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唐長浩這話，宋悅華也是皺起了眉頭：好像還真是這么回事……
他不是專業的經濟或者金融學者，雖說主管經濟，但更多的還是主管工業，所以聽唐長浩這么說，他也意識到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對勁，但他在經濟領域的知識儲備以及對美利堅經濟和金融的了解程度又沒有那么深厚，所以盡管他同樣感覺到了不對勁，但卻說不上來有什么地方不對勁。所以和唐長浩一樣，宋悅華也是面帶疑惑的將目光轉向了張起航。
“兩位領導確實厲害，一下子就意識到了這其中的問題，”張起航肯定的點頭道：“正常來說，按照MBS的玩法，這么做幾乎毫無風險，而且銀行可以一直將這個游戲玩下去，甚至連咱們國家的銀行系統都對資產證券化的玩法很是心動，在銀行系統的推動下，國家在前年出臺了《信用資產證券化試點管理辦法》，想要試點信用資產證券化，只是信用貸款在咱們國家的整體規模并不大，一切都在摸索當中，對于MBS的本土化改造也在探討……”
說到這，張起航微微一頓，隨即加重了語氣：“一切看上去都挺好，但問題在于，MBS真的是一種完美到了極點、只有好處沒有壞處的辦法嗎？
再一個，我們是不是將資本家以及資本想的太過理想化、低估了他們的貪婪程度了？馬克思在《資本論》中可是說過了，為了300的利潤，資本家可以賣掉絞死自己的絞索。”
“沒錯，就是這個！”
張起航的話音剛落，唐長浩就興奮的一拍大腿，在興奮之余，他望著張起航的目光是絲毫不帶掩飾的欣賞：“小張說的不錯，世界上沒有真正完美、沒有壞處只有好處的辦法，更沒有不貪婪的資本家……小張，你接著往下說。”
他對張起航接下來要說的東西是越來越感興趣了。
宋悅華也是如此，張起航的話，讓他一下子豁然開朗！
沒錯，就是這么回事，這個世界上就不存在完美的、讓所有人都滿意的解決問題的辦法，如果有，那就一定是有什么問題還沒有暴露出來，而且這個問題隱藏的越深，可能危害就越大！至于資本家和資本的貪婪，這個還用多說嗎？對于這一點，再怎么高估都不為過，因為資本和資本家就沒有下限。
和唐長浩一樣，他也迫不及待的想要聽聽張起航接下來要說些什么了。
張起航點點頭，接著說道：“既然正常的住房抵押貸款可以玩MBS，那么次級住房抵押貸款自然那也可以玩MBS，只是相對于幾乎沒有什么風險的正常的住房抵押貸款玩出來的MBS，用次級住房抵押貸款玩出來的MBS的風險要大的多，原因么我剛剛已經說過了，次級住房抵押貸款的申請主體是那些低收入、收入不穩定或者干脆就是沒有什么收入的群體，他們的支付能力可能只能支撐兩三年乃至幾個月。
當然，也不排除這些人在這段時間內找到了一份收入穩定的好工作，但整體而言，相對于普通的住房抵押貸款，次級住房抵押貸款的申請人斷供的風險其實非常大，而那些申請了次級住房抵押貸款的人一旦選擇了斷供，首先受到沖擊的就是那些購買了MBS資產包的人……”
“小張，我打算一下，”唐長浩忽然打斷張起航的話，問道：“這個問題，做MBS的銀行家能夠看到，那些購買MBS資產包的人自然也能看到，畢竟能夠投資這種項目的人或者公司肯定不是笨蛋，他們不會看不到這其中的風險吧？他們難道就沒有采取什么措施？”
張起航笑著點頭：“您說的對，那些購買MBS資產包的人可不是笨蛋和傻子，正好相反，他們十分聰明，而且他們不但很聰明，還有專業的金融以及資本管理人員，自然一眼就能夠看出這其中的隱患以及隱藏的風險。
銀行也知道這一點，所以銀行給計算出了一條風控線：只要次級住房抵押貸款的房主的斷供率不超過5，這個MBS資產包就是盈利的。
此外，為了進一步降低風險，銀行在打包MBS資產的時候也十分聰明，這個資產包并不全部都是由正常的住房抵押貸款構成的，而是有一部分正常的住房抵押貸款，還有一部分是次級住房抵押貸款，這么一來，就算有一些次級住房抵押貸款的房主選擇了斷供，但不是還有正常的住房抵押貸款的托底么，一樣可以保證整個MBS資產包的收益……無非就是可能之前可以賺10，現在只能賺7乃至5、3了，但總的來說，還是不會虧的。”
“嗯……”
唐長浩和宋悅華一起點頭，這個說的話整個邏輯就通了，都是一群最聰明人的在做生意，怎么可能留下這么明顯的漏洞？
不過這么一來，兩人對于張起航接下來對美國經濟危機的分析就越發好奇了：都做到這個程度了，怎么還會出現一場堪比70年代石油危機的全球性經濟危機？
張起航接著說道：“這點虧損，對于那些用自己的錢買MBS產品的人來說，自然影響不大，無非就是多賺少賺的問題，但對于一些投資機構來說，那就不是這么回事了，兩位領導應該都知道，歐美的股市投資和期貨市場都可以加杠桿，其實不止是股票和期貨，證券產品也可以加杠桿，而且風險越低的產品，杠桿就加的越厲害，像是這種MBS資產包，投資機構上個二三十倍的杠桿都是正常的，因為只有這樣才能賺到錢。”
聽到張起航這話，宋悅華震驚了：“金融杠桿加到二三十倍？這風險也太大了吧？稍微有個波動可能就要強制平倉了啊。”
說完，見唐長浩有些疑惑和不解，宋悅華給他解釋道：“舉個例子，有個投資機構自有資金是10億美元，如果是20倍的金融杠桿，就相當于他可以調配的資金從之前的10個億一下子飆升到了200個億，哪怕是只有5的收益，那也是10個億，相對于自己持有的資金來說，盈利相當翻了一倍！如果是30倍的杠桿，則可以調配的資金一下子飆升到了300個億，哪怕5的盈利，那也是15個億。
當然，金融檔桿給投機者帶來了豐厚的匯報的同時，也極大的放大了投機者的風險，如果他投機的金融產品的下跌幅度達到了5，損失就是10個億，這個時候，銀行方面就要強制平倉了，但這個虧損，銀行方面是不承擔的，相當于只要有5的虧損，投機者直接就虧掉了自己的本金。”
“原來這個金融杠桿是這么回事。”唐長浩連連點頭，很是感慨的樣子：“也就是說這個杠桿加的越大，風險就越大唄？”
宋悅華微笑著點頭：“就是這么回事。”
唐長浩接著轉頭看向張起航：“小張，你接著說……現在聽你的解釋，我覺得這件事越來越有意思了。”
張起航接著說道：“只是MBS，銀行覺得還不夠，覺得杠桿加的太厲害的話風險太大，又借鑒保險行業的CDS……也就是信用違約互換……搞出了針對次級房貸市場的信用違約互換產品。
我舉個例子，比如美利堅的某家從事次級住房抵押貸款的銀行放出去了100億美元的貸款，以10年總計盈利40來算，總盈利就是40個億，不過與此同時，銀行也有些擔心，覺得在長達10年的時間里肯定會有不少次級房貸申請者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導致他們還不上貸款，進而導致銀行出現大量的壞賬。
這個時候要怎么做才能盡可能的規避這個風險？
于是信用違約互換也就是CDS應運而生，這個時候的銀行就找到了另外一家金融機構……通常是保險公司……商議，說你給我設計一個保險產品吧，我給你3億美元的保費，如果有貸款人還不上貸款，損失就由你來賠，這么我一來，銀行不用承擔風險也穩賺37億美元。
而對于保險公司來說，他們當然不可能一口答應下來，而是去做調查，經過專業的調查公司的調研之后，保險公司發現，現在經濟的發展勢頭不錯，雖然確實有個別人會出現換不上貸款的情況，但這個比例很低，大約在1到1.5之間，也就是說，在這加銀行放出去的總計100億美元的次級住房抵押貸款當匯總，最多只有1.5億美元還不上，這么一來，即便是最糟糕的情況，我收3億美元的保費，哪怕賠掉1.5億，還能賺1.5億甚至是2億，這生意可以做啊，差不多100的利潤呢。
當然，保險公司也不是什么善男信女，他們內部一番商量之后再次找到銀行，說你這個貸款的風險太大了，根據我們的調研和評估，違約的潛在風險高達3，等于我一分錢不賺，全給你們打工了，這是絕對不行的，除非你們把保費提高到6億美元，否則老子不干！
最終的結果就是雙方一番討價還價和拉扯之后，在5億美元這個數字上達成了一致，銀行出5億美元的保費，為自己的盈利進行兜底。
但是您們也是知道的，房貸的期限基本上都比較長，最低都是10年起，20年乃至30年的也都正常，這種情況對于喜歡賺快錢的金融統計機構來說實在是太不友好了，所以，這家保險公司會將自己的這張CDS合同以4.5億美元或者4億美元的價格進行轉賣——銀行能把這張CDS合同賣給我，我也能把這張CDS合同賣給第二家保險公司，就相當于第一家保險公司找到了第二家保險公司，為自己的承保的這份保單再買一份保險，這么一來，將來真到了需要進行保險理賠的時候，自己就不用掏錢，而是由另一家保險公司承擔賠付責任。
當然，第二家保險公司也不傻，他們一算賬，發現100億最多有1.5個億還不上，我4.5個億接過來，最糟糕的情況還能保證凈賺3個億，這筆買賣可以啊，于是第二家保險公司就跟第一家保險公司又簽了一筆CDS合同。
接著第二家保險公司有樣學樣，將自己的CDS合同以略低的價格與第三家保險公司簽訂了CDS合同，給自己買了一份保險，同時將賠付風險轉嫁給了第三家保險公司；第三家保險公司繼續有樣學樣……”
聽到這里，唐長浩實在是忍不住了：“這不就是俄羅斯套娃么？”
“可不就是俄羅斯套娃么，”張起航笑著點頭：“我對美國相關機構此前公布的數據做了整理，發現整個美利堅的CDS規模大約在50萬億美元到60萬億美元之間，而一旦出現違約，哪怕只有10，那也是5萬億美元到6萬億美元的損失！”
“五六萬億美元的損失？”
這個數字一出來，唐長浩和宋悅華同時被嚇了一跳，兩人的臉色一瞬間變的格外難看：作為高級干部，兩人清楚的記得在干剛剛過去的2006年，華夏的GDP總額才2.75萬億美元！這怎么比？
“還不止呢，”張起航接著說道：“從去年開始，美利堅的住房抵押貸款以及次級住房抵押貸款的違約率就在不斷上升，今年4月份，美利堅次級房貸市場著名的信用抵押貸款企業新世紀金融的破產就已經傳遞出了一個非常不好的信號，再結合此前美利堅股市的大跌以及房利美。房地美這兩大巨頭的巨額虧損……”
說到這，張起航深吸了一口氣，說道：“我認為，所有的這一切都指向同一個方向：一場從美利堅次級房貸市場開始的、蔓延至全美所有金融領域的大規模經濟危機，已經開始了，而以美利堅的經濟在全球經濟當中所占的比重，這場經濟必然會傳導至全世界每一個角落，哪怕是沒通電的非洲也不例外，而咱們華夏作為一個內需和外需并重的國家，再怎么高估本次的經濟危機對咱們的沖擊都不為過。”
聽張起航說完，唐長浩和宋悅華沒說話，只是兩人的眉頭都皺的厲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