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環宮,大廳。
陽環公主默坐了整整一天,她在想到底該如何處置居良。
殺了他?
這貌似是最簡單的方法,陽環手下有很多刺客,居良本身也沒什么修為,他身邊的護衛,最強不過六品,殺他貌似一點都不難。
但只殺他一個人,不解決問題,他在朝中肯定還有黨羽,還有不少人跟他一起通敵,這些人必須統統鏟除。
告訴皇兄,把居良抓起來嚴刑拷打,將他的同黨一網打盡!
可這件事會不會牽連到我身上?
這么多年來,但凡我知道的消息,從來沒向居良隱瞞過,去年打仗的時候,她往前線送了幾百車糧草,還讓居良幫她籌措馬車。
差點忘了,那批糧草被蠱族劫了。
這事情和居良有沒有關系?
陽環公主越想越后怕,雖是無心之失,但仔細想來,自己好像和居良有共犯之實。
我主動告發居良,皇兄還會怪罪我么?
別高估了帝王家的親情。
等到群臣圍攻我時,皇兄會毫不猶豫殺了我。
可這是為了大郁,縱使拼上這條性命,也該……
翹蘭突然走進大廳,對玉環公主道:“皇帝召見群臣去皇宮,蠱族打來了。”
陽環并不感到吃驚,二季糧食又熟了,他們是來搶糧的。
居良肯定也去皇宮,且看他在朝堂上作何反應。
朝堂之上,文武群臣到齊,徐志穹也位列其中。
郁顯皇道:“叛賊八千余眾即將來犯,眾卿有何良策應對?”
打仗這種事情,群臣已經習慣了,武將們正待獻策,居良卻率先開口了:“大郁已和宣國結盟,今日運侯也在,不知宣國愿出兵幾何?”
事情來得突然,徐志穹并無準備,居良突然發問,徐志穹只得應付一句:“此事我將稟報長樂大帝,戰時大宣援軍必至。”
援軍這件事情上,徐志穹還是有信心的,路上走了一個多月,在郁顯國住了半個多月,差不多也該發兵了。
居良挖苦一句道:“若是在下沒有猜錯,我族苦等一兩月,等到戰事結束,只怕也看不到大宣一兵一卒,
屆時運侯又要怎說?是軍械不足?糧草不夠?還是軍心不穩?士氣不振?”
居良挖苦了徐志穹一番,等著陽環公主在旁附和。
陽環平時毒舌慣了,群臣都對她有些期待,就連徐志穹都想聽聽她會說些什么。
可沒想到陽環神色木然,一語不發。
眾人費解,居良有些尷尬。
徐志穹見陽環遲遲不開口,且回了居良一句:“大典客不必心急,等我大宣皇帝回信時,咱們再作商議。”
援軍的事情暫且揭過,接下來得先考慮掛帥迎敵的問題。
大典客主管外部事物,這次敵軍來犯的消息是他獲得的,掛帥人選上,他有優先建議權。
“陛下,我推舉皇長子枷剛掛帥迎敵。”
這是意料之中的事情,所有人都知道,大典客站在皇長子一派。
接下來的戲碼,大家也習慣了,陽環公主肯定要吹噓皇長子一番,先吹才華,再吹戰績,吹噓過后,枷剛就成了掛帥的不二人選。
可陽環還是沒作聲。
她不想舉薦皇長子掛帥。
她現在甚至懷疑,居良一直舉薦皇長子出征,背后有著不可告人的陰謀。
仔細想一想,枷剛真的會打仗么?
陽環去過幾次前線,知道枷剛在戰場上什么模樣,他的軍帳距離前線最近的時候,至少也有三十里。
而且無論前線戰況如何,枷剛永遠放不下手里的酒杯,和懷里的姑娘。
其實他不會打仗。
謊言說多了,他自己信了,連我們這些一起撒謊的人都信了。
他打過勝仗么?
徐志穹和墨遲說的沒錯,他沒打過勝仗,他把大郁兒郎的性命,都拼在了蟲子和牲口身上。
居良一直舉薦枷剛掛帥,真的是為了幫助皇長子繼位么?
有沒有可能,他是故意選枷剛這個廢物上戰場,故意糟蹋我大郁的江山和兒郎?
“陽環,這事你怎么說?”郁顯皇見陽環一直不說話,主動問起來了。
陽環公主沉吟片刻道:“我覺得,不宜派枷剛出戰。”
群臣一片嘩然。
居良都冒汗了。
今天陽環公主到底怎么了?
徐志穹在對面默默看著。
他發現陽環的狀態有問題,他也基本推測出了問題的原因。
陽環公主查出了居良通敵的線索。
這正是徐志穹想要看到的結果。
郁顯皇直接問道:“枷剛為何不宜出戰?”
陽環思索片刻道:“他被運侯打傷了,傷還沒好。”
徐志穹垂下眼角,哭笑不得。
這聽起來像是在給徐志穹甩鍋,實際上是在打她自己的臉。
徐志穹那天下手確實挺狠的,可枷剛是個堂堂的八尺漢子,若是連這點皮外傷都扛不住,他還當什么將帥?
群臣都掛不住了,郁顯皇也掛不住了:“陽環,既是枷剛不合適,你覺得何人合適?”
陽環公主神情恍忽,根本沒辦法集中精神想問題。
她現在意識到,她以往的立場必須做出徹底的轉變,她不能再和居良的立場保持一致,這樣既害了大郁,也害了自己。
武將們面面相覷,誰也不敢主動出列,一來這會招致皇長子的記恨,二來也可能招來皇帝的厭惡。
徐志穹也只能在一旁看戲,他是宣人,這場戰爭肯定輪不到他來掛帥。
最終炎煥站了出來:“老臣愿掛帥,迎戰蠱族叛軍。”
陽環急忙道:“大宗伯掛帥最好,我是說……大奉常。”
慌急之下,她把炎煥的官職都說錯了。
炎煥早年打過仗,還有三品修為,他掛帥,倒也合適。
群臣以為陽環公主和皇帝事先商量過,也跟著附和,事情就這么定了下來。
炎煥即刻點兵,籌措糧草軍械,率軍三萬出征。
居良見帥位之事已無法改變,且又提出來和梵霄結盟的事情:“請容臣致書梵霄,讓梵霄國出兵策應,震懾敵軍。”
這是打仗的固定套路,開戰一月之后,梵霄國肯定會出兵威懾蠱族,屆時蠱族退兵,戰爭到此結束。
當然,梵霄出兵,不是無償的。
郁顯皇帝得送去大把的糧食和銀子,價錢由居良出面商議。
現在陽環想到了另一個問題。
以前送糧食和銀子的事情,都是居良一手操辦,這些錢糧都送到了什么地方?究竟有多少送到了梵霄國?
“皇兄,此事再作商議。”
郁顯皇費解的看著陽環公主:“此事也要商議?”
陽環公主點點頭道:“大郁與宣國已重修于好,此時若向梵霄求援,只怕會引來宣國的誤解。”
這理由說的沒毛病。
但這話從陽環公主嘴里說出來,就顯得很不正常。
郁顯皇斟酌再三,最終接受了陽環公主的建議,先等待宣國皇帝的答復。
居良對郁顯皇有些失望。
至于陽環公主,已經不是失望那么簡單的事情了。
居良意識到情況不對,得找個機會和陽環公主好好聊聊。
徐志穹看著陽環公主,故意擺出一份欣慰的表情。
陽環公主微微笑了笑,心里卻在盤算另一件事情。
居良通敵,徐志穹和他暗中勾結。
徐志穹和怒夫教又有什么來往?
朝會散卻,徐志穹回到侯爵府,找了一間臥房,拿出了一只銅香爐。
點上一爐香,徐志穹靜靜看著繚繞的香氣,等了許久,終于慢慢勾勒出了長樂大帝的臉龐。
這只香爐,是皇宮之中的陰陽師,通過苦修工坊特殊工法,研制出的通訊工具。
香爐共有一對,昭興帝曾用這對香爐和滑州同知劉江浦聯絡,待昭興帝死后,劉江浦也不知下落,他手上的那只香爐不知所蹤,原本一對的香爐只剩下了一只。
這只香爐被太卜所得,在鐘參的幫助下用彷造出了另一只。
新的香爐功能更進一步,以前是把信件燒了,用煙氣傳訊,現在煙氣能直接勾畫出對方的模樣。
不僅有模樣,還有聲音。
“兄弟,你在郁顯國可好?”
“我日子還好,但郁顯國的日子不好,蠱族又要打仗了,郁顯國向咱們要援兵。”
長樂帝道:“兄弟,我半個月前就把兵符送到運州了,可運州溢缺少錢糧為由不肯出兵。”
什么情況?
還真用這借口來搪塞我?
徐志穹惱火道:“我可是在郁顯國做著人質,你若不發兵,卻讓我在這等死么?”
“兄弟,我當真沒騙你,運州知府現在不聽我調遣,我已派人去涓州和庭州,看能不能集結些兵馬。”
他不會在這件事情上騙我,運州知府看來是真不聽他的命令。
到底出了什么事?
運州嘩變了?
大宣與郁顯國有三州交界之地,除了運州,還有涓州和庭州。
但涓州和庭州對面,是蠱族的地盤,從這兩州調兵,得非常慎重,支援郁顯國的同時,不能疏忽了南境的防御。
這可怎么辦?
兵馬調集需要不少時間,可郁顯皇還等著我回話。
這事情要說不清楚,朝堂之上,我又要成為眾失之的。
罷了,先吹個牛筆,放出些風聲去,把陽環公主先鎮住,別讓她找我麻煩。
徐志穹把翹竹和娥嫣一并叫了過來,沒讓她們教郁顯話,而是讓她們在一旁斟茶遞水,徐志穹則專心致志閱讀大宣送來的文書。
讀過一封書信,徐志穹咂咂嘴唇道:“十萬大軍,行蹤太過明顯了,兵馬錢糧也不好調撥,大軍不能輕動……”
娥嫣愣道:“主子,你剛說什么十萬大軍?”
徐志穹皺眉道:“沒說什么,你給我煮些梅花酒來。”
深夜,陽環公主收到消息,險些跳了起來:“十萬大軍!”
翹蘭道:“事情還沒查清楚,也不知說是哪里來的十萬大軍。”
“還能是哪里,定是宣國來的!”陽環公主提起衣裙道,“趕緊進宮,宣國不懷好意,不能讓這十萬大軍入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