣,一個親兵湊過來,笑嘻嘻地問道:“五哥,您在看什么呢?”
一人得道,雞犬升天。軍中將校們的親兵,多為宗族親戚、抑或同鄉相識,這被稱做五哥的都尉又出了名的好脾氣,他的親兵們平素并不太怕他的,說話聊天比較隨意。
“滾你的蛋!”都尉瞪了親衛一眼,直接一腳對著對方的屁股踹了過去:“你帶幾個人去軍校內告訴那些弟兄們,將軍今日來了!”
“叫他們都給俺打起精神來,且莫丟了天軍五部的臉面!”
人與人所形成的集合體被稱為社會,而在社會中,由于所處的地位不同,占有社會財富的多寡,便分出了階級。
階級的出現,時常會讓少部分人的決定,能對大部分人的禍福、生死乃至命運產生極大的影響,甚至是決定性的影響。
這便導致了低位者會對高位者的一言一行極為關注,甚至去不斷爭取靠近后者,哪怕是多一分,多一寸。
而后者卻對前者毫不在意,更漠不關心。
即便王政同樣是從底層出來的,可在不知不覺間,他已不太關注如都尉這樣的人的心思了,既是沒有必要,更是沒有時間。
此時少年的目光,完全地被眼前的軍校所吸引了。
整個的校區座北朝南,分作三個區域。
按照五行的理論,南邊屬火,所謂侵略如火,因而目前軍校的南邊是騎兵軍官區,中間為土,所謂不動如山,則安排成了步卒軍官區,至于北邊為水,自然便是徐州水軍的區域。
每一大區,又或多或少地分了幾個小區,便以如今規模最小,人才最少的徐州水軍,卻也提前分成了內陸河區以及海軍區,遑論早成建制,且為天軍如今主力的步兵和騎兵了。
騎兵區分成了重騎兵區,弓騎兵區,游騎斥候區,而步卒軍官區則最為詳細,除了長兵器、短兵器外,還有工兵、輔兵、匠兵以及遠程砲兵去等等。
除了在本區內的專業科目外,還有三大軍區都要統一日常學習的文史、思想課之類。
整個校區的主干道有四條,一條由南而北,貫穿整個學校。三條由東而西,連接東西大道,貫穿三個不同的軍官區。由這四條主干道,又分出許多的輔道,分別通往各個教學課堂,以及公眾休閑、運動區域。
這座軍校的規劃,從一開始便是以王政為主導,后去無論徐方還是禰衡也都是按照他的構思建設完成的,其中很多自然便具備了天朝后世的風格。
大大小小的道路上,栽植了一行行的垂楊綠柳,都是從附近山上,或者別的地方移植過來的成年樹木。行走其下,綠蔭遮涼。
比如騎兵軍官校區中間,便有片呈放射火焰形的樹林,正是暗合“其徐如林、侵略如火”的寓意,亦是點名南邊屬火之意,步卒校區中間,有座土山,厚重質樸,山上有亭,為校區的最高處,招攬八方之風,也有寓意,兵法云:“其疾如風、不動如山”,也暗合中間為土之意。
水軍軍官區中間,有個人工湖,也是目前軍校內僅存還未完工的建設,除了象征大海的廣闊,表現水軍的博大能容、遠大之志,也是為了后期水軍的演戲所用,也暗合北邊屬水之意。
這一林、一山、一水,剛好坐落在校區的中軸線上,遙相呼應。
綠蔭、花叢錦繡,風起水紋,林木沙沙。遠觀山亭,聳立藍天之下,層層校舍之間。
眼前所見,讓王政很是滿意,頷首對著身旁的禰衡笑道:“正平,你辛苦了。”
“徐方走時,工程雖已完成大半,不過能在兩月內這般圓滿收尾亦是不易,此事做的甚好,大善,妙極了!”
他看著眼前布局十分近似后世的建筑,當真是越看越是喜歡:“倘若我徐州上下的官員都能如正平這般勤勉認真,辦事都有這樣的效率,本將何愁大事不成?”
又顧盼左右:“諸君覺得如何?”
“大氣磅礴,英武逼人。”
“朝如旭日,銳意進取。”
王政都先開口夸了半天了,眾人自是紛紛附和。
哪怕眼前的軍校很多地方在他們眼中頗為古怪,可誰會在此時這般沒眼色,煞風景呢?
當然,也不純是違心之言。
有一說一的講,這種看起來十分簡約、整齊的校區布置,倒的確當的起大氣磅礴的評價,至于銳意進取,自然是說軍校內的很多建筑大開大合,大刀闊斧,沒有細膩的小家子氣。
兩漢本就尚武風氣十足,對于這等后世的現代風格,接受起來并沒有那么困難,而且中間王政也安排了綠樹成蔭之類的風景一襯,卻也不算顯得太過粗獷。
一方水土養一方人。仁者愛山,智者樂水。要知風水景色,人們身處其中,耳聞目濡,對情操、性格的培養有潛移默化的作用。
各區的教學區除了授課的課堂,另外有沙盤室,彭城、下邳、乃至北海等地的地形沙盤,都備下的有。
其中徐州境內諸郡的較完善,北海的尚有缺少,到底出征之前,并沒幾個人去過北海,只通過地圖是造不出來詳細的沙盤的。
這些都是司馬府與霸府聯手的功勞。
學校沒開學,沙盤還沒擺出來。要說起來,這下邳軍校的沙盤,在幾個軍校中還是最不完備的。畢竟,它只是個初級學堂。最完備的徐州沙盤,目前只在霸府和王政的府內有兩個,乃是頂級機密,地位不到的,根本看不到。
接下來王政準備再放一份在開陽的高級軍校;再次之,放在彭城的中級軍校。
不同校區,放的沙盤側重點也不同。步卒、騎兵的側重點相似,水軍校區的重點在海道、水域。
王政等人過了沙盤室,再往前是重庫,也就是圖書館。
目前藏有的各種兵書,并及文史經學類的一些著作,大抵都是王政當初在青州時的殺戮所獲,天軍中的軍官們,多不識字,但是也少數如徐方那樣認識字、讀過書的,這個重庫就是為這些人準備的。
重庫再往前,則是寶兵室。
按照兵種的不同,簡要介紹徐州軍隊的發展過程,陳列一些大將們的贈品,比如步卒區,前幾日就收到了剛回到下邳的黃忠的禮物,其中有一柄鬼頭大砍刀,正是黃忠水淹高密時,從戰場上得來的繳獲,因其太過笨重,加之軍中甚少有人用此武器,便拿來作為陳列了。
吳勝也送了一面當日攻奉高時,從敵將那里搶到的一面將旗。
日后,等有學員畢業,凡在軍中有立下大功的,他們的名字及所立的功勞,還會有專門的榜單,銘刻在石頭上,給后來的學員觀看。
挨著教學區的,是休息區,分成棋室、食堂、宿舍等。
棋室名為棋室,不止可以下棋。一些室內的運動都可以在這兒進行。有兩層高,分了十數個場地。這象棋、圍棋,與兵法有相通之道。會下圍棋的軍官估計不多,象棋比較容易,可以培養出來他們的興趣,對修身養性也有幫助。
軍校的伙食很好,營養足夠。上文化課的時候,保質保量。只不過目前下邳軍校主要面對的階層是什長之流,除了文化課外教習科目的重點在技擊、騎射、結陣演習上,一年類至少有六個月都是在學這些。
學習這些實戰科目的期間,為了進一步磨練他們的意志,根據教學大綱的安排,飯不會管飽。餓著他們的肚子,同時加幾倍的高強度操練。天將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可以想象到時候定會有很多學員叫苦連天。
好在天軍之中的軍官大多數乃是流民出身,從軍前吃的最多的就是苦,無論辛勞、艱苦應該都能經受的住,反而是徐州籍出身的,或許會難熬一點。
王政帶人細細看了一遍,兜轉出校前突然停下腳步。
校門口兩側如今正有一副對聯,乃是王政親筆題寫,他書法并不算好,為不獻丑亦是苦練許久,如今自家看來,字自然不算好,不過銀鉤鐵劃,力度氣勢之上,倒也尚足一觀。
執干戈兮靈旗矗。
挽天水兮洗刀槍。
現在校內雖然還沒有學員,但只此兩句已然足使人心神激蕩,不由自主地神往遙想日后之景象。
王政揚起馬鞭,顧盼左右,朗聲笑道:“今日本將立此軍校,待他朝,定叫天下英雄皆出此門!”
此時的眾人眼中,便見這位少年雄主睥睨之間,盡是雄心壯志。
其意氣風發之姿,彷佛比頭上的萬丈陽光還要光彩奪目,令人不敢直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