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對此沒有生出太多的恐懼。
尤其是郭玉潔就在我身邊，不停絮絮叨叨的時候，我的心情很平靜。
我甚至記起來，青葉處理過的委托中就有類似的事情。
身體被鬼魂侵占，不知不覺中和家人朋友漸行漸遠，失去了自我。
這種事情應該不會在我身上發生。
他要做的是讓我崩潰，是殺掉我的靈魂，而非孤立我，讓我陷入眾叛親離的地步。
至少，就目前來看，他沒有采取這種舉動。
這倒也好理解。
他就是另一個我，說不定是精神分裂，說不定是未來的我回來搶占身體。
那些懸疑電影中，不經常有這樣的劇情嗎？
就其本質而言，那個靈魂仍然是我，他的敵人、想要消滅的對象也僅僅是我。
我的家人、朋友，也是他的家人、朋友。
我想要保護他們，他也一定是這樣想的。
我們唯一的沖突是觀念上的沖突。這種沖突的根源，其實也是青葉的人造成的。
仔細想想，要是沒有青葉的出現，我獨自一人面對這個世界，接觸到靈異事件，看著世界慢慢崩壞，陷入到了鬼王的統治中，我所選擇的路，應該就是適應這種崩壞。
我會適應這個世界，而不是像葉青那樣，選擇逆天而行，改變世界。
那么，自主選擇成為鬼王，似乎就是我必然的歸宿了。
“林奇，你想什么呢？”郭玉潔叫了我兩聲。
我和她對視了一會兒，胸口的疼痛和依然糾纏我的記憶，還在提醒我青葉四人的死亡。
“你眼中的我是什么樣的？”我問道。
如果改變的過去中，都是那另一個“我”在代替我生活，郭玉潔接觸到的是那個“我”，我或許可以從郭玉潔的描述中確定我自己之前的判斷。
“嗯？你？”郭玉潔很意外我的問題，但她不是心思縝密、心細如發的陳曉丘，也不是熟悉我的瘦子和胖子。在稍許意外后，郭玉潔就直率地回答道：“多管閑事啊。好聽點是樂于助人。但是，你也太獨了。而且，你根本不管別人怎么想。太強勢了啊。”她瞄了我一眼，“也太冷漠了。”
我沒吭聲。
那就是另一個“我”，是未來的“我”？
我想起了秋子揚給我看的未來，但又隱隱覺得有什么地方不太對。
那樣的一個人太讓我陌生了。
即使我在未來性情大變，回到過去之后，還想要試一試，提前出手，能不能阻止世界惡化和某些人的死亡……
這不是和鬼王的計劃相違背了嗎？
我從來不是一個多聰明，多有遠見的人。
糊弄了鬼王，驅使他們為自己工作，并在那之下，掩藏自己真實的目的——改變過去和整個世界……這怎么可能？
單純靠著力量驅使鬼王還好說，從未來反攻過去也還好說，但要說制定和執行一個更加復雜的計劃，在所有鬼王面前演戲，我不覺得我有這樣的能力。
“我救了很多人嗎？”我問道。
“那倒也沒有。”郭玉潔直白地回答，“也救了一兩個。但你知道的，鬼王太多了。你救了他們一次兩次，不可能每次都能救他們。你不該背那么大的壓力。”她看我的目光有無奈，也有佩服。
我越聽越覺得奇怪。
病房門這時候打開，陳曉丘和瘦子、胖子三個人一起走進來。
“你們來了啊。”
“給你帶了午飯。”
“奇哥，你醒了啊！”
“太好了！”
他們七嘴八舌地說話，最終都變成了一種慶幸的口氣。
“說真的，你干嘛老是一個人往前沖啊。”說著說著，瘦子就跟之前的郭玉潔一樣抱怨起來，“我們也不是弱雞啊。之前不也有配合得很好的時候嗎？”
“每次有大事，你就扔下我們。”胖子跟著埋怨。
我沉默注視著兩人。
我意識到陳曉丘也在注視我。
“這次要好好反思，寫檢討啊！”瘦子做出了認真的表情。
郭玉潔笑起來，補充了條件，要加限制。
胖子跟著湊熱鬧，說到時候還要查重。
我和陳曉丘一直沒說話。
他們三個慢慢安靜下來，視線在我們之間徘徊。
瘦子咳嗽一聲，“那什么。你妹妹昨天熬夜守著，晚上再過來看你。還有叔叔阿姨那里……”
“葉青是誰？”陳曉丘打斷了瘦子的話，直視我的雙眼。
“青葉的人，發起者、建立者，可以說是隊長吧。”我回答道。
那三個人面面相覷。
“奇哥，你之前昏迷，就是看到那個青葉的事情了？”瘦子問道。
陳曉丘依然盯著我看，“你是誰？”
那三人再次大眼瞪小眼。
“小丘，你說什么呢？”郭玉潔茫然地問道。
用這種方式殺死我嗎？
我感到心中一涼，但沒有多少驚訝。
那些死亡畫面再次在我腦海中一一掠過。
青葉的四個人，直接或間接都算是死在了自己親人手中，死在了自己最在乎的人手上。
我也被設計了這種死法嗎？
一個和我性格完全不同的“過去”，讓我被親朋好友懷疑，然后……
“那個人，不是我。”我苦笑著，想起了一年多來發生的事情，想起了父母和妹妹，“你們大概也，不是你們了。”
“你在說什么啊，奇哥？”瘦子問道，有些慌亂。
胖子默然，但表情異常難看。
郭玉潔的視線在我和陳曉丘之間徘徊，局促不安。
“你是誰？”陳曉丘再次問道。
我看到那三個人都退了一步，看向我的眼神中，多了一絲戒備。
“我是林奇。”我心中發苦，但已經收斂了自己的情緒。
如果那個“我”安的是這種心思，甚至有可能根本不是另一個“我”，是其他什么鬼王，鳩占鵲巢，冒充了我二十多年，那我不能任由對方將我殺掉。
盡管，眼前四人模樣沒有改變，性格沒有改變，和我的關系幾乎都和以前一樣。
盡管我知道，一切都不同了。我所抱著的記憶，和他們的記憶，截然不同。要說情誼，也該發生了變質，并且會因為相處的時間增加，變得越來越扭曲。
盡管……這些都是事實。
“我是林奇。”我深呼吸了一口氣，身體還狼狽地躺在病床上，插著呼吸機，掛著點滴，但我已經恢復了冷靜。
那些慘烈的死亡再次浮現的時候，我依然覺得有一絲絲痛苦，可我不想那樣的事情發生在眼前這四人身上。
“那個，不是我。”我繼續說道，“你們認識的那個人，相處了很久那個人，不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