岐王梁振杰,太祖皇帝的弟弟,兵家三品修者,大宣國的驃騎將軍。
在宗室的地位上,在修為上,在職務和功績上,都是頂級的存在。
按照史料記載,他在寧宗年間,因為涉嫌謀逆、貪墨等罪被蒼龍殿誅殺。
這與徐志穹的夢境完全一致,他被司禮監秉筆太監胡安鈞帶到了蒼龍殿之外,最終死在了圣威長老梁孝恩的手上。
在夢里,胡安鈞曾經說過,他是奉了皇帝的命令。
如果這是真的,倒也在情理之中,梁振杰雖然戰功赫赫,但可能有造反的嫌疑,就算沒有嫌疑,寧宗也有殺他的必然性。
岐王、兵家三品、驃騎將軍,把這三重身份放在一個人身上,對任何一位君王都是極大的威脅。
如果岐王梁振杰就是托夢人,那就可以證明梁無名就是當年的圣威長老梁孝恩,也就是當今的蒼龍真神之下星宿,亢金龍麾下的折威星君。
李沙白道:“你所住的侯爵府,當年是岐王的王府,我若是沒記錯,在岐王死后,這座府邸幾經易手,翻修重建,早已面目全非,但因其占地甚廣,超出了臣子府邸的限制,一直在王室之中流轉,
前些年,王府遭到焚毀,宗室成員沒人愿意出資買這座被焚毀的宅邸,最終被任頌德買下,修建成了公爵府。”
徐志穹費解:“任頌德也只是臣子,他的府邸又豈能超過限制?”
李沙白道:“任頌德的府邸出自苦修工坊之手,從外形來看,這府邸不算太大,府邸周圍讓出了許多道路,比原來的王府似乎小了許多,只要不仔細丈量,沒有人會覺得任頌德的府邸逾越了臣子的限制,
可實際上這府邸比大多數親王的王府大得多,府邸之中多有暗閣和密室,外墻都有轉角凹凸,這都是工法技藝,尋常人看不出來。”
難怪這宅邸總讓人覺得心里發慌,它的實際面積遠遠超出了視覺感受。
岐王變成了長生魂,占據了他昔日的府邸,托夢于我,目的又是什么?
想給自己報仇?
我有殺了梁孝恩的能力嗎?
他現在的修為可能已經超過了二品,在一品附近徘回。
而我只不過是一個五品判官。
與其指望我,還不如指望他自己,他是三品長生魂,縱使比真正的三品實力遜色一些,也比我要強得多。
當然,我背后還有多方勢力,也許岐王就是看中了這一點。
不管他是什么意圖,我必須想辦法把他引出來,不能讓他在暗中利用我。
徐志穹早就懷疑家里有長生魂,因此才在姜五娘那里買了聚魂燈,現在已經知道了對方的名字,已經具備了把岐王引誘出來的條件。
唯一的問題是,引出來之后該怎么辦?
對方有三品修為,一言不合,若是開打,徐志穹不是他對手。
不過長生魂要受到嚴重限制,常德才此前沒有實體,只有附身之后才能作戰。
大部分附身之物并不合適戰斗,附身在掃把、尖鎬之類,戰力非常有限,直到徐志穹利用役鬼玉,將常德才和紙人合二為一,常德才又通過秘法,不斷溫養血肉,才勉強恢復了四品戰力。
岐王未必具備這些條件,他的戰力也可能沒有恢復,徐志穹和楊武有對付長生魂的經驗,如今再加上常德才,應該還有打一場的本錢。
最重要的是,岐王未必有敵意,他和徐志穹的共同敵人是折威星君梁孝恩。
深思熟慮之后,徐志穹當晚在院子里布下陰陽法陣,點亮了聚魂燈,燒起了問鬼釜,等待長生魂出現。
常德才和楊武做好了戰斗準備,徐志穹把韓笛安排在了自己身邊,還特意在她身上編織了幾道法陣,作為護甲。
韓師妹的安危倒在其次,關鍵是她身體輕盈,危急關頭,可以拿在手上當做盾牌使用。
徐志穹在法陣之中不停呼喚岐王的名字,喊了差不多一個時辰,沒見長生魂現身。
聚魂燈不靈?
也許是真的不靈,當初姜五娘報價三百兩銀子,三百兩銀子的東西,在三品長生魂面前,難說有品質上的保證。
子時前后,徐志穹正打算放棄,一陣濃霧忽起,籠罩了整個府邸。
常德才壓低聲音道:“還真是長生魂,他來了!”
楊武用陰氣操控著紙人,在院子里做好埋伏。
徐志穹提著笞魂鞭,看了看問鬼釜里燒得滾開的熱油。
長生魂在附身之前,沒有視覺能力,問鬼釜正好可以作為一道陷阱。
霧氣越發濃重,徐志穹繼續呼喊岐王的名字:“梁振杰、梁振杰、梁……”
“莫再喊了!”一個男子的聲音在院子里回蕩,“我看你面容清秀,心思縝密,也算個看得過眼的后生,做起事情來,卻也如此粗鄙!”
話音落地,一名男子突然出現在徐志穹面前。
對方準備的很充分,并不存在無從附身的問題。
韓笛有跪的沖動,徐志穹一把將她拉住,擋在了自己身前。
這男子八尺多高,身形和徐志穹相近,四十多歲模樣,面容略顯滄桑,但長得非常俊美。
常德才見他已經現身,正要沖上前來,卻聽那人喝一聲道:“妖艷惡婦,禍水紅顏,速速退去!”
常德才大怒:“你說誰是禍水?”
徐志穹伸手阻攔道:“老常,稍安勿躁!”
這人的長相,和李沙白春畫中的男子幾乎一模一樣,他果真是岐王梁振杰。
看得出來,岐王不是來打仗的。
他有實體,具備足夠的戰力,但他卻沒有利用剛才的時機偷襲,足見他確實沒有敵意。
既然雙方都不想開打,那就該以禮相待,徐志穹先施一禮道:“見過岐王。”
梁振杰微微頷首,再次看向了問鬼釜:“話說得客氣,手段用的卻狠,你可知道,這一鍋熱油能重傷魂魄!”
徐志穹笑道:“陰司雜貨鋪里,花了百十兩銀子買來的,也不知靈不靈驗,且放在這里做防身之用,這東西想必傷不到岐王。”
“百十兩銀子?”梁振杰連連搖頭,“這卻是賣錯了價錢,這口油鍋工法詭譎,其中藏著不少手段,你是判官,應該知曉,縱使把藏在罪業之中的鬼魂放進去,也要受到煎炸之苦。”
徐志穹一愣:“還能這么用?”
梁振杰冷哼一聲:“我看中你膽識,也聽說過你人品,且把你當個英雄看,才好意托夢提醒于你,讓你提防梁孝恩那惡賊,
你倒好,用這惡毒手段來算計我,枉費了我對你一片真意。”
雖說是鬼魂,但梁振杰的眼神很灼熱。
灼熱的目光,讓徐志穹出了不少汗。
徐志穹看了看楊武,轉臉與梁振杰道:“我這人品,不是太好,我兄弟的人品,卻比我好的多!”
梁振杰看著楊武,一臉鄙視:“終日追逐那些庸脂俗粉,心里邊想的全是禍水紅顏,這等男子,也配得上人品二字?”
徐志穹端正神色道:“我也是這樣的人,我挺庸俗的!”
梁振杰看著徐志穹,搖搖頭道:“今夜見你,雖有些失望,但我知你此前種種作為,你明是非,明天理,有情有義,有膽有謀,是個值得托付的好男子。”
“我也不是那么好……這個,岐王殿下,托付這種事情,卻不好說。”
灼熱的目光之下,徐志穹又出了一身汗。
倘若日后趕不走岐王,這宅邸還能住么?
陰陽司里,太卜也正在為住處發愁。
他閉目冥思,不斷改變身邊法陣,連聲祈禱,漸漸和生克雙星取得了聯系。
“弟子潛心修行,終于參破法門,修至二品,凡塵之念均已斷絕,今愿遠離俗世紛擾。”
等了多時,左耳傳來清澈明亮的聲音,正是生星與他說話:“若是離開俗世,你要住哪?”
太卜神情坦蕩道:“弟子已成星官,理應住在星宮之中。”
右耳傳來低啞深沉的聲音,這是克星與他說話:“你想住在星宮,卻讓我們住哪?”
太卜低聲道:“兩位圣尊已位列星宿,自然應該住在星宿廊之中。”
左邊生星道:“哪里來的星宿廊?我們若是有星宿廊,又何必住在星宮之中?”
右邊克星道:“就是因為沒有星宿廊,我們只能隱藏光華,暫居星宮,以免遭到旁人恥笑。”
兩個聲音一起響起:“你先在凡間暫住,繼續經營陰陽司,待我們修建好星宿廊,再把星宮給你。”
“修建星宿廊,需要多少時日……”
“或許七八十載,或許三五百年,你心急什么?”
太卜低下頭,默然不語。
弄出任多風波,卻只為一件事情。
新晉生的道門,窮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