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云浮走,半輪月牙映著院內,猶如鋪上了清冷的銀霜。
沙沙……的是院中青樹搖晃。
立在窗外的背影一身洗的破線的黑色袍服,矮小干瘦,此時正背對著,緩緩靠近窗欞,放在桌上的一對白蠟燭,燭火都在搖搖曳曳,仿佛下一刻就會熄滅一樣。
胖道人臉上肥肉微微抖動,反應過來,書也不翻了,趕忙掐出法訣呈胸前,一足有節奏的在地上踏著,目光一凜。
“天地玄宗,萬炁本根。廣修萬劫,證吾神通……”話語到的最后,指訣猛地的向上舉過頭頂,胖道人看著幾乎貼著窗欞,仰躺著飄進來的身影,語速變得飛快,陡然一吼:“敕令,你個大寒瓜,我后面念什么來著!”
那邊,背對的身影仰躺傾斜,橫著從窗欞飄了進來,胖道士眼看燭火要滅了,趕緊去護住,然而動作太大,伸手的剎那,寬袖直接將燭火拂滅了。
屋子里瞬間漆黑一片。
那是僵硬的腳步聲,一道人的輪廓在黑暗朝這邊后退著過來,胖道士忙掏著火折子,滿臉冷汗的朝靠近的黑影,結結巴巴道:“打個商量,你在原地等會兒,讓本道先把蠟燭點燃。”
胖手哆哆嗦嗦掰開火折子吹出火星,點去一只蠟燭,微微火光亮起時,那黑色袍服的背影已經杵在面前,一股陰沉、腐敗的氣息彌漫。
胖道人嚇得頭發都唰的立了起來,硬擠出一個笑容。
“兄弟,本道給你變得戲法怎么樣,你在附近再溜達溜達,回來的時候絕對看不到我。”
“看……到過嗎?”
背影立在胖道士面前,陰沉的聲音從前面傳過來,“你……看到過嗎?!”
“看到過,看到過,我就看到你了,你先轉過去……”看著面前的背影,胖道士連忙擺手:“別別,別轉,就這樣很好……別動啊,別動啊!”
胖道士挪著腳步慢慢后退,快至門扇,猛地就沖出去,頃刻,又跑回來,一把將凳上的書抓過手里。
留下一聲:“忘拿了!”
下一刻,扭頭就跑,在村里大喊大叫,不時回頭看去還亮有微微燭火的屋子,昏黃映著的門口,一點點的黑影挪出,果然,那背著的人影走了出來,向著他這邊忽然加快速度,以后退的姿態狂追胖道士。
“你不要追我!我可是天師府的道士,你追我,會被……”跑到一戶人家,胖道士哪里顧得上說話,直接拿手去拍門。
嘭嘭嘭……一連幾下,里面好像沒人一樣,無論多大聲敲打,都沒有動靜傳出。
“你們瞌睡要不要這么沉!真的有鬼啊——”
胖道士眼看那背影后退著追來,拔腿就去了下一家敲門,劇烈的敲門聲引得村里一陣犬吠。
汪汪汪!!
胖道人沖過拐角,看到兩個房屋間堆積的草垛,索性鉆了進去,大口喘了兩下氣,便憋住,透過草間縫隙小心翼翼的看出去,就見那背著的身影從面前狂奔過去,這才隱約看到那鬼側臉青灰,歪嘴吐舌,一雙眼睛空洞洞的。
見那背身鬼過去了,胖道士‘呼’的吐了一口氣,還沒等他出來,陡然有腳步聲響起,嚇得他不敢動彈,小心翼翼的往外看了一眼。
就見僵硬的身影又回來,停在不遠,青灰臉上,那雙空洞渾濁的眼睛動了一下,滑到眼角正死死的盯著自己。
“你……看到過嗎?!”
“啊!!”
道人尖叫起來,推開草垛,手足亂舞的沖了出去,下一刻,前方陡然‘嘩’的輕響,像是袍袖拂動的聲音。
身影踏著房檐騰空而來,一聲暴喝:“膽大陰鬼,佛珠!”
一串佛珠綻放金光,擦著胖道士頭頂,唰的飛了過去,穿過那背身鬼的同時,半空降下的和尚,結出法印:“收!”
陰氣坍縮,瞬間被吸進佛珠,隨著和尚一攤手,佛珠倒飛回來。
“我佛慈悲!”
和尚卷著佛珠,豎印喧了聲佛號,那邊的胖道士見狀,沒來由的心安,也連忙上去見禮:“感謝大師出手相援,本道途中遺失了法器,不然也不會這般狼狽。”
“孫正德,又在吹噓了。”
聽到熟悉的聲音,胖道士猛地回頭,就見陳鳶帶著瘋老頭笑吟吟的站在那,頓時胖臉眉毛都高興的翹了幾下。
“東……家!!!”
胖道人急忙上前見禮,又看到探頭探腦的瘋老頭,張開雙臂一把將他抱住,兩人摟著在原地又蹦又跳。
“本道離開,可有好好吃飯,有沒有煲湯喔?”
“沒有沒有,老夫吃的都是殘羹剩飯,想吃兩斤牛肉,老牛也不讓……”瘋老頭頗為委屈的搓了搓手指頭。
呃……
孫正德無語的看著老頭,嘀咕道:“換我,我也不讓。”
“你不是在兩崖山府跟著飛鶴學道嗎?怎么跑下山來了?”寒暄了幾句后,陳鳶問起對方怎的下山在這里,“第幾次了,每次見你不是遇鬼,就是倒霉!”
“飛鶴接到傳訊,去鶴州幫忙了,我一個人山上無聊,便下山看看,順道弄些食材……半路就碰到去這村里的人去巴州請法師,想著也學了些東西,干脆就接過來試試。”
“然后就試成這樣?”
陳鳶聽完前因后果,笑了起來問道:“那你山上學了什么?”
“哎,你這就問到點上了,本道山上學的可就多了,什么道經道藏,什么符箓法陣,那叫一個海量。”
胖道人掰著手指興奮講起來:“六甲密典、六乙法咒、五符神火、隱身術、穿墻術……白灼雞、當歸配烏雞、蝦仁熬米粥。”
咳咳!
陳鳶趕忙咳嗽兩聲,胖道人這才反應過來,趕忙收了手指,正了正神色,“這叫道,我這是從食材上,看是否悟出一條道來!”
“是我膚淺了。”
陳鳶忍著嘴角勾起的弧度,隨后想起村里的怪事,看去和尚時,后者知道他要問什么,看了看四周,說道:“背身鬼,一種沒什么道行的陰鬼,往往都是被懲罰而亡,死后不得露出正面,那鬼生前肯定得罪了什么東西,才被這樣懲罰。”
“會不會是那老丈口中所說盜竊廟里香爐引起?”
“那這個如何解釋。”話語里,鎮海一掌將旁邊一個房舍門扇推開,里面床上,還有睡覺,可如此大的動靜,卻是沒被驚醒過來。
胖道人在陳鳶身后朝里看了一眼,頓時嚇得臉色發白,一個木人蓋著褥子正躺床上,面容栩栩如生,正是之前給他引路的村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