劇本《風聲》講述的故事不算很復雜。
簡單概括便是:汪偽政府周年慶的盛大儀式上,一名政府要員被槍殺。
而在此之前,已有多位汪偽政府人員和日本高官被暗殺。
日軍特務機關長武田懷疑這一系列暗殺行動由一名代號為“老鬼”的人策劃。
經過層層盤查,他們最終鎖定了內部最有可能接觸到電報的五個人:偽軍軍事參謀部部長吳志國——黃博飾
偽軍總隊司令侍從官白小年——蘇友鵬飾
偽軍司令部譯電組組長李寧玉——李冰飾
偽軍司令部行政收發專員顧曉夢——周訊飾
偽軍總隊軍機處處長金生火——英達飾
他們被帶到了一個傍山面湖,被日軍暫時征用的封閉別墅——裘莊,進行隔離和審查。
《風聲》的劇情簡單,拍攝難度卻不是一般的高。
首先就需要演員在表演上有所突破。
日軍、偽軍的酷刑,羞辱下,演員如何呈現悲慘、絕望的情緒可不是一般演員能完成的。
于是乎。
方南特意叮囑制片方。
和主要演員簽合同時,演員首先要承諾,角色戲份未結束前不得離開劇組。
諜戰戲,環境尤其重要。
拍完一場戲就出去花天酒地,能入戲才有鬼。
2009年3月7號,婦女節前一天,日歷顯示宜開業。
《風聲》在裘莊正式開機。
第一場戲是審訊戲。
以一個被抓小人物交待武田黃小明飾頭號爪牙,特務處處長王天香的殘忍王志文飾。
另外就是通過這個小人物拿到摩斯密碼母本,延伸后續情節。
刑訊室。
特約龍套演員化完妝后待續。
王志文閉眼醞釀情緒。
攝影師和燈光師商量電影畫面基調。
方南則和原著作家麥家,執行導演高群書、道具師等人討論著一個個刑具。
“做的挺逼真的哈。”方南拿上一只長鐵針對幾人說道。
“有些是真的,你別把手劃拉了。”
高群書道:“尺度有些大,審核的時候估計要麻煩。”
方南自信的一甩腦袋:“保證不會有麻煩,上影、中影兩大制片方打包票了,咱們拍的是獻禮片。”
“真的,那就好!”高群書幾人高興起來。
《風聲》中的殘酷刑罰太多了。
鐵椅子、刺刑、電刑,周訊有一場戲甚至還要跨坐在繩子上被人來回拉扯。
他們真怕辛辛苦苦拍出來的戲因為尺度太大,被剪來剪去。
“方導,各部門準備好了,可以開拍。”
方南對副導演頷首說:“那就先拍一條看看。”
攝影機亮起綠光。
監視器畫面上,一個逼仄黑暗的小屋子出現。
小屋屋頂上,燈具散發著昏黃的光亮。
光亮撒在四面墻上,讓人叫不出名字,卻一眼明了不是好玩意的刑具密密麻麻的暴露出來,將小屋子承托的恐怖、肅殺。
一聲呻吟響起。
鏡頭拉回屋子中間。
一把鐵制的椅子上,一位手腳帶有鐐銬,頭發凌亂,傷痕累累的長發女人痛苦的呻吟著。
在她面前,一個梳著油光锃亮的大背頭的中年男人穿著特務制服,上半身前傾,眼皮上翹,直勾勾的望著椅子上的女人。
方南咂了咂嘴。
心里感嘆道:“好演員就是好演員!”
王志文啥臺詞沒說,單憑動作立馬就給自己的角色立了第一個人設——狠厲。
一個人面對皮開肉綻,宛如一攤爛泥的肉體沒有任何不適,還能細細查看可見一斑。
深深的吸了口氣,王志文臉色一變,嘴角掛上了一絲微笑:“你身上的香味像是來自斯里蘭卡?你很羨慕那里,只要你說出背后的老鬼是誰....”
“卡,等一會。”
“怎么了?演的有什么不對?”
被迫終止表演的王志文眉頭微蹙看向方南。
他是一個極為傲氣的人,生活里、工作上都特別愛較真,不然也不會有《天道》、《黑冰》等多部代表作品。
更不會因為怒剛媒體,被幾十家媒體聯合封殺好幾年,直到《風聲》團隊找上門。
所以,他自認為自己剛剛的表演沒問題。
他一個如此較真的人,怎么可能不把劇本翻爛,把角色吃透。
另外。
從個人內心出發,他也有些看不上方南,和方南的作品。
方南本身是個30郎當歲的毛頭小子。
生活閱歷的不夠豐富導致他的《泰囧》、《畫皮》等作品,壓根沒什么內核。
就是讓方南在國際上一戰成名的《少年的你》,王志文也覺得一般。
兩下一對比,王志文更堅信自己的表演沒有問題。
因此,他就很納悶,方南能說出個什么子丑演卯。
或者要上演劇組內老一套的導演殺威棒?
這一套劇組陋習對他可沒啥用。
王志文浮想聯翩間,方南頭也不抬的一句“王老師,和你沒啥關系”讓王志文閃了腰,“唔”的答應一聲后,主動站到一旁。
再看方南這位近些年國內最風光的年輕導演,就見他向助理要過劇本,一邊摩挲著下巴,一邊旁若無人的翻起來。
稍傾,就聽萬眾矚目方南對高群書,《風聲》原著作家麥家和編劇道:
“我剛才聽王老師臺詞忽然想到件事,我們拍的是1942的故事,1942年,斯里蘭卡也叫斯里蘭卡?”
包括王志文在內所有人全部呆滯。
現場落針可聞。
1942年的斯里蘭卡是不是叫斯里蘭卡真沒有人知道,或者說沒有人懷疑過。
“我給我研究國外史的同學打電話問一問。”
“好像不是,叫什么記不清了。”
“我上網搜一下。”
現場幾位編劇七嘴八舌間忙活起來,方南不滿的掏了掏兜,王志文已經甩了一支煙,一盒火柴過來。
“煙差了點,嘗嘗。”
細微處見態度,他對方南算是看走眼了,這年輕人能成功有他的道理。
他自詡翻爛了劇本,卻沒想過斯里蘭卡是不是叫斯里蘭卡。
“搜到了,1942年的時候,斯里蘭卡叫錫蘭。1972年,錫蘭改名為斯里蘭卡。”
有編劇對著手機念完,方南頷首道:“幾位編劇,嚴謹一些,我們拍的可是諜戰劇,漏洞百出像什么話?”
“再就是,拍完一個鏡頭休息間隙,不要一停下來就嘻嘻哈哈,別的戲無所謂,我們現在拍的是什么戲啊”
“我們有很多先輩確實是受到敵人迫害、酷刑,一直笑算怎么回事?副導演把片場紀律稍微抓一抓。”
眼見眾人埋頭埋頭,轉移視線的轉移視線,方南道:“化妝師補妝,五分鐘后再拍。”
“《老鬼》第三場,二鏡實拍二次,開機。”
面對誘惑,女人無動于衷,王志文嘴角帶上了一絲微笑:“不說?請六爺。”
他話音剛落,鐵門嘎吱一響,所謂的六爺走了進來,是一句僂著腰的老頭,手里提著一個小包,包一打開,是各種用來針灸的細針和一瓶瓶藥劑。
女人喝下藥劑后在崩潰中供出了母本,鏡頭結束。
這一段也是為后面埋伏筆,不太需要太過精琢細凋。
“上午就到這吧,收拾一下準備吃飯。”
方南撂下話便走了出去,屋里味濃的讓他都有些受不了。
早上拜了神,劇組中午的伙食好的嚇人。
方南、趙柱、李冰、高群書、王志文、麥家這一桌甚至分了半個豬頭,個個吃的滿嘴流油。
“趙制片,哪找來的做飯師傅?問他愿不愿意跟組。”
趙柱瞅了方南一眼:“說出來你別罵我。”
他和方南相識于《倚天屠龍記》,這么多年下來,對方南的脾性多少了解一些。
在方南劇組,小貪可以,但不能搞裙帶關系。
劇組本來就容易貪錢,再搞裙帶關系,全家老小一起貪那還得了,小貪也變成了大貪。
他這回也是沒辦法,小舅子從藍翔出來換幾份工作都不滿意,家里老婆又鬧,恰巧方南說要改善伙食,不想吃盒飯了,他就琢磨不聲不響的把小舅子安排進來干兩月再走。
誰想第一天就因為豬頭肉暴露了。
“啥意思?”
趙柱尷尬道:“大廚是我小舅子。”
方南詫異,又問:“人品咋樣?”
“老實孩子。”
“那等拍完《風聲》,你給他辦入職吧,但下不為例。”
趙柱剛點頭,方南好奇道:“你在公司時間多,公司是親戚關系的員工多嗎?”
“有肯定有,但比例不大,幕后的更多一些,辦公室職員相對少一些,畢竟有技術壁壘。”
“但以后辦公室的親戚比例肯定會加大,沒有人愿意在外面風餐露宿。而且,華夏本身就是人情社會。”
“唔”
趙柱偷瞟了眼刨飯的方南。
隨著南哥的公司越開越多,越辦越大,南哥本人也越來越讓人琢磨不透。
“唔”一聲是不滿?
又或是單純的表示知道了?
趙柱頭疼的夾了一塊蔬菜塞進嘴里。
一行人正吃著,下午出境演員周訊、黃博等人挎包聯袂走了進來,身后助理也拎著大包小包。
方南坐直身體皮笑肉不笑道:“你們這是去趕火車啊?”
拍個戲而已,帶些有的沒的干啥,他是真瞧不上這些壞毛病。
為此,他有時獨處時還會調侃自己,再過五六年,他這位導演絕對會被那些小鮮肉粉絲罵成禿頭。
因為人家可能要帶一沓面膜保證皮膚水潤。
帶一包零食保證肚子不會挨餓。
再帶上一包美麗花衣服,保證鎂光燈下的自己美美的等七七八八各種他瞧不上的玩意。
“我們也學李寧玉入駐裘莊了,反正我們也有自己的房間。”
黃小明調侃同為華藝的李冰道。
誤會了。
方南也懶得解釋,而是笑道:“你們這樣,會給后勤帶來很大壓力啊。”
黃小明一拍胸膛,大包大攬起來:“雇廚師,伙食費,我全包了。”
他這么主動,不是錢多到花不完。
而是他這兩年實在太霉了。
他主演的《新上海灘》2007年登陸衛視,他飾演的許文強被小罵了一頓。
網友天天說他矮,研究他的身高。
2008年,《鹿鼎記》上線,他飾演的韋小寶又被大罵了一頓。
網友們甚至為他開發出了一個熱詞——油膩!
韋小寶剛被罵完沒多久,一次節目上,他演唱奧運競選歌曲《OneWorldOneDream》,一句英文‘鬧太套’又將他推到風口浪尖。
兩年功夫,他的一鍵三連徹底把自己玩壞了,口碑急劇下降。
值此關鍵時刻,他和他的團隊都認為急需一部好戲扭轉口碑。
恰巧《風聲》劇組來了。
為了拍好《風聲》,不住酒店,花些小錢又算得了什么。
他現在就是一個溺水的人,方南、《風聲》就是面前的那根稻草,得死死抓住。
方南點點頭:“吃了沒,先過來吃飯吧。”
演員自覺要求進步,他除了支持沒啥好說的。
吃了飯,方南回看上午的鏡頭。
一幫演員則利用休息時間圍著他嘮嗑,在座所有人中,蘇友鵬和方南認識最早。
他小嘴也會說,叭叭叭一盞茶功夫,把《倚天》劇組大大小小事全給劇透了。
包括方南在‘那一家酒吧’艷壓全場,惹得劇組眾人無限遐想。
“方導寫的歌倒是常聽,還真沒聽過他唱歌,拍完《風聲》回京城我請大家K歌,到時讓方導露一嗓。”
“算了吧,我唱歌也就KTV水準。”
方南試圖打消李冰的提議。
李冰大嘴一張,哈哈一笑:“總比小明好吧,小明你怎么想起來唱英文歌的,我真是服了。”
黃小明一臉蛋疼道:“你能不能別哪壺不開提哪壺,我自己都不敢想。”
“那么多歌,你非選個英文歌干啥?”方南好奇道。
“只能說過于自信了。”
黃小明苦逼說完,眾人哈哈大笑。
笑鬧了一會,下午拍攝開始。
剛上來,方南也不敢拍一些太過悲情,需要展現絕對演技的鏡頭,照著邊角戲拍了幾組,天色就黑了下來。
“卸妝吧,今天到此結束。”
喊完“卡”,方南走向李冰和周訊:“你們要住這里倒是沒問題,洗澡什么的就很麻煩。”
“回酒店洗完澡再過來唄,又不遠。而且住這里多好,晚上能聽到海浪聲,明兒早又能看日出,多好!”
方南頷首:“那就由你們吧,安全放心,里面也住著很多工作人員,器材也不搬走。”
“怎么聽你口氣,你這位導演反而不住這?”李冰拋了個媚眼:“我晚上還想找你聊聊劇本呢,有很多地方看不懂。”
方南不爽的瞟了她一眼:“咋地,你真要較量較量?”
泥人還有三分火氣,李冰這么一直撩一直撩的,是真沒遭過罪啊。
“那可不,趕緊在拍攝不緊張的時候,讓我嘗一嘗大鐘擺!”李冰不露痕跡的撈了一下方南。
“等著,我洗完澡過來和你聊聊劇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