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城大禮堂的設計工作完全的交給了科斯佳,這位漢耀設計部門的負責人。
對于大禮堂的要求,朱傳文其實就提了一個,要求能滿足五千人集會。相比于形式,目前漢耀中西結合的建筑樣式可以說在冰城是獨具一格的,延續著漢耀總部、漢耀大學堂的風格。
一個法國人,設計起了中國風的建筑,對于此,朱傳文只能說目前清國這樣成體系的人才實在是太少,好在漢耀的培養也在持續,中國風才是最diao的,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人曾經這樣說,朱傳文深以為然。
為了大禮堂的莊嚴,這次的建筑首次使用了大紅與明黃。因為冰城大禮堂將由很多部分組成,不能單單只有一個集會地,所以根據科斯佳的估計,這次的建設將是漢耀建筑隊有史以來最大,工期最長的一個工程,將會使用很多歐洲等地建筑的新技術。
今年是1911年,到那時,明黃這種顏色還能是禁忌嗎?
而對于科斯佳而言,朱傳文的要求倒是讓他眼前一亮,這可是大紅和明黃啊,位于沈陽的皇宮、京城的紫禁城,科斯佳也是遠遠觀看過,對于這個形式的建筑早就想有所嘗試。
漢耀教育體系的劃分也在同步的進行著,黑省和吉省大學堂的招生也開始陸續鋪開,正當朱傳文覺的最近應該沒有什么事情的事情,一封電報,讓朱傳文重新忙碌了起來。
5月16日,朱傳文接到了錫良的電令,很簡單,就是幾個字兒:來見見新總督吧!
朱傳文從上火車,再到前往奉天的路上,也是同步接到了獵人部門從京城的消息,關東又要變天了。同步接到的還有錫良的綜合性報告,獵人在京城收集到的消息很多。
錫良,這位因為庚子年勤王升遷的官員被獵人總結了一遍,可以看出獵人的情報分析已經有了長足的進步,紅頭機密文件上,分別對于錫良從1900年開始的升遷之路,在華北的抵抗(曾任熱河都統),在四川的擴張(任四川總督,主持川漢鐵路的集資),在云貴的激進(興辦教育,鎮壓革命),在關東的新政五個方面形成了統一的報告。
一系列的分析,讓朱傳文在前往的奉天的路上斟酌這此次錫良的意圖,但是萬萬沒想到……
奉天城,總督府
朱傳文一身清國傳統服飾的打扮,前面是總督府的仆人引路,臨到了門口就聽見錫良正堂中的爭執聲,仆人趕忙示意朱傳文等等。
朱傳文豎著耳朵,就聽見里面傳來一個略有些歲月沉淀的醇厚女聲,“老爺,這藥你就喝了吧!”
“我不喝!我就不信了,這病還能要了我的命!”這是錫良的聲音。
“老爺……”醇厚的女聲還要再說,但是自從朱傳文見那個接引自己的仆人進去,里面的爭執聲就逐漸變小……
“朱先生,大人請您進去。”仆人小跑著出現在了朱傳文面前。
一進門,朱傳文見到錫良的時候,這個去年見面時還很是健朗的老人,此時身上卻是沙發著濃重的老朽的味道,房間里還是殘留著濃重的中藥。一個青瓷碗中,一碗黑乎乎中藥正放在錫良手邊,但是他并沒有動的意思。
“傳文啊,來的真快!”錫良重重的咳嗽了一聲,隨后朝著面前的年輕人說道,心里卻是有點兒欣慰。日久見人心果然是最真摯的道理,趙爾巽要再次來關東當總督的消息應該已經傳遍整個關東了吧,至少錫良這樣認為,此時的朱傳文應該已經知道了,看來這個年輕問心無愧啊。
“總督大人,您……”朱傳文正要說兩句關心錫良身體的話,但是被錫良擺了擺斷。
“傳文,我自請辭官去修養的折子已經到了,趙大人也早就到了,今天喊你過來,除了帶你認識趙大人之外。這次,我將給你作為關東總督,給你最后的命令。”錫良重重的說到,很是嚴肅。
“大人,您說!”
“錦璦鐵路,看來只能交由你們漢耀開始逐步實施了!”錫良重重的說道。
正巧,此時總督府仆人再報,趙爾巽,到了!
錫良猶豫的一下,說道:“事無不可對人言,此時還需趙大人全力支持!傳文,隨我迎接趙大人!”
“是!”
奉天5月的天略微有些涼爽,在這個午后,朱傳文第一次見到了這位清廷在關東最后的封疆大吏。
趙爾巽,字公讓,號次珊,漢八旗正藍旗人。
“錫良大人!”兩個干巴的老頭見面,有些相顧無言的意味,兩人都是清末有名的干臣,也都是封疆大吏,封疆大吏的輪換,在有清一朝很是常見,但是像趙爾巽一般,在清廷各地轉了一圈又回到最初的地方,可以說少之又少。
趙爾巽就像是錫良的替任,從1900年錫良任山西巡撫開始,每走一步,都是錫良的影子。
可以說,兩人的關系確實不錯。
“趙大人,我們又是交接了。”相比而言,錫良應該比趙爾巽小一些,但是兩人不同的是身份,是屬于滿蒙這個有清一朝的貴族與漢人八旗子弟的不同。
“是啊!”趙爾巽看著此時錫良點點頭,明明面前這位蒙古人比自己小,但是卻一副行將就木的樣子,心里暗自嘆了口氣,去年的奏請清廷立憲可以說耗干了錫良最后的力氣,當得知清廷沒有短時間立憲的想法,錫良的病情一重再重,像是本來吊著的一口氣,一下子呼了出去。
隨后,趙爾巽好奇的看著攙扶著錫良的朱傳文,眼神中閃過一絲驚詫,這個年輕人是?來關東交接的最后一天,這帶自己見的人,什么意義,有點不言而喻的味道。
趙爾巽與錫良落座正堂之后,朱傳文很是知趣的站在一旁。
“錫良大人,你身體還好吧?”趙爾巽朝著錫良問道。
“倒也是死不了!”錫良樂觀的說道。
趙爾巽想的不錯,的確,打從清廷強硬的不同意立憲,錫良就知道,這個國家沒救了,真沒救了,南方的火苗已然興起,錫良敏銳的早就察覺到了,而清廷亦是察覺到了,將這位清廷的鐵桿、擁躉,火速調往了關東,這個清廷的龍興之地。
漢人在有清一朝做高官,靠著的就是比滿蒙人更加堅定的忠心。
“趙大人,我今天就打算離開奉天,東西早就收拾好了,總督府,我就騰給你了。”
“錫良大人,言重了,倒也不急。”
“還是急點好!”錫良想著載灃為首的中樞,這一直慢吞吞的態度一語雙關到。“這次我走了,但是有個事情我得托付給你。”錫良指了指身邊的朱傳文,“來,傳文,見過趙大人!”
朱傳文走上前,作了個揖。
趙爾巽干瘦的面容看不出什么表情,但是眼睛之中,這瞳孔一下子放大了起來。朱傳文,這是他離開關東之后聽過最多的名字,一家名為漢耀制造局的商會在他離開后以一種超乎一般商會的速度快速崛起著。徐世昌時期完成了基本的資金積累,在錫良時期更是穩扎穩打。
以工業和農業的形式牢牢把控著黑省,此時的黑省,或許還有人不知道黑省巡撫是誰,但是誰能不知道朱家的朱傳文?畢竟吃的、穿的、用的,漢耀兩個在清廷有些諷刺的名字就這樣閃耀著,但是此時的清廷還有功夫糾正一個名字嗎?
而來關東之時,趙爾巽對于漢耀還是持有模棱兩可的態度。
總而言之,這個商會太強大了,以佃戶的形式控制的民眾實在是有點多。但是掣肘也很多,單單是在京城見到徐世昌,徐世昌就曾和趙爾巽說過,讓他關照漢耀。而此時,錫良更是在臨別之際將漢耀這個掌門人帶到了自己的面前,不是說錫良還曾遏制朱家發展嗎?趙爾巽有點不明白。
“趙大人,之前的事情我已經全部和你交接完了,但是最后,我還有一件事情想麻煩給你!”錫良又是重重的咳嗽了一聲。
“錫良大人,盡管吩咐!”
“錦璦鐵路的事情我是做不完了,但是還有你,這件事情可以交由漢耀來逐步落實!”錫良拱著手,像是兩個老友的告別,又像是祈求。
趙爾巽腦海中閃過清廷邸報,朱傳文也是從剛才開始聯系這件事情。
錦璦鐵路,這是錫良在關東施政之后一項很是重要的民生工程,從關東局勢來說,日本、沙俄兩家勢同水火,以春城為界,南滿、北滿,兩邊都是各自的勢力范圍。清廷作為實際控制者,想要破局,必須兵行險招,出其不意的打破這種沙俄與日本的默契。
沙俄以黑省以北,烏蘇里江地區的海參崴遠東司令部為基地,逐漸維持著自己在北滿的利益。而日本以大連、旅順為基地,擴張著自己在南滿的壟斷地位。兩者都是從政治、經濟、文化全方面的壟斷,圍繞的問題就是一個——主權。
而這條北起錦州,至小庫倫,再到齊齊城,最后到璦琿的鐵路便是錫良的破局之策,起初這條方案上報時,徐世昌作為郵傳部大臣,軍機處的一員表示著全面的支持。
起初,清廷是打算不息舉全國之力打算修建這條總計綿延兩千多里的鐵路的,但是外事的壓力之下,讓清廷不得不放棄,當然更多是囊中羞澀。
錫良原本很是痛恨有外資沾染的,但是徐世昌猶豫再三,還是給錫良說:“唯有舉外資,才有修建可能。”此時的錫良也是斟酌之后,態度發生轉變,轉而引入美國資本修建鐵路。
這就導致了后期,伊藤博文赴冰城與沙俄財政大臣洽談的事情,日俄的態度是明確的,不讓清廷修建,路權在一定程度上變成了主權的延伸。
扯皮再三,直到錫良將要卸任關東總督了,這條鐵路依舊還是紙面上的東西。
趙爾巽詫異的看著朱傳文,雖然知道漢耀在黑省勢大,但是修建這條鐵路到底能不能勝任,心中忽然明白了,為什么徐世昌,乃至錫良都是如此看重的此人,心底里,原本對于漢耀要實施的計劃,一下子開始猶豫起來。知道了徐世昌和錫良的用意,漢耀發展到如此,總算是能用了!
是的,都不是傻子,徐世昌和錫良兩任,總算是培養出了一個能用,能從商業上制約的商會。
“傳文,回頭你們漢耀先做個方案,讓趙大人看看,你就先回去吧,不用送我了,我今天就打算啟程回老家!”錫良隨即擺擺手,顯然,兩個清廷重臣還是有著事情要談。
朱傳文聞言出了門,他此時真真是一頭的霧水,錫良從他來到奉天就是一副神神鬼鬼的樣子,明顯兩人之前還是一種明爭暗斗的態度,但是此時卻是一副托孤的態度,讓他不禁有著一種摸不到頭腦的感覺。
從奉天總督府出來,朱傳文是直奔宮府……
而錫良與趙爾巽,則是開始了詳談。
“錫良大人,這漢耀?”
“趙大人,沒辦法了,如果此條鐵路要修建,漢耀將是最好的人選!也是我們將他從俄國勢力范圍中逐漸拉出來的重要舉措!”錫良他也是嘆了口氣,這半年對于他來說是艱難的,如果清廷立憲,他就打算再拖著這身體繼續在關東干下去,但是不立憲,那么他的希望就沒有了,清廷岌岌可危,已經可以預見得到。他就是不喝藥,死,也得死在清廷前面。
“但是漢耀所下屬實在是太多了!”趙爾巽卻是說道。
“多?”錫良搖搖頭,“他能有日本影響的人多,能有沙俄影響的人多?趙大人,觀念得轉變了,不管如何我們都是這片土地上的人,而沙俄與日本卻是兩個外人!”
趙爾巽很難相信,這樣的話會從錫良這個蒙古人的口中說出。
“錦州至璦琿一路,綿延2千余里,但是卻是內與滿洲鐵路并齊。雖名為商路,但是內涵政治。權,我們得分權了,只此滿洲鐵路,被俄、日牢牢控制在手里,但是如若錦璦鐵路修建,關東將多了,有且僅有的一條生路,即使這條商路是由商會控制的。”錫良說道。
“關東的形式如此嚴峻?”趙爾巽問道。
“恩,趙大人,不主政不知道,關東的形勢嚴峻到我都從未預見的層面。奉天西部,張作霖所部常年在草原剿匪,這都是俄國人的觸手。奉天南部,大連的港口滿是日本人的戰艦,我是寢食難安。奉天東部,朱開山所部清繳省內賊寇,看看,都是日式的裝備。
趙大人,難啊!今年鼠疫,要不是朝廷鼎力相助,我關東危矣!”
而此時的索倫山,一個正在剿滅蒙古叛匪的小個子匆匆從馬上下來,到了扎營的地方。張景惠身著新軍軍服,朝著小個子男人說道:“老七,好事兒啊!趙大人,復調關東了?”
“趙爾巽大人?”小個人男人啐了沙子,隨后臉上露出了笑意:“媽了個巴子的,錫良他奶奶的讓老子吃了幾年的沙子,可算是看見調回去的希望了。”
“請調遼南!”張作霖早就等著這次的機會,急忙說道。
“是!統領大人!”張景惠行了不標準的新軍軍禮,一份朝著趙爾巽表忠心的電報朝著奉天發了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