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抱著赫來爾的費舍爾拼盡了全力地朝著原來的方向游動而去,可這畢竟是在混亂之海中而非普通的游泳池里,他向前的每一段距離都極其緩慢而艱難。
不過此時此刻費舍爾可能真的要感謝那些補完手冊了,不知道是不是閱讀過補完手冊的原因,其他人看了都要徹底陷入瘋狂的混亂之海他竟然還能在其中暢游。
雖然的確很難受,但總歸也要比直接被瘋狂與混亂給吞沒好上一些不是?
既然死亡已經被驅逐,赫來爾也被救下,那么現在唯一需要做的就是成功帶著她逃離這里。
當然,這并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只需要望望天上那從世界樹身旁即將墜落而下的恐怖光球便能知道一二了。
“哈…哈…”
于是,費舍爾便強忍著腦袋如針扎一樣的劇烈疼痛,帶著赫來爾朝著他打穿的那個洞口處游去。
結果好不容易游到那洞口之下,抬手想要使用自己的流體劍的時候,他才忽而想起來流體劍已經被污染給玩壞了,現在疲軟得抬都抬不起來。
這可怎么辦?
費舍爾咬著牙抬起了手對準了那上方的缺口,此刻的他渾身力量都好像被混亂所吞噬了一樣,壓根使不出任何力。
難不成還要從那已經被灌滿了混亂的甬道游出去?
也就是在同時,上方世界樹身周形成的九顆巨大光球中的一顆已經率先落在了理想國的邊緣處。雖然因為上方極其刺眼的白色光芒費舍爾壓根看不到外面具體的情況,但當那光球率先落地的時候,他還是感受到了一陣仿佛毀天滅地一樣的沖擊力。
“轟隆隆!”
那幾乎是無法想象的巨大能量很快從那光球降落的地方蔓延而來,那顆光球墜落的位置正好在混亂尚未蔓延開來的理想國外圍的邊緣處。緊接著,從那巨大光球墜落的地方,一道宛如時間與空間扭曲的無形之壁便陡然豎起,遙遙地擋在了即將蔓延開來的混亂之前。
宏觀看來,世界樹的想法很簡單,那就是先將被混亂污染的地方給包圍,這樣既能控制住混亂的蔓延也能更好對付中央的混亂之源。
但費舍爾只能感受到微觀上的變化,因為在那光球落下的瞬間,他便感覺到了身周的混亂之流開始變得極其躁動不堪。
他緊緊地抱住了懷中的赫來爾,忍著外側傳來了躁動聲與沖擊聲,但緊接著,不知道是不是運氣使然,那受到光球限制的混亂好像徹底活過來一樣從溶洞之中噴涌而出,將處在洞口之下的費舍爾正好噴出了那洞口。
“嘶!”
費舍爾被那混亂狂流裹挾著在半空中翻滾了好幾圈,原本在混亂之中還能忍受的感覺在脫離之后變得極其明顯。好像一根冰錐狠狠刺入了他的大腦和身體隨后狠狠攪拌起來,疼得他在地上捂住了自己的頭哀嚎起來。
緊接著,他的肉體也再次如同進入神話階位那樣開始蠕動起來。
不知道為什么,明明進入神話階位之后身體和靈魂應該緊密連接在一起才對的,但費舍爾感受到的現實情況就是,他的身體和靈魂無時無刻不想著分離,就好像一對吵著要分家的夫妻那樣,離婚還是靈魂先“提”出來的,他的肉體卻死皮賴臉地貼在靈魂身上。
這樣的感覺在與混亂接觸的時候顯得尤為明顯,他甚至懷疑自己先前的那些瘋狂和囈語都來源于這種分割的矛盾感。
在神話階位肉體和靈魂還未如此緊密的時候他就已經很能體會了,現在這種情況更是嚴重了百倍不止。
只見那從洞穴中被噴出的費舍爾再也無力地護住懷中的赫來爾,他們兩個就這樣沾惹著混亂的污泥在一層半米不到的混亂中滾動了好幾圈,隨后被迫分開。
費舍爾的身形不斷蠕動,在痛苦嘶吼里,他的人身一點點異化、蠕動、膨脹出無數只不知來源的手臂,又在他理智的掙扎之中緩慢地縮回體內。
“咳咳咳!”
就在他痛苦掙扎的時候,他卻忽而聽到了遠處躺在地上赫來爾的痛苦呻吟聲。他艱難抬頭看去,卻見赫來爾頭上的王冠已經變得極其暗澹,她每次咳嗽都在咳出天使金色神血與黑色混亂交雜的液體,而隨著傷勢愈發嚴重,那黑色的部分逐漸增多,金色則愈發稀疏。
費舍爾咬住了牙,隨后狠狠地給了自己一拳,將那些不斷蔓延生長的肉體給一一縮回體內。
他必須要帶著赫來爾趕緊走!
“轟隆隆!”
也就是在同一時刻,另外一顆巨大的金色光球也墜落到了另外一邊。
隨著天地都暗然失色的巨大光彩在遠處綻放開來,費舍爾童孔一縮,連忙飛身而去將赫來爾抱在懷里。
下一秒,他整個人被身后巨大的沖擊力直接貫飛出去數百米之遠,穿過了一道道噴涌而出的火柱,隨后重重地砸在地面上,砸出了一道滿是黑色龜裂的大洞。
“滴滴滴,監測到等待人員。先生,大衛必須要提醒您,讓別人等待這么久不是一件好事情。”
就在費舍爾身上燃起焦臭味時,此刻,從遠處廢墟的殘骸之間突然搖搖晃晃地飛過來一個全身都閃爍著電弧的樞機。那樞機一邊開口一邊飛快地朝著費舍爾這邊趕了過來,正是先前他讓留在原地待命的樞機。
這樞機有了人工智能的操控顯得非常聰明,剛才世界樹降下的兩個巨大光球傳來的沖擊力都沒將它弄壞,它還會自己找一個地方躲起來躲避沖擊,反正那些混亂看起來對它也一點作用都沒有。
它搖晃了一下自己的身子,將身上沾惹的黏稠混亂液體給甩開,在費舍爾的身邊晃悠起來。
“來得…正好…”
看著眼前的樞機,費舍爾終于露出了一點笑容,但他并未放松,而是直接將重傷的赫來爾給放了上去。隨著樞機向下墜了一小段距離,它身上的藍光閃爍了一下,對著同樣要上樞機的費舍爾說道,
“先生,大衛提醒您,該單位272號荷載僅為一人,如果您執意要上來的話,根據大衛的推測,墜毀的概率約為90.21...”
“快點出發!再不出發連墜毀的機會都沒有了!”
費舍爾坐上了樞機,捂住了自己的額頭,看著上方越來越近的光球,大聲對著大衛說道。
“好吧,您說了算,反正沒人對大衛說過一句謝謝,大衛已經習慣了…”
真該死,為什么他生活的年代那個大衛一號就沒有這么話嘮?
費舍爾本來腦袋就疼,而且他還頗為擔心此刻身邊重傷的赫來爾,兩相擔憂之下還要被這個家伙吵來吵去,他的頭都快要炸了。
不過好在,大衛逼逼歸逼逼,干事卻一點沒有遲疑。待費舍爾剛剛上樞機之后,它就全力催動起了自己的引擎,帶著費舍爾和赫來爾搖搖晃晃地從原地起飛,朝著理想國之外飛了過去。
上空的宇宙之中,那層層疊疊的復合維度之中,所展現出了巨大世界樹實體似乎都沒有注意到從中逃出的渺小如沙粒的費舍爾他們。她只不斷地降下身周蘊含恐怖能量的光球,徹底將理想國的四周給封鎖起來。
隨著高度一點點抬升,費舍爾也終于看清楚了那已經完全被世界樹所封鎖的大地——那遙遙升起的三道無形之壁宛如從時間與空間上完全將理想國以及周圍的大片土地給完全隔絕那樣,就連漸漸蘇醒的死亡權柄的氣息都逐漸感受不到了。
但在無形之壁之中,那愈發狂躁的混亂也抬升而起,與天穹之上的巨大世界樹遙相對峙起來。
在最后一道無形之壁升起之前,樞機搖搖晃晃地從光球之間的夾縫處快速穿過。
見到這一幕,費舍爾的內心放下來一半,但還未等他表達自己的喜悅,身后世界樹處理混亂的行動便開始了。
“叮叮叮”
“嗡嗡嗡!”
隨著一聲宛如從宇宙洪荒而來的清脆鈴聲,從滿是金色光芒的宇宙中,無數道直徑約有百米之長的金色之雨緩慢地在世界樹表面上匯聚…
于是,此刻在龍尾島的所有人,乃至于龍心大陸與遙遠雪境的生靈,都能遙遙看見那仿佛要占據整個天空的金色之雨。
費舍爾剛剛才放下的一點心轉瞬間又提了起來,他連忙拍了拍身下的樞機,喊道,
“大衛,快一點!要來不及了!”
“大衛已經是全速前進了!”
大衛也苦巴巴地如此回道,但還未等他給出更多的分析,身后那流星之雨便如光那樣快速地朝著地面墜落而來。
僅僅是一枚,那理想國的地面便被完全打得坍縮下去。隨后,一陣恐怖無匹的沖擊之力瞬間就改變了陸地的面貌。
“嗖!”
凹陷下去的理想國附近,近乎是立刻就被炙熱的巖漿濺起了千山萬壑。
但那原本突破地面的七十一根火柱卻并未消
亡,即使地面已經完全塌陷下去,即使那源源不斷流出的混亂已經被金色的光雨給壓制,那火柱卻依舊在深淵之中燃燒著。
“吼!
也就是在同時,從龍尾島的另外一側,偏向于北方的地方,一道同樣散發著恐怖氣息的巨龍怒吼著從地面之下飛出。
不是半神之一的龍神費馬巴哈又是誰呢?
看他滿腔怒火的模樣便知道,剛剛還在睡覺的他被世界樹這巨大的“腦瓜崩”給轟醒了。
說來有趣,桃公派去喊醒他的精靈用盡了渾身解數都沒把從地底下喚醒,還是要等到他最“親近”的同胞輕輕地將他喚醒,他才如同早晨六七點被鬧鈴喊醒的社畜那樣跳起來。
“世界樹!
他剛剛張開巨大的翅膀,看到上方還有更多的金色之雨正在落下,差點沒把自己的鱗片都給氣掉了。
他瞬間就要飛上宇宙與這好不容易顯出本體的姐姐算賬,可下一刻,從那宇宙之中傳來的、唯有他能聽到的波動卻讓他停下了動作,讓他的神情也不由得嚴肅起來。
“混亂,爆發了。”
世界樹如此說道。
龍神連忙扭轉翅膀朝著那個地方飛去,但即使是看到了下方事情的嚴重性,在望著那一顆顆金色流星即將落入地面的時候,他還是會差點氣得眼睛都從眼眶里飆出來。
媽的,合著不是你的地盤你下手就這么狠是吧?
你這么動手,我的地都要被你給炸進海里去了!
但畢竟現在他們的面前還有一個無論如何都要優先處理的大敵,混亂,所以即使龍神肚子里有火他也不可能有所表示。
此刻,他身上環繞的光環變得極其明亮,他的整個身體也如同燃燒起來那樣朝著理想國的方向飛去。
無論是龍神還是世界樹都已經意識到,現在理想國下方爆發的問題有兩個:一是正在蘇醒的死亡權柄,二是正在掙扎的混亂與那被混亂污染的…額,天之鎖的一部分力量?
如果不是世界樹和龍神還能感覺到天之鎖的存在,他們甚至都要懷疑鎮守在天空上的天之鎖已經被混亂給吃了。
無論這兩個哪個最終失控帶來的后果都會很嚴重,所以龍神和世界樹必須將它們處理好。
理想的結果是:死亡權柄重新回歸沉眠,混亂被擊潰消散。
這個結果是有可能的,因為死亡權柄似乎是被某種力量帶著蘇醒的,只要將那力量給解決,那么死亡權柄會自己陷入沉眠;而混亂看似源源不斷,但其實如果兩位半神合力,那么混亂也一定能被解決。
但唯一的問題是,那引動死亡權柄力量的東西,織機,現在已經完全不知所蹤了,就連世界樹也不知道它去了哪里,哪怕那個轉移之人瑪格麗特已經徹底歸西了…
不幸或者萬幸的是,他們很快又發現,下方的混亂似乎與死亡權柄互相起了沖突。
爆發的混亂詭異地壓制住了蘇醒的死亡權柄,與之密不透風地交纏在了一起。這也是為什么此刻理想國外面只能感受到混亂與天之鎖被污染的力量的緣故。
這也就導致,分開處理混亂與死亡權柄已經變得不再具有可行性。
半神們處理混亂會使得它對死亡權柄的壓迫變得緊實,而當混亂和天之鎖力量徹底消亡的時候,那被壓迫的死亡權柄便會宛如被壓緊的彈黃那樣一下子蹦出來…
面對如此復雜的情況,一個大膽的念頭同時出現在了世界樹與龍神的腦中。
有沒有這樣一種可能,他們可以驅虎吞狼,借助他們原本需要壓制的混亂去控制已經失控的死亡權柄呢?
借由無意識的混亂徹底將死亡權柄封鎖回它休眠的地方,隨后再將混亂給控制住,將其總量限制在可以接受的范圍內。
這個想法并非沒有來由,因為此刻,那中性的空靈之聲也出現在了他們的腦中。
“有兩位天使借用了混亂從圣杯處竊取了我的力量,引動了混亂的失控。但反過來說,那混亂也受到我一部分的控制,我能確保它不再失控。”
最后一位半神,天之鎖,從世界的盡頭處返回塵世了。
如此,三位半神處理混亂的決策也被最終確定了。
既然徹底處理混亂會導致死亡權柄失控,那索性就將它們看作同一個問題,無非就是將混亂看作失控死亡前的一道鎖頭。
雖然這可能留下細微的隱患,但現在也并沒有其他更好的辦法了。
這是這個世界上第一次爆發混亂,先前即使眾神們提醒過他們這個問題的嚴重性,但沒有親身經歷過他們便不會有任何經驗。
他們絲毫沒有料到,那些被他們輕視的轉移之人竟然能引動這么大的禍端,而且他們自己的造物神話種也要因為各種原因摻和進來,最終導致了問題的失控…
不過現在可不是反思的時候,解決辦法已經決定,現實中,這個過程只持續了幾秒,緊接著,半神的處理便立即開始了。
龐大如他們,絲毫沒有注意到,那待在費舍爾懷中喪失意識、虛弱無比的赫來爾的臉上突然流露出了一抹澹澹的微笑。
抱著她的費舍爾忽然感覺到了她的身體抖了抖,他連忙低頭看去,卻見她臉色蒼白,痛苦不堪地喘息著,好像那如附骨之疽的混亂正在每時每刻地侵入她的身體。
“赫來爾…”
“費…哈…”
她難受地呢喃了一聲,手掌緊緊地抓住了費舍爾的手,好像這樣能帶給她溫暖那樣。
“很疼嗎?”
費舍爾頗為擔憂地低頭看著她,她只能勉強地瞇起眼睛看向他的臉龐。
停頓片刻,她的臉上撐起了一個勉強無比的笑容,
“到底…痛不…痛呢?”
她似乎是想要如過往那樣邪惡地調戲他,也或者是不想讓他擔心,所以故作輕巧,卻沒料到自己的聲音已經變得那樣虛弱音啞。
費舍爾咬著牙將痛苦不堪的她涌入懷中,感受著她不停顫抖的寒冷身軀,他開口道,
“我會帶你逃出去的。”
“嗯…丘比特…相信你哦…”
她微微一愣,隨后無奈地笑了笑,閉上了眼睛,就這樣安心地待在了費舍爾的懷中,好像如果立刻要死去,她也會選擇在費舍爾的懷中死去一樣。
就在這時,下方原本就搖搖晃晃飛出去好遠的大衛突然開口,
“那個,兩位…抱歉,不是要故意打擾你們的,大衛這里有一好一壞兩個消息要告訴你們,你們想要聽哪個?”
“…壞消息。”
費舍爾皺起了眉頭,如此說道。
“壞消息就是,大衛監測到了后方有很恐怖很恐怖很恐怖的攻擊,雖然帶著你們飛出去了很遠,但我們似乎還是在影響范圍內。”
費舍爾眉頭一挑,連忙看向后方,卻見到那渾身上下著恐怖氣息的龍神和世界樹已經完全蓄勢待發了,他們立刻要解決理想國的爛攤子了。
他們之間的距離甚遠,但恐怕在半神面前也完全不夠看吧?
“…好消息呢?”
吞咽了一口唾沫,費舍爾接著問道。
“啊,好消息就是,這臺樞機在經歷剛才的超負荷運載之后已經快要沒有能量了,所以這里發生的一切已經和大衛無關咯,略略略…哦,對了先生,很高興為您服務,我們之后再見!”
“你…”
下一刻,在費舍爾滿臉黑線咬牙切齒的表情里,他們身下的樞機身上明亮的光芒陡然熄滅,隨后瞬間失去了動力地帶著費舍爾他們從半空中朝著龍尾島北段的大地墜落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