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眾人各自去做準備時,于禁也傳來了糜令,讓其通知糜氏商行帶頭串聯城內豪族,商會,組織民團,協助守城。
雖以糜氏為紐帶,知道其與王政早有瓜葛,于禁也還是放心不下,不給武器,僅僅是要求其多多制作軍旗,以百人為隊,自家再派出十人為守,管理監視,兼而有之。
兩軍作戰,除了那些生性愛劍走偏鋒,大部分主帥若要兵行險著,自是因為實力不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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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于禁這番分兵行險,更是擴大了自家兵力薄弱的劣勢,已到了如履薄冰的境地。
袁軍一旦攻城,便立刻露餡。
便是袁軍不攻城,他也要防備城內有人不安分。
想到這里,于禁雙眉一揚,決定先做些事,安撫內部。
“立刻命人通傳全城,天公將軍大展神威,連戰告捷,已是一月便攻陷彭城全國,盡取諸城。”“獲此捷報,今晚本將要設宴全城,為將軍賀,各家望族的家主和嫡長子務必盡數到場!不可一人遺漏。”
這一番話,自是虛虛實實。
王政派出信使時,只告知了鄆亭有失,當時奪下的也不過是彭城和另外兩縣而已,離占據彭城全國還差的遠呢。
于禁卻是管不了了,這時要做的無非是抖擻威風,緩解此時大軍壓境的陰郁。
看似是為天公將軍賀,實則我暗中提醒城內所有人:
別看現在有袁軍兵臨城下,將軍可已經攻克彭城了,此時搞不好就在回援的路上...
安分點!
莫要生出不該有的心思!
“準備一百刀斧手,”于禁喚來親兵,吩咐道:“筵席散后,每家扣一人,留在郡府,沒有我的命令,不得出府半步!”
“若有人不愿,不從,殺!”
“這...”聽到這話,親兵面露遲疑:“老爺,今夜之后大軍過半出城,咱們的兵力可就更少了,在這時這般霸道,要他們獻出人質,是否不妥?”
他是提醒于禁,這時要逼著這群人狗急跳墻,可未必壓得住啊。
“你錯了。”于禁笑了笑,道:“正是如此,才越要這般行事!”
身處劣勢時,若不欲人看清虛弱,反倒要愈發強勢,霸道,才能化被動為主動,進而破局,取勝。
似是黃天昭示他這番應對得宜,做出決議后,云層竟似變得稀薄起來。
風一吹,像一堆一堆滾動的黑煙。
雨水倒是仍不見小,滂沱得發出噪聲,鞭子似的抽打在雨篷上,傾斜而向下淋注著。
棚外守城的士卒,披著斗篷,冒著大雨;
嘩嘩雨聲里,偶爾傳來軍官渺弱的指揮命令。
又是一陣閃電雷鳴。震撼得人心里發顫。
遠處搖擺的田禾、近處巡邏的士卒,隨著電光映了一映,一剎那間,一切又被無邊無際的黑暗吞沒。空氣冰冷,親兵找來個披風,為于禁披上。
內亂已做了對策,接下來,便是對外了。
各路人馬出城在即,沒時間細細斟酌,于禁看了眼天色,果斷下令:“夜近戌時,令諸將聽我鼓聲為號,一起出城。”
要想敵人不攻城,自家這支紙老虎裝的久些,便如在要求豪族們送上人質一樣的道理,于禁想到的對策,依舊是顯得強勢!
他要趁雨夜主動進攻!
讓敵人不能辨其虛實,陷入猜度。
風雨飄搖,于禁佇立城頭,遠望各處城門,隨著激昂的鼓聲,各部魚貫出城。
依稀的火光下,瞧不真切,遠遠觀之卻是黑壓壓一片,如潮涌欺負,似極了此時于禁的內心。
人算畢,看天算。他的各種布置,成或不成,最終,要看敵將的反應。
若敵將是個有勇無謀的匹夫,那這么多的虛張聲勢反倒成了笑話。
此時袁軍的營地上,亦是人來人往,穿梭如織。
前營基本竣工,中營、后營,初具雛形。
軍官們頂著風雨,扯著嗓子呼喝指揮;老兵們則呼呼喝喝地催促著那些強拉來的徐州人加快構筑速度。
層層營帳中,文丑登上搭好的望樓,放眼看去。
此時閃電劃過,現出遠處的開陽竟是黑糊糊的怪異形狀。
“顏公子。”文丑頭也不回地問道:“以你所見,黃巾賊今夜還會不會來攻?”
“在下一介儒生,不通軍略。”顏楚有些畏懼地望了望文丑,喏喏答道:“怎敢在將軍面前清談妄言?”
他此時哪里還有心思關心這些啊。
自在鄆亭看到那等令人作嘔的血腥場面后,顏楚的心中是一萬個后悔啊。
悔不聽老父之言啊,自己當真是色迷心竅,竟為了兩個婢女自陷險境!
此時他的腦中再也沒有什么簡氏姐妹的身影,只想著遠遠逃離,離眼前這兇人越遠越好。
“按你所言,王政這豎子桀驁狂妄,應不甘愿做那縮頭烏龜啊。”
文丑瞇縫起眼,朝營前望了會兒,雨急夜黑,眸中綠光愈發妖異:“賊子昨夜來攻的騎隊不過幾百,吾料其是試探我軍虛實,想必已看出我軍一些端倪。”
說到這里,他回頭一看,盯著那些忙碌的徐州人,獰笑一聲,似是信心十足:
“吾料最多一個時辰,賊子必至。”
“且這一次,必是精銳騎兵,欲行突襲!”
賊子?
黃巾賊最起碼也是人吧,總比你這牲畜禽獸強啊...
暗自腹誹,顏楚臉上倒是勉強擠了個笑容,恭維道:“將軍明見萬里,料想必不會差!”
“嘿。”文丑嗤笑兩聲:“明見萬里談不上,本將作此判斷,亦要多謝你們青州人...”
又指了指臺下:“和這些徐州人啊。”
迎著顏楚愕然望來的視線,文丑輕蔑一笑:
“本將早已打探清楚,說起來,王賊起事起來,竟是全無敗績,從趙縣打到臨淄,又從臨淄打到瑯琊,真是得意至極,猖獗至極啊。”
“此豎子是少年人,心高氣盛,又逢連連大勝,這豈不是在連連助長其驕狂之情,傲慢之心?“
“所以本將說要謝謝你們這些人的無能啊。”他舔了舔嘴,有些興奮地道:“若非如此,怎能讓這豎子今夜乖乖踏入本將的陷阱呢?”
汝這匹夫!
心中對他恨極,卻因形勢所逼,顏楚臉上青一陣紅一陣,最后還是陷入了默然。
“說起來,也是得天之眷啊。”文丑越說越是興奮,竟滔滔不絕起來:“我大軍剛至開陽,天色就變,正好給了我不軍立即攻城的理由。”
“而風驟雨疾,掩藏痕跡,天色昏暗,看不真切,正合設陷埋伏,安置伏兵啊。”
一番滔滔不絕,雨點連天接地,顏楚卻始終一言不發,文丑冷冷地瞥了他眼,暗罵掃興,也失去了繼續唱獨角戲的興趣。
他雖以勇力出名,生性兇殘,但人品和能力是兩回事,能在群雄畢集的河北成為四庭柱之一,文丑卻非一介莽夫,此時心中依舊不斷盤算。
兩軍對壘,無非你猜度我的心思,我揣摩你的意圖,誰料的多,看的準,誰便贏得勝利。
只可惜...
所謂差之毫厘,謬以千里。
王政突襲彭城,一路行藏掩飾甚好,這時陶謙都未必得知,何況他一個孤軍深入的冀州將?
而建立在不準的信息上的所有籌謀,計劃,自也都是做無用功。
“王賊一萬人馬,黃巾賊又慣愛裹挾,若是這些時日大肆募兵,兩三萬亦有可能。”
文丑喃喃自語:“見我不過一萬人馬,不但會攻,恐怕還想著要一擊必勝吧。”
“那會出多少人馬呢,一萬,兩萬,還是....傾巢而出?”
正想得入神,聽見顏楚輕咦一聲,往前走了兩步,道:“將軍明見,黃巾賊當真來了!”
文丑抬頭看時,遠遠的瞧不真切。影影綽綽,模模糊糊一大片。旗幟林立,粗略一觀,卻不過一兩千人的規模,且皆是步卒。
怎么才這么點?
心中大為失望,臉色更是一黑。
此時袁軍營盤也反應過來了。
筑中、后營的士卒,為防萬一,停下了手頭的工作。由隊正組織,列好隊伍,留作后備。在營中休息的,則補充為二線梯隊,隨時準備支援前營。
這時便有副將登樓主動請命:“區區黃巾賊,這點人數,又是步卒,末將愿令一千人馬,前去痛擊。”
“那便去吧。”
文丑隨意地一擺手,懶洋洋道:“此戰全上新卒!”
他想明白了,還是在試探!
好個豎子,倒是謹慎。
“喏!”
望樓前大旗迎風颯颯,黑色的丑牛仿佛與夜色融為一體。
雨水密集,夜色黝黑,箭支受到影響,準確度大大下降。
天軍前排的士卒,撐起半人高的盾牌,掩護著部隊緩緩推進;
袁軍為攻城準備的有投石機,此時紛紛拉開來,數十斤重的石頭,呼嘯著劈開雨幕,砸入天軍陣中。
相隔太遠,慘叫聲聽起來很渺小。但卻清晰地落入文丑耳中,令他能暢想那些血肉橫飛的場景,不由咧嘴一笑。
映著前營的火光,看到天軍的大旗揮舞幾下,一部停下腳步,止在營前,隨后分出了幾百人,推著撞車,由半截船保護著,彎著腰奔向營門,想填充壕溝。這壕溝白天才挖好,不太深。沒走多遠,有的踩著混入泥中的鐵蒺藜,扎傷了腳,落在隊后。隊形逐漸變得稀松起來。
隨著天軍不斷靠近,不僅是落石,很多勁弩一起施放,只望見天軍的弩手,冒箭雨突前,施放一陣,慘叫聲中雙方都有死傷。
只是袁軍士卒中箭的,能立刻被抬下戰場,天軍中倒下的,卻是要永遠倒下了。
這便是防守方的優勢。
那副將奔馳到近前,跳下馬,不知和前營的都伯說了些什么。那都伯領命而去,一側邊門突開,百十精選騎兵舉著強弓,迂回到天軍前部一側,試圖遠距離游動打擊。
文丑再看對面的黃巾賊大旗,揮動了幾下,沒等袁軍騎兵沖近,便拖著傷者退了下去。
短短時間,營前地面,已留下了不少天軍的尸體,大雨灌落,一大片一大片的紅色血跡鋪淹彌漫。即便夜色幽暗,依稀的火光中還是頗為醒目。
輕易地打退了天軍攻勢,袁軍滿營歡呼,一些新兵們更是十分興奮,在老兵的帶領下,一群人跟在騎兵的后面兜轉了一圈,以勝利者的姿態馳回陣內。
人人喜悅之下,唯有望樓上的文丑和顏楚神色平靜。
后者是此時只想走為上策,漠不關心誰勝誰敗,而前者...卻是開始有些糊涂了。
冷眼旁觀之下,文丑發現的古怪處越來越多了。
這才死幾個人,這就退了?
你就是試探也不要這么敷衍啊。
還有,人數少也就算了,自己剛才令那副將帶去的,可也都是新卒啊。
可這般情況下,相比鄆亭那群黃巾賊,這開陽軍的表現也...
太差勁了點吧?
不是試探!
文丑突然有了明悟,隨即陷入了更大的迷惑之中。
那派這群兵卒來此的目的,到底是為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