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徐志穹并無大礙,陶花媛又驚又喜,上前想要抱住徐志穹。
沒想到楚禾從半山之上沖下來,沖進了營地,搶先一步抱住了徐志穹。
“兄弟,我以為你扛不住了,我真想沖下來幫你,可他們說我擋不住惡念,我真是嚇壞了……”
徐志穹緊緊抱住楚禾,從他身上吸走了一大半氣機。
楚禾身子一軟,倒在了地上,徐志穹恢復了些氣力,從營地中央,一直走到營盤外面。
到處都是坐在地上痛苦的百姓,他們很委屈,很難過,但看到徐志穹的一刻,眼中的恨意猶在。
有些百姓想要逃走,被何芳帶著軍隊驅趕了回來,無論出于何種緣由,他們終究是叛軍,如何發落,還得看長樂帝處置。
常德才把彭修年帶了過來。
被常德才點穿了心臟,他還沒死,畢竟他五品的體魄。
看到徐志穹的第一眼,彭修年驚呼一聲道:“肖司徒!”
徐志穹點點頭道:“是我,咱們都是自己人。”
彭修年四下看看眾人道:“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情?”
徐志穹壓低聲音道:“我是來救你的,你不要聲張,我先找個地方把你安置下來。”
常德才找了座營帳,暫且看管住彭修年,徐志穹擦了擦血跡,換了身衣裳,走進營帳,看了看彭修年:“彭壇主,我來救你了。”
彭修年就是再傻,也看明白了狀況。
營帳之中傳來一陣罵聲:“奸賊!惡徒!威道真神在上,待重臨凡塵之時,定將你碎尸萬段!”
徐志穹下壓手掌,示意彭修年平靜一些:“別喊,別把心腔震碎了,我有幾件事情想問你,大司空到底是誰?”
“不必多問,我一個字也不想和你多說,橫豎就是一死,你動手就是了!”
徐志穹對常德才道:“動手。”
常德才從彭修年身上撕下一塊皮肉,她很有分寸,一次只撕下來指甲大小,撕了三十多塊,彭修年肯說實話了。
“大司空是公孫文。”
話音落地,徐志穹對常德才搖頭道:“接著動手。”
常德才又上前剝皮,彭修年哀嚎道:“我說的是實話!”
你說的是個狗屁的實話!
我特么親眼看見那不是公孫文!
雖說只是個背影,但那也不可能是公孫文!
就算公孫文換了長相,他也不可能掌握疊念傀儡這種秘術,這是連李沙白都不知道的手段。
公孫文是儒家三品,如果在墨家上還有這么高的修為,他早就成精了!
常德才又撕了二十幾塊皮肉,彭修年哭喊道:“我說的都是實話,都是實話!”
常德才把徐志穹拉到了營帳外,低聲耳語道:“主子,撒謊的人我見得多了,這個人我應該不會看錯,他沒撒謊。”
徐志穹相信常德才的判斷,他也感覺彭修年沒撒謊。
可如果公孫文真是大司空,很多事情卻又解釋不通。
這事必須得查個水落石出。
徐志穹跟何芳商議,先從周圍搜集些糧食,讓百姓們吃頓飽飯,踏踏實實睡一晚,他親自寫了封書信,通過陶花媛的法陣,送往了皇宮。
陶花媛道:“你不是有那香爐,費這力氣作甚?”
徐志穹道:“那香爐不穩當,你且把信送到陰陽司,找信得過人,親自送到皇宮,送到皇帝手里。”
陶花媛點點頭,隨即又道:“按大宣律,謀逆是不赦之罪,這些百姓恐怕一個都活不了。”
徐志穹道:“我讓他們活,你放心就是。”
傍晚時分,長樂帝收到了徐志穹的書信。
書信里講明了前因后果,嚇得長樂帝一身冷汗。
他叫來了梁季雄,把事情跟梁季雄說了。
梁季雄抖戰半響,擦擦額頭汗水道:“此事必須告知真神!”
他正要去蒼龍殿禱告,卻聽長樂帝道:“運州那十幾萬百姓,該如何處置?”
梁季雄為難了。
他覺得這些百姓不該殺。
可該如何說服皇帝呢?
“謀逆叛亂,其罪當誅,可他們都是大宣的百姓,受了彭修年那奸賊的蠱惑,卻才犯下了大錯,依老夫之意,將叛軍將校悉數處決,余者判處苦役吧。”
“判苦役?合適么?”長樂帝瞇了瞇眼睛。
梁季雄咂咂嘴唇道:“且,找些人出來,殺一儆百,也好。”
長樂帝還是搖頭:“這事情,得和內閣商議,老祖宗,你先別回蒼龍殿,我一會把內閣首輔嚴安清叫來,且看他怎說。”
不多時,嚴安清來到了秘閣,長樂帝沒說梼杌臨世的事情,只說徐志穹已經平定了叛亂,叫嚴安清來,只商議處置叛軍的事情。
嚴安清思索良久道:“叛軍當誅之!”
長樂帝一皺眉:“十余萬叛軍皆誅之?”
嚴安清點點道:“皆誅之!”
梁季雄一咬牙,看向了嚴安清。
圣威長老不能干預政事,但嚴安清的態度讓梁季雄很是惱火。
長樂帝問嚴安清:“運州百姓受了知府彭修年的蠱惑,將州府這些年的苛政全都算在了朝廷頭上,才卷入了這場叛亂,其中緣由,卻不予以考量?”
嚴安清長嘆一聲道:“于情可原,于理不可饒,謀逆乃不赦之重罪,國法不可容情。”
梁季雄忍無可忍,在旁道:“十余萬百姓人頭落地,朝廷卻與運州結下了多深的仇怨?卻向這十余萬百姓的家小如何交代?以后運州還有太平么?”
嚴安清搖頭道:“無須交代,將其家小盡數充軍,發配北境。”
梁季雄怒道:“如此一來,卻要讓運州絕種么?”
嚴安清道:“可將周圍郡縣百姓遷徙至運州,有十載光陰,運州定能重回舊貌。”
長樂帝血灌童仁,瞪著一雙鮮紅的眸子,看著嚴安清道:“這當真是你本意?”
嚴安清施禮道:“我知此舉不合陛下心意,然為大宣江山社稷,必須嚴懲叛軍,有功必賞,有罪必罰,此乃國法之本!”
長樂帝盯著嚴安清看了許久,突然笑道:“有罪必罰,說的卻好,百姓因不堪盤剝壓榨,憤而起兵造反,此雖州府假借朝廷所為,但朝廷有失察之過,這你得認吧?”
嚴安清一怔,沒有作聲。
長樂帝又道:“若是計較罪責,朝廷脫不開干系,連朕都脫不開干系,且問朕的罪過該如何處置?”
嚴安清語塞,一時不知該如何作答。
長樂帝輕嘆一聲道:“嚴愛卿,你先去龍圖閣歇息片刻,待朕拿定主意,再與你商議。”
嚴安清告退,梁季雄怒道:“昔日陛下說朝堂之中,有怒夫教細作,老夫卻還不信,而今觀之,嚴安清定是細作!”
長樂帝搖了搖頭道:“他不是細作,他此舉是真心為朝廷考量。”
梁季雄愕然道:“陛下,當真要殺了那十余萬百姓?”
長樂帝搖頭道:“我若任地做了,卻和彭修年口中編造出來的昏君,有什么分別?這朝廷卻和彭修年編造出來的朝廷有什么分別?”
說完,長樂帝把徐志穹的書信交給了梁季雄。
書信之中,徐志穹請長樂帝寬恕運州的百姓,并列舉了三條理由。
其一,朝廷有失察之罪,不能把罪責全算在百姓頭上。
其二,若結下血仇,大宣南境當永無寧日。
剩下一條理由不能說出來,運州百姓知道自己犯下了謀逆之罪,滿心都是恐懼,而今若是將他們殺害,等于啟動了梼杌的降世祭禮。
梁季雄看過書信,長出了一口氣。
多虧志穹想的周全。
他不光救了運州百姓,也救了大宣。
當夜,長樂帝下詔,謀逆首犯彭修年凌遲處死,從犯三十余人一并處死,余者不論。
此外,長樂帝還要籌集一筆錢糧,用于安撫百姓。
嚴安清對此頗為不滿,但內閣現在不是他一個人說了算,在王彥陽、邱棟才等一批閣臣的堅持下,內閣同意票擬,詔書次日便送往了運州。
行刑前一晚,徐志穹審問了彭修年整整一夜。
彭修年在受盡折磨之后,將其知道的事情一五一十說來。
出乎意料的是,他的供述竟然和肖松庭完全一致。
彭修年沒見過肖松庭,他倆沒有串供的可能,為什么連謊話都編的完全一樣?
難道他倆沒撒謊?
可在邏輯上,他們的供述完全說不通!
次日正午,彭修年被綁在刑柱上處死,何芳集結十余萬百姓觀刑。
李沙白用九具疊念傀儡,做了一道法陣,讓所有百姓把行刑過程的看的一清二楚,聽的真真切切。
劊子手每割一刀,彭修年等人哀嚎一聲。
觀刑的百姓竟然為之落淚,曾和徐志穹閑談的老兵哭道:“知府是好人,知府死了,就要輪到咱們了。”
這在徐志穹意料之中,徐志穹走到彭修年身邊,小聲說道:“說兩句實話,我讓你少受點苦,先說說,這些年多征的稅賦,都去了什么地方?”
彭修年被折磨了幾天,意志早被摧毀了,只想快點得個解脫,且放聲哭嚎道:“我任知府十三年,多征稅銀五百余萬兩,兩百萬兩上繳怒夫教總壇,一百萬兩分予州縣同僚,余下兩百萬兩,分四地藏匿,時才所言,句句屬實!”
一字一句,清晰的傳到了百姓的耳朵里。
老兵哭訴道:“知府是好人呀,知府……好人,好,好啊……”
他眨了眨眼睛,懷疑自己聽錯了。
徐志穹又問道:“運州境內的陽火族人,是誰殺的?”
彭修年哭道:“這不是我本意,是怒夫教總壇的命令,我是奉命行事!”
老兵擦了擦眼淚,這次他確信自己沒聽錯。
徐志穹又道:“把剛才的話,重說一遍,說的仔細些,尤其是那些銀子是怎么來的,最好一筆一筆說清楚。”
彭修年當真說了。
他把這些年私自征收的稅銀,一筆一筆說了出來。
說過之后,彭修年看著徐志穹道:“你說給我痛快,可不能食言。”
徐志穹是個講信用的人,這種事哪能食言。
“按照朝廷的命令,應該凌遲九百刀,你時才說了實話,還說了兩遍,我免你兩刀,八百九十八刀,你看公道吧!”
彭修年喊道:“我還能再說幾遍,你讓我再說幾遍都行!”
徐志穹搖頭笑道:“兩遍就夠了,接著行刑!”
劊子手上前割了一刀。
彭修年哀嚎一聲。
百姓們沒再哭泣。
一直割到最后一刀,再沒有一個百姓流過眼淚。
彭修年死了,三十多名同謀一并凌遲處決。
該殺的都殺光了,恐懼再次涌上百姓們的心頭。
他們覺得該輪到他們了。
徐志穹站在高臺中央,大聲喊道:“知道我是誰么?”
臺下鴉雀無聲。
他們確實不知道這人是誰。
“我是徐志穹!”
眾人議論道;“他是什么窮?”
“蒼穹的穹!”
眾人低語道:“他說蒼什么窮?”
“我是大宣的運侯,我的食邑就在運州,我以運州之侯的身份告訴你們,朝廷已經下了命令,恕你等無罪!”
百姓瞪圓了眼睛看著徐志穹,他們不敢相信這是真的。
徐志穹準備了一番康慨激昂的演講,先細數彭修年等人的罪狀,再細數怒夫教的惡行,再細說朝廷的新政,然后重點說一下運侯的英勇事跡。
可話到嘴邊,徐志穹只說了一句:“你們受苦了,各自領些糧食,領點銀子,回去過日子去吧!”
百姓們繼續盯著徐志穹,他們相信這絕對不是真的。
徐志穹轉身離去,在陽光的映襯之下,身影顯得十分高大。
不能說話,一句也不能說。
走穩一些,每步都要走得穩。
功勛煉化!
不行,要站不住了。
這次的數量很龐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