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影院里,周鶴坐落的位置在中間靠后的一排。
對她來說,這稱得上是最佳位置了,既能有較好觀影體驗的同時,還能觀察到大部分觀眾的反應。
隨著八佰這部電影放映過半,尤其是陳樹生縱身一躍后,整部片算是達到了第一個高潮點。
周鶴注意到了黑暗的影廳中,開始陸續傳出了一陣又一陣低低的抽泣聲。
尤其是在她前方的座位上那對情侶,女孩子似乎已經哭得不行了,旁邊男孩也偷偷地抹著眼淚。
而周鶴和其他人略微不同,甚至手里還拿著手機,時不時在備忘錄上記錄著些什么。
黑暗的影院中,手機的熒光照在她的臉上,甚至顯得有些過分地平靜。
因為周鶴并不是一名單純的觀眾,她運營著一個的影評公眾號,在某瓣上也是個有些知名度的業余影評人。
換句話來說,她就是帶著任務來看電影的。
所以她除了充當一名電影觀眾外,還要抽出心思,從多方面來評估這部影片,自然很難像普通觀眾那樣,全身心地投入到一部電影的情緒當中去。
“特效和戰爭場面寫實而又磅礴,細節處很講究功夫,技法和氣氛渲染的手法一流,但......”
手指快速在手機屏幕上記錄著要點,然后停下。
在周鶴看來,這部電影看到這里,已經能算得上一部還算成功的商業大片了,但卻是和導演關滸在一開始宣揚的“還原真實歷史”的宣傳策略可以說是背道而馳了。
簡單來說,影片多少有點犯了歷史虛無主義的傾向性錯誤。
但在細節處和故事的營造方面,卻多少有些為了煽情而煽情的嫌疑了。
當然,在氛圍營造和場面上,無可否認,在國內同類型的影片中,都能稱得上頂尖的程度。
周鶴甚至已經可以預見,八佰這部片肯定能夠依靠著這一點,取得不錯的票房,但在口碑方面,肯定不可避免地會呈現兩極分化的情況。
有被電影氛圍感動的受眾,也有因為影片和歷史相駁而產生一種佳肴中夾雜著一只綠頭蒼蠅的別扭惡心感的觀眾。
她作為某瓣上備受歡迎的的毒舌大佬,除了眼光刁鉆外,還有一點就是分析影片的角度也偏獨特。
周鶴在觀影前,就特地了解過這部影片的主創們,不但如此,因為這是群戲,她就連大部分有名有姓的角色都做了一番調查。
最重要的當然是導演關滸。
改革開放之后,西方文化大量涌入,關滸這一批號稱第六代的電影人在戲劇學院中,學習的是西方經典戲劇理論,一方面是接受了西方的人文情懷觀念,另一方面是骨子里卻還是東方那套家國理念。
這就容易讓他在大眾眼中,是一個喜歡“夾帶私貨”的導演。
比如丁炙此前和汪遷遠吐槽過的,被刪減的那13分鐘中,灣灣影帝被刪減得一點不剩的那段戲份,就充斥關滸那想要在闡述出家國天下的情懷里,又突發奇想地要討論人性復雜和大國愚民的小心思。
被罵屁股歪,真不冤。
除此之外,影片中還有一些讓周鶴眼前一亮的選角。
章毅飾演的那個貪生怕死到極致的老算盤,汪遷遠飾演的兵油子,其實都在有效的空間里發揮到了極致。
但周鶴對他們這些演員們都有所了解,知道是他們正常水準,所以也談不上有多么驚喜。
反而是像葉浩然,魏辰,于浩明這年輕一代的演員們給她帶來了不小的驚喜。
尤其是于飛飾演的陳樹生,拋去影片刻意煽情的角度不談,確實漂亮地貢獻了本片的第一個情緒爆發點。
周鶴實際上也并不算是多么專業的影評人,之前甚至還在某瓣八組混過段時間,以至于她很多時候在分析一部影視劇的時候,更喜歡從“人”的角度來開始分析。
這固然會讓她的觀點和分析多少帶有先入為主的主觀傾向,但又怎么樣,反正她只是個平平無奇的野生影評人,她的受眾也喜聞樂見。
“咦?”
周鶴的注意力突然被電熒屏中的一道身影給吸引住了。
那是一個有些平平無奇的抽煙鏡頭。
長發,西裝,背帶褲,歪著頭斜靠在墻邊,顯得吊兒郎當的刀子,眼神隨意中帶著一絲肅然地盯著前方不遠處。
盯著為了給四方倉庫的戰士送電話線,一個又一個在槍響后,倒在那座橋梁之上的江湖莽士。
嘴邊吐出煙氣,縈繞在他的眼睛周圍,似乎在冷眼旁觀。
周鶴對這道身影有點印象,似乎是影片開篇守在橋邊拒絕軍人入內的一個小痞子。
后面陸陸續續也作為背景板出現過好幾次。
在本就是群戲的這部影片里,這個叫刀子的人物之前的出鏡時間加起來估計不到一分鐘。
但周鶴以她那豐厚的閱片量斷定,既然把主視角給這個人物,接下來的幾分鐘里,這個叫刀子的小痞子肯定有重要的戲份。
因為戲劇里有這么一句話“一個場景中開頭出現一把槍,那么到最后它一定會響”。
......
......
“這些孩子,個個都是爹娘生的啊!”
“專諸要離是也.....”
“那......咱們晚上唱,挑滑車?”
“長坂坡!咱殺他個七進七出!”
其實看到這里,周鶴已經預料到接下來會發生什么情節了。
但是,即便預料到,依舊擋不住飾演刀子那個演員由內而外散發出的那種讓她驚艷的氣質。
在丁炙叼著煙,瞇起那雙丹鳳眼,把身上的西服脫下,披在了身邊一個小孩的身上時,嘴角那挑起的一抹笑意。
這種不是說單純外表上帥氣還是說單純演技的好壞。
而是有那么一種強烈的特殊感覺,那就是這個人在這一刻,他就是絕對的主角!
戲班中人說的那段臺詞,仿佛就是在給他作畫外音一般。
遙遙對著屋內的蓉姐拱手告別,仿佛在說著“去去就回”。
在電車上把身上僅剩的外套甩出,丟給平時看都不會看上一眼的乞丐。
用從不離身的小刀割開手指按下血印,“巴蜀商會,瀘江堂!小輩刀子請愿!”
一把刀子直直插在地上,正如那脊背同樣挺得筆直的他一般。
“弟子從小跑得快!愿意一試!”
.......
.......
刀子死了。
影院內又是響起了低泣聲,尤其是周鶴前面那對情侶,女生哭得一抽一抽的,生怕就要厥過去似的,仿佛是他旁邊的男朋友死了一樣。
周鶴其實對八佰的這種套路已經產生了免疫。
無非感情的烘托,以及對于煽情套路的運用罷了。
但依舊掩蓋不了周鶴對這個男演員的驚艷之感。
她悄悄地用手機搜了搜演員表。
“丁炙,“偶像實習生”出道......”
周鶴的眼睛不知不覺中亮了起來,她知道要怎么另辟蹊徑地炮制出一篇角度獨特的影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