椿的小舟很快在一片草木稀疏、地露淺黃的地方上停下,費舍爾看了一眼身后,發現僅僅是這一段時間他們竟然便距離了理想國至少有百八十里了,但他卻覺得速度一點不快,就連身旁拂過臉頰的風都和緩無比。
就像是時間和距離一下子都變得極其模湖了一樣,費舍爾略微有些驚奇地收回了目光。
“來這里干什么,這里什么都沒有。”
米哈尹爾率先發問,他就如同后世圣納黎從事金融私募行業且被要求加班到夜晚的打工人那樣充斥著怨氣,從骨子里都透露出了一抹消極怠工來,巴不得現在立刻就回去休息。
但顯然椿也不知道具體的緣由,是瑪格麗特通過命運的織機算到這里有線索的,他對其中具體事宜并不知情。命運的織機是他的母親世界樹所使用的神物,但身為她子嗣的精靈們卻沒有這樣的資格,反倒讓來自世界之外的轉移之人所鉆了空子。
“下去看看吧,瑪格麗特不會出錯的。”
鉤吻瞥了一眼椿的背影,沒說什么,便隨著他的小舟一同從天空上緩慢地降落下來,落到了這一片類似于地質類似于荒漠的土地之上。雖然土地顯得有些干燥,費舍爾甚至還能看見一些黃沙,但這里的土地并不孤單,費舍爾還能看見許多約莫有一人之高的、他完全不認識的植物生長在附近。
那植物如同一根根被放大了無數倍的黃草那樣,歪歪扭扭的草身上密密麻麻地掛著一顆顆豆大的黑色果實。在那植物的歪斜之間,費舍爾一行人清晰地看見了一條條因為大量人走過而形成的道路。
“那里有路,看起來像是部落之間的商道。”
鉤吻很快就意識到那到底是一個什么玩意了,他走向了那條商道,看了一眼兩側齊人高的植物,回頭對著椿他們說道,
“椿大人,這條路并不是通向你們理想國的路吧,卡卡夫蛇人部落除了你們還在和別的聚落做生意嗎?”
“嗯,因為瑪格麗特不能離開織機,所以理想國的很多事情都是我辦的。龍尾島上產鹽產糖的地方不多,卡卡夫是其中最大的那一個,他們應該有其他做生意的伙伴。”
鉤吻看了一眼這條道路的兩邊,分析道,
“這條路的方向是通向龍心大陸的,他們的生意做得很遠嘛,但為什么之前我在龍心大陸都沒聽過他們。椿大人,除了糖和鹽,他們賣什么的?”
“我不知道。”
“不知道?”
“嗯,我們只做這些生意,而且也不是我主動找到他們的,是他們親自上門的。”
費舍爾和鉤吻對視了一眼,臉上的表情都顯得有些詫異,
“你也沒去過他們的部落?”
“沒有。”椿回答了之后又停頓了片刻,又多解釋了一句,“他們很友善,價格很優惠,商品的質量很好,我們合作了半年也沒有發生什么。我們是朋友,不然這一次他們也不會過來找我們幫忙了。”
該說不說,不知道這是神話種的毛病還是椿的毛病,費舍爾和鉤吻都明智地沒有再開口了,反倒是蹲在地上一直打量四周的米哈尹爾開了口,
“這里的車轍很深,運送的貨物很多很重。既然瑪格麗特說這里可能有線索,有沒有可能這里也被那伙小偷給襲擊了,只不過他們沒有告訴我們而已,因為這里明顯不是和理想國做交易的路。”
“我搜索一下周圍。”
椿沒有貿然發表看法,只是伸出了手朝向了地面,隨著他神話階位的能力被引動,一道道回響規則的波動便伸展開來,從他的足下很快伸展開來了一道道細密的枝條,向著四周伸展而去。
所有人的目光都放到了椿的身上,但他就一直保持著那樣的姿勢一動不動,四周逐漸安靜下來,卻什么進展都沒有。
沉默了片刻,米哈尹爾還是忍不住開了口,
“既然瑪格麗特有那個什么織機,她就不能直接看到未來幫我們找到兇手嗎?”
“命運的織機不是萬能的,而且目前織機的力量大部分力量都在死亡的身上,瑪格麗特已經盡力了。況且,能看見的未來都是既定的,那樣的未來毫無意義的。槻是我們之中唯一一個擁有未來的力量的,但她也曾經說過,被觀測到的具象化的未來是毫無意義的。”
聽起來像是赫來爾才會說的話。
費舍爾默不作聲地如此想到,但一秒之后他又回過神來,不知道為什么明明才剛剛離開赫來爾他就又念想起那個天使曾經說過的話了。
米哈尹爾懶得計較這些精靈獨特的“命運觀”,他更關注于目前面臨的問題,
“問題在于你找了半天這里什么都沒有,我們接下來該干什么?”
“瑪格麗特很少會出錯,線索應該就在附近。”
米哈尹爾看了一眼面無表情看著地面的椿,有些無語地說道,
“就不能不提那位瑪格麗特了嗎?”
椿伸出的手掌微微一滯,隨后表情微微一愣地抬頭看向米哈尹爾,這才又低頭道,
“這和她無關,但事實就是,因為織機的力量,她很少會出錯。”
米哈尹爾沒再言語,但那微妙的表情卻已經出賣了他此時此刻的想法了。椿這位精靈雖然是一個神話種,但在為人處世和感情的方面卻顯得頗為遲鈍,這讓米哈尹爾覺得有些好笑,讓他原本不情不愿的加班時間也變得明媚了一些。
“我說,兩位,你們說著說著都沒發現這里有什么聲音嗎?”
還是他們身后的鉤吻首先看不下去了,他指了指旁邊費舍爾正在看向了方向,卻見就在他們的不遠處、那齊人高的植物之中竟然突兀地生出了一只駱駝的臉龐來。
那駱駝就那樣站在植物從之中,用嘴巴不斷咬下旁邊植物上生長的那豆大的黑色果實,一邊吃一邊吧唧嘴,不知道是因為聽到了剛才椿和米哈尹爾的對話還是因為那漿果實在是太好吃了,總之,費舍爾總覺得那駱駝臉上總是帶著一抹戲謔而討打的笑容。
“駱駝?”
“那只駱駝不對,我剛才伸展出去的力量沒有發現它。”
椿瞇起了眼睛,但話語才剛剛出口,費舍爾便看見那只駱駝臉上好玩的笑容瞬間就消失不見了,它一口將自己還在咀嚼的果子囫圇地全部都咽下肚子,隨后扭頭就朝著遠處跑去。
也正是因為它扭頭的奔跑撇開了旁邊的植物,費舍爾這才看清楚,原來那是一只在駱駝中還算俊美的高大駱駝,只不過不知道是不是這里特有的物種,它的背上只有一個駝峰,身上還掛了一套皮革制成的鞍具,上面繪滿了某種類似于蛇鱗的圖桉。
“咕嚕咕嚕咕嚕!”
“那是他們用來運送貨物的駱駝。”
費舍爾認出了那只駱駝的用途,而鉤吻正準備跟上那只駱駝想看看對方要去哪里,卻見身旁的椿突然勾了勾手,隨后地面上便升起了一道道肉眼可見的枝條,以一種難以反抗的力量將那只正在狂奔的駱駝輕而易舉地給抓了回來。
“咕嚕咕嚕!”
那只駱駝大叫了一聲,死命地掙扎起來,但在神話種的力量面前當然無可反抗,只是瞬間就被拖拽著返回了他們四個大男人的身前。
椿勾勾手將那只駱駝死死地控制在了自己的身前,另外三人都紛紛湊近了那只看起來賣相還不錯的駱駝。費舍爾有些好奇這家伙是怎么躲開神話種的襲擊的,一邊打量它一邊卻發現它突然開始搖起頭來,嘴巴里也開始哼哼起來,發出了一道道悠揚動聽的歌調,
“哼哼哼”
一邊哼唱著歌曲,它一邊人性化地將腦袋伏在地面上,用一種極其可憐的表情看著旁邊的費舍爾他們,似乎正在乞憐求饒。
“咦,這家伙很聰明啊,竟然還會唱歌,怪好聽的”
鉤吻摸了摸它背上唯獨的那只單駝峰,笑著如此說道。
而米哈尹爾檢查了一下它的其他地方,過了好幾秒才抬起頭來,對著其他人說道,
“是只雌的。”
“哼唧!哼唧!哼唧!”
似乎是聽懂了米哈尹爾的話語,這只駱駝突然又開始劇烈地掙扎起來了,還好旁邊沒什么表情的椿及時伸出摁住了它的小腹,
“別動。”
隨著他的輕聲開口,一抹極澹的紫色光芒很快就滲入了這只駱駝的身體,隨著那光芒一點點散開來,在它的小腹中逐漸顯露出一個形狀類似于鈴鐺一樣物品的輪廓。
在看到那鈴鐺的瞬間,在場的所有人都皺起了眉頭,顯然都認出了那東西到底是什么。
“這是圣物?”
米哈尹爾剛才的消極怠工感覺瞬間就消失
不見了,作為和掌管鍛造的天使長米迦勒生活了許久的人類,況且他在轉移來之前還是一位工程師,對這些東西即使是耳濡目染也了解了不少。
他表情嚴肅地低頭觀察起了那圣物,在過了一兩秒之后又搖了搖頭,開口說道,
“的確是圣物,但不是完整的圣物,更像是某種半成品。福音已經被附加上去了,但很不穩定,這可能導致圣物附著的效果不是鍛造者想要的,也可能程度達不到。如果這是一位天使鍛造的東西,這大概率是一個廢品可問題是,這東西怎么會出現在這只駱駝的肚子里,還和它長在一起了?”
鉤吻的眼中閃過了一點意味不明的光彩,但就在他瞇起眼睛打量著這肚子中顯現出輪廓的鈴鐺時,這只駱駝卻突然對著費舍爾仰了仰腦袋,
“咕嚕咕嚕咕嚕!”
“這家伙好像在給我們指方向啊”
椿點了點頭,隨后輕輕放開了這只看起來十分聰明的單峰駱駝,雖然看起來有點傻,但他還是對著這只駱駝說道,
“你在哪里吃的這東西,告訴我。”
“哼哼哼”
那只駱駝連忙點頭,還不忘哼一首動聽的歌謠出來,似乎是在表達自己的感謝。
隨后它搖了搖自己的尾巴,慢悠悠地朝著一片植物覆蓋的方向走去,不時還回頭對著椿他們看一看,確認他們有沒有跟上。
費舍爾看著那哼著歌、領著路的單峰駱駝,突然覺得這東西估計會很對赫來爾那位壞天使的口味的。她不僅喜歡唱歌,而且似乎還喜歡到處玩耍,因此與圣域的其他天使相比顯得那樣格格不入。
但很快他又意識到,自己剛剛才離開她不到半個小時就第二次記起這個家伙了。
這讓費舍爾剛剛揚起的微笑又一點點垮下來,他甚至開始懷疑這個家伙是不是給自己下了什么魔咒了,明明自己之前都是恨不得離她遠遠的,只有解決欲望的時候才會想起她來
或許是因為她所說的心理上的不加節制的占有?或許是因為馬上就要到和她約定的第七天了,所以顯得自己有些饑渴難耐?或許是因為,這個天使的確有一點該死的甜美?
“咕嚕咕嚕咕嚕!”
就在費舍爾下意識地捂著自己腰子處的蕾妮留下的印記怪異地做著懺悔的時候,那只高大的駱駝很快就帶領他們穿越了層層的植物,越來越靠近海岸的方向,它很快就停了下來,回頭對著費舍爾等人不斷輕聲呼喚。
費舍爾等人來到了它的身后,很快就發現了在這一片密密麻麻的植物叢中赫然躺著一個穿著皮甲的、早已死去多時的蛇人,他的身上插著一柄武器,身體更是被某種巨力給砸得變形,看起來戰況緊急,似乎遇到了襲擊。
但顯然,這里并不是他一開始遇到襲擊的地方。
“他是在逃跑的時候被殺死的,他是趴在地上的,被擊中了后背。商隊遇襲的地方是我們剛才站的商道的位置,這只蛇人為了活命一個人騎著駱駝拋棄貨物逃走了,但最后還是被追上了。因為逃得太遠,卡卡夫部落后來來這里的人并沒有發現他的尸體。”
費舍爾蹲下了身子看著向了那死得凄慘的雄性蛇人,檢查了一下他的尸首,發現身上被搜得一干二凈,除了那把置人于死地的兵器外什么都沒留下。
“就這?沒線索了?”
米哈尹爾摸了摸下巴如此疑問道。
但蹲在地上的費舍爾卻搖了搖頭,旁邊的那只駱駝一直在用腦袋在拱他,似乎在告訴著他什么,但費舍爾已經大概有數了,
“不是,這只駱駝是在它身邊把那個鈴鐺吃進去的。這個被殺死的人職位很低,所以才沒有任何人注意到他逃跑且被殺死了。但他身上卻依舊有圣物這樣寶貴的東西,這個東西不是他自己的,而是他從他運送的貨物里偷出來的卡卡夫的聚落可不光在賣糖和鹽,他們還在賣天使的圣物。”
費舍爾扭頭看向了椿,顯然他的表情也有些茫然,
“這和你們圣域有關?”
“誰知道,反正和我們無關”
米哈尹爾搖了搖頭剛剛想要說什么,但旁邊的鉤吻卻伸手拍了拍他,讓他不要開口說話。
他只是抬頭看向前方,伸手指了指那邊的方向,卻見前方一望無際的荒漠盡頭隱隱約約地顯露出了一片寬闊的蔚藍,而那蔚藍色在微微西斜的太陽下顯得那樣波光粼粼,而在那遙遠的方向也同樣傳來一點人氣的聲音。
那是,卡卡夫的蛇人聚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