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樓里的點心吃不飽,秦近揚一路勞累,嘴饞的厲害,想收拾一下往玉城的美食。
離開茶樓,秦近揚隨便逮住個長相很當地的小哥,問了路,就朝出名的飯館一條街走去。
嘿嘿嘿。
這可是最佳旅游攻略。
要找好吃的,必須找當地人打聽。
然而,小哥望著秦近揚遠去的背影,嘴角露出譏笑。
你問路就問路,不給銀子是什么意思?
你們這群達官貴人,缺的是歲分,又不缺銀子。
既然不給我銀子,那就是瞧不起我。
秦近揚看著眼前的喪葬一條街,一臉懵逼。
棺材一條街。
道路兩旁到處是棺材鋪、紙人鋪、紙錢鋪,還有專門給死人裁衣服的裁縫鋪。
哪怕是白天,秦近揚也感覺這條街陰氣森森。
至于美食,影子都沒有。
秦近揚苦笑。
終究是被騙了,這往玉城的當地人……不地道啊。
因為一個人,秦近揚開始對一座城有了看法。
搖搖頭,秦近揚準備掉頭。
這一次,他不準備再找本地人打聽,而是要去找乞丐問路。
乞丐嘴饞,往往知道哪里的剩飯最好吃。
乞丐愿意吃的剩飯,味道不會差。
離開時,秦近揚專門看了眼喪葬一條街。
有些古怪。
這規模,有些過于龐大了。
有需,才會有供。
這么多棺材生意能支撐起來,肯定得有足夠量的尸體。
可往玉城并不靠近邊陲,也沒有戰亂,理論上沒有那么多死人才對。
就在這時候,不遠處有個青年正在老師的陪同下,走在喪葬一條街的路上。
秦近揚能聽到兩個人的對話。
“看到了嗎?這里棺材鋪這么多,其實都是給玉旨學宮的學員所準備的。”
“不管是第一年的新員,還是第二年,或者第三年……甚至是座師,都隨時可能會死。”
家師的語氣很凝重,似乎是在給年輕人上課。
年輕人稍微比秦近揚大一兩歲,看穿衣打扮,明顯是富貴家庭,又是同學。
年輕人和秦近揚表情一樣,一邊打量著琳瑯滿目的喪葬店鋪,一邊是漫不經心的感慨。
他年紀輕輕,正是最熱血沸騰的年齡,很難和這些冰冷的棺材有共鳴。
“玉旨學宮死亡率極高,在學宮里,吃喝拉撒都要歲分,想快速修煉,更是需要大量歲分。對普通新員來說,僅僅是租一間能修煉的房屋,就會耗費渾身一半的歲分,更別說還要食用大量靈藥。”
“對我們普通武者來說,三品要突破到四品,需要七八年,甚至十幾年都正常不過。但你們天之驕子,追求一個極限的快,往往要壓縮到七八個月。這途中所消耗的資源之差,并不是簡簡單單的十倍,而是百倍,甚至比百倍還要多。”
“少爺,我知道你性格剛毅,從小事事不服輸,但在玉旨學宮,該認平凡的時候,也得認命……多少英才為了歲分去鋌而走險,最后只有被冷冰冰的棺材被抬回去。”
家師語重心長的勸著。
這一路走來,其實家師都在勸青年。
畢竟,家族還能支撐,還不至于背水一戰。可少主性格極端,從小又沒有承受過什么挫折,他擔心少主受不了平庸,會做出極端的沖動之事。
來見見成排的棺材鋪,也是給少主的一個警醒。
該說不說,匯聚在這里的青年們,真的已經不能用天才來形容了。
一個個,都是妖孽。
這老師已經快60歲的人了,可依然還是三品武者。
即便是普通三品,他在家族里也地位尊崇,雖然名義上是少爺的老師,但家主卻以兄弟相稱,從來沒有把他當過外人,比親兄弟還要親。
而少主年紀輕輕,已經三品大員滿,甚至還成功洗鐘一次,修為已經甩開自己,現在的他,更像是一個管家。
如果沒有意外,一年內少主就有可能二次洗鐘,甚至突破到四品。
四品啊。
那可是堂堂四品。
家師仔細打聽過,其實少主的資質,在這一批新員里,僅僅只是個中等的水平。
京都來的強者,和四大行省的天才都放出過消息,他們要在出師之前,突破到四品大圓滿,甚至,還想沖擊一下五品。
該死!
人比人,簡直能氣死人。
放在普通人身上,誰敢隨隨便便幻想五品?
回想自己年輕的時候,做夢都不敢夢五品。
這群人居然在這樣的年紀,就要問鼎五品。
別說短短三年。
哪怕是三十年,能突破到五品,也是幸運中的幸運。
所以,家師理解學員們為什么死亡率高。
高收益,必然伴隨高風險。
就以自己所在的家族而言,雖然可以提供少主突破到四品的所有丹藥。
但那是普通速度之下的丹藥。
如果少主要不惜一切代價,以最快的速度追求極限突破,那便需要最精品的丹藥。
往往這種丹藥的價格,一顆頂得上普通丹藥幾十顆,甚至百顆。
一天兩天,家族能耗得起。
如果是幾個月,整個家族都得被少主一個人給吃塌了。
對少主而言,這玉旨學宮是機遇,也是浩劫。
家師甚至舍不得少主在這煉獄里廝殺,真的會死人。
但他又期待少爺可以一飛沖天,出人頭地。
“老師,你就放心吧。”
“我不比別人少胳膊,也不比別人少腿,別人能爭下的歲分,我一樣可以爭得下。”
“別人能一年內突破四品,我憑什么就不可以?”
“一句話,別人能做到的事情,我一定能做得到!別人做不到的事情,我拼了命,也要做到。”
少年躊躇滿志,一副唯我獨尊的自傲。
這時候,有個棺材鋪老板路過,正巧聽到了少年的激昂言辭。
他滿臉不屑,擦身而過之后,嘴里還滴滴咕咕:“我鋪子里的棺材,高低得給你留一副。”
秦近揚在一旁也苦笑一聲。
少年斗志昂揚,是好事。
可棺材鋪老板的表情,仿佛是早就見慣了這一切。
看起來,真的有很多人橫死。
“唉,少主,我怎么勸,你才會事事謹慎呢!”
“除了歲分壓力外,你們還會遭遇內部仇殺問題。”
“學宮里的武者事事都爭,事事都壓抑,內心得不到釋懷,久而久之,壓力越來越大,脾氣也越來越火爆,再加上抬頭不見低頭見的摩擦,你的那些同窗,更是動不動就會朝你抽刀相向。”
“在學宮里,允許學員之間簽署生死狀,聽說有個生死擂臺,上面的血跡一直沒有干枯過。”
“少主你性子耿直,如果遇到打不過的人,該隱忍的時候,也要隱忍……暫避鋒芒,并不丟人現眼。”
家師又語重心長道。
“哼!”
很明顯,少年并沒有把話放在心上。
他的眼里,甚至隱隱有火焰燃燒,仿佛在期待生死狀一般。
秦近揚在一旁若有所思。
他確實聽向至強提起過生死擂臺。
在學宮里,理論上不允許私下拔刀,但如果一方拿出生死狀,另一方就只有兩個選擇,要不彎腰認輸,賠罪道歉,要不就拔刀決生死。
都是血氣方剛的年輕人,一旦彎了腰,就成了學宮的笑柄了。
就連向至強那種隨遇而安的脾氣,也上過生死擂臺。
當然,敗者求饒,再拿出相應的賠償,大概率也會被諒解。
“還有,你們這群人都是朝廷未來的棟梁之材,除了內部的危險外,你們還會面臨亂臣賊子的暗殺,面對叛軍的暗殺,近幾年邊境不太平,其他國家的蠻人,也會派遣殺手過來……”
“總之,越來越危險了,少爺你一定要小心小心再小心。”
家師絮絮叨叨。
二人一邊交談,一邊離開了喪葬一條街。
“哈哈哈,亂臣賊子?我巴不得他們來殺我,特別是外國蠻人,希望他們立刻就來……我可是聽說了,殺叛軍和蠻人,能在學宮里得到不少歲分。”
“太丹院煉制出邱升丹,如果我能攢幾十顆,只要突破四品,很快就能四品中期……距離超越我爹的那一天,不遠了!”
“我爹在我這個年紀,還在玩泥巴呢!”
年輕人言辭狂妄,甚至故意擴大聲音,仿佛別人聽到豪言壯語之后,就會崇拜他一樣。
家師搖了搖頭,眼里的神色更加擔憂。
少主這性格,其實和老爺的高壓管教,也有直接關系。
正因為這樣,少爺從小內心逆反,做夢都想早日超越老爺,從而揚眉吐氣。
秦近揚視線從少年身上收回來。
而喪葬一條街的老板們,卻紛紛眺望兩個人,他們臉上是各種古怪的笑意,有幾個老板視線交換,似乎再交流著滾瓜爛熟的聊天話題:兄弟,你猜猜,這小朋友的尸體什么時候被抬過來?
秦近揚剛要走,遠處有一行人敲敲打打而來。
這群人正在奔喪,道路中間,是一只黑漆漆的棺材。
是豪門大戶,奔喪隊伍很長。
可能是玉旨學宮的師兄前輩,秦近揚準備看一看。
不知不覺,他身旁很來了不少看熱鬧的群眾。群眾嘴碎,開始了閑談。
很快,秦近揚從閑談中了解了不少信息。
原來,這個奔喪隊伍,并不是玉旨學宮的學員,而是往玉城本地的一個大戶。
這幾天玉旨學宮大概率不會有學員死亡,老學員也沒有兇險任務,所以老板們難得偷閑,但也閑不了幾天了。
規鹿山試煉馬上開啟,今年情況特殊,再加上還有外國人,注定是一場腥風血雨。
棺材鋪里儲備的棺材足夠,連木板原材料都備貨充足,隨時可以組裝起來。
聽聞不是玉旨學宮的尸體,秦近揚頓時間興趣缺缺,就準備離開。
大戶姓劉。
劉家有個百歲老祖母,剛剛過了一百零七歲生辰,便去世了。
畢竟是百歲老人歸西,屬于喜喪,所以劉家上上下下也沒有多少人傷心,純粹是大戶人家擺排場、走禮節而已。
人群中幾個兒子披麻戴孝,表情卻各懷鬼胎,因為老祖母留下不少私財,他們都在苦思冥想,如何才能盡量多的裝到自己口袋里。
有些孩童小輩甚至在隊伍里悄悄推搡打鬧,也沒有人來阻攔。
孫子輩已經成人,這些是重孫輩,太孫輩。
對這些小孩子來說,老祖母實在太陌生,畢竟是五輩以上的輩分了。
人群中,反而是不少下人丫鬟悄悄抹著眼淚。
秦近揚聽人閑聊,老祖母慈祥了一輩子,在劉家權柄極大,對下人仁慈寬善,很得人心。
如今祖母去世,下人們的好日子,可能是到頭了。
他們在哭祖母,也在哭自己以后的日子。
秦近揚對這些事情沒有絲毫興趣。
很快,人群就走在了他的前面……
喪禮隊伍不過是個插曲,過了這條街,秦近揚可能也就會忘了這件事。
可在隊伍很遠的街道盡頭,有個年輕人,卻在虔誠的磕頭。
隊伍吹吹打打,行進速度極慢。
青年額頭上全是血,雙腿也已經被血濕透。
在他身后,有兩條血液摩擦出來的印記。
他在跟隨喪禮對付前行,但卻不是用腳走路,而是跪著行走。
這個年輕人身穿白色麻衣,其表情虔誠悲傷,反而更像是死者的孝子。
麻衣明顯是新的,而且材質劣質,和隊伍中那些裁剪精良的喪服截然不同。
在麻衣內,秦近揚還看到了很粗糙的布料。
普通勞動人的衣衫,領口疊了好幾層補丁。
秦近揚還注意到一個細節。
這青年的衣服很干凈,仿佛洗了好幾次。
秦近揚有點好奇,就走到一個看熱鬧老者身旁,好奇的打量著年輕人的身世。
糞郎張。
這個年輕人似乎沒有名字,人們稱呼糞郎張。
糞郎張是外地的饑民,一路乞討過來,抵達往玉城的時候,他渾身是傷,高燒不退,已經是瀕死狀態。
幸虧,糞郎張運氣好,遇到劉家老祖母。
之后,老祖母便下令,每天給糞郎張送一碗飯,還花銀子給糞郎張瞧病。
不久之后,糞郎張痊愈。
他發誓不再討飯,便開始在往玉城里找營生。
可普通營生哪里能輪得到一個外地來的災民,誰家還沒有個窮親戚,哪怕是看家護院的下人,人們也搶破頭想去。
再者說,糞郎張逃荒的時候腿受傷,有些瘸,這也堵死了很多條路。
最后,糞郎張便去從事最卑賤的工作。
挑糞!
其實說是挑糞,這行當比挑糞還要臟,還要讓人難以忍受。
往玉城是一座大城,每天清晨,城池里都會有大量的污穢被傾倒在城外的河里。
久而久之,小河臭氣洶天,甚至還引發過一次痢疾擴散,死了不少平民。
之后,玉旨學宮從皇城請來能工巧匠,一番勘察地形后,工匠開始挖渠修壩,使得糞水能順水勢而下,沿途澆灌耕地,一舉兩得。
因為這項偉大工程,使得往玉城煥然一新,再也不必擔心臭氣。
但有時候,意外還是會發生。
水壩的口并不寬,有時候污穢積蓄太多,就容易淤積起來,最終卡在壩口,使得污水倒灌,污染了整座城池。
這時候,就需要精通水性的人,去疏通壩口。
其實人們也嘗試過強行轟擊,但武學威力太大,稍有不慎會毀了整座大壩。
糞郎張出身在水邊,從小就擅長游泳……為了吃一口飽飯,他毫不猶豫跳入最污穢的水里。
從此以后,糞郎張就成了他的名字。
此時糞郎張跪在奔喪隊伍后面,是要十里跪送恩人。
秦近揚注意到,劉家還有個下人,仿佛在防鬼一樣,似乎生怕糞郎張會沖到隊伍里,污染了劉家。
確實,糞郎張很遭人嫌棄。
他來之前,已經在城外的清水河里,洗了幾十次澡,皮都快泡破了。
可身上依然還有一股澹澹的臭味。
沒辦法,往玉城居住的武者太多,武者使用天才地寶,身后的污穢穿透性也非同尋常。
別說污穢,就是冒出的臭汗,也比普通人氣味濃烈。
以前在合嵐山莊的時候,就需要時不時去專門的浴池浸泡,才能徹底去了味道。
“到是個有心的人!”
了解了來龍去脈,秦近揚便轉身離開。
終于找到了飯館一條街。
吃飯!
美味的包子。
飯后,秦近揚繼續熘達。
不知不覺,他居然熘達到了洗浴一條街。
這里的洗浴,是正經洗浴,類似合嵐山莊祛味道的正經地方。
秦近揚準備找個客棧。
突然,他看到一個熟悉的人影。
糞郎張。
他剛剛被一個浴池掌柜驅逐出來。
“去去去,你來泡一趟,我們還做不做生意了?誰愿意泡糞湯子?”
老板罵罵咧咧。
“我在城外河里已經洗了很多次,我就是祛一下身上的味道……我有銀子,我的銀子是干凈的。”
糞郎張一副老實木訥的表情,已經習慣了各種拒絕。
“去去去!”
掌柜絲毫不通融。
糞郎張也不氣餒,可能經歷過生死,臉皮根本無關輕重。
他又轉到另一家浴池,同樣被拒絕。
第三家,還是被拒絕。
秦近揚走到拒絕過糞郎張的浴池,好奇的打聽了一下。
“這糞郎張其實也是好心,他想去劉家磕個頭,可對方嫌他身上味道臭。他便想沐浴一下,只要祛了味道,劉家便能允許他去祭拜。”
“可我不能要啊,開門做生意,別人嫌膈應。”
這個掌柜還比較好說話。
秦近揚點點頭。
糞郎張走到很小的一個浴池前。
秦近揚估計這浴池快倒閉了。
“走走走走……你想泡我的浴,除非包場三天……因為你一個人,我得換水,藥水很貴,你那點銀子不夠。”
掌柜黑著臉。
不久前,這個浴池里泡死一個玉旨學宮的學員,從此就成了兇地,已經好久沒開張了。
好不容易有個顧客,結果是挖糞的苦力。
簡直晦氣。
提示:你是否愿意甩出手中的金葉子,助力張姓小哥沐浴,讓浴池掌柜不敢再桀驁不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