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舊是無邊的曠野,陽光明媚的、奔向正午的早晨,寬敞的兩條馬車通道上,費舍爾捂著自己的傷口朝著前面走著,而他的身旁跟著漂浮在半空中的埃姆哈特。
埃姆哈特一邊飛一邊看著前面不知道在思索著什么的費舍爾,實在忍不住地開口問道,
“你怎么突然臉上的表情這么.奇怪啊?尤其是在聽到那個什么‘新龍廷’之后。真是奇怪,我倒是聽說過以前的費馬巴哈龍廷,這個什么‘新龍廷’是什么時候搞出來的。”
費舍爾搖了搖頭,回道,
“雖然我也是第一次聽這個詞,但對它的形成我大概有一點猜測.嗯,但這個猜測也沒那么準確,尤其是,在看到剛才那個說納黎語的哥布林之后。”
埃姆哈特好奇地看著他,思考了一下也沒發現費舍爾口中所說的“沒那么準確”的原因,便直接問道,
“為什么呢?”
費舍爾看著前面升起的煙氣,喃喃道,
“如果是她建立的龍廷,那么剛才那個哥布林就不該說納黎語,他該說費馬巴哈龍廷語的。”
“對哦,我差點把這茬給忘了!等等,你會說費馬巴哈龍廷語?啥時候學會的,也沒聽你說過啊?”
埃姆哈特十分好奇地飛了過來,嘖嘖地打量著眼前臉上仍有思索的費舍爾,隨后他好像發現了什么,一邊壞笑著一邊說道,
“哦,哦,哦,我知道了.費舍爾,你剛剛說的那個‘她’,該不會就是你在遇見我之前就早有關系的淑女了吧?先前你和蕾妮大人坦白的時候說的那個,南大陸的拉.拉什么?”
看著眼前小人得志的埃姆哈特,費舍爾嘆了一口氣,補上了話語,
“她叫拉法埃爾.而且,什么時候蕾妮在你口中也變成‘蕾妮大人’了?”
“你忘了,我早就從你這邊倒戈到蕾妮大人的陣營去了。我感覺你遲早有一天會被這什么拉法埃爾啊、茉莉啊、瓦倫蒂娜啊什么的給刀掉的,到時候我也能美其名曰地說是‘奉蕾妮大人的命令去監督你’。”
費舍爾瞥了他一眼,出乎意料地沒有反駁,反而說道,
“你說得對,但還有赫萊爾。”
埃姆哈特先前還興致沖沖的生動表情在聽到那個邪惡天使的名字之后瞬間一滯,隨后,他便如同吃了一噸蒼蠅一樣表情抽象起來,一邊“呸”一邊說道,
“呸呸呸!別說那個家伙!費舍爾!你就是壓根不知道事情的嚴重性!她很恐怖的,你沾上她好不了一點的!”
“可問題是,我已經沾上她了,按照你的說法,她不應該是做任何事情都有其目的的人嗎?還是說,你覺得她在我身上的目的已經達成了,之后就不會再纏著我了?”
“這”
埃姆哈特在空中默默地逼叨了半天都沒蹦出一個能反駁費舍爾的詞,過了好一會他才又接著自暴自棄地說道,
“沒救了你,費舍爾,等死吧。”
費舍爾微微一笑沒應聲,接著和埃姆哈特往前走,沒過多久,在費舍爾和埃姆哈特的視野里,一座頗大的城市就映入了其中。
和以往費舍爾在南大陸見到的城市不同,這座城市不再有那樣高聳的、用以防備曠野中亞人種襲擊的城墻,好像那城墻對此地而言是一段過去的歷史一樣。
那是一座新興的城市,比起城市,費舍爾更習慣于用納黎語的“城鎮鄉里”來形容前面的地方,雖不如先前見到的斐洛恩城那樣豪華,但至少也滿是人氣。
順著這條馬車的道路,從那城鎮中不時駛出一兩輛馬車來,不知到底是路過還是從那城鎮里出來的。
雖然費舍爾是神話階位的存在,但畢竟他此刻并不趕時間,身上還被先前蕾妮的力量炸成了重傷,從他還捂著自己的腰子便能看出,距離痊愈還有好一段距離,索性便慢走過去了。
一邊呼吸著屬于這個時代的空氣,埃姆哈特嫌得無聊便和費舍爾聊起天來。
“那位拉法埃爾,是一位龍人種,對吧?”
“嗯,她有著一身赤紅色的鱗片。”
“紅色的?這樣的龍人種很少見啊.”
“她很特殊,身體里還會冒蒸汽,身體在鱗片伏倒的時候摸起來暖暖的,滑滑的,很舒服。”
埃姆哈特瞇著眼睛打量著眼前的費舍爾,隨后吐槽道,
“怎么聽起來這么變態呢不過你說起來,好像你這家伙身邊的淑女都不正常,伊麗莎白已經是納黎的女皇了,阿拉吉娜也是一個聞名四海的大海盜,瓦倫蒂娜還是最后一只鳳凰,還有一位龍人種的適尾伴侶”
“她們都很優秀,并非不正常。”
“那你打算怎么辦?”
“什么怎么辦?”
“適尾伴侶啊!你這家伙先前不是說她的鱗片會對你伏倒嗎?這就是龍人種適尾的征兆!”
埃姆哈特飛到了費舍爾的面前,大聲說道,
“龍人種要么不適尾,一旦適尾就不會輕易變更。他們對這份靈魂選定的姻緣有著絕對的篤信,過往我在南大陸游歷時閱讀過很多龍人種贈予伴侶的詩詞和龍歌。呵,而且適尾了的龍人久久沒有伴侶陪伴在身邊,你還要告訴她‘你從外面沾花惹草’回來了,我感覺你生死未卜.”
埃姆哈特有理有據地分析著,費舍爾甚至感覺他已經有了從自己這里溜走投奔蕾妮的想法。
“走一步看一步吧,在見到她之前,我需要做一些準備.還好這里只有她一個人,南大陸的話,艾利歐格應該還在深淵之中沒有出來。從我離開南大陸到現在,如果不算上在過去的時間,應該只過去了一年。在離開時我知道她要為了自己同胞的自由而戰斗,卻沒料到她的進展如此神速,竟然已經到了這樣的地步了”
先前說過,拉法埃爾的家鄉是南枝龍人部落,也就是在南大陸的南方靠近海洋的位置。而此刻費舍爾站立的地方已經是南大陸靠北端的位置了,而先前那哥布林說這地方是“新龍廷”,那么也就意味著拉法埃爾大概已經將南大陸給一統了。
“哈,的確是這樣。”
話語到頭的費舍爾也和埃姆哈特一同停在了眼前城鎮之前,那城鎮邊緣的建筑上迎風飄揚著具有某種象征意義的旗幟,讓他們不由得多打量了幾眼。
只見那旗幟通體呈現綠色,畫面正中,一條黑色的、長著巨大翅膀的巨龍正在張牙舞爪地咆哮著,似乎代表著古老龍廷們信奉的存在,費馬巴哈。而在那綠色旗幟的背景和費馬巴哈本體上方,一輪金黃色的、如眼睛一樣的太陽將上方占滿,仿佛居高臨下地隔空注視著凝望這面旗幟的所有人
下方用正統的費馬巴哈龍廷語書寫著:
“新龍廷”
“我們這是要去哪里?”
行走在這城鎮之間,費舍爾一邊打量著四周各式各樣的亞人種和人類,這里出現了不少很有意思的工業產品,很多他都在西大陸自己的家鄉見到過。不少亞人種看著這走入城鎮中的費舍爾,不由得都投來了些許費舍爾不明意味的打量的目光。
費舍爾敏銳地感受到了從四面八方各種角落而來的目光,他伸手一招,將身旁的埃姆哈特放在了自己已經變得破破爛爛的兜里,說道,
“先去吃飯。”
“吃飯?你有錢嗎?你都快被拜蒙炸得光屁股了,毛都沒一根。”
毛大概還是有的,沒有錢倒是真的,不過費舍爾倒不急切,他只是走向了看得見的,一家用龍廷語直白地寫著“餐廳”的木制房屋。
里面的人少得可憐,只有一個肥頭大耳、穿著麻布衣衫的豬人種正在柜臺兼廚房兼休息室里面看著手上的不知道什么東西,當他聽到餐廳門打開的時候,他身上的寒毛忽而不自覺地立了起來,讓他整個人都不舒服起來。
這種心悸感好像是刻在基因里的,仿佛是處于萬丈懸崖旁邊即將要掉落時的本能的求生欲那樣。
但當他不可避免地抬頭看去時,這才發現走入的是一個穿著如乞丐,但臉上和身上都格外白凈的英俊人類男人。
他張了張嘴,剛想用蹩腳的納黎語開口,
“歡迎,您想”
卻沒料到,對方也用龍廷語開了口,
“我想吃一點東西,但身上沒有錢,可以用其他的東西抵用嗎?”
豬人種微微一愣,隨后說道,
“除了‘龍廷幣’之外,這里也收‘納黎歐’。”
“納黎歐?”
費舍爾挑了挑眉,但豬人種還是看出了對方也沒有納黎歐的意思,他甚至都開始懷疑,這個人類是要過來搶劫的了,但過往來這里的都是開工廠的大老板,這人也不像是南大陸那群小麥色皮膚的本地人啊
豬人種決定穩一手,心說實在不行就送他吃好了,但面上還是問道,
“那您.想用來抵用的東西是什么?”
“魔法,可以嗎?我可以給你鐫刻一個低環的魔法以用來抵消這頓飯錢,應該會比飯錢的價值要更.”
“噓!!”
就在費舍爾還要開口的時候,眼前的豬人種臉色卻突然一變,他連對費舍爾的忌憚都不顧了,連忙站起身子來對著他狂揮手,說道,
“你瘋了?我這里不搞違禁品啊!快走快走,這里不歡迎你!別把龍廷糾察隊引過來了”
“違禁品?”
費舍爾挑了挑眉毛,臉上的疑惑之色更加濃厚了。
他愈發覺得,自己所處的地方好像不太對勁,有一種從過去回來之后突然跟不上時代的窘迫感。
但看著眼前整個肥嘟嘟的身子都快要縮到柜臺后面去的豬人種,費舍爾也覺得對方沒在開玩笑。
那這到底是怎么回事,魔法在這里是違禁品嗎?
費舍爾和躲在自己懷里的埃姆哈特對視一眼,眼中都有些不明所以,也就是在這時,身后一只白皙的小手倏忽抬起,似乎去向正是費舍爾的肩膀處。
但就在那小手抬起的瞬間,費舍爾過高的階位便瞬間察覺到了什么東西靠近,
他的眸子一寒,回頭看去的瞬間,身后,一個比自己矮了許多的人影瞬間就如同被什么恐怖的東西盯上一樣動也不敢動了。
“你是?”
此刻,在費舍爾面前將要伸手拍他肩膀的,是一位頭戴一頂比她腦袋還要稍大一些的貝雷帽的年輕人類少女。那少女皮膚不算白皙但膚質很好,一頭暗紅色的及肩長發的在腦前形成了不算厚重的劉海,雙眼前戴了一副墨鏡將她的容貌特征遮蔽了大半。
但因為費舍爾的階位較高,所以她這些遮掩對費舍爾而言等于近乎透明。由是如此,費舍爾還是看出眼前的少女那頗有英氣的面容。
她的穿著比較中性,一身白色的襯衫配合棕色皮革制成條帶的亞麻色背帶褲,上方的扣子系得嚴嚴實實,脖子上還掛了一個不知道是哪里產的留影機。右手上拽著一件較厚的深棕色外套,但或許是因為今天天氣較為炎熱,所以她才將那外套給脫了下來。
她此刻也被費舍爾這如猛獸一樣的回眸給嚇到了,她的小臉煞白,不斷地喘息著,身子一動不敢動,但在聽到了費舍爾的疑問過后,她還是強笑了一下,伸出了手對著身后的豬人種老板用龍廷語說道,
“老板,他的飯我請了。”
遠處的豬人種老板擦擦汗站了起來,原本還要拒絕,但看在那少女手中揮舞的納黎歐鈔票之后,他還是勉為其難地說道,
“好吧,快點進來。還有,先前我什么都沒聽到。”
費舍爾挑了挑眉,沒有做任何回應,而眼前被他氣勢嚇到的少女也趁機從他的身前溜入了這簡陋的餐廳內。
外面的街道上各式各樣的亞人種都在看向這邊,費舍爾瞥了那邊一眼,他們便全部都被嚇得如老鼠一樣跑走了。
隨后,他猶豫片刻,還是沒有拒絕那突然冒出來的人類少女,同樣走入了這間不算寬敞的餐廳。
原因也很簡單,他在眼前這個少女身上感受到了大概十幾樣魔法的微弱波動。而且似乎是為了藏匿這些魔法,她自己或許別的懂行的人還采用了十分聰明的“嵌套結構”,就和先前自己在納黎瑪莎的出租屋里藏伊麗莎白的信件那樣,但這女孩身上的嵌套技術不算頂尖,所以遇到自己這樣的魔法師就露餡了。
但這也的確左證了先前那豬人種所說的東西是真的,現在這里,魔法真的成為了一種違禁品。
而且同時,費舍爾也覺得這里很古怪,好像自從他穿越回來之后就不認識這里了一樣,他急需一個窗口快速獲得訊息,或許眼前這個突然要為自己付錢、且對自己有某種目的的少女就是一個不錯的機會。
費舍爾的目光在對方的紅發和后背的些許顯露出來的紋身上掃過,那紋身上寫有施瓦利文,也就說明,這個女孩大概率是來自西大陸的施瓦利人.
就在這時,懷中的埃姆哈特用腦袋敲了敲他,他低頭看去,卻見埃姆哈特十分嚴肅地看著自己,
“費舍爾,你要克制,不能再多了,再多就不禮貌了,你是嫌命不夠長嗎?”
費舍爾一頭霧水,問道,
“多?多什么?”
沒成想,埃姆哈特咬牙切齒地補小聲道,
“還說多什么!這才剛回來沒多久,遇到一個淑女,你的眼睛都快要刺進去了!”
面對埃姆哈特的誤會,費舍爾徹底無語了。他懶得解釋,只默默地將埃姆哈特給塞了回去,不讓他再露面,
“我已經改過自新了。”
隨后,他抬了一把椅子,來到了那早在柜臺前面,等著那豬人種廚師回頭做食物的少女。
她沒摘墨鏡,甚至還有點緊張,在費舍爾走來的時候,身體還不自覺地抖了一下,但至少,面上的表情還算鎮靜。
費舍爾瞥了她一眼,隨后將凳子放在離她稍遠的地方,坐下后,便用施瓦利語問道,
“怎么稱呼?”
那女孩有些詫異,但還是很快平靜下來。隨后她抬了抬自己的墨鏡,轉頭對費舍爾自我介紹道,
“叫我英格麗就好,你呢?”
“費舍爾。”
她點了點頭,好像覺得在哪里聽過這個名字,但大概是忘記了,所以一時沒想起來。
她轉頭看向那豬頭人廚師,繼續用對方聽不懂的施瓦利語與費舍爾對話,
“你看起來也不是龍廷本地人啊,也來自西大陸.嗯,卡度?”
她瞥了一眼費舍爾的黑發,頗為篤定地猜測了一句,但卻只得到了費舍爾的否定,
“不,我來自其他的地方.你請我吃飯,有什么特別的目的嗎?”
“啊,的確是有。但是不急,先吃飯再說吧。南大陸的食物大概率不合我們西大陸人的胃口,但份量絕對管飽,和在施瓦利一樣。你先應付一下,之后我有些事情想要問你。”
英格麗微微一笑,隨后從手中拍了幾張不算太新也不算太舊的納黎歐在桌子上。
費舍爾低眉看去,那金閃閃的、全新款式的納黎歐便直直地映入了他的眼睛。
一百面值的納黎歐上,除了老三套的各種祝福語、黃金宮的誓詞與各種象征物,上方,一位富有威嚴的、格外溫和的金發女士微笑的側顏素描像是那樣顯眼。
下方,花體的納黎文寫著,
“偉大圣明唯一的女皇,伊麗莎白一世”(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