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情況?具體說說!”
涉及到由銅瘟被欺負,秦近揚不得不擔心。
當初由神醫不鳥皇親國戚那一幕,他可是記憶猶新。
不過對手是太丹院,似乎又在情理之中。
由銅瘟是散醫的代表人物,太丹院是皇族御用的最高煉丹機構,也有實力欺負由銅瘟。
“咦,你的傷怎么樣了?”
史英南一拍腦袋,突然想起自己來北鷹府的原因。
“剛從皇宮回來,問題不大。”
秦近揚眼里有一絲感激。
這幾天史英南忙里忙外,也累得夠嗆。
其實羅勢澤下手很有分寸,看似打的渾身血淋淋,但他專挑皮糙肉厚的地方打,以秦近揚的自愈能力,個把月也能愈合,但有史英南幫忙,愈合時間起碼快了一多半。
有個親親的好兄弟關心,心里還是很暖。
“皇宮?你去皇宮干什么?你又惹了官司?難道是有人告御狀?”
史英南瞪著兩顆眼珠子。
“告什么御狀,你嘴巴吉利點……我領賞去了,地牢里那個便宜師傅在皇都有一套宅子,城外還有一處封地,我是唯一的關門弟子,所以全都繼承在我身上。”
秦近揚想打死史英南,這貨的思維就很跳脫,還能不吉利。
“封地?你居然都有封地了?還是皇城外的封地?厲害,厲害!秦兄,你發達了。”
史英南眼珠子一亮。
拿到皇帝的御用封地,就代表那塊地徹底屬于你,你想干什么,就可以干什么。
要知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皇帝的土地,可不會隨便賞賜。
哪怕你買了宅子,你買了地,也僅僅是使用權。
而歸屬權卻一直在皇帝手里,皇帝讓你種地,你就不能蓋房子,皇帝讓你養豬,你就不可以養雞。
雖然很多人不聽話,但那是皇帝不管,如果要管,這就是犯罪。
江湖門派占山開宗,但法理上依然屬于前堂司管理,只不過那些地方山高皇帝遠,只要你們愿意繳納稅銀,朝廷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把你們當做商戶對待。
如果宗門稍有風吹草動,前堂司隨時有權收回山門,當然,實踐起來問題重重,那便是另一碼事。
宗門如果發現礦脈藥田,也要分割出一部分給朝廷。
至于山賊土匪,就不提也罷,他們朝不保夕,本身就是法外狂徒。
而你有了封地,就可以堂而皇之的為所欲為,在你封地里哪怕有金山銀山,那也屬于你一個人,朝廷不會過問。
也不怪史英南大驚小怪。
由銅瘟在皇都外就有一塊封地,就連皇親國戚都沒有資格踏足一步,師傅在封地里可以研究各種各樣的古怪藥材。
而其他地方即使如太丹院,也有皇帝派遣的太監。
雖說太監們也不會干擾丹師們做事,甚至太監們腦滿腸肥,根本就看不懂煉丹。但那種無處不在的無形束縛,讓丹師們心里不適。
普通土地不可以隨便當墓地,不可以隨便建造和皇族犯沖的建筑,房屋高度不允許過界,還有各種各樣的限制。
雖然這些事情皇帝沒有精力一一過問,但小鬼難纏,各階層的官吏,就靠著這些看似微不足道的小事吸血。
封地內百無禁忌,那種掌控感,是一種無法形容的自如。
“呵呵,發達個屁,我找太監打聽了一下,那塊封地是前朝留下來的兇地,一直是荒廢狀態,聽說半夜鬧鬼,還嚇死過百姓……你是藥師,應該聽說過黎祭草絕地。”
秦近揚笑罵了一句。
陳公公跟著先帝,對那塊封地頗為了解。
在前朝,那塊地就屬于羅家,由于這一族的血脈是亡血體,本身就很邪性,再加上羅氏一族誓死拱衛前朝京師,羅家人人都是同歸于盡的打法,簡直血腥到沒法用語言形容。
姜家終于攻破羅氏陣地,但也損兵折將,將士的死亡率能排在所有戰役的前三。
那時候陳公公還小,他親眼目睹了那一戰的慘烈。
尸體和尸體疊在一起,堆積成一座觸目驚心的小山,城外的血,染紅了護城河,一路能流淌到皇都街道。
姜家一把火燒了尸體山,火焰整整燃燒了十天十夜。
從此以后,那塊地就開始變得古怪。
周圍的荒地已經開始生長雜草,偏偏羅氏祖地光禿禿一片,遠遠看去,就仿佛禿鷲頭頂的頭皮,讓人渾身發麻。
有一次先帝出城,路過羅氏祖地,覺得這地方不吉利,就令人去種植一些樹木花草。
但古怪的事情又來了。
任何花草種子,都無法在這塊土壤生長。
天工院懷疑土壤下有什么密道機關,派人探查了足足半年,最終一無所獲。
慢慢的,先帝忘了這件事,天工院也不再理會羅氏祖地。
偶然一個機會,有個太監按照慣例去種樹種草,雖然先帝不怎么追究,但圣旨依然沒有完成。
沒有什么意外,樹苗花種全部枯死,但這一次,太監不小心混進去一顆毒草的種子。
黎祭草!
這種草對人無害,但對藥田危害巨大,是所有藥師的死敵。
狂風起時,黎祭草的種子會四散而開。
種子似乎能嗅到靈藥的味道,要問什么地方靈藥味最濃郁,其實并不是荒郊野外,而是藥師們的藥田。
嗅著味道,種子悄悄落地,悄悄生根發芽,以靈藥的靈氣為養分,生長速度極快。
藥師一旦發現,就會立刻鋤草,只要敢耽誤一兩天,一片藥田的靈藥品級就會有殘缺,再也不可能完美無瑕。
而在羅氏祖地,黎祭草一夜之間便瘋長到人的腰部。
太監急忙把消息匯報給先帝,先帝也很好奇,便又派遣太丹院的藥師去看看。
沒過幾天,藥師們回來復命。
總結出幾個重點。
羅氏祖地很邪門,因為土壤里含有一種邪性氣息,所以寸草不生。
但黎祭草是例外,可以吸收土壤里的邪性。
正因為如此,藥師們根除了一批黎祭草,新一批幾個時辰又會冒頭,只要土壤里有一粒種子,或者空氣中有一顆種子,都不可能根除。
基本無解。
偏偏黎祭草是純粹的有害草,根本沒有任何藥用價值。
喂羊羊嫌棄,喂牛牛不吃。
最終,先帝一道旨意下達,把羅氏祖地賞賜給了投靠到朝廷的羅氏后人,以彰顯自己心胸豁達。
至于是黎祭草,還是其他什么花花草草,先帝再也沒有在意過。
就這樣,羅氏祖地輾轉到了羅猿虎手里。
羅猿虎對丹道一竅不通,由于旁支庶子身份,對羅氏祖地沒有絲毫敬畏之心,他研究了幾個月,發現封地沒有任何價值,便不再理會,任由里面的黎祭草放肆生長。
最后的最后,封地到了秦近揚手里。
陳公公不止一次提醒過秦近揚,對封地不要抱有太高的幻想。
秦近揚也表示理解。
以朝廷的貪婪,但凡封地有一點點價值,皇帝也不可能白白賞賜給自己。
“啥?”
“你的封地是黎祭草絕地?”
史英南當然聽說過這塊絕地,身為藥師,他自然也因為黎祭草吃過不少苦頭。
“唉……原來是這塊封地……秦兄,你別多想了,就當這事從來沒有過。”
史英南嘆了口氣。
白白替秦近揚高興了一場。
“說了半天,太丹院為什么欺負由神醫?”
秦近揚轉頭問道。
“唉……這事,說來就話長了。”
史英南一屁股坐下,給自己到了一杯茶水。
“其實在之前,師傅和太丹院的院長閆竟原,還是至交好友。”
“在師傅之前,散醫和太丹院有些恩怨,散醫中有人懸壺濟世,也有人利欲熏心,甚至有人走上歧途,但大多數散醫還是有一顆醫者仁心,特別是師傅被擁護為散醫盟盟主后,散醫們有了主心骨,更加受到百姓愛戴。”
“而太丹院的醫師,卻是另一個極端,在這群人眼里,他們效忠的主子是皇族,只有皇族的命是命,百姓的命根本不算命。”
“原本這兩個群體井水不犯河水。”
“可太丹院要壯大,會不斷拉攏散醫。而太丹院有人犯了錯,也會逃離皇宮,加入散醫盟……這兩批人,心里有仇恨,都憎恨著曾經的歸屬地。”
“人員散亂,再加上有人扇風點火,仇恨事件頻發,兩方勢力越來越水火不容。可惜,太丹院背靠皇朝,有銀子、有兵器、有幫手,朝廷六部一呼百應……”
“就這樣,散醫盟被打到一敗涂地,最終有德高望重的前輩親自面圣求情,兩方勢力才終于消停。”
“雖然表面上停了干戈,但太丹院依然在壓制著散醫盟,直至……我師傅出現,被推舉成盟主。”
提起由銅瘟,史英南的臉上滿是驕傲:
“我師傅天賦絕倫,很快名揚四海,就連外國的皇親國戚也來求醫。老太后的病,太丹院束手無策,師傅出手,卻藥到病除。”
“原本太丹院會被皇帝治罪,可師傅心胸寬厚,故意把功勞分給太丹院一半,這才免了太丹院一場責備。”
“因為這場善舉,太丹院院長閆竟原和師傅交心,兩個人無話不談,至此,太丹院和散醫盟有了一段時間的和平。”
史英南言語充滿感慨。
秦近揚仔細傾聽,認真的點點頭。
太丹院和散醫盟的恩怨,他聽說過一些,但僅限于茶樓小道消息,了解并不多。
在普通百姓的眼里,散醫盟才是懸壺濟世的醫者,而太丹院是朝廷的私人醫館,有些膽大的,嘲諷兩句,普通百姓根本就不敢提及。
“閆竟原雖貴為太丹院院長,但卻心系天下,愿意和師傅一起去救助苦難百姓,當然,他只能找皇帝告假一個月。”
“師傅欣喜,立刻邀請閆竟原結伴游歷。”
“二人游歷途中,師傅介紹閆竟原認識了一位隱居山野的邱先生……這邱先生也是醫師,但并不屬于散醫盟,是世外高人,師傅的丹道,繼承了邱先生一部分真傳。”
“三個人一路救死扶傷,三個人相見恨晚,恨不得結為兄弟,可惜,邱先生大限已至,他臨死前,送給師傅和閆竟原一個殘缺的丹方,還有一團用來煉制殘方丹藥的不落真火……這團真火也算要引子。”
“這時候,閆竟原告假日期已到,又趕上有個皇子病危,皇帝召他回宮,閆竟原便告別師傅。臨走前,閆竟原真誠邀請師傅去太丹院,甚至愿意讓出太丹院院長職位。”
史英南不急不緩的講述著,言語中充滿驕傲。
“以由神醫的性格,肯定不會同意。”
秦近揚道。
在這老頭眼里,秦近揚就看不到一絲對世俗權利金錢的貪欲。
雖然脾氣古怪了一些,但由神醫絕對是世界上最純粹的大夫。
“沒錯,師傅閑云野鶴習慣了,婉拒閆竟原。”
“而那殘缺丹方,師傅卻送給了閆竟原。甚至那團不落真火,師傅也一并留給了閆竟原。”
史英南道。
“殘缺丹方能煉制出什么丹藥?”
秦近揚皺了皺眉。
如果沒有意外,由銅瘟和閆竟原的恩怨,肯定就在這丹方里。
“一種可以白骨生肉,起死回生的神丹。”
史英南舔了舔嘴唇,神秘兮兮。
“啥?起死回生?還有這種丹藥?”
秦近揚眼珠子一亮,瞬間來了興趣。
“唉,其實也沒有那么夸張……根據丹方記載,白骨生肉的條件極其苛刻。”
“首先,得是致命傷造成的流血過多,且臨死前得服下丹藥。病死、被毒死、或者上吊死,水淹而死,都沒有效果。”
“第二,只對二品和二品以下武者有用,三品便完全無效。”
“第三,這丹藥只能吊著一口氣,如果后續沒有繼續治療,也只能吊幾個時辰,最后還是得死。”
史英南笑道。
“啊?這……”
秦近揚皺著眉。
很雞肋啊,二品以下才有用,研究出來能有什么用……不對。
不對!
不對!
有大用,其實有大用。
秦近揚突然想到一種可能。
“你猜到了吧……這丹藥,對兵部來說,至關重要。”
史英南見秦近揚表情變化,便笑了笑,其實剛開始,他和秦近揚的想法完全一樣,也認為是沒用的東西。
“秦兄,在我師傅眼里,人就是人,沒有尊卑貴賤,普通人和七品、八品,在我師傅心目中地位相同。”
“戰場上死傷最多的群體,其實就是普通兵卒,那些一二品的基層將領,也死傷慘重……三品傷亡便小了很多,而四品之后,一般不會被殺,必要的時候,他們可以用輕功逃跑。”
“邱先生憂國憂民,一直在想辦法讓底層兵卒活下來……如果丹藥可以量產,就相當于所有底層兵卒,有了兩條命啊。”
史英南言語中都有些激動。
“然后呢?”
秦近揚的情緒也開始激動。
他在戚佅城親眼見過煉獄的樣子,最清楚這丹藥的價值。
但聯想到由銅瘟和太丹院出現恩怨,這丹藥,大概率也出現了坎坷。
諸事不順啊。
“回到太丹院之后,閆竟原召集所有丹師,可他們一無所獲。”
“最后,閆竟原又一次找來師傅,邀請師傅去太丹院。而這一次的理由,不是讓師傅加入太丹院,而是以做客的形勢,幫太丹院研制丹藥。”
“閆竟原雖然比師傅品階高,實力也強橫,但他煉丹天賦真的不如師傅,他自己也多次承認,是打心眼里的心服口服。”
“師傅厭惡皇宮,但殘方畢竟是邱先生的遺產,而且丹藥關系著中州百萬底層大軍的命,如今中州四面楚歌,戰事連連,師傅當然也想盡量救人。”
“就這樣,師傅入駐太丹院。”
“期間,師傅兢兢業業,廢寢忘食的研究,無數次失敗,無數次嘗試,最終……”
史英南停頓了一下。
“最終……成功了?勝利果實被竊取走了?”
秦近揚急忙問。
但他又覺得不對勁。
以由銅瘟的性格,他應該不會在意勝利果實,他在意的是生命。
“最終……閆竟原和師傅發現了殘方的另一條路。”
“誰能想到,稍微改變幾種輔料,殘方居然可以煉制成一種修煉用的真氣丹。”
“這種真氣丹對四品武者效果極佳,可以說能碾壓目前存在的一切四品真氣丹,讓四品武者修煉速度突飛勐進。”
史英南冷笑。
“還有這好事?”
秦近揚整個人都驚了一下。
雙喜臨門啊。
“好事嗎?”
“最開始,師傅和閆竟原,也都認為是好事。”
“可惜,很快問題就出來了。”
“要煉制四品真氣丹,就需要那團不落真火,真火可以同時燃燒上百只丹爐,但同時卻只能煉制真氣丹或者療傷丹,二選一!你應該清楚,煉丹對火候要求極其苛刻,真氣丹的火候,和療傷丹截然不同。”
史英南看著秦近揚。
“所以,矛盾出現了?”
“閆竟原想煉制真氣丹……”
“由神醫卻要煉制療傷丹?”
秦近揚終于明白了矛盾的根源:“可不可以這樣,白天煉制療傷丹,晚上煉制真氣丹?”他又問道。
但話音落下,秦近揚有些后悔,人家太丹院又不是一群傻子,自己能想到,別人肯定也能想到。
“不行!”
果然,史英南搖搖頭。
“第一,是煉制一爐真氣丹并不容易,會耗費大量時間。”
“第二,不落真火是藥引子,經過邱先生凝練,普天之下只有這一團不落真火,雖然火焰的火候可以修改,但修改一次所耗費的時間,讓人等不起啊,兩三個月都是快的。”
“如果第一批四品丹藥被煉制出來,你覺得那群皇親國戚,那群達官貴人家的子嗣,會不饞嗎?他們還會允許浪費時間去煉制療傷丹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