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字據有個簡單的流程。
胡崇啟對流程出奇的嫻熟,他問白臨軒的每一句都在針尖上,全程沒有一個字廢話,似乎是預備著未來打官司,簡直天衣無縫,秦近揚甚至萌生出請胡崇啟當自己律師的念頭。
太細了。
秦近揚甚至想到了前世看過的一部電視劇,里面有個叫張偉的律師,專門西裝革履,合同比字典都厚,就是這一套。
可惜了,胡崇啟應該穿的再正式一些,顯得莊重。
白臨軒邊說邊罵,秦近揚才終于解開了迷惑。
弄了半天,胡家最大的生意就是典當行,還兼職放高利貸。
難怪這一套如此嫻熟,果然也是個滿手骯臟的血腥家族。
可也正常……
這就是這個時代的真相。
那些積累出雄厚金銀的勢力,就沒有一個清清白白,就沒有一個不是鮮血染滿雙手。
或許以前也有秉性純良的家族,但歷史的車輪滾滾碾壓過來,這些家族率先倒霉。
沒辦法。
世界上的資源就只有這些,偏偏人的胃口沒有盡頭,多貪多占是活命的根本,你只要敢心慈手軟,就有人心狠手辣。
你扔掉手里的劍,下場就是死在敵人的屠刀之下。
秦近揚雖然有一顆悲天憫人的心,也憐憫蒼生,有時候甚至都有些圣女心,但好在他知道這個世界的運行規則,知道天道無情才是常態,也會尊重優勝略汰的規則。
同時,他內心也經常處于焦慮之中。
經歷過前世的平和世界,不,應該說在前世的和平國家生活過。
其實前世的那個星球,大部分國家和這個世界的苦難百姓差不多,戰火紛飛。
因為享受過和平,所以秦近揚很難和這個世界的人共情,這也是他內心時不時就會痛苦的根源。
或許,這也是所有穿越者共同的心結吧。
有心改變,但卻無力回天。
哪怕有一日你能打破云霄,伱也不過是另一個拳頭特別大的人,僅僅是個人。
僅此而已。
你只能改變你自己,改變不了任何人。
在螞蟻面前,人的力量比神抵還要恐怖,可人卻連螞蟻的走向都左右不了。
毀滅和支配,從來都是截然不同的兩回事。
在你眼里眉清目秀的親人朋友,終有一日也會成為蕓蕓眾生眼中的剝削者,他們的后代高高在上,享受著至高無上的權利,占有著原本屬于別人的資源,一代一代傳承下去,甚至變本加厲。
曾經在合嵐山莊時,秦近揚身邊有兄弟,有貴人,有過過命的交情,但這些人都是好人嗎?
呵呵……
或許,成年人的事情,就不應該談什么好人。
小狗子曾經是個可憐人。
可他在山莊得勢之后,他也并沒有成為一個所謂善人。
他對待手下,甚至比以前更加嚴苛。
可在小狗子的世界里,他并沒有錯,他按部就班的執行著這個世界的所有規則,他完美完成了自己的使命,并沒有讓山莊損失,他是優秀弟子。
如果他盲目心善,他就會被淘汰,哪怕他的靠山是秦近揚,也遲早會被淘汰。
其他人也一樣。
隨著你所站位置越來越高,你手下吃飯的嘴也越來越多,到時候你就會身不由己。
哪怕是合嵐山莊的那些普通小弟子,也要考慮侍從弟子的吃飯問題。
誰敢心慈手軟?
誰又能心慈手軟?
小到窮家里兩兄弟爭一只破水缸,大到一個皇宮里那群皇子爭奪至高無上的皇權。
所有人都在爭。
所有人都在不擇手段。
世界的真相,永遠是適者生存。
能力越大,責任越大。
能力越大,同時,絕望也越大。
罷了!
想那么多干什么。
胡崇啟的爹放高利貸,和自己又有什么關系?
更何況,自己杞人憂天,又能改變什么?
只需要記住,胡崇啟幫過自己,對自己還算善意,也就足夠了。
或許未來有一天胡崇啟在胡家掌權,自己可以建議一句,盡量不要用太血腥的手段逼債。
也僅僅是一句建議。
流程走完,秦近揚手里的回影符聚成一團光,隨后凝固成一顆蠶豆大小的黑色硬塊。
只要用真氣催動,硬塊就會浮現出聲音和圖像。
可惜,胡崇啟這枚回影符品質一般,這硬塊只能催動兩三次,之后便會煙消云散。
但一般情況下,這玩意也用不著啟動,就是個備案。
胡崇啟不愧是高利貸世家,他口袋里拿了十幾枚回影符,還順手送給秦近揚幾枚。
嗖嗖嗖!
面對虱蟲中的老弱病殘,胡崇啟甚至都用不著啟動玄功,他揮舞重劍,三下五除二就打死好幾只,剩余的虱蟲一哄而散。
胡崇啟也沒有去追殺虱蟲。
剛才的協議內容,是救白臨軒的命,現在白臨軒已經沒有生命危險。
“胡崇啟……”
白臨軒終于能站起身來,他咬牙切齒,通紅著雙眼,仿佛是盯著殺父仇人。
安全了。
但此時此刻,也是白臨軒這輩子最恥辱、最狼狽的瞬間。
“叫我干什么?難道你還有東西要典當?”
胡崇啟滿臉認真,甚至認真到了天真。
“你……你已經二洗了嗎?”
白臨軒差點把后槽牙都直接咬碎。
他雖然重傷,但基本的感知還在。
剛才胡崇啟斬殺奪舍虱,身上爆發出來的氣息不一樣,和春秋小隊的隊長都不一樣。
那種無視威壓,隨心所欲,游刃有余的狀態,他只在三個外國皇親國戚身上見過。
是二洗。
只有二洗之后,三品武者才能徹底無視規鹿山威壓。
秦近揚在一旁愣了一下。
可以啊。
白臨軒這老弟還是有點東西在身上,都這德行了,居然還能一眼辨認出胡崇啟已經二洗。
確實。
秦近揚找到胡崇啟的時候,他已經在二洗的門檻上,半只腳已經邁過去了。
第三區的威壓出乎預料,再加上新路的奪舍虱全部被引起三國弟子身旁,這也給胡崇啟創造了得天獨厚的突破條件。
他原計劃是在第四區二洗,結果提前了。
當然,慧心丹也是個意外之財。
來規鹿山之前,胡崇啟根本都沒有想過慧心丹這種事情,簡直和天上掉餡餅一樣。
“沒有,你高估了我!當然,也就差臨門一腳,其實和二洗沒有區別。等到第四區,我一個呼吸就可以突破”
胡崇啟面無表情,雙目真誠,宛如一個童叟無欺的少東家。
“該死……是慧心丹嗎?”
白臨軒又咬著牙問道。
臨門一腳,這和突破還有什么區別?
走通第三區,你還能得到三顆慧心丹。
三顆啊。
就是一頭豬吞下三顆丹藥,也能二洗。
他眼角悄悄看了眼秦近揚,心里的怨毒更加濃郁。
眼前這個豬狗不如的小東西,也馬上要擁有三顆慧心丹,一共六顆啊。
蒼天……你為什么要如此折磨我白臨軒。
為什么要在我面前布置這么多坎坷。
如果我也能服用六顆慧心丹,那我也有機會二洗。
再加上勝原截的甘壺果,我必然可以二洗。
我本來也可以跨入一流高手序列。
老天爺,你為什么讓我淪落到如今這境地。
我不服啊。
白臨軒越想越氣,差點一口氣沒上來,活生生被氣死。
胡崇啟。
胡崇啟。
畜生啊,畜生!
這一次,你是真的完成了逆勢崛起。
等到了第四區,胡崇啟再也不懼高閑路。
同時,白臨軒也將成為歷史上第一個入門試煉就提前二洗的弟子。
他肯定會得到學宮座師的傾心培養,未來前途不可限量。
大贏家啊。
該死的大贏家。
“對,是慧心丹,馬上還有三顆!當初元岸棋建議你們來新路,你們都不來……你看,就連秦近揚這種年紀的弟子,都能拿到六顆慧心丹……其實并沒有你們想象中可怕,你們是自己嚇自己,這叫心魔。”
胡崇啟仿佛故意的一樣,哪壺不開提哪壺。
“滾!”
白臨軒破口大罵。
“胡師兄,白師兄……我本事低微,就先走一步了,怕來不及趕往終點,咱們終點見!”
秦近揚抱了抱拳,準備告辭離開。
剛才獵殺了一群奪舍虱,現在腰牌里的虱血在1200左右。
可惜,洗鐘效果并不理想。
可能是因為自己即將三洗的緣故,甘壺果的效果并沒有多強,和當初地牢的威壓比起來,根本不值一提。
秦近揚只吃了一顆,剩下的根本沒動,吞下去也是浪費東西。
甘壺果效果不足,那慧心丹的情況想必也一樣。
全給燕少羽吧。
這小子運氣好,如果沒有意外,很快就可以二洗。
閑著也沒什么事情做,早一點去終點,先把玄功劍訣拿到手。
秦近揚也沒有準備殺白臨軒。
完全沒必要。
說到底,也是自己的同學。
留一點善緣,也算積德了,一路走來,秦近揚手上鮮血太多,突然又有些心慈手軟。
其實更重要的原因,是白臨軒已經廢了,他根本不可能再威脅到自己。
胡崇啟看了眼白臨軒,眼神里滿是警告。
他知道白臨軒暗算秦近揚的事情,但自己畢竟拿了世虹陣,按照協議,得救他的命。
其實這警告也有些多余。
以白臨軒目前的狀態,他在第三區不可能再掀起什么風浪,秦近揚看似弱不禁風,但他的輕功可是一絕,哪怕自己想殺他都不是容易的事。
等到了第四區,秦近揚和杜早其一隊,到時候他更加毫無畏懼,白臨軒可不是杜早其的對手。
“看我干什么?之前我都追不上他,現在能追得上?更何況,我白臨軒光明磊落,怎么可能搶同窗師弟的丹藥?”
“你休想污蔑我白臨軒的品行,以為誰都和你一樣卑鄙無恥嘛!”
白臨軒擦去嘴角鮮血,一副正人君子的賢良模樣,如果不是之前品行太卑鄙,他甚至有一股江湖俠客的風采。
秦近揚差點被這哥們逗笑。
您那副大義凜然的正義表情,是認真的嗎?
“哼!”
胡崇啟冷笑一聲,隨后看向秦近揚:“世虹陣里有個死路的標記點,趁著還有點時間,我去一趟命路,再殺點奪舍虱。”
“終點等我,如果有什么需要兌換的東西,告訴我一聲,我送給你。”
得到陣核之后,胡崇啟第一時間用真氣催動,甚至有一種比白臨軒還嫻熟的樣子。
這也是胡家得天獨厚的天然優勢。
典當行經常有各種各樣稀奇古怪的寶器抵押進來,一旦有機會,胡崇啟都會研究研究,所以對寶器有一種近乎于神的掌控天賦。
同時,胡家也記載著不少寶器的用途。
巧了,世虹陣就在記錄中。
根據記載,世虹陣可以提前布置一個標識點,然后催動大陣,就可以直接傳送過去。
距離越近,速度越快。
周圍的屏障越弱,速度也會越快。
新路距離死路最近,白臨軒把傳送點布置在死路,胡崇啟正好順勢就用了。
胡崇啟是打心眼里感激秦近揚。
如果沒有秦近揚的消息,自己根本就不可能找到白臨軒。
“一路順風!”
秦近揚點點頭。
一陣強光閃過,胡崇啟身形消失。
隨后,秦近揚頭也不回的跑了。
白臨軒也目睹秦近揚離開,他眼底的忐忑終于平復了下來。
自己前所未有的虛弱,萬一秦近揚心懷歹意,自己還真跑不過他。
周圍安靜了。
白臨軒幽幽嘆了口氣,最終還是拿出了伍國東的蠱丹。
這顆丹藥的療傷效果很恐怖,咽下去之后,自己的傷情能恢復最少六成。
可同時,自己的五感,也要被伍國東共享。
視覺、聽覺、嗅覺、味覺、觸覺
一旦五感共享,自己面前將沒有任何秘密可言,甘壺果更是要在伍國東的眼皮子地下拿出來。
但事已至此,又能如何?
他仰頭吞下蠱丹。
眨眼時間,一股熱氣在體內亂竄,恐怖的藥效橫沖直撞,五臟六腑滾燙,白臨軒咬著牙,手掌死死捏著樹干。
咔嚓!
樹干被他直接捏碎,整顆大樹轟然坍塌。
傷愈的過程并不疼痛,但卻奇癢無比。
白臨軒咬著牙,療傷的同時,還不忘感悟道詭劍法。
可能是一路上恥辱太多。
也可能是絕處逢生,知恥而后勇。
白臨軒頭腦前所未有的空靈,直接進入一個玄妙的心流狀態,悟性之巔峰,空前絕后。
道詭劍法的很多細節,也開始在白臨軒的腦海里反復推演。
不知不覺,他已經把小成階段融會貫通。
但他沒有停下。
白臨軒青出于藍,竟然舉一反三,開始領悟道詭劍法大成階段的劍招。
令人振奮的是,他真的感悟出不少。
絕處逢生,否極泰來。
白臨軒從未如此專注過,似乎狀態都有了些蛻變。
命路!
秋隊的幾個人聚攏在伍國東身旁,這里的奪舍虱已經被殺了個七七八八,眼看時間不多,他們準備前往終點。
其實這一路伍國東都心不在焉。
他腦子里一直在擔憂白臨軒,只要他回來,自己將得到兩顆慧心丹。
有了兩顆丹藥,再加上自己的底蘊,很快就可以二洗。
中州第一個二洗弟子,意義非同尋常。
之前輸給胡崇啟。
后來在高閑路的威壓下唯唯諾諾,都讓伍國東極其恥辱。
只有第一個突破二洗,才能抹去這些恥辱。
很多事情,解釋權都在勝利者的手中,只要自己第一個突破,那自己就是臥薪嘗膽,受盡恥辱,最終不負眾望,替中州皇朝扳回一局。
可一旦第一個突破的人不是自己,是胡崇啟,或者是春隊的隊長,那自己就完了。
他不擔心自己挨罵。
挨罵是好事,更大的概率,是根本沒有人會在意你。
學宮的座師們只會在意最強的那個,學宮所有資源也會集中培養最強的那一個。
萬一有個三洗冒出來,哪怕付出十倍、百倍的資源,學宮也會傾斜到三洗身上,其余所有人都不重要。
第一,不僅僅是個名頭。
也代表了絕對的資源,代表了絕對的重視。
“該死,白臨軒這畜生干什么呢?整整一個時辰,連個沒洗鐘的秦近揚都殺不了?”
秋隊有個隊員抱怨道。
他并不指望慧心丹,但伍國東變強,對整個小隊有益,他們可以走的更高。
伍國東面無表情,其實他心里比任何人都急迫。
但他是隊長,得有隊長的從容。
給白臨軒的蠱丹還沒有被服用,這代表白臨軒沒有生命危險。
既然這樣,那問題就肯定出在了白臨軒身上。
這個畜生,不會是在算計自己吧?
小隊其余人嘰嘰喳喳,都在詛咒著白臨軒。
突然,伍國東停下腳步,表情前所未有的凝重。
“伍師兄,怎么了?”
有個弟子看出不妙,急忙問道。
“白臨軒剛剛把蠱丹吞了!”
伍國東眼睛一閃一閃。
這意味著自己終于可以聯絡到白臨軒,甚至共享他的五感,再也不是兩眼一抹黑。
同時,也代表白臨軒出事了。
這家伙是一只狐貍,如果不到生命垂危的地步,肯定不可能服用蠱丹。
新路唯一的危險,就只有那些外國弟子。
如果沒有意外,白臨軒肯定是招惹了外國弟子。
是誰?
如果是古奇國,比較好處理。
勝谷國也可以談。
可萬一是東嵐國,事情就糟糕了。
伍國東所謂的談,并不是擔心白臨軒的生命安全……他擔心慧心丹會不會被搶。
“蠱丹?”
聞言,秋隊所有成員立刻圍過來,各個表情錯愕。
他們都是聰明人,立刻和伍國東想到了一塊。
白臨軒吞下蠱丹,這可不是什么好事。
“伍師兄,最新情報過來了……都是讓人意外的大事!”
還不等伍國東聯絡白臨軒,突然,有個秋隊成員匆匆跑來。
這個弟子負責收集各種情報,這地方距離終點已經很近,他的通訊符也終于聯絡到了自己在東嵐國的內應。
其實就是高閑路手下的一個護衛。
因為終點在一個地方,所以距離越近,分路之間的屏障也就越弱,很多聯絡法器就不在被壓制。
東嵐國武者唯利是圖,想方設法賺點小錢,深層次的情報問不出來,但能提前得知一些消息。
伍國東他們紛紛轉頭。
什么大事?
“白臨軒攤上事了!”
情報成員氣喘吁吁,他咽了口唾沫,急忙匯報消息:
“白臨軒在新路搶了勝原截的甘壺果,具體多少顆未知……”
“白臨軒還搶了東嵐國的寶器木骨,東嵐國被殺的護衛,也是白臨軒所為……”.
“三國弟子圍攻白臨軒,他屢次逃脫,堪稱極限逃生……”
“在第三區,三國弟子屢次被白臨軒暗算,這家伙引來上千只奪舍虱,差點把三國弟子一口氣全滅了。”
“對了,白臨軒還搶走了勝原截的獨門武學,這武學可以一劍穿透奪舍虱的命門,效果恐怖……”
隨著一個個消息念出來,秋隊的成員們都驚呆了。
他們懷疑自己聽錯了。
這些壯舉想做成一件都難如登天,白臨軒怎么做到的?
他白日飛升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