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空之中,如水的月光猛然炸開,將那建筑碎片形成的聯結眨眼間崩碎,連帶著發出了一連串如水泡破碎的聲音。
“啵!啵!啵!”
仔細看去,卻見那月光在蕾妮的身周已然形成了一道首尾相連永遠循環而無限擴張的“無限”符文。
雖然整場夢境依舊存在,對在場所有人的階位都有所壓制,可蕾妮畢竟是身負無限權柄的真神,這種壓制在夢境搖搖欲墜之后便顯得可有可無起來。
懸浮而起的蕾妮冷著臉抬起手對準了眼前的赫萊爾,身后如月輪一樣的光環輪轉之間,偉力便膨脹到了極限地轟然而至。
“嗡嗡嗡!”
赫萊爾微笑著剛要開口,那巨大無比的月輪便已然將她砸中。
“轟隆隆!”
她的整個肢體在半空中瞬間化為飛灰,消失得無影無蹤,只剩下一些灰黑色的齏粉在半空之中飄蕩,儼然是一副灰飛煙滅的模樣。
抬起手的蕾妮蹙起了眉頭,雖然一開始就是全力出手,但她沒料到海洋的化身會這樣輕而易舉地就被擊中并毀滅。
她的紫眸越過了自己張開的手掌看向前方,卻只看到了一縷縷紙袋的碎片向下墜落,而那金發的麗人已然不見蹤影,就連氣息也在那毀天滅地的攻擊之中泯滅殆盡。
死了么?
蕾妮再三確認了一遍,還是未從其中感受到任何氣息。
她不得不分出心神查看了一下另外一邊明日香與費舍爾的情況,在看到那夢境之主明日香死死追逐著費舍爾的時候,身后,一道紙袋被微風吹起的聲音緩緩傳來。
“嘩嘩”
她的眼瞳微微一縮,連忙回過神來再度聚集起了力量對準了前方。
而她卻只是看到那紙袋的碎片被風吹著、無序地落在了一幢大樓的樓頂上。
可隨著那紙袋碎片的緩緩落地,便宛如墨點落入了一張白紙,從中暈染出了層層疊疊的、難以看透的黑暗。
“呼”
宛如穿透太虛的黑暗不斷擴散,逐漸從那大樓的頂端穿越維度地朝著四面八方蔓延,直到將蕾妮的所有視線都占滿。
“嘩嘩”
在那無邊無際的黑暗之中,宛如置身于一片寬闊無比的海洋,蕾妮只覺得自己什么都看不見,唯獨能聽見那從極其悠遠、仿佛亙古時傳來的海浪聲。
而從那無邊的黑暗之中,一根根不知道是什么種族的蒼白手臂緩慢地抬起,它們的手中紛紛握著一件件“天使”的軀體,在半空之中雜亂無序地組合著,直到完全構成了一個女人的無頭身軀。
最后,那無數只干癟的、如神祇、如恐懼的手臂眾星捧月般地將一個閉著眼眸、滿臉鮮血卻帶著微笑的金發頭顱從黑暗之中捧起,如佩戴王冠一樣高懸在那女人的無頭軀體之上
“很生氣嗎傻孩子?”
那無頭身體與她的頭顱一點點重新鏈接,在那之后,那具身體才仿佛擁有了靈魂一樣睜開了那雙玩味的藍金色散狀瞳孔。
瞳孔之中倒懸著不遠處無邊黑暗之中皺起眉頭的蕾妮。
“這就是你的另外一個化身?”
“準確來說并不是化身,因為它不具有我的任何權柄,也并不具有我的意識不受我的操控,反而是自主行動的它只是我留在靈魂之海里的一個保護措施,當我發現靈魂之海被帶走之后它便與我的另外三個化身一同啟動了”
黑暗之中的赫萊爾摸了摸自己完好無損的頭顱,輕聲笑道,
“它擁有能輕而易舉獵殺除你之外藩籬內任一神明的力量,而且只要它在,我的三個化身就會無限制地復活。雖然無法同時面對那群竊賊,但也算是我留在此間的底牌了”
“除我之外?”
蕾妮微微一愣,看著那赫萊爾背后擴散開來的無邊無際的黑暗,一滴冷汗從額頭處緩慢滴落。
當然,除了如臨大敵的警惕之外,她的內心更是生起了疑惑。
如果海洋留下的靈魂之海的保護措施都如此強大,祂為何還要蟄伏如此之久?
而且,明明拉瑪斯提亞這種擁有兩個權柄的神祇都要比自己更加強大,為何它卻唯獨殺不死自己?
看著臉色微微變化的蕾妮,赫萊爾微笑著點了點紅唇,對蕾妮說道,
“是啊,因為你體內無意識的權柄就是我送入這個世界的。它是屬于我的,所以同樣受到這個保護機制的庇護。所以你的前身被殺死之后,不僅你的權柄不會消亡,意識也會重新生長”
蕾妮卻始終保持著安靜,默默盯著眼前在黑暗之中行走的赫萊爾以及她身后那作為保護機制的“無邊黑暗”。
長久以來,無論是蕾妮還是拉瑪斯提亞祂們都認為無限權柄無法被消滅全然是因為無限權柄的特殊,然而到現在才發現,那無限權柄永續的原因竟然是海洋在靈魂之海中留下的后手。
短暫的沉默之后,蕾妮手中的月光卻越來越盛,她緊緊盯著赫萊爾身后的無邊黑暗,隨后說道,
“如果你身后的保護機制殺不死我且擁有殺死其他神明的力量,反過來說,除了幾位神祇合力之外,我是最有可能單獨將它殺死的存在。”
“我和你說這些話可是想要你倒戈呢,傻孩子。”
赫萊爾看似有些頭疼地揉了揉自己的腦袋,隨后又恢復了往常笑瞇瞇的表情,
“你是我帶來這個世界的,和這個世界的歸屬也沒有任何關系。老實說,當初我也只是想要試驗一下阿贊羅斯那個膽小鬼設下的壁障的性質而已但本質來說,我們之間并沒有沖突不是嗎?”
赫萊爾修長的睫毛之下,那一雙藍金色的眼眸中倒映著的蕾妮的身影愈發模糊,而她的話語也接踵而至,
“我只需要暫時將費舍爾體內的性質與他分離,一切都會結束。”
蕾妮抿了抿唇,并未立刻回答,卻也并未果斷地拒絕。
動搖么?
或許是有一點的,尤其是先前祂還天真地幻想著和費舍爾一起拋下世界內的一切,哪怕是帶上費舍爾在意的那群人她也在所不惜。
海洋想要的是他體內的性質,而自己只想要費舍爾
這或許是蕾妮動搖的緣由,可蕾妮也同樣有無數個可以拒絕的理由。
蕾妮長出了一口氣,冷冷地看著眼前的赫萊爾,沉聲拒絕,
“你這個滿嘴謊話的混賬恐怕除了想要費舍爾體內的性質之外,你所說的一切都是假的。我不能也不應該自己做出這個決定,費舍爾已經做了選擇,而我決定相信他。”
被拒絕的赫萊爾也不惱,她只是嘆息地搖了搖頭,對蕾妮說道,
“也罷其實我也不抱什么希望,因為費舍爾和他的性質畢竟是無法分離的”
最后的這句話輕盈,蕾妮尚未聽清,她便忽而感受到了后腦一涼。
好快!
蕾妮身上的月光一閃,抵擋住了身后的來勢洶洶。
可很快,整片黑暗的海洋都波濤洶涌了起來,將漂浮在半空的蕾妮更用力地圍殺起來。
赫萊爾笑瞇瞇地看著蕾妮艱難地應對著攻擊,她自己卻負手轉頭離開,直接跨越了這看似無邊無際的黑暗來到了外面先前的高樓之上。
她站在樓體邊緣,在城市中隨意掃視了幾眼,便看見了那在和明日香對峙的費舍爾。
“看來時間得加快了,王朝里的我可擋不住他那群發了瘋的小女朋友。”
赫萊爾笑著搖了搖頭,直接從高樓上一躍而下,隨后如天使一樣朝著費舍爾和明日香的方向飛了過去。
而就在她的身后,那被無邊黑暗包裹著的空間之內,濃稠的月光不斷閃過,卻始終難以突破那黑色的壁障。
“咔咔咔!”
東京的街道好像沸騰了起來。
倒懸至半空的建筑外側的玻璃墻此起彼伏地反射著從遙遠西方投射而來的血色夕陽,張牙舞爪地在地面之上追逐迷醉的人們。
夜晚的東京是酒精味道的,好像整個城市乃至于整個國家都喝醉了一樣,在點鈔機一次次清脆的響聲與紙醉金迷的流離光燈之間周轉著的,是永遠不會醒來的夢。
費舍爾一路奔跑,周圍的無數鈔票便好像活過來了一樣在半空卷成了潮水,而在紙鈔上復印的費舍爾全然不認識的人物頭像密密麻麻地開始重復起了話語,
“費舍爾老師,要到哪里去?”
“費舍爾老師,要到哪里去?”
費舍爾冷著臉隨手一揮,那些鈔票便宛如被狂風卷起吹向兩邊,變成了一團團濃密的泡沫粘在墻上,看起來極其惡心。
而兩邊的大樓上,無數臉上帶著猙獰笑意的人宛如旅鼠跳海那樣,一個接著一個,全部都面向著費舍爾從高樓大廈上一躍而下,下雨一樣掉在費舍爾面前的馬路上,濺起了鮮血。
“啪!”
“啪!”
“啪!”
一具一具穿著西裝、帶著空洞笑臉的人體墜落而下,轉瞬間就在費舍爾的面前堆成了一座肉墻,血淋淋的氣味費舍爾猛地剎住了腳步。
并非是因為恐懼前方的人肉墻,而是身后有什么東西已經來了。
他冷著臉猛然回頭,臉龐上的陰影仿佛化成了實質,唯獨一雙冷眸拖拽著幽光猛然回頭。
“費舍爾老師!”
入目的,是那一頭黑發的唐澤明日香。
她帶著瘆人的笑意張開了雙手撲向費舍爾,費舍爾反應極快地同樣伸出手架住了她的肩膀,卻還是被她沖擊而來的巨力帶著沖入了肉墻,將那墜落而下的人體砸得七零八碎的。
“咳咳!”
人體散發出來的腥味瞬間撲鼻而來,費舍爾被唐澤明日香掐住了臉龐在地面上的尸體堆上滑落出去了好遠。
還未反應過來,身邊的一切尸體都好像活過來一樣朝著他伸出了自己的手臂。
宛如要將一個本就要沉入水中的落難者徹底溺入水底那般,費舍爾咬著牙,看著自己身上低垂著黑發看不清面容的唐澤明日香,只覺得整個夢境都開始往自己的身后凹陷,要帶著他沉入深處。
“啊啊啊啊!”
費舍爾咬著牙,身上的力量瞬間釋放開來,剎那間便在原地爆發出了層層氣浪,將唐澤明日香直接掀飛出去。
可兩邊的建筑物上,一個個帶著笑臉的東京人都像是瘋了一樣撲向費舍爾,費舍爾冷著臉站起身子來,一手扣住一個人的脖子,如炮彈一樣將他們全部都丟回去。
“嘭嘭嘭!!”
巨大的沖擊力讓尸體的飛行軌跡沿路上爆發出一團團猙獰的血霧,暫時阻擋住了其余人影前進的道路,可天臺上,這些人影像是無窮無盡一樣,完全看不見盡頭。
不行,得快點將這個夢境解除掉,不然赫萊爾馬上就要到了。
他抬眸看向天空,那邊已然安靜了許久,最關鍵的是,明日香限制蕾妮和赫萊爾的那些鋼筋牢籠已經全部消失。
他抽了一口氣,從懷中掏出了流體劍,低頭看向了身下那仿佛不斷凹陷的夢。
那就看看能不能用蠻力從內部先將這個夢境給打破吧
“嗡嗡嗡!”
隨著他意志的波動,劍柄之上黃金色的流體劍瞬間振動著延展而出,變作了一柄極其尖銳的長槍形狀。
費舍爾身上的肌肉不斷聳動,蓄力著將這蘊含著巨大力量的長槍對準了身下夢境的凹陷處。
“呼!”
隨后,他猛地抬起手,將流體長槍狠狠貫入地面。
只是下一個瞬間,整個東京都瞬間變成了蒼白色。
那蘊含著約莫半神的蠻橫力量在東京中心直接形成了一個巨大的光柱,使得費舍爾周遭的一切風景都開始倒退變作飛灰。
周圍的溫度逐漸變得灼熱,宛如太陽一樣蒸發起了一切。
“咚!”
站在中心的費舍爾凝神看向下方,卻忽而聽見了一聲極其空靈的清響,他意識到,這是他的長槍抵達了夢境的邊緣了。
可蘊含著如此力量的長槍竟然在那夢境的面前瞬間化作了烏有,就像是從來未曾出現過一樣。
攻擊,消失了?
費舍爾的眼瞳微微一縮,隨后他又否認了這個想法。
并不是消失了,流體劍有擊中的感覺,并非是消失,而更像是這個夢境太堅硬了,堅硬到恐怕連真神級別的力量都無法擊穿
不行,用外力的方法也不行,如果在夢境內部用真神的力量都無法擊穿,那外部就更不用說了。
“費舍爾老師果然是不行的吧我說的”
而此刻,身后明日香幽幽的聲音忽而傳來。
費舍爾下意識回頭,卻被一具極其冰冷陰寒的身軀攀附而上,緊緊地抱住了他的身體。
那股刺骨的寒意瞬間奪取起了費舍爾身體內的一切熱量,隨后,明日香的重量逐漸加重,開始變得如一座山一樣沉重
一開始費舍爾還能勉力支撐,可隨著這個重量的數量級愈發夸張,就連費舍爾所站地面都開始龜裂的時候,他再也忍耐不住,猛地一個過肩摔將明日香摔在了地上。
“轟!”
四周的建筑微微搖晃,費舍爾擦了擦臉上的冷汗,隨后低頭死死扣住了地面上散落著黑發卻依舊死死盯著自己的明日香,他低垂了目光,可看著那一雙猩紅色的眸子時,手上的力道卻又無法更進一步了。
可費舍爾一動不動,明日香卻又伸出了手,死死地扣住了費舍爾的脖頸,讓他的呼吸愈發艱難,
“費舍爾老師你哪也去不了”
“咳”
夕陽逐漸下沉,就在天空之上無數建筑外層玻璃墻面反射的光芒之下,費舍爾與地面之上明日香的僵持被倒映在了無數玻璃墻外側,也將那黑發之中上揚著瘋狂笑意的明日香的側顏顯得是那樣清晰。
要沒有時間了
“呼”
身后,好似危險的風拂過,費舍爾不知道赫萊爾會什么時候到來。
如果她直接取走了自己體內的性質,那么對這個世界而言,恐怕都意味著萬事皆休。
要殺死明日香嗎?
夢境之中的死亡恐怕就意味著真的死亡,如果殺死這個夢境之中的主人的話,是否就可以
明日香做錯了什么嗎?
她足足等了自己一萬年,這其中的苦楚和孤寂,哪怕是從旁人的敘述,哪怕是從她滿是苦痛的三言兩語之中便能知曉
“明日香把夢境先解除了,好嗎?”
“費舍爾老師如果這個夢有這么容易消散的話,那么這一萬年間,它理應早就消失在歷史的長河里,而不至于到了今日它依舊存在于此,并讓諸神都難以解除這不止是一個夢,還是一場報復”
費舍爾臉上的表情愈發糾結,他能感受到身下明日香的力道愈發沉重,要拖拽著他永遠沉淪的力量。
他想要深吸了一口氣,幫助自己下定這個決心,可那壓迫著自己喉嚨的手掌卻絲毫不停
他或許是想要和明日香道歉的,向她感受到的如此恒久的等待、感受到的如此的不公向她道歉,不然不至于讓她對這個世界、對自己如此憎恨,才讓她如此想要報復她曾經經歷的一切。
可他到底是否有這個資格替命運向她道歉還猶未可知,或許他只能替自己道歉?
“對不起”
費舍爾低下了頭,那捏著明日香脖頸的手上應當加注的力量卻遲遲未到。
他只是看著身下的明日香,可是,隨著那夕陽的反射,余光中,他卻好像看到了身旁的建筑上那玻璃墻的反射。
在那如鏡子一樣模糊不清的反射中,他與明日香是同樣的姿勢,可是又有巨大的不同。
卻見那鏡子中的明日香雙手并沒有摁在自己的脖子上,反而像是放棄了一樣放在自己的身體兩側,她滿頭黑發,穿著古樸的魔法裝扮,臉龐和茉莉相似,又和一萬年前的初見那樣
她只是安靜地看著眼前的費舍爾,只是默默地流著淚,直到淚流滿面。
而壓在他身上的費舍爾,所穿著的并不是那一身一直以來的白襯衫和黑色長褲,而是一身袈裟。
那鏡子中的費舍爾完完全全就是費舍爾的倒影,一切的一切都一模一樣,只是身上所穿的衣服不一樣。
隨著費舍爾轉過頭去看向倒影的動作,那鏡子中的費舍爾也一臉怔愣地看向了鏡子外面的費舍爾。
可只是看著那鏡中穿著袈裟的自己,費舍爾就好像想通了一切
為什么,他在夢中京都居住的那間小房間里會放著這件袈裟
為什么其他人都會死,唯獨自己,明日香說自己永遠死不掉。
費舍爾愣愣地放開了掐著身下明日香的手,在鏡子中,那穿著袈裟的費舍爾也放開了身下流著眼淚、放棄掙扎的明日香的手。
可與鏡子中那一動不動、仿佛木偶一樣的明日香不同的是,此刻費舍爾身下的明日香直接反客為主,將費舍爾狠狠地摁在了地上,要將他拖入地底之下,這夢境的最深處,這意識的朦朧之處。
“啪!”
直到被狠狠地摁在了地上,開始緩慢地陷入地面時,費舍爾才好像回過神來一樣,將目光從身旁的鏡面之上收了回來。
他轉過頭來,看著眼前低垂著頭、散發著猩紅色眸子的明日香,輕聲說道,
“原來是這樣啊”
眼前的明日香猩紅色的眼眸微微一愣,卻依舊不依不饒地要將他拖入地面,
“沒關系費舍爾老師,我們馬上就會永遠在一起了就當是作為我等待了一萬年的補償,好嗎?”
“你并不是明日香,對嗎?”
費舍爾看著眼前動作忽而一頓的“明日香”,隨后又將目光一點點低垂,從她的身上挪開,不再看她,而更像是在看自己,就連話語都仿佛在和自己重復,
“是啊,她是魔法卿,是造物學會的會長,是一直以來所有轉移之人的領路人可直到最后,她體內的混亂都會抑制不住可明明這個夢境無論是明日香也好還是茉莉也好,都是她自己在掌控她理應有控制這個夢,乃至于控制她體內混亂的能力,可為什么到了最后卻還是無法戰勝混亂?”
費舍爾喃喃自語著,可看著眼前猩紅色眸子的“明日香”,他終于理解了一切,
“她一直都知道那個混亂在干擾她,可卻一直沒辦法排除祂的影響。因為夢幻停留在她的心里,一直都是以我的模樣而存在的明日香無論如何驅逐體內的混亂,只要有一天她的內心還在等待我,那混亂就一天不可能排除她的內心”
那件袈裟,那件自己身上穿著的袈裟其實已經證明了一切。
明日香難道會不知道費舍爾這個異世界之人不會穿著她們世界內才有的服裝出現嗎?
她明明應當早就認識到,那不過是混亂的蠱惑,一切都是虛假的,可夢即為記憶,那夢幻是以費舍爾的形象出現的,斬滅它即意味著斬滅等待費舍爾的記憶。
她不愿意這樣做,于是就一直艱難地與之煎熬。
她只是幻想著,幻想著有一天,她等得足夠久的一天,等到能重新與費舍爾見面的一天。
那樣的話,只要能和費舍爾創造新的記憶,哪怕不記得他了,那樣也不會遺憾。
可一千年過去了,兩千年過去了,三千年過去了
她什么都沒有等到,反而因為害怕那人類的記憶太過于脆弱以至于在長久的時光中遺忘過去等待的約定,反而不得不強迫自己加深那段記憶,以至于腦內的夢幻愈發根深蒂固。
長此以往,反反復復,直到有一天她實在是無法在兩難之中取舍了。
是要擁有對費舍爾老師的記憶卻放縱體內的混亂生長,還是要徹底遺忘以永遠斷絕它的惡?
“明日香選了第三者,所以她才要帶著那混亂試圖離開這個世界。只要離開這里,混亂的生長所帶來的破壞對這個世界就毫無意義,她也能保留她腦內的記憶,一直就這樣活下去但她只是不知道,這個世界是有邊緣的,直到最后,她都出不去,對嗎?”
費舍爾說著說著,便抬手輕輕扣住了眼前死死摁住自己脖頸的“明日香”手,他的眼眸中倒映出了那被自己掐著摁在地上放棄了掙扎的明日香,隨后,他盯著眼前滿眼猩紅的“明日香”輕聲道,
“所以,她死在了想要保留記憶而逃跑的路上,她的靈魂墜入了靈魂之海被拉瑪斯提亞拉起。可哪怕如此,她體內保留著的那份記憶卻依舊存續,乃至于化為了污染,在靈界存在了如此之久”
眼前的“明日香”臉色微微一變,她剛要說什么,便看見費舍爾手中的流體劍一點點伸長,抵住了自己的脖頸。
他的眼瞳微縮,卻在無形之間與那鏡子之中穿著袈裟的費舍爾的身影完全重合,隨后,他說道,
“這場夢堅不可摧的原因,就是我,對嗎?而你也不是什么明日香,你不過是她執念的代表,或者說,你就是夢幻。”
此話一出,眼前那猩紅著眼眸的“明日香”表情微微一愣,隨后臉上的表情也變得愈發猙獰,她的身影猛地開始蠕動起來,聲音也開始變得虛幻不明,
“那個混賬一萬年的等待她都心甘情愿,沒有怨念,讓我無從下手。那個軟柿子,被父母欺負也好、被你辜負也好,她都不怨恨憑什么好不容易好不容易我找到了錨點能固定下來你休想
“你休想!!”
聽著眼前愈發膨脹的猩紅之霧的聲音,費舍爾低垂下了頭,卻愈發心如刀絞。
他微微側過頭去,看著那躺在地上望著自己的明日香,仿佛她從未怨恨過任何人,哪怕是如此不公的命運。
或許這個夢里的內容真的是她想要的。
一個完美的家庭,一個正常的學校生活,一個合格的戀人
或許夢幻構成的世界也同時是她想要沉溺的
可為何,在鏡子中看著費舍爾即將舉起刀刃解決自己,將夢境破除的時候,她依舊是那樣安靜,只是看著自己
仿佛在說,
“終于見到真正的你了,費舍爾老師。”
費舍爾的雙手再也抑制不住地顫抖了起來,他咬著牙,虔誠地低聲誦念道,
“對不起,明日香。”
下一刻,那柄流體劍,便輕而易舉地送入了費舍爾自己的脖頸之中。
“咔咔”
沒有鮮血噴濺的聲音
只有整個夢境,轟然碎裂的巨響,以及夢幻那愈發膨脹而猙獰的嘶吼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