吩咐拉法埃爾在原地看好拉爾和安吉拉她們,他一個人拎著手杖跟著琦琦走出了街道,一個小孩子的動作再怎么快都不可能跑得過費舍爾,費舍爾看著她的身影沖入了側面的小巷子里,等他走到那里的時候,小巷子看似沒有了她的身影,費舍爾卻看見了那垃圾架子下面露出了深綠色連衣裙擺。
還有隨著她連衣裙擺微微搖晃的啜泣聲。
費舍爾嘆了一口氣,拿著手杖走入了巷子里,
“‘嬌小的燕子對巨龍呼喊著,將小聲卻滿懷熱烈的感情通過聲音訴說,她說,我是燕子,是世間最小的燕子,喜愛著世間最龐大的生物巨龍。即使我們的高度天差地別,但在靈魂上我始終與你平視,也由此能高呼我對你的愛意...’”
費舍爾一邊走一邊輕聲念誦著詩句,這是前幾年圣納黎勞芳女士的詩集茶會里她創作的長詩愛龍燕歌中的一段,講述了嬌小的燕子戀上巨龍的故事,雖然費舍爾覺得勞芳只是在滿足那些貧苦女孩突然傍上富豪的幻想,不過他不否認勞芳在文字上高超的造詣。
詩句念完,費舍爾剛好走到那架子之前了,架子下面抱著膝蓋的琦琦與他對視,
“這是,勞芳女士的詩嗎?”
她眨巴眨巴眼睛,淚珠順著臉頰落下。
看來她還沒有讀過勞芳的愛情選集,雖然想起來斐洛恩就不太可能拿這種滿是青春色彩的詩集給她看。
費舍爾蹲下身子,點了點頭,
“你很聰明,怎么分辨出來的?”
“勞芳女士的詩讓我聽見眼前就會浮現出好多好多想象來,所以就記得她寫詩的習慣...”琦琦的小手擦了擦自己臉上的淚珠,而后又委屈道,“本來想和安吉拉分享的,但我好像搞砸了,我的耳朵露出來了...”
“安吉拉肯定被嚇到了,因為從小到大,只有故事里騙人的大灰狼才會長這種耳朵和尾巴,她肯定會懷疑我把她給吃掉...”
從小到大,在人類身邊長大的狼人種,即使學會了人類的語言,即使穿上了人類的衣物,但在看見自己和父親和故事之中的人類許許多多的不同之后,她還是會感覺到奇怪。
她已經很久沒走出斐洛恩的內城了,因為她忘記不了即使是在斐洛恩的身邊還是會收到外面許多人鄙夷的目光。
“即使是嬌小的燕子也必須誠實地告訴別人她的身份,哪怕她如此渺小。掩藏委屈自己的關系無法長久,所以不如大膽面對,真正的朋友不會因為你長了一對耳朵或者尾巴就害怕得遠離你。”
“雖然這一定程度上取決于對方對你的看法,但伱也必須對你的朋友有一定的信任,你有這個自信嗎?”
明明是一位專注于學術的研究者,來到南大陸之后費舍爾卻總覺得自己總是在充當育兒班的老師,而且還沒有工資。
“真...真的嗎?”琦琦的小手捏了捏,慢慢從架子下面爬出來,“我..我想去見安吉拉,如果她討厭我的話,我可以躲在費舍爾先生的懷里嗎?”
“...如果真的這樣的話,暫時借你一下吧。”
費舍爾輕輕牽住了琦琦的手,將她從小巷子之中帶了出來。從出來開始,他就一直在擔心斐洛恩會在哪里設下陷阱,對自己,對琦琦,對拉法埃爾她們。
但出來許久,費舍爾都沒看出有哪里不對勁,仿佛斐洛恩就是真的只是讓自己帶琦琦出來一趟,滿足她想要出來和筆友見面的愿望而已。
“琦琦!”
站在街道旁邊的安吉拉看見了費舍爾牽住的琦琦,于是飛快向她跑來,一下子抱住了她。
“抱歉,琦琦,我的舅舅嚇到你了...”
“嗚,對不起,安吉拉,其實我是一個亞人,之前沒有告訴過你。”
“可是你的耳朵真的很酷哎,這是狼的耳朵嗎?我能摸摸嗎?”
沒管那兩個孩子的場面,費舍爾點了一支煙走到了拉法埃爾身邊。
其實孩子哪里會有對于其他族類的怨恨與鄙夷呢,他們的一切都是被教導的,就像拉爾對自己這個人類不也非一般的信任嗎?
但身旁的拉法埃爾卻看著那場景許久,不知道為什么突然牽住了費舍爾的手,她的爪子柔順,和納黎淑女纖細的柔荑沒有什么區別,反倒顯得她的身體暖洋洋的。
“牽我的手要增加一次懲罰機會。”
拉法埃爾瞪了一眼旁邊不解風情的費舍爾,似乎不明白為什么以人類的體溫會說出這么冰涼的話來
“你真是...”
拉法埃爾想抽回手來,卻還是被他握在手心里,而后那掙扎的力度便越來越弱,最后等于沒有這一出事情了。
反正現在的懲罰不都是...
也不算懲罰了吧,增加一次兩次乃至于很多次,都無所謂...
至少拉法埃爾還蠻開心的。
想著奇怪的事情,拉法埃爾的尾巴雀躍地晃了晃,連帶著對夜晚都有了一定的好感。
看著琦琦和安吉拉告別,紅著臉跑了回來,費舍爾把煙頭捏熄,將拉法埃爾的手放開,因為接下來要去購買一些出城需要用的補給品。
“費舍爾,你的咖啡拉爾幫你喝完啦!雖然有點苦,但是喝了之后可希爾說我的舌頭都變色了,你要看看嘛?”
“好了,拉爾,坐穩,我們要出發去買東西了。”
費舍爾拍了拍拉爾的頭,將她送進車廂,等到琦琦最后上車的時候,她卻沒有坐進車廂,而是坐在了費舍爾旁邊。
等費舍爾轉頭看她時,她臉色一紅,對著費舍爾鞠躬道,
“費舍爾先生,謝謝你今天帶我出來,麻煩你了。”
斐洛恩教會了她人類的禮儀,對于給別人添了麻煩的事情要說謝謝或者抱歉,如果不是她的外貌有所差別,她和其他的人類孩子沒什么不同。
“不客氣,我答應過你爸爸照顧好你...說起來,你很喜歡讀文章?”
枯燥的文字對于這個調皮搗蛋年紀的孩子來說簡直就是毒藥,更別說從中獲得什么了,沒想到眼前的這個亞人孩子卻是一個異類。
“嗯,我很喜歡讀詩還有故事,以后,我也想像勞芳女士那樣寫很多很有趣的東西,然后讓很多人很多人看到。我和爸爸說了,他讓我好好練習,先從寫信開始,所以我才試著給外面的人寄信交流...”
她捏了捏自己的裙角,看向身旁的費舍爾,小聲道,
“費舍爾先生一定也和爸爸一樣是一個有名的大學者吧?”
“大學者談不上,只是懂一些淺顯的知識和道理。”
反正圣納黎的大部分年輕學者都覺得自己是異端,不然就不會每次都買最新的納黎學術期刊圍堵自己發表的論文,而后寫一大堆反駁自己觀點的學術文章來湊學院或者研究組織的論文發表要求。
年輕學者之間流傳著一句至理名言,“費舍爾的文章養活了圣納黎一半年輕學界的人”,大概說的就是這個情況。
不過來南大陸之前費舍爾實在厭煩駁斥那些詭辯的年輕學者們了,就把這件事情上報給了皇家學院院長,聽說院長爆炸一樣地跑去研究院打他們的屁股,并且禁止他們再寫關于費舍爾的文章,費舍爾這才消停下來。
“那費舍爾先生,等你回圣納黎之后我可以給你寫信嗎?”
費舍爾瞥了一眼身旁那位翹著耳朵的年輕狼人,嘆了一口氣之后從懷里抽出了一支鋼筆來,
“有可以寫的東西嗎?”
“哎,這里...這里有信封。”
“我把地址寫給你,到時候寄的時候記得在封面寫上我的全名,費舍爾·貝納維德斯......還要寫上你是從哪里寄過來的,明白嗎?”
“我知道啦...”
看著費舍爾在信封上寫著的那一行花體納黎文字,琦琦終于開心地收回了手,跑進了車廂里面去。
在那之后,費舍爾又帶著她們在城里逛了一圈,補充了很多物資之后才往斐洛恩的內城方向趕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