坦率的說，在這之前，盡管黑豹汽車的一眾高管們已經知道了張起航大概會給自己設計一款轎車的事，但對于這款轎車的水準，大家卻是持著謹慎樂觀的態度。
倒不是大家小心眼，而是大家本能的覺得，張起航身為華騰工業集團的總經理，他總不能拿出一款比華騰凱越還要優秀的車子給黑豹汽車吧？
所以，大家私底下討論的時候，盡管大家覺得都張起航不大可能給自己設計一款兩廂小車，但大概率應該是三廂標致206或者三廂Polo“進去”這種大小的小型車。
可讓大家萬萬沒想到的是，張起航竟然這么大方，直接給出了一輛再標準不過的緊湊級三廂轎車，而且設計相當成熟，整車大氣穩重，適應性廣，不管是家庭使用、個體小老板商用亦或者是大公司、國有企事業單位的部門級日常出行用車，這個車都可以完美勝任，甚至就現在看到的這些而言，作為出租車來使用也是合格的。
對于一家汽車制造企業來說，“適應性廣”是極其難得的優點，因為這意味著這款產品可以盡可能廣泛的覆蓋每一個細分市場區間、賺取最多的利潤，而在這之前，黑豹汽車的眾人根本就不敢想這種好事能落在自己的頭上，可現在，這種之前想都不敢想的好事，就這么落在自己頭上了，一時間，不少人心里暗自慚愧不已，覺得自己之前的猜測簡直是個小人。
唯有李鵬飛，他站在眼前這個1:8的高精度油泥模型跟前激動的搓著手，口水都要流下來了：“張總，這個車好，我太喜歡了，大概什么時候能交給我們生產？”
“如果你們沒意見的話……”
“沒意見，我們沒意見！”
不等張起航說完，李鵬飛就忙不迭的點頭，唯恐張起航后悔：“就它了！”
對于這款車，李鵬飛實在是滿意的不得了。
“嗯，”見李鵬飛對這款車非常滿意，張起航應了一聲，說道：“如果你們確定了就要這款車的話，從現在開始到完成所有的測試、正式上市，大概要20至24個月……”
“20到24個月？”李鵬飛很驚訝：“這么快？”
作為汽車行業內的高層從業人員，他當然知道一款全新車型的開發周期，從前期的市場調研到接下來的概念設計到樣車從測試再到最終定型走向市場，差不多要4到5年的時間。當然，在這其中，單單是前期的市場調研以及接下來的概念設計就要差不多2年出頭的時間，所以即便是對于通用、大眾這些世界頂級的汽車工業巨頭來說，在完成了概念設計之后，先過將這款車最終走向市場、交到用戶的手里，也需要差不多年左右的時間，而張總只需要2年？
“還可以吧，”張起航隨口客氣了一句：“主要是大家的工作熱情都很高。”
“也是。”
想到華騰工業集團各款車型的開發時間，李鵬飛頓時又釋然：差點兒忘了，華騰工業集團一直都是這么快！
天底下就沒有不透風的墻，在張起航并沒有要求黑豹汽車對這件事保密的情況下，沒兩天，江北機械廠、秦川機械廠以及大老王就知道了這件事。
毫無疑問，這三家都酸了。
秦川機械廠也就算了，他們現在靠著秦川QQ以及兩款面包車的熱銷，日子過的別提多滋潤了，所以雖然也是眼紅，但眼紅歸眼紅，倒還不至于流口水，可江北機械廠就不一樣了，毫無疑問，自打開始生產電動自行車和幫秦川機械廠代工北方地區的秦川QQ之后，江北機械廠的日子過的也很舒服，但不管怎么說，江北機械廠曾經也是有自己的汽車品牌的，而且還有倆，雖然將美鹿品牌以共同持股的方式賣給了大老王，同時也向長安奧拓承諾不再生產奧拓汽車、不再使用奧拓商標，但他們自己不是還保留著“江北汽車”這塊牌子么，一開始的時候，大家還想著再攢點本錢將“江北汽車”搞起來，可當這個消息傳來……
“李總李總，我剛剛聽到的消息，”江北機械廠負責研發的公司副總經理周勇，沖進李大成的辦公室：“張總給黑豹汽車設計了一款非常漂亮的緊湊級小轎車，據說黑豹汽車的那些家伙歡喜的都要瘋了。”
“什么？”
聽到周勇這話，李大成登時就坐不住了，他連忙向周勇問道：“老周，你可別拿這種事情跟我開玩笑。”
“哎呀，我的大廠長，這種事是能開玩笑的事嗎？”周勇急的都恨不得要跺腳了：“這是黑豹汽車那邊的老孫特意在電話里跟我說的。”
周勇口中的老孫就是黑豹汽車的總工，李大成自然知道，現在聽周勇說這個消息是老孫告訴他的，李大成頓時就信了個七成，趕忙問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你給我說明白。”
周勇連連點頭，將事情原原本本的跟李大成說了起來：“前段時間的時候……而且張總去他們黑豹汽車的時候，還帶去了一個1:8的高精度油泥模型，老孫跟我說，看到這個油泥模型，當時大家伙兒的眼睛都看直了……”
在將情況向李大成介紹完畢之后，周勇急得如同拉磨的老驢，就差在李大成的辦公室里轉圈圈了：“李總，現在連黑豹都開始生產小轎車了，您得想想辦法啊。”
李大成情不自禁的點上了一根煙。
在這之前，因為日子好過起來了的緣故，他雖然也有振興江北汽車的想法，但還是那句話，日子好過了嘛，大家伙兒每個月的工資獎金啥的都不老少，他也就不怎么著急，說的直接一點，在日子好過的前提下，李大成多少有點躺在功勞簿上睡大覺的意思了。
可現在被黑豹汽車這么一搞，李大成被刺激到了：黑豹汽車靠著生產緊湊型商務車、面包車以及微卡賺了那么多的錢，日子過的那么紅火，都還想著繼續擴大業務，向技術含量的更高的小轎車進軍，我們江北機械廠現在就躺在功勞簿上睡大覺了？
一根煙三口兩口的抽完，將還剩下半根的煙頭用力的按死在煙灰缸里，李大成重重的點頭：“老周你說的沒錯，咱們也得想辦法跟上了，再不想辦法，說不定人家以后都不帶咱們玩了。”
周勇連連點頭，他擔心的就是這個。
“開會吧，”李大成接著說道：“雖然咱們都看好轎車項目，但這么大的事，肯定要形成決議、全體通過才行。”
實話實說，隨著這兩年來日子越過越好，在整個江北機械廠內部，大家對于是否繼續生產小汽車這件事，其實想法已經越來越淡了，原因也很簡單：為什么要生產小汽車？還不是為了讓大家的日子好過點、多發點將近和工資？
別說什么“振興華夏的汽車工業！”這么偉大的口號，先不提江北機械廠的工人們是否有這么高的覺悟，就算真的要振興華夏汽車工業，在商用車領域，一汽、二汽、重汽這些大型國有央企是干什么吃的？在乘用車領域，華騰工業集團這個后起之秀已經是華夏乘用領域當之無愧的領頭羊。
所以，振興華夏汽車工業這么偉大的事情，什么時候輪的到江北機械廠了？咱們賺點錢、給工人發足工資和獎金，剩下的時間該吃的吃、該喝的喝，等到退休之后拿著退休金養養花、喂喂鳥，這就行了。
所以，當周勇在會上向大家介紹過情況、隨即提出“咱們江北機械廠也應該積極向華騰工業集團爭取生產轎車”的時候，讓他錯愕的是，并沒有多少人給出明確的響應，大家都開始打起了哈哈……
有人當即說道：“黑豹汽車那邊說的簡單，可他們到底付出了什么代價才換來的這個轎車生產的機會，誰又敢保證？”
這話一出口，當即就有人跟著附和：“是啊是啊，誰敢保證黑豹汽車不是打掉了牙齒往肚子里咽呢？再說了，就算咱們跟張起航開了這個口，誰又敢保證張起航一定會同意？”
“可不是么，就算是他同意了，誰有敢保證他真的給咱們用心設計了？”
“有道理！再說了，一條轎車生產線要多少錢？咱們這些年來好不容易攢下了一點家底，總不能一下子全都砸進去吧？這萬一項目失敗了，不等于是這些年來全都白干了么？我覺還不如拿著這些錢給咱們的工人蓋幾棟職工宿舍樓、多給大家發點兒獎金和補貼呢。”
“這話在理，這話太在理了，咱們江北機械廠可是國企，就應該多關心一下同志們的生活……”
聽到這些小家子氣和短時的討論，周勇的心都涼了，他腦子里滿是難以置信：他們怎么這樣？就在一年多之前，大家還不是這么說的啊？
等到會議結束，周勇實在是忍不住了，找到李大成問道：“李總，怎么會這樣？”
“怎么會這樣？呵呵……這個問題問的好，”李大成笑了笑，向周勇反問道：“老周，我問你，咱們廠這套班子，你看看有小于50歲的嗎？”
“啊？”
在這之前，周勇還真沒想過這個問題，可現在被李大成這么一提醒，他猛然反應過來：好像還真是李總說的這么回事，整個江北機械廠的領導班子，就倆低于50歲的，而就這倆，還都是馬上就要50的。
“人一過了50歲，就沒有那么多的雄心壯志了，”李大成點上一根煙，自顧自的說道：“如果是在政府部門，那些大干部咱們就不說了，你看看那些45歲以后、沒什么實職的主任科員、副主任科員，這些人就是每天一杯茶、一份報紙的磨時間，咱咱們國企系統也是這樣，再往上升、升不動了，沒有了努力的動力，而且現在的小日子過的也不很錯，吃不愁、穿不愁，不像是前些年那樣，大家連口飽飯都吃不上，既然如此，那還折騰什么呢，就這么過日子唄。”
說到這，李大成看著周勇，說道：“老周啊，我給你說，咱們江北機械廠，現在就跟個50多歲的副主任科員差不多，無欲無求，最大的動力也不過是看看能不能有機會在退休之間將級別提個一級半級的，這么一來，也好在退休之后混個更好的待遇。”
周勇聽的人都傻了，好一會兒，他才難以置信的說道：“李總您的意思是……您早就知道了？”
李大成笑了笑，反問道：“你覺得呢？”
周勇沒話說了，好一會兒，他才難以置信的說道：“可是……您之前為什么這么支持我？”
“你是咱們廠里懂技術的，對于一些人情世故方面的東西不是很了解，如果不開這么一場會，說不定你還以為咱們廠是前些年那種情況、大家都有干勁呢，”李大成說著，點上了一根煙，煙霧繚繞間，李大成的眼神也開始飄忽不定：“老周，我用不了幾年就退休了，咱們廠的情況你也看到了，再往后，跟個等退休的老頭也沒什么區別，可你還年輕，如果你還有干勁、想要出去闖一闖，我這邊肯定支持你。
當然，如果你想要繼續呆在廠子里，我更不巴不得，沒有你在廠子里坐鎮，我這心里還沒有底。”
聽了李大成的這番話，周勇心里這才明悟：原來如此么？原來李廠長這么配合自己開了這場會，目的竟然是這個……
就這么像是一個等著退休的老頭那樣生活？周勇心里極其的不甘心，他還想再做出點事業出來；可就這么辭職、出去干一番事業？周勇的心里又不是很有底，自己這個年紀了，出去之后真的能夠找到一份心儀的工作、找到一個能夠讓自己一展所長的平臺么？
李大成的眼光多賊啊，看著遲疑不定的周勇，不用周勇開口，他就知道對方心里在想什么，心里也不禁嘆了口氣：留下吧不甘心，出去闖一闖吧還沒信心，確實難啊……
想到這，李大成對周勇擺擺手：“老周你也不用急著回答我，這么大事，你回去之后先考慮幾天，等考慮好了，再跟家里人商量一下，等全家取得了一致之后，你再過來告訴我答案。”
見李大成不急著讓自己回答，周勇也是松了一口氣，連忙說道：“謝謝李總，那我先回去了？”
“回去吧，”李大成笑著點頭：“不管你是留下還是想要出去闖一闖，我都支持你。”
周勇心事重重的走了。
目送周勇出了自己的辦公室，片刻后，李大成拿起了電話，等電話接通，李大成客客氣氣的說道：“我是江北機械廠的李大成，請問張總這會兒在忙嗎？好的好的，謝謝……”
是的，這個電話是李大成打給張起航的，雖然他的待遇和李鵬飛一樣，也能夠在跟張起航的值班秘書說一聲之后讓值班秘書直接將電話轉到張起航的座機上，但自家人知道自家事，李大成從來沒有這么做過。
稍等了幾秒鐘，電話接通，對面傳來了張起航的抱怨聲：“老李哥啊老李哥，你怎么還是跟我怕這么客氣？每次都讓秘書轉接，你這直接打過來不就行了。”
李大成也不給自己解釋，笑著說道：“呵呵，該有的程序還是要有的嘛。”
兩人閑聊了幾句，不等李大成先開口，張起航就主動問道：“李哥，你給我這個電話，是跟黑豹汽車有關吧？怎么？你們江北機械廠也想要生產小轎車了？”
除了這件事，張起航也想不到李大成主動給自己打電話是什么目的了。
李大成嘆了口氣，說道：“是跟黑豹汽車有關，不過我們公司這邊剛剛開過會，大家對于上馬小轎車似乎并不是很上心。”
“什么？”
李大成的話，讓張起航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你們江北機械廠的現任領導班子對于是否上馬小轎車項目不是很上心？去年年初我去你們江北機械廠的時候，你們可不是這么跟我說的啊，當時的你們還信誓旦旦的表示一定要重新振興江北機械廠的往日輝煌呢，這番話言猶在耳，現在你就跟我說你們不想要上馬小汽車項目了？
大哥，你在開什么玩笑？
為什么我沒有要求黑豹集團對這件事保密，不就是想著盡快將這個消息擴散給你們、讓你們啟動小轎車項目么，結果我一番努力，換來的就是這么一個答案？
李大成知道張起航為什么驚訝，他嘆了口氣，說道：“現在跟前幾年不一樣了，大家的日子好過了，偏偏又沒有什么奮斗的動力，自然也就沒有了再折騰的想法，就想著安安穩穩的把日子這么過下去。”
如果是前幾年，那會兒但張起航還年輕，聽到李大成的這番話必然會反駁一番，但現在，隨著年齡和閱歷的增加，他也明白了很多東西，比如就江北機械廠現在的這個狀態，不是自己說幾句話就能改變的，只能默默的嘆了口氣：果然，一個地方經濟的滑坡，首先是從思想上的滑坡開始的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