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確實是問題，”閆保平點頭道：“王老局長你有什么建議？”
略一沉吟，王正強試探著說道：“我是這么想的，華騰工業集團的各種福利待遇都很不錯，但他們畢竟是企業編，想要說服審計局的同志們去華騰工業集團，這個恐怕有點不太好辦……同志們可都是行政編呢。”
“嗯，是這個道理。”
閆保平點點頭，等著王正強繼續往下說。
到了這會兒，王正強哪里還不明白閆S長的意思，其他實就是將去華騰工業集團的審計人員的選擇權給了自己？
意識到到這一點，他還真有點激動呢。
深吸了一口氣，王正強說道：“既然這樣，不如從審計局選擇一部分已經退休、但身體狀況還不錯的同志過去，先幫華騰集團把審計這一塊的架子搭起來，之后再用幾年的時間幫華騰集團的年輕人把審計工作熟悉起來，您覺得怎么樣？”
“我覺得可以倒是可以，只是這么一來，同志們是不是太辛苦了些，”閆保平猶豫著道：“畢竟同志們已經為國家奉獻了一輩子了，原本應該在家含飴弄孫、好好頤養天年的年紀，現在卻還要……”
“閆S長，”閆保平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被王正強給打斷了，他正色道：“我們這些人就是革命的一塊磚，哪里需要哪里搬，別說我們現在雖然已經退休了、但身體還很好，就算是我們已經七老八十了，可只要國家有需要，我們還是義不容辭！”
開玩笑，好不容易有了這么一個體體面面的出來做事的機會，去的單位還是全市數得著的好單位，怎么可能就此錯過？
閆保平的臉上很配合的顯出欽佩的表情，他重重的點頭：“既然這樣，那我就不說其他的了，老局長，麻煩您老多費心，從審計局已經退休的老同志當中組織一個審計團隊，我代表市Z府謝謝大家了，另外我也一定會叮囑華騰集團的張啟航同志照顧好大家的身體。”
“閆S長您太客氣了，”滿面紅光的王正強呵呵的笑著：“我是一名D員，就要對的起我在入黨時面對黨旗宣過的誓。”
只是又聊了片刻后，見王正強似乎欲言又止，閆保平笑道：“怎么？老局長您還有什么問題或者是疑問？”
王正強似乎猶豫了一下，終于還是說道：“呃……倒也不是什么問題或者疑問，按說這話我不應該問的，就是有些好奇，既然華騰集團的原財務負責人謝海強同志來負責審計工作了，那么對于華騰集團的新任財務負責人，市里是怎么考慮的？”
說完，王正強急忙補充道：“嗯，我的意思，如華騰工業集團這種的大型企業集團，對于財務負責人的要求是很高的，一般人可能勝任不了，所以……”
“我明白，我明白您的意思，”王正強還沒說完，閆保平就雙手往下壓了壓，示意自己明白他的意思，他皺著眉頭道：“既然老局長您問起這個問題了，那我就直說了吧，其實也沒什么不能說的……對于這件事，市里現在也有點頭疼，一時間還真沒有合適的人選。”
有資格、有能力去華騰工業集團擔任財務負責人的人選還是有那么幾個的，比如銀行系統、稅務系統、財政系統的一些經驗豐富的領導同志，但問題是在這件事上，大家幾乎遇到了王曉輝同志相似的情況，那些有資格去華騰工業集團擔任財務負責人的同志，沒有一個愿意離開現在的工作崗位的。
這就導致了一種十分尷尬的情況：有資格、有能力去的，不愿意去；想去的、愿意去的，沒有那個能力。
“這樣啊，”王正強點點頭，然后奇怪的問道：“那領導們沒考慮安排一些老同志過去幫幫忙？”
這也正是王正強不解的地方：既然你們都想到讓我這個老審計做去華騰工業集團做總審計師了，為什么就沒想過從銀行、稅務或者財政系統安排個老財務去華騰工業集團那邊去接手他們的財務工作？
“這個當然考慮過，”閆保平也沒藏著掖著，說道：“但是有些同志有些擔心，認為市里這次的安排是去幫華騰工業集團提升整體管理水平的，可如果安排去華騰工業集團的老同志太多了，會不會引起什么不太好的結果、反倒是影響了華騰集團的發展？
我和德清同志都認為同志們的擔心也確實有道理，所以在這件事上，同志們比較慎重。”
到底是在審計局做了多年工作的，王正強聞言，忍不住一拍腦袋，一臉慚愧的道：“是我把事情想的簡單了。”
說的難聽點兒，是王正強在這件事上，直接喪失了政治敏感性。
市里安排幾個稅務、財政、銀行等系統的經驗豐富的退休老同志去華騰工業集團接管他們的財務工作，這個從技術角度來說是完全沒有任何問題，這些老同志的個人能力也完全能夠滿足華騰集團財務工作的需要，但問題是市里不能不考慮華騰工業集團以及他們整個領導班子又會對市里這個舉動怎么看？
會不會覺得是市里的領導們認為華騰工業集團這顆桃樹上的桃子已經成熟了，來摘桃子的？
一旦以張啟航為首的領導團隊這么看待這個舉動了，結果是什么？
毫無疑問，必然是整個華騰工業集團的管理團隊人心惶惶，再也沒辦法把精力集中到工作當中去。
而一旦張啟航他們這個管理團隊開始人心惶惶，被他們一手提拔上來的華騰工業集團的中層領導群體們又會是什么樣的反應？
毫無疑問，自然是更加人心惶惶。畢竟“一朝天子一朝臣”的道理誰都懂，這些中層干部自然就會考慮一個問題：既然市里打算將張總他們全部換掉了，那么之后新來接手集團的領導肯定還要在關鍵位置上安插自己的人手吧？那豈不是意味著我的位子也不穩當了？
當然，誰都知道就算是新舊更替也不可能撤換掉全部的中層管理人員，但在這種情況下，誰又敢保證被撤換掉的不是自己？
到了這種時候，必然是整個華騰工業集團上上下下都是人心惶惶。
當然，你也可以說“你們華騰工業集團是市里的企業，廠子內部的人事任命，領導們想怎么安排就怎么安排，至于當初的那份經營權在張啟航的合同，市里認為這份合同有問題，不算數，你們又能怎么樣？”，你這么說、這么做當然也沒問題，市里如果準備來硬的，他們又能怎么樣？
可一旦情況真的到了這種程度，華騰工業集團不說徹底完了也再也沒有了之前那種蓬勃向上的發展勢頭，那么問題來了，市里的領導們想要的到底是一個蓬勃向上、最多到明年就可以實現銷售額破百億、未來甚至可能達到幾百億乃至上千億規模的全市經濟發展的火車頭，還是一個半死不活的華騰工業集團？
毫無疑問，當然是前者。
而前者的話，依賴的就是張啟航同志杰出的商業才華。
所以繞了一圈又回來了：如果市里真的想要讓華騰工業集團成為全市經濟發展的火車頭，那么就必須尊重以張啟航為首的整個華騰工業集團領導團隊的意見和態度，而在張啟航已經明確表示配合市里舉動的前提下，有些事情，市里甚至需要考慮在前面。
按說王正強身為市審計局的前局長，是不應該犯這樣的疏忽的，這是一名官員最基本的政治敏感性，但沒辦法，退休了嘛，退休的人一般也就不太去琢磨這些事兒，直接導致他政治情商退化了，一直到閆保平的提他，王正強才反應過來。
閆保平笑著擺擺手，以示自己并不介意：“老局長你這也是關心華騰集團的發展嘛，不過這件事確實挺頭疼的。”
“那……”王正強猶豫了一下，問道：“要不我過去和張啟航同志談談？”
閆保平聞言，不由得一愣：“你想去和小張談談？”
小張？
閆保平對張啟航的稱呼，讓王正強心里對于張啟航在市W市Z府領導心里的分量越發明確了幾分：看來以后在工作當中需要多多注意，不能將以前當局長時的一些不太好的習氣代入工作當中，自己畢竟不是市審計局的一把手了啊。
心里這么想著，王正強點頭道：“我是這么想的，這件事由市里和張啟航同志溝通，可能效果不會很好，但我的身份稍有不同，畢竟我退休了嘛，如果我以即將上任的總審計師的身份去和張啟航同志溝通這件事，這就屬于同志們內部之間的溝通和交流，或許效果會好很多。”
閆保平認真的思索起來，好一會兒，他終于點點頭：“如果是這樣的話，那倒也可以試試……嗯，老局長，張啟航同志畢竟才剛剛工作沒幾年，還沒成親，年輕人的性子偶爾也會比較急，您多體諒。”
王正強聽的眼皮子直跳：這算是什么？提前給自己打預防針？
郁悶鬼郁悶，可閆保平都把話說到這個份上了，自己又是主動請纓，還能怎么辦？
去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