戀上你看書網,掌燈判官
一覺睡到黃昏,徐志穹吃了些東西,穿戴整齊,去了陰陽司。
此前跟著武栩來的時候,看門人的態度十分傲慢,讓徐志穹很是厭惡。
今天徐志穹自己來的,看門人沒讓他進去。
“門口等著,我去通傳。”
狂什么?
若不是因為你家太卜不中用,我還用得著跑這一趟?
不多時,看門人回來了,耷拉著死魚眼睛,對徐志穹道:“太卜有請。”
太卜還在原來的地方,看見徐志穹,問道:“《化蠱卷》練了沒?”
話到嘴邊,徐志穹咽了回去,這老家伙怎么不按套路出牌?
我是來給你送信的,你為什么先問我問題?
而且這問題陷阱很深,徐志穹抱拳道:“《化蠱卷》由千戶保管,晚輩尚未得見。”
“由他保管?”太卜搖了搖頭,也不知是不信還是不屑,“且提醒武千戶勤加練習。”
徐志穹道:“大戰臨近,而今練習卻怕來不及了。”
“大戰臨近?你又得了什么消息?”
徐志穹把事情復述一遍,太卜聞言點了點頭,認同武栩的推斷。
“既是定在四月初七,事情倒也好辦些。”
日子越近,太卜算得越準,大約了算了半個時辰,太卜寫下一封書信交給了徐志穹。
信沒有封,太卜對徐志穹道:“你且看看,有何不解之處,只管問我。”
這也太信得過我了。
徐志穹從頭到尾看了一遍,里面設計好了埋伏時間、地點和人數。
大致計算一下,太卜讓武栩召集五十名提燈郎。
“只要五十人,會不會太少了?”
“五十人足矣,我還將派出二十名陰陽師助戰。”
“太卜親自出戰么?”
太卜搖頭:“我若離開陰陽司,定會招致懷疑,我所選之人皆為精銳,,除此之外,我還給你們找了一位幫手,臨陣之時,卻比老夫中用,告訴千戶不必擔心。”
“什么幫手比太卜還中用?”
“不必多問,屆時便知。”
徐志穹收好書信,離開了陰陽司,走到門口,卻遇到了一位熟人。
“童大哥,你怎來了?”
童青秋本想躲著徐志穹,見徐志穹已在近前,苦笑一聲道:“不來不行啊。”
“有什么難處且跟我說,咱們兄弟一起想辦法。”
“無法可想,兄弟,這次我逃不過了。”童青秋長嘆一聲,進了陰陽司。
“童術士,你可真是難請。”太卜一臉譏諷看著童青秋。
童青秋點頭道:“是我不識抬舉,屢屢辜負太卜盛情。”
“今夜怎就肯賞光來此?”
這老頭子也太壞了,我為什么來你不知道么?
“童某謀生的手段不多,得罪的的人卻不少,若是找不回陰陽法門,這條生路也就斷了。”
太卜神色端正,訓斥道:“陰陽修者,生路便在陰陽司,你于市井之間沿街叫賣,我門術法,豈容你如此褻瀆?”
我褻瀆什么了?自食其力有錯么?
多說無益,性命掌握在太卜手里。
童青秋施禮道:“今后愿聽太卜驅遣。”
太卜點點頭:“你先搬到陰陽司來住,住在那烏煙瘴氣之地像什么樣子?”
麻煩來了。
童青秋再度施禮:“請容拙荊一并搬來。”
太卜把臉一沉:“你妻非我族類,我豈能容她?”
童青秋深吸一口氣,挺直腰身道:“若是容不下她,便也容不下我!”
太卜冷笑一聲:“你還敢要挾我?”
“童某不敢,只求太卜寬宏。”
太卜垂著眼角,看著童青秋道:“我只對門下弟子寬宏。”
太卜要把童青秋收到門下,可童青秋有自己的師門。
童青秋自然不愿背叛師門,可現在他沒有討價還價的資格。
“童某愿聽太卜吩咐。”
太卜皺眉道:“你叫我什么?”
童青秋一咬牙,再度施禮:“童某愿聽師尊吩咐。”
四月初三,武栩收到消息,有人夜入龍腳鬼市,梁玉明開始探路了。
四月初四,姜飛莉收到消息,懷王世子府中,三名侍女失蹤。
四月初五,武栩收到消息,有六名四品修者進入京城,住在城東路安客棧,一人能言語,其余五人口啞。
他們真是啞巴么?
當然不是,他們是怕露出外鄉口音。
四月初六,徐志穹照常巡夜,在點亮第三盞守夜燈時,從燈芯之中收起一枚信筒。
信件來自城門的暗子,黃昏時分,有二十多輛運布的馬車進城,城門兵未予搜查。
像這種大規模進城的車隊,理應予以搜查,但大宣門禁松懈,給城門兵些散錢,搜查也就免了。
這些運布的商人現住在北垣的民宅之中,不用問,馬車里裝著被囚禁在城外的女子,現在她們進城了。
不到子時,巡夜結束,楊武準備找徐志穹套出些話來,去找韓師妹匯報。
“志穹,聽說這兩天吏部鬧得很兇,千戶大人沒受責罰吧?”
“責罰?”徐志穹苦笑一聲,“千戶大人都快被降職了。”
“降職?”楊武驚曰,“不至于吧,近些天可沒有女子走失。”
“那又怎樣?誰讓我們得罪了吏部?也不知道這事會不會牽連到我們。”
“這與我們何干?又不是我們打了孫繼登。”
“罷了罷了,莫再多問。”徐志穹擺擺手道,“且隨我去勾欄坐坐。”
楊武搖搖頭:“我就不去了,我還是到處走走吧。”
走吧,再給世子送一次好消息。
這恐怕是他最后的好消息了。
四月初七,午后,梁玉明在畫舫上送走了韓笛。
得知武栩將要被降職,內侍郝全笑道:“今夜武栩恐怕要在明燈軒里抹淚了,再過兩日,只怕他連明燈軒都進不去了。”
梁玉明搖著折扇,欣賞著望安河的風景:“鬼市那邊沒動靜么?”
“暗子在鬼市蹲了蹲了整整四天,每一處房舍都查過了,什么動靜都沒有。”
“六位上使狀況如何?”
“風平浪靜,我是真佩服他們,裝啞巴裝的可真像,連我都分辨不出來。”
梁玉明合上折扇,又叮囑一句:“各處都不能出差錯,你千萬叫人盯緊!”
“世子放心。”
入夜,楊武打著哈欠準備巡夜,卻沒見到徐志穹和楚禾。
“王青燈,他們兩人去哪了?”
王振南提起了燈籠:“今晚他們兩人告假,你且隨我走吧。”
楊武聳聳眉毛:“什么事呀,怎么說告假就告假?”
王振南一笑:“別多問,跟著走就是,今晚別想著見你小師妹,老老實實跟我巡夜。”
青衣閣,姜少史有令,所有青衣散值之后,不得離開閣樓。
韓笛問尉遲蘭:“師姐,今晚有什么事情?為什么不讓我們走?”
尉遲蘭搖搖頭:“緣由我也不知,只管等少史吩咐。”
韓笛起身道:“我想去趟茅廁。”
尉遲蘭一并起身:“時才多喝了些茶,我跟你一起去。”
韓笛咬咬嘴唇,不敢再輕舉妄動。
這是姜飛莉給尉遲蘭的命令,任何人,無論做任何事,必須有人陪同。
掌燈衙門里,綠燈郎肖松庭從明燈軒走了出來,正好碰見紅燈郎易旭樓。
易旭樓笑道:“松庭,千戶在么?”
肖松庭搖頭道:“千戶不在。”
“千戶不在,你還敢進明燈軒?”
肖松庭干笑一聲:“我也是進去了,才知道千戶不在。”
“你越來越沒規矩了,我準備了些酒菜,陪我喝一杯吧。”
肖松庭拱手道:“屬下另有要務,改日再與副千戶共飲。”
易旭樓長嘆一聲:“我是老了,想你也不把我放在眼里了。”
肖松庭一驚:“副千戶此言何意?”
易旭樓收去了笑容:“今夜陪我喝一杯,我和千戶好生商量,或許還能保住你性命,你要出了衙門,休怪我翻臉無情。”
子時,龍腳鬼市一片寂靜。
雖然集市被查封,但這里并無禁軍把守,只是在兩邊街口設了路障。
有路障就夠了,普通人不會冒著殺頭的風險,在大半夜來這種荒涼地方。
街市中央有一座兩層高的鋪子,本是一家有名的大綢緞莊,兩名陰陽師在二樓布置起了法陣。
他們可不是陰陽司的陰陽師,他們是梁玉明的部下,兩名七品修者。
法器是現成的,法陣也事先標記好了位置,這兩個陰陽師是師兄弟,配合相當默契,不到一盞茶時間,法陣布置完成,一名陰陽修者搬起陶罐,在法陣中央灑下一片水銀,
水銀在法陣中央旋轉流動,形成一片漩渦,漩渦之中,浮現出了幾名女子的身影。
一名女子從漩渦中掙扎起身,想要逃命,剛走到法陣邊緣,身子像爛泥一樣癱軟在地上,動彈不得,眼淚流了滿臉,卻連哭都哭不出一聲。
這是傳送法陣,能將數里之外的活人傳送過來,就連六品的童青秋也沒有這樣的手段。
如此強大的法陣自然不是這兩個七品做出來的,而是出自于他們的師父,一名五品陰陽師。
他事先做好了十幾套法陣,交給了弟子們。
這名五品陰陽師,此刻正在掌燈衙門,陪易旭樓喝酒。
北垣的民宅里,也有兩名陰陽師,他們也帶著現成的法陣。
三十多名女子被他們丟進陰陽法陣,陷入水銀之中,不知去向。
一只老鼠竄出民宅,回到徐志穹身邊。
徐志穹點燃了雙生蠟燭,隨即朝龍腳鬼市狂奔。
他們用了陰陽法陣?
他們用法陣送人?
這卻失算了!
徐志穹的任務是留在北垣監視這群販布的商人,他以為這群販布的商人會用馬車把女子送到龍腳鬼市。
只要他們一動身,就證明梁玉明開始行動,徐志穹用雙生蠟燭把消息送給武栩,就算完成任務。
可惜徐志穹想錯了,他和武栩都沒想到對方手上有高品陰陽修者,更沒想到他們會用陰陽法陣運送女子。
被囚禁在各地的女子都被陰陽法陣送進了龍腳鬼市,武栩看到蠟燭亮了,此刻還在等著馬車出現。
徐志穹一邊飛奔,一邊吹滅了蠟燭,又把蠟燭點著。
武栩看著燭光閃爍,不明白徐志穹什么意思。
千戶大人,你能明白我的意思么?
我若是趕不及,你可得提前動手!
綢緞莊里,兩百名女子被從各處的法陣運送過來,捆綁結實,密密麻麻堆在了二樓。
五十名內侍從法陣中走出,取來清水,將這些女子洗剝干凈。
六名四品修者從法陣中相繼走出,三名蠱門四品抬著一口巨鼎,放在了一樓中央,另有兩名蠱門四品,往鼎中堆放藥材。
余下一名朱雀四品,喚起熊熊烈焰,在鼎下燒灼。
梁玉明最后走出法陣,靜靜看著滿地女子和烈焰中的巨鼎,嘴角露出一絲笑容。
他是個沉穩的人,可此刻難掩喜悅。
這口巨鼎在一個時辰之內,可以把兩百名女子煉成油脂。
油脂之中混有帝王之氣,將囂絨之卵混著梁玉明的鮮血放入油脂之中,今夜便大功告成。
屆時將巨鼎轉移到城外,三日之后,蟲卵孵化,將蠱蟲吞入體內,梁玉明便成了囂絨的宿主。
有了囂絨,梁玉明在半年之內就能升至四品。
四品修者,有三百多年的壽命,距離三品只有一步之遙,哪怕二品星官也不再是非分之想。
籌劃一年,終于等到了今天。
仰望夜空,我將位列星辰之中。
當然,這并非沒有代價。
為了得到這枚囂絨蟲卵,梁玉明答應蠱門長老,明年此時之前,幫助蠱門在大宣境內培育蠱蟲兩萬。
蠱蟲要用活人培育,兩萬蠱蟲意味著兩萬個活人,這一枚囂絨蟲卵,價值兩萬條性命。
值得么?
值得!
生在王室的意義是什么?
王室乃天下之主,天下蒼生之性命本就為王室所有,一如門前荒草,隨意采割便是。
大宣江山如此廣大,憑我四品修為,又是皇族世子,搜羅兩萬性命又有很難?
于我一番偉業,直指星辰之列,犧牲兩萬草芥之人,何足道哉?
梁玉明回頭看了看地上的女子,只覺得她們連草芥都不如。
巨鼎燒熱,五十名宦官各扛起一名女子,只等梁玉明一聲令下,煉制油脂。
與此同時,徐志穹沖到武栩身邊,喘息之間,擠出三個字:“有法陣!”
武栩終于明白了他的意思,從身后拿出燈籠,用力一晃,一朵焰火,無聲無息飛到半空。
看到火光,五十名提燈郎,二十名陰陽師,從兩邊街口悄悄進入了龍腳鬼市。
四月初三,得知梁玉明派人探路,武栩就料定梁玉明會派人留守在鬼市之中,倘若在鬼市里埋伏,勢必被梁玉明提前察覺。
因此武栩選擇埋伏在鬼市之外,從街口兩邊圍堵,夾殺梁玉明。
徐志穹跟著武栩進了鬼市,一個熟悉的身影出現在了身旁。
童大哥,他也來了。
童青秋沖著徐志穹眨眨眼睛,突然停下了腳步。
他聞到了奇怪的味道。
徐志穹剛才提醒有法陣,他也聽到了。
童青秋一伸手,讓陰陽師停住了腳步。
他做了個交叉的手勢,所有陰陽師拿出法器,開始破陣。
時辰已到,梁玉明下令將女子投入鼎中。
女子拼上最后一點力氣,在內侍肩頭蠕動,卻無濟于事。
內侍剛要動手,忽聽蠱族修者喊道:“且慢,街上有人!”
郝全道:“我出去看看。”
梁玉明一把扯住郝全:“不必看了,從法陣撤退。”
他相信蠱族修者的判斷,回身直奔法陣而去,卻發現地上的水銀消失了。
梁玉明看著兩名陰陽師道:“此乃何故?”
陰陽師神色驚恐:“法陣被破了!”
話音未落,屋頂炸裂,一盞紅燈落在梁玉明眼前。
屋頂之上,武栩一聲獰笑:“狗賊,你知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