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遲迅速起身,一把抓起放在桌子上的刀,出門擠進了正在集合的隊伍。
李遲的武器是一把烏黑的鈍刀,刀長三尺三,已經在家族之中傳承了十幾代。
不知是什么原因,無論怎么打磨,就是開不了刃,用起來很不順手,氣得李遲好幾次想把它扔掉。
白飛雄一臉嚴肅,“一股悍匪在死人海劫殺了一隊商人,十三個商人只有一人幸存,貨物被搶。白武夷留守鴻城,管千島帶一個百夫隊隨我去追殺悍匪。李遲,你與我同行。”
“諾。”白武夷、管千島與李遲大聲領命。
一百余騎快馬從北門出鴻城,往城北急行。
死人海在鴻城以北二十里,是去往大月國的必經之道。
細軟的黃沙平平展展,一直鋪到天邊,目光所及的遠方,起伏聳立著無數個鋸齒狀的沙丘。
正是中午時間,烈日炙烤之下,大漠之中升騰起一股股巨大的熱浪,吸一口氣進去,喉嚨中像是著了火。
百余快馬一路揚塵,不到一刻鐘,到達死人海。
十二具尸體倒斃在地上,體內的血,將周邊的細沙染成了腥目的黑紅色。七八只形體很小面相丑陋的小獸,正在吞食死人身上的肉。
白飛雄率先下馬,趕走小獸,將十二具尸體上的傷口細細地查看了一遍。
站起來,看著遠方。
“從死者的傷口看,與二十天前劫殺商客者,是同一股悍匪。”白飛雄說道。
“一月之內,連續兩次在同一個地方劫殺商旅,這股悍匪也太囂張了。”管千島氣憤地說道。
“悍匪的藏身之地定然離此不遠。管千島,派出三組騎兵,每組四人,分赴東、西、北三個方向,前出十里,看能不能找到他們的藏身之地。”
“諾。”管千島領命
很快,三組騎兵揚塵而去。
沙漠之下突然出現異動,一股妖氣從地下升騰而起,急襲站在最前方的白飛雄。
“千夫長小心。”
李遲一個縱身奔到了白飛雄的身前。
右手一揮,一股強大的靈氣之力自掌心迸射而出,在前方一丈遠處的虛空之中形成了一團靈氣光球,一條青色的蛇妖在光球中顯形。
此等能力,遠非低級捉妖師所能為。
這個本事,自然是法海的。
只不過,此時的李遲,認為本來就是自己的,而且,他也不認為自己只是個低級捉妖師,而是強大的法海,有著三十三萬多年的靈氣修為。
只因為,李遲就是法海,法海就是李遲。
青蛇妖在靈氣光球中拼命掙扎,嘴里發出尖厲的嘶叫之聲,一雙陰冷的小眼睛死死地盯著李遲,恨不得將他一口吞食下去,咬碎嚼爛。
“獸相妖,妖齡一千零五十年,就這點道行,也敢突襲千夫長?”李遲冷冷一笑,說道。
按照捉妖師家族的區分,妖分四相。
四相乃是人相、獸相、樹相、物相。
死人的魂魄占領活人的肉體為人相妖,獸修煉成妖為獸相妖,樹修煉成妖為樹相妖,物修煉成妖為物相妖。
妖又分為多個等級,不過現在這些等級與李遲已經沒有太多關系了,他現在的本事已經與從前不可同日而語。
就算是在捉妖師家族看來最等級的妖,也已經不足以放在他的眼中了。
李遲正欲殺了這只青蛇妖,卻又感應到一道妖氣自地下升騰而起。
漫天揚塵,如同刮過一陣颶風,一只體長十米有余的白體蟒蛇妖從地下飛騰而出。
蟒蛇妖懸停于虛空之中,朝著困住青蛇妖的靈氣光球,張口吐出一團白色的光氣,意圖救出被困的妖。
光氣一經碰觸到靈氣光球便被迅速絞殺。
眼見光氣攻擊無效,蟒蛇妖以身體撞擊靈氣光球,其情絕然,大有誓死如歸之決心。
靈氣光球朝著蟒蛇妖漫卷過來,迅速將它們困于其中。
一個靈氣光球困住了兩只蛇妖。
劇烈沖撞,劇烈掙扎,尖叫之聲異常慘烈。
當發現所有的掙扎都是徒勞的時候,兩只蛇妖停了下來,彼此看著對方。
目光不再陰冷,而是充滿了悲憤與憐惜。
可惜,它們尚未修得說話的能力,否則,還可說上一番生臨死別的情話。
“獸相妖,妖齡三千二百年。”
李遲走到靈氣光球前面,近距離地看著兩只妖。
然后嘆了一口氣,“原來是兩只相愛的妖,一只愿意為另一只康慨赴死,雖然值得同情,無奈你們已生殺人之心,故而不能留。”
此時,他想起了在金山寺時降服的兩只妖,小白和小青。
小白對許仙至死不渝的情,曾經讓他大為動容。
只是身為金山寺的主持,他沒法對妖產生同情。
“李遲,你嘮叨什么,趕緊把它們殺了。”白飛雄大聲喊道。
靈氣光球迅速縮小,直到縮成一個光點,將兩只蛇妖化成兩粒青色的小丸,被李遲收于掛在腰上的小囊之中。
“李遲,你只是個低級捉妖師,為何有如此大的本事?”白飛雄有些不解地問道。
李遲“嘿嘿”一笑,“回千夫長的話,我本事大著呢!只是沒有如實告知而已。”
白飛雄愣了一下,“你爹也說你只是個低等捉妖師,你騙我,你爹不會騙我吧?”
“我爹嘴里沒多少實話,你又不是不知道。”李遲嘻笑著說道,一副找揍的神態。
白飛雄一臉嚴肅,“你少跟我嬉皮笑臉,若不是跟你爹有些淵源,就憑你來鴻城這段時間的所作所為,我早已把你趕走了。”
李遲朝著白飛雄深鞠了一躬,“感謝百夫長留我在鴻城,使我有機會被雷擊了一下子,從而知道了雷的本事。”
白飛雄“哈哈”一笑,“李遲,你這話聽起來怎么這么別扭,好像我是故意讓驚雷擊你,以此加害于你一樣。”
李遲煞有介事地說道:“我自然知道千夫長不會加害于我,也更知道那雷并非是千夫長召喚而來。”
白飛雄抬腳作勢欲踢,“你小子找打是不是?”
李遲閃身躲到一邊,一臉苦大仇深之態,“我來鴻城不過十日,已經挨了千夫長四頓打了,若是傷了筋動了骨,這日后還怎么捉妖?”
“打你如此多次,也沒見把你打出個樣子來。”白飛雄說完,突然朝著李遲踢出一腳。
卻被李遲輕巧地躲過。
現在就算把一百個一千個白飛雄捆成一捆,也打不到李遲了。
“管千島,回城之后把李遲給老子關起來,十天不許出門,不許吃飯。”白飛雄大聲吼道。
“諾。”管千島高聲回應了一聲,爾后小心翼翼地問道:“千夫長,十天不給飯吃,李遲怕是沒得活了?要不,一天給一個饃可否?”
“不行。”白飛雄故作一臉冷色,“若是餓了,你便找堆狗屎給他吃。”說到此,自己先忍不住笑了,“若是渴了,你便尋一泡狗尿給他喝好了。”
“千夫長放心,屬下一定找一堆熱乎乎的狗屎給李遲吃,保證難為不著他。”管千島一臉認真地大聲說道。
李遲咬牙切齒朝著管千島做了一個抹脖子的動作。
說話間,去往東、北兩個方向的兩組騎兵相繼返回,均未發現悍匪蹤跡。
去往西方的一組騎兵卻遲遲未歸。
等了許久,白飛雄眉頭微皺,“第三組騎兵,為何遲遲不來?”
再等片刻,白飛雄心中隱隱有了一種不詳的預感,“上馬,去找他們。”
一百余騎快馬急急奔行十多里,看到了兩匹馬,馬上無人,兩個騎兵橫臥在黃沙之中。
李遲翻身下馬,蹲到兩個騎兵身邊,身上無傷,伸手一探鼻息,又摸摸臉,冰涼。
“死了,身上無傷,魂魄被奪,妖殺。”李遲站起來,看著白飛雄說道。
心生感應,一股細細的白色妖氣,形同一條暗溪,向西而去。
“又是妖殺?”白飛雄眉頭緊蹙。
“作惡者是一只獸相蛇妖,妖齡四千二百年,殺了二人之后,往西而去。”
李遲眉頭緊蹙,想不明白大漠之中何時來了這么多蛇妖。
“可知走了多久,離此多遠?”
“妖氣殘留,說明離開不久,多遠不知。”李遲看著西方熱浪升騰之處,“千夫長在此稍等,我去去就來。”
說完,縱馬急行。
奔行到白飛雄等人看不到的地方,從馬背上一躍而起,化作一道金光不見。
一路感應虛空之中殘留的妖氣,至二十里左右消失,再隱行十里現身,已在一座群山之中。
沒有看到妖,卻看到了一座山寨,寨門口有四名持刀之人。
化作一道光影在寨內速速走了一圈,有匪近百,裝束怪異,院內停著商客用的六架馬車,數人正從車上往下取物品。
李遲并未即刻動手,而是迅速回到馬匹旁邊,再騎行回到白飛雄面前。
“千夫長,妖氣在二十里外消失,不知去向。三十里外的山中有悍匪,人數不足一百,定是突襲商客之人。”
“走。”白飛雄一勒馬韁,率先奔向西方。
一刻多鐘之后,來到山寨之外。
未做絲毫停留,白飛雄從腰間抽出彎刀,“殺。”一馬當先,沖向山寨,以取突襲之勢。
白飛雄治軍嚴厲,戰力強大且嗜殺,方圓百里聞名。
手下的軍隊更是野性十足,士兵們個個善戰不畏死,一旦上了戰場,如同一群惡狼。
士兵們發出沖鋒的吼叫聲。
守衛寨門的四人被迅速斬殺,百名騎兵沖進了院內。
悍匪們紛紛從房間里沖出來,無人來得及去馬圈騎馬。
騎兵沖擊步兵,如同屠夫殺豬,砍瓜切菜。
倉促應戰的悍匪瞬間被騎兵沖擊地七零八落,根本無法組織有效的防御。
刀光閃過,人頭落地,鮮血噴濺。
興奮地吼叫聲與凄慘地悲喊聲交織在一起,山寨成了一處巨大的屠宰場。
悍匪并沒有強大的戰斗力,平時殺幾個商客還可以,一旦遇到訓練有素的軍隊,便只剩下了被殺的份兒。
李遲沒有參加戰斗,只是騎在馬上看著士兵們廝殺,一副神情悠然之態。
這樣的戰斗用不上他,他的任務,是捉妖。
大唐的邊防軍隊,小城編士兵一千人,千夫長一人,百夫長十人,本無捉妖師的編制。
只是,鴻城多妖,故而白飛雄便找了自己的友人李萬里,說服他派出捉妖師協助自己捉妖,薪水豐厚。
作為武威最強大的捉妖師家族,李萬里只有李遲這么一個兒子,之所以把他派到了偏遠的鴻城,是想好好地歷練他一番。
因為在李萬里眼中,他這個兒子實在是有些不太爭氣。
不是天賦不行,而是太貪玩。
整天和一幫子友人游山玩水,吃喝玩樂,修煉的事被遠遠地扔到了一邊,鞭子抽身不喊疼,也不反抗,可就是不修煉。
到了十八歲了,還是個低級捉妖師,弄得他很沒有面子。
所以,在接到白飛雄的請求之后,思量再三,把自己的兒子派了去,并且提醒白飛雄,要嚴加管教。
畢竟,自己辛辛苦苦創下的這么大一個家業,不能交給自己的弟子不是?
而李遲也正想借這個機會逃脫爹爹的管教和鞭抽,過上一段神仙般的逍遙日子。
戰斗很快結束,五十多名悍匪被殺,十六名悍匪投降,雙手抱頭,蹲在地上圍成一圈。
幾名膽小之人,身體止不住地哆嗦成一片秋風中的落葉。
白飛雄持刀端坐在馬上,目射冷光,“告訴我,你們頭是活著還是死了。”
“死了。”一名悍匪小心翼翼地答道,說完伸手指了一下橫臥在不遠處一具被刀洞穿而過的強壯軀體。
聽完回答,白飛雄面無表情地看了管千島一眼。
管千島心領神會,朝著包圍悍匪的士兵們揮了一下手。
這些悍匪,留著是禍害,帶走無用處。
手起刀落,十六名悍匪瞬間沒了性命。
李遲心中一聲暗嘆。
士兵們的冷酷與鐵血,讓他的內心生出了強烈的震撼之感。
在士兵們的眼中,這些人與野獸其實沒有多少區別。
是生是死,都在一念之間。
結果了所有悍匪,騎兵們紛紛下馬,沖向各個房間,搜索漏網之人。
人沒找到,卻找到了四個大箱子,里面裝滿了奇珍異寶,定是多年劫殺商客搜刮積攢的錢財。
“珠寶帶走,放把火,把這里燒了。”白飛雄說道。
百余騎快馬離開山寨,身后升騰起滾滾狼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