枝頭沉甸甸積雪化去,洛陽京畿一代稅負沉重起來,有入真君觀的百姓,跪在殿中祈求官府減免稅負,讓老百姓過點有盼頭的日子。
然而,這些陳鳶心里已經了想法,最多再等待些許日子。
果然,剛一入三月初,北方已傳來魏天柱將軍爾朱榮帶著從洛陽出逃的皇帝元子攸,連同爾朱世隆、元天穆、爾朱吐沒兒、高歡以及鮮卑和蠕蠕的大軍,號稱百萬揮師洛陽。
這正是陳鳶之前在昆侖鏡里看到的,如此數量的軍隊,血勇匯集的龍虎氣,他都要避其鋒芒,不能直面硬抗。
換做尋常士卒,怕是瞬間就會被氣勢所懾。
“不過已經警告過陳慶之,他也做了保證該是不會去的。”
陳鳶聽到外面拜神的百姓祈愿,心里沒有太多的驚愕,收了修煉的法門,沉息一陣后,從床上下來。
外面有老孫和他徒弟在,倒也不用出去,依舊如平日拿起桌上的昆侖鏡,不斷將神魂分去里面窺探。
偶爾也會被里面漩渦狀的金色雷電擊中,這幾日下來,他隱隱發現,魂魄略傷之后,待恢復比之以往要牢固許多。
不知是不是當初被天雷擊中身亡,魂魄受了幾年香火,有神位在身的緣故。
“東家。”
正沉浸鏡中雷電的陳鳶耳邊忽然想起胖道人的聲音。
神識回來,睜開眼便見他推門進到屋里。
“你不是前面給香客解惑嗎?怎么過來了。”
見到他神色有些怪,目光挪去門口,秦續家也在那,衣袍略顯狼狽。
陳鳶不由皺眉,觀他模樣,難道飛鶴道長出事了
“東家別亂想,我問過了,飛鶴老道士好得很。”
孫正德跟隨陳鳶許久,一個眼色哪里看不出想什么,趕緊解釋道:“他是過來報信的,關于另外一個咱們認識的。”
說著,胖道人朝門口的秦續家招手。
“趕緊進來,跟真君好好說說。”
秦續家在觀里待了半月,在陳鳶面前倒也沒有之前的拘謹,進來施了施禮。
“續家拜見真君。”
陳鳶抬了抬手讓他起身:“不用這般禮數,你這次過來,衣著狼狽,可是出了什么事”
秦續家低頭看了看自身衣裳袍服,有些不好意思。
“這是前幾日大雪難行,路上沾上的泥水,我修為不深,凈衣之術練得不到家,沒少被師父訓斥,讓真君見笑了。”
說到這里,聽到一旁胖道人咳了一聲,這才發覺扯遠了,趕緊道:“真君,是這樣的,我師父讓我過來,是說找到青虛道長了,不過他沒在洞府,而是去了西北岐山那邊。”
西北岐山,那是長安西北面。
去哪里做什么?
陳鳶唯一印象是當初鎮海和尚到那里,除去一只吸食人血的妖怪。
“真君,聽青虛道長說,那邊出了一只大妖,身冒紫煙,將一鎮的百姓化為濃水,還燒了一座道觀。我師父知曉后,當即應了青虛道長邀請一起去除妖,讓我先過來,跟真君言明。”
大妖,紫煙?
陳鳶皺起眉頭,再詳細詢問,得知是一頭體型如山的蟾妖,化形為人,著一身道袍,起先并無不妥,只是到了一個叫洛河鎮的地方,不知為何狂性大發,施天生術法,漫起紫煙將一座鎮子的人毒死。
眼下西北不少修行中人趕去除它,一來為那鎮上百姓報仇,二來了卻這段因果,也能道行上也能精進。
一頭大妖,身上筋骨皮囊都是上好的材料,走邪道的修行中人,也有不少。
蟾妖……
莫非是曾經跟過自己一段時間的大蟾?
這只妖當年從西北一路跟到洛都,又從洛都跑到天師府,隨著自己到過西方世界,出過一些力,自己也答應過它,待事了便收入門下。
時空重合后,自然不知去了哪兒,如今竟然能化為人形了,恐怕它來這世道還要早一些。
“你師父讓伱過來告知我此事,估計已經知道它與我有些淵源,大抵是想看我的態度。”陳鳶坐回座位,也有些為難,“但它殺害一鎮的人,此事已經不是我保不保它的問題,屠戮無辜,該要為被它殺的人還債。”
“主人!”
這時老牛的聲音在觀外響起,它道行已高,觀里談話,是能聽到的,“蛤蟆與俺老牛同是妖,它經歷頗苦難,我不信它會做出這種事,何況當初它在西方世界,也出手幫助俺老牛,這份情俺一定要還。”
“這么說起來,那時候也算幫過本道。”胖道人陷入糾結,一旦出手,那就是跟其他修道中人為敵,還摻和了這道因果,可不是什么好事。
一旁的秦續家聽的有些咋舌。
想不到那傳聞里的大妖,曾經竟跟真君游歷過,看樣子當時還是一只未化形的小妖。
那……那真君到底活了多久?
他印象里,記得小時候見過,那時候師父須發都沒有一絲白跡,如今須發皆白,真君只是長了胡須,看上去并沒有其他變化。
那邊,陳鳶閉著眼簾,指尖一下一下的輕敲在桌面,好一陣才睜開眼睛。
“……曾經與它說,往后惹出事不得報出我名號,看來它也照做了,可蛤蟆與我終究事有淵源的,置之不理不妥,插手包庇它也是不妥,事情緣由,要弄清楚,那些無辜死的人,也要討回一個公道。”
陳鳶想了想。
“看來我要離開真君觀一段時日,去見一個人,讓他代我出手,以示懲戒。”
胖道人大抵想到是誰了,趕緊靠近坐過去:“東家,你不是讓鎮海那和尚去吧?這家伙老是老了,可佛法更加高深,你沒回來之前,本道可見過他一次,好家伙,佛法高深了,那身脾氣也上去了,比年輕時候更加暴戾,若非是和尚,還以為它是殺星轉世呢。”
“那你又更合適的人?”
“沒有。”
“那說什么,我與他說清楚,總是能會留上一手的,不至于一見面就將那紫星打死。”陳鳶將昆侖鏡掛去腰間,起身走出房門。
“讓其死了,反而一了百了,便宜它了。”
言罷,帶起一道清風,眨眼間已到了大殿外,陳舊的牛車,在撒哈低沉的喘氣聲里,滾動車輪來到外面等候,老牛將鋼叉一收,顯出原形,化作一頭青牛套上了韁繩。
陳鳶站上車輦,抬手一招。
觀中一道道神光飛來,沒入車廂木雕,好像活了過來,一個個服飾、相貌各異的木雕打著哈欠,或吵吵嚷嚷,推擠著尋自己的格子,端坐里面拜出造型。
“續家,你先過去尋你師父,告訴他和青虛道長,我去一趟萬佛寺。”
老牛高亢嘶鳴一聲,踏著蹄子拖著車廂緩緩駛離,久違的感覺讓它興奮不已。胖道人師徒關上觀門,轉過身來,目瞪口呆的看到牛車已行了數丈遠,挽著拂塵,急忙追在后面狂奔,揮手喊叫。
“等等本道,我還沒上車呢!”
春日微寒,陽光下,胖道士拖著小道童追牛車后面一蹦一跳手舞足蹈,漸漸遠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