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龍殿中,梁季雄調勻氣息,穿戴整齊,準備去鶯歌院。
太卜那老兒不知所蹤,不能讓靜涵夜夜獨守空房。
梁季雄剛剛出門,忽聽有人在身后輕聲呼喚:“二哥,這是要去哪里?”
梁季雄回過頭,卻見一個滿臉胡子的壯漢站在身后。
打量片刻,梁季雄識破了徐志穹的易容術。
“志穹,你怎回來了?我擔心這些日子不太平,正打算去皇宮看看。”
徐志穹低聲道:“說的便是此事,咱們進去詳談。”
梁季雄朝遠方看了一眼,深吸一口氣,神色平靜道:“好。”
進了蒼龍殿,說了怒夫教要劫持皇帝的事情,梁季雄緊鎖雙眉。
“你所慮極是,怒夫教肯定還留著后手,皇宮里不穩妥,我今夜就把皇帝接到蒼龍殿。”
徐志穹點點頭,正要離去。
梁季雄還有些放心不下:“你那廂,有李畫師和韓醫師跟著,應該不會有閃失吧。”
“二哥放心,我有分寸。”
梁季雄道:“若是鐘指揮使尚能一戰,此役當無憂矣。”
鐘指揮使雖不能一戰,但還是能出力的。
深夜,徐志穹和夏琥鉆進了皇城司,進了臥室,悄悄叫醒了鐘參。
鐘參一驚,睜開了眼睛。
徐志穹壓低聲音道:“指揮使,莫出聲,不要吵醒了潘姑娘。”
潘水寒正在鐘參身邊睡著,這些日子累壞了,她睡得特別熟。
鐘參嘴唇翕動,詫異的看著徐志穹。
對視片刻,徐志穹笑道:“原來指揮使不能說話,這事情好辦多了,指揮使,我們這廂要打一場仗,從你這想拿些趁手的兵刃去,你該不會不答應吧?”
鐘參沒說話。
徐志穹點點頭:“我就知道指揮使一定答應,我知道你平時把好東西都藏在后院的庫房里,可后院機關太多,我想帶潘姑娘一起去,又怕傷了她。”
鐘參眼睛瞪得熘圓,就差噴火了。
徐志穹連連擺手道:“指揮使,你別急,我不帶潘姑娘去了,我帶你去。”
鐘參不說話,徐志穹也當他答應了。
他悄悄扛起鐘參,去了后院,鐘參有傷在身,若是再遭重創,非得賠上性命不可,一路之上,指指點點,且小心翼翼讓徐志穹避開了各色機關陷阱。
進了庫房,夏琥眼睛一亮。
她有墨家天賦,很快便相中了幾件兵刃。
“這個是用火的,這個是用油的,這個是用什么的……”
鐘參知道徐志穹是做正經事,且指點著夏琥,學了這幾件兵器的用法。
夏琥越用越覺得喜歡,忍不住問了一句:“官人,這兵器,我用的很是趁手,能不能和指揮使商量一下,就算是,送給咱們了……”
徐志穹皺眉道:“你這妮子,忒不曉事,這么珍貴的兵刃,你還想商量,這還用商量么,指揮使肯定是答應了。”
鐘參瞪了徐志穹一眼,但這件事他是真答應了。
他知道徐志穹戲謔慣了,也知道這事不只是戲謔。
徐志穹把鐘參送回到房中,放回到床上,道一聲告辭,正要離去,鐘參忽然抓住了徐志穹的手臂。
徐志穹看了看鐘參,笑道:“我是給你報仇去了,我要弄死那個傷了你的人,這鳥廝,還想劫持皇帝,弄死他,也是咱們皇城司的本分。”
鐘參的眼眶微微見紅。
他恨龍秀廉,但他更擔心徐志穹。
管活的,不管死的,這是鐘參一貫的原則。
他覺得自己和個死人沒分別,若只是為了報仇,他絕不會讓徐志穹去拼命。
說起皇城司的本分,也確實是本分,可志穹打不過他!
鐘參一直緊緊攥著徐志穹的手腕,徐志穹笑道:“指揮使,等我拾掇了那鳥廝,再去給你找靈丹妙藥,等你身子骨好了,咱們再一起吟詩作賦,吟好詩,比嘴唇紅彤彤還好!”
何芳坐在楚信帳中,等著楚信決斷。
楚信傷勢好了大半,上陣雖說勉強,咬咬牙也撐得過去。
可盯著各地戰報看了許久,楚信決定去蠱族前線。
這番操作讓何芳費解:“楚將軍,北境可是咱們自己的土地。”
楚信搖頭道:“在郁顯國打下來的土地若是丟了,大宣的南境更加危險,蠱族里有個會打仗的,若是讓他得了先機,一路長驅直入,能滅了郁顯國,還得從大宣手上奪走幾個州郡。”
“可蠱族那廂,并沒有動靜。”
“圖奴也沒有動靜,但是刀口上的血腥味,我聞到了。”楚信又把戰報翻了一遍,“依我看,這兩邊都要開戰,
蠱族那場仗得我去打,紀騏那邊城高池深,應該還能守得住,只是北境的地盤太大,要是有個人能幫他一把就好了。”
何芳思量許久道:“楚將軍既是定下計議,我即刻送楚將軍去前線,至于北境,我且向陛下上奏,另請良將支援紀騏將軍。”
楚信去了蠱族前線,何芳把消息告訴給了長樂帝。
長樂帝想不出什么人能去支援紀騏。
“紀騏性情孤傲,若是叫尋常人去了,他根本不會理會,二哥,要不還是你親自去吧。”
梁季雄皺眉道:“別扯澹,打仗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我就不信公孫文一仗就能把紀騏打趴下,先把京城的事情扛過去再說。”
“李畫師、韓醫師都在京城,志穹也在,有什么好怕?”
梁季雄搖頭道:“怒夫教的心思卻不好揣度,我心神不寧,總覺得京城的事情沒這么簡單。”
朝廷沒派將領前往北境,何芳甚是心急,且把事情告訴給了李沙白。
李沙白嘆道:“急也沒用,我去過幾次北境,對紀騏的性情也略知一二,皇帝說的沒錯,尋常的將領,他根本不會放在眼里,可現在朝中也找不到更有威望的將帥了。”
思前想后,李沙白把事情告訴給了徐志穹。
紀騏一個人鎮守三座行省,外有圖奴,內有公孫文,的確太勉強。
徐志穹跟梁振杰商量:“若是你去北境,不讓紀騏知情,能不能幫他一把?”
“能幫,只是要花點心機。”梁振杰回答的非常肯定。
“那就勞煩李長史,把梁兄送到北境去。”
李慕良不太情愿:“尚峰,若是沒有這位梁兄,咱們接下來的仗,也不好打。”
梁振杰搖頭道:“該教你們的,我都教過了,到了開戰之時,能幫你們的已經不多了,
我聽那位勾魂使說,這個姓龍的三品判官有分魂和合魂的手段,只怕我這個長生魂到他手里,連一個回合都走不過去,
我且到北方打仗去,儒家,北境,或許能想起些事情。”
冢宰府,龍秀廉輕輕打開了一個木盒。
他只打開了一條縫,一股逼人的威壓撲面而來,站在大殿之外的兩名判官,忍不住渾身發抖。
這兩名判官不知道大殿里發生了什么事,更不可能知道龍秀廉手里拿的什么東西。
但他們能感受到恐懼,入骨的恐懼。
龍秀廉把盒蓋關上,嘴角上翹,看著對面的杜閻君。
“做的不錯,這才像做生意的樣子。”
杜閻君低聲道:“實不相瞞,龍冢宰,為了這樁生意,我可押上了這條性命。”
龍秀廉笑道:“我還能虧待了你是怎地?當初我答應給你兩萬功勛,沒錯吧?”
杜閻君點點頭:“還盼龍冢宰不要食言。”
龍秀廉道:“我當然不會食言,我還要多賞你一萬,三萬功勛,就為你這份膽識!”
杜閻君趕緊道謝:“謝冢宰大人賞賜。”
他知道龍秀廉不太喜歡說客套話,當面點清了功勛,趕緊告辭離去。
回到閻羅殿,猶自驚魂未定,和龍秀廉打交道,杜閻君總覺得有一口刀架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在九層閻羅殿的花園里靜坐片刻,杜閻君的心情漸漸平復下來。
九層是閻羅殿里最隱秘的所在,這里是一座溫暖明亮的花園,與陰暗寒冷的地府似乎格格不入。
花園之中突然襲來一陣黑暗,吞噬著周圍的光芒和花草。
杜閻君并不緊張,他知道是誰來了。
他躬下身子,低著頭,深深向來者行禮。
黑暗之中走出一名男子,身形細長,膚色灰白,眼窩深陷,須發濃密。
他站在杜閻君面前,默默不語。
杜閻君從懷中掏出一個布囊。
這布囊看似只有巴掌大小,里面卻裝了整整三萬顆金豆子。
他把這三萬顆功勛呈給了對面的男子。
這男子就是中土鬼帝——焦烈威。
焦烈威提起布袋,將功勛分成三份,將其中一份留給了杜閻君。
“春澤,此后諸事,還須勞煩你。”
杜春澤趕緊施禮:“帝君言重,屬下愿效犬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