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山,聽說你就是奉天人?”朱開山和丁連山一路奔波,總算在5月中的時候到達了奉天城。
其實這地名,還是隨著統治者的更改在變化,歷史上叫奉天的地方有兩個,一個在陜西,唐朝的統治者為表達“崇敬祖先“之意將乾陵一帶設為奉天縣,后又升為乾州,現為乾縣。另一個就是這原來的盛京了,清軍入關,稱這里是滿洲龍興之地,又安葬著野豬皮、二代目兩朝皇帝。因此康熙改盛京為奉天,是為了表示不忘本,以及對太祖太宗皇帝的追思。
現在這個時節,奉天是關東三省最為繁華之地,闖關東的人口多半會流入奉天省,所以眼下,關東三省,這黑、吉二省的人口加起來都沒奉天一省多。
“是啊,朱師兄,說來也是慚愧,別人都是向著關東跑,我們家卻是爭著往關內遷。”丁連山咧著大嘴笑著說道。雖然在鷂子山多潘恒了幾日,但朱開山終究是跟著他來到了奉天。
丁連山自己帶著關東的口音,這算是一家人都說著關東話留下的遺澤。現在,他作為徐世昌的護衛,來到這奉天算是半個地主,自然負責引路。
“連山,咱先找個客棧洗漱一番?”朱開山詢問道。
一路的奔波,這身上的衣服是有些皺皺巴巴。
但是丁連山跟著徐世昌也算是摸清了這個當過翰林的文人的心思,這是個不拘小節的人,或許朱開山滿身的皺皺巴巴去見他更讓他欣喜。自家人自然得幫自家人。不過開口卻不能這么說:“朱師兄,這徐大人也算是半個行伍出身,不必這么麻煩。”
“好吧,連山師弟,前面帶路。”朱開山也是個大開大合的漢子,聞言就讓丁連山前面帶路,擇日不如撞日,徐世昌今天就見了。
“少安,你和兄弟們先去客棧歇腳!”朱開山朝著身后的寧少安吩咐道,這次前往奉天朱開山就帶了3個手槍隊員,原本是打算一個不帶的,但經不住寧少安的軟磨硬泡。
什么怕朱傳文怪罪了之類的話,無奈還是帶上了。
“少安算是磨礪出來了。”丁連山暗暗感嘆了一聲,白山黑水之間還是能磨人。
總督府
在丁連山通報過后,朱開山就被家丁引領到府衙后面的正堂,徐世昌端正的坐在主位,先是看見丁連山風塵仆仆,再看見朱開山這幅樣子,眉宇間因為政令不暢鎖住的眉頭,不自覺的舒展開來。
“依蘭府團練教頭見過徐大人。”朱開山對著徐世昌就是個武人的抱拳禮。
“開山啊,我跟連山說過了,6月前趕到就行了,不用如此著急。”徐世昌也沒在意朱開山跪沒跪,這些年和洋人打交道,再加上清國新式中學堂的不斷設立,這跪拜禮除了宮里那位、滿人官員還在恪守之外,這些漢人大員們早就做出了隨著時勢的變化,而改變了心態。
朱開山心中一松,聽見徐世昌的話也是一喜,跪拜禮算是免了,不由的對徐世昌心生好感。
“卑職也是怕徐大人著急,連山師弟也想著早向大人復命,這路上就急了些。”朱開山也幫著丁連山說著話。
“無妨!坐吧!”徐世昌說道,這不管怎么說,宮家讓丁連山護衛的情意是記著呢,算是愛屋及烏。
“謝大人賜座!”朱開山也不客套,屁股一沉就坐了下來。
“有點宮寶森的意思。”徐世昌心里暗暗點頭,待上了茶,徐世昌就正式向著朱開山考較起來。“開山,你在關東也是久了,說說你對關東局勢的看法。”
“徐大人,卑職以為這關東有著三害……”說著朱開山就把朱傳文三害的理論說了出來。
“不錯,是這三害。”徐世昌點點頭,能說出這番話,說明朱開山相比宮寶森這個武夫,還有些時勢的大局觀,這讓徐世昌更加欣喜,原本以為朱開山只是個莽夫,靠著日俄的空隙趁勢而起,現在看來,還是有著自己的思考。“若單論你們依蘭府呢,你覺得有什么威脅?”
若這是鷂子山的內部討論,朱開山會說黑省的巡防營。但現在,他只能說:“徐大人,我覺得是俄國人。”
“說說!”
“徐大人,您注意過這清國晉省的大家族嗎?”
“注意過,不止晉省,兩廣,兩湖哪里沒有大家族。”徐世昌說道,這些人有時候是助力,有時候卻成了累贅,但往往他們根深蒂固,也算是清廷的延伸到鄉村的觸手,畢竟封官到不了村,整體來說,對清廷還是有益的。但是徐世昌不知道朱開山提這個干什么,但多年的浮沉也是讓他耐著性子聽著朱開山賣著關子。
“徐大人,我在齊魯長大,從小見過一些四世同堂的大家族,比如孔家這就是相對穩定的家族,圣衍公是世襲罔替,有著朝廷的背書,出不了問題,但是一些耕讀傳家的家族,商讀傳家的家族,家中的主宰往往是年長的曾祖父,曾祖父健在,這個家族像機器一樣運轉著。但是等曾祖父逝去,集中的田地會因為分家分成多份,商行會四分五裂,一人一份,機器也就成了零件。”朱開山舉著例子。
“你繼續。”徐世昌耐著性子說道,從朱開山的談吐中能感覺到,朱開山沒讀過太多的書,但是觀察能力很強,隱隱,能感覺出什么。
“所以,這家族的危機往往出現在內部,平衡一旦打破,這家族就面臨著分崩離析,而如今,黑省的局勢就是如此,俄國人占了我們不少的土地,為什么,其一俄國需要遠東海參崴這個不凍港,這是俄國人的逆鱗;其二俄國需要錢,我們的蒙古、黑省都有不少的資源,他們借著鐵路的建設,可是沒少占這些礦產。”朱開山說道。
“仔細說說這平衡從內部打破的事兒。”徐世昌抓住了關鍵點,對于俄國人侵占了多少清國礦產的事兒,徐世昌最為清楚,1年的爬山涉水,道聽途說都是這些事兒,還有海參崴清國人起義的事兒,都是他心中的痛。
“這俄國人在黑省扶持了不少的勢力,他們就像是給家族曾祖父下的那一劑虎狼之藥,催促著曾祖父的逝去,而這些小輩就該分自己的家產了。”朱開山言語間迫切的說道。
到這兒,徐世昌在聽不明白就是傻子了,朱開山以家族比黑省,以孔家比清國,便是請徐世昌留意俄國人在黑省的動作。
“哈哈哈,你呀!”徐世昌不由得笑道,他讀過《過秦論》、讀過《六國論》,自是知道這“以賂秦之地封天下之謀臣,以事秦之心禮天下之奇才。”再聽這朱開山的《家族論》,哪里還不知道,朱開山這是為他分憂的意思。“說吧,是不是嫌這黑省巡防營統帶的官兒太小。”
“徐大人哪里的話,開山一介白身,這統帶之職位開山屬難以勝任,不瞞徐大人,開山那些兄弟用的都是俄國人的裝備。”朱開山直接了當的交了底兒。
“那你也是這一劑猛藥?”徐世昌臉色一凜。
“開山要也是這猛藥,安敢入奉天。”朱開山臉色未變,拱手說道。“我兒在冰城有些產業,原本這拉起人馬,單單為我兒保駕護航,開山敢保證,這產業沒有一點是俄國人的份子,明年,我兒還打算再辦些面粉廠,也算是為了壓低這洋面粉的價格,若有一天,人人均能吃的起這白面粉,便是國人之幸。”
“是啊,國人之幸。”徐世昌呢喃了一句,隨即說道:“既然你嫌自己不能擔當這巡防營統帶,可想好如何為我分憂?”
“開山以為,這民兵團練的職位正好,若大人有令,開山必定率麾下民兵,大人指哪里,兵鋒指向哪里。”朱開山陡然站起身子,抱拳向著徐世昌說道。
“民兵團練嗎?”徐世昌依舊猶豫著,這還算是朱家的私兵啊,難道這朱家還有其他什么想法不成?
轉念,徐世昌想到了冰城的漢耀,根據他得到的消息,這朱開山的兒子和冰城的守備司令可是相交莫逆,可以推測這朱家的武器大多是從那里來的。
“行了,開山,你也早點去休息吧。我這個三省總督可沒你這個民兵團練有錢,就不留你了,先在奉天休息幾日,此事我得好好斟酌一下。”徐世昌這就下了逐客令。
朱開山也是起身,抱拳向著門外退去。
等朱開山走了,徐世昌朝著自己家丁說道:“去,讓濱江府的同知坐火車前往奉天,我倒要看看,這冰城的朱傳文到底是什么人物。”
這邊徐世昌召令濱江府同知前來,遼西杜立三這里,一波日本人拜訪了他。
在杜立三招待日本人的時候,三井勘兵衛敲響了杜小五的門。
“杜先生,我是三井商行的三井勘兵衛。”
“怎么,前桌的菜不好吃?”杜小五打開門見是個日本人,這眼皮子都沒抬一下,他正在屋子里擦拭著他的那把手槍。
“聽聞,杜先生和三江口的朱家有著血海深仇?”三井勘兵衛也沒在意杜小五的態度,笑著進了房門,又輕輕將門關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