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志穹先把鐘劍雪帶去了中郎院,他有和杜春澤硬鋼的膽量,但前提是保證鐘劍雪的安全。
從中郎院回來,杜春澤已經帶了十幾個人闖進了罰惡司,陸延友上前詢問狀況,被一名白無常推了個趔趄。
“站遠些說話,見了閻君,不懂禮數么?”這名白無常名叫裴鴻儒,今年五十三歲,做了三十多年都官,前些日子剛剛晉升勾魂使。
在正常情況下,冥道的人對判官說話都很客氣,但這個裴鴻儒似乎是個例外,許是因為有閻君撐腰,對陸延友一臉興師問罪的態度。
陸延友極力克制,保持著二十步開外的距離,問道:“杜閻君駕臨,有何貴干?”
杜閻君沒說話,默默打量著陸延友。
裴鴻儒道:“陰司之中,逃出一名勾魂使,到了你們罰惡司,你且把人交出來,此事就此了結。”
陸延友道:“不知你說的是哪個勾魂使?”
裴鴻儒皺眉道:“這還用問么?你陰陽司里來過幾個勾魂使?你若不瞎,卻還認不出來?”
陸延友暗自咬了咬牙。
杜閻君一直默不作聲,顯然是默許裴鴻儒來罰惡司鬧事。
誰給他們的膽量?
看來他們應該是知道了一些事情。
他們應該知道了大宣的判官道沒了冢宰,京城的賞善大夫魂魄不全。
欺負到眼前了,這事真是難忍。
可難忍也得忍著,杜春澤是四品,罰惡司里沒有人是他對手。
說話間,幾名推官圍了上來。
判官常去陰司,冥道修者卻很少來罰惡司,推官們不知緣由,彼此正在詢問,裴鴻儒喝一聲道:“莫再聒噪!就問你們見沒見到勾魂使?不是啞巴的,上來回話!”
徐志穹從遠處走了過來,面帶笑容道:“看到了,這不眼前就有個白無常么?”
裴鴻儒一轉身:“這誰呀,嘴這么欠?”
“什么叫欠?是欠抽的意思么?”徐志穹笑盈盈來到裴鴻儒近前。
裴鴻儒仰臉看著徐志穹:“是啊,欠抽的意思,你找抽來了……”
啪啪啪啪!
話音未落,徐志穹左右開弓打了他六個耳光。
冥道修者速度比判官慢了不少,裴鴻儒被打的眼冒金星,半天沒反應過來。
他捂著臉,后退兩步道:“好你個狂徒,你敢打我!你們看見了,是他打的……”
徐志穹上前又是四記耳光,給他湊了個整數。
裴鴻儒連連后退,捂著臉左右看著幾位冥道修者。
我挨打了,你們怎么沒人動手?
你們這是看熱鬧來了?
裴鴻儒不認識徐志穹,但是其他冥道修者當中有人認識。
“這是馬尚峰,”一名典獄低聲提醒道,“他殺了畢伍生。”
裴鴻儒擦了擦嘴角的血跡,沒敢再說話。
他聽過馬尚峰的名字,原本沒把他當回事,只以為畢伍生一時大意,栽在了個毛頭小子手里,
而今他發現這個年輕人屬實不好招惹,且悄悄退回到人群之中,沒再敢出頭。
杜閻君看著徐志穹道:“馬長史,久違了,許久未曾拜會,你這脾氣倒是暴躁了許多。”
徐志穹笑道:“杜閻君,你這是拜會誰來了?事先不打個招呼,手上也沒個禮物,還牽了一條沒教養的家犬,看你這把年紀,一點規矩都不懂么?”
裴鴻儒劍眉一立,這鳥廝罵我是狗!
徐志穹甩了甩手掌,表示不服可以再來。
裴鴻儒把劍眉又放下去了,神態非常平和。
杜春澤道:“諸位,杜某此番來,只為緝拿我道門叛賊鐘劍雪,與別人并無相干。”
鐘劍雪!
一眾判官面面相覷。
鐘劍雪此前幫著他們一起鏟除了龍秀廉,這是京城罰惡司的朋友,什么時候成了叛賊?
陸延友正要詢問,徐志穹知道內情,卻沒打算和杜春澤廢話:“杜閻君,你要找勾魂使,要么去陰司,要么去陽間,來罰惡司作甚?”
杜春澤道:“杜某親眼看見鐘劍雪剛剛進了罰惡司。”
徐志穹詫道:“我今天早早到了罰惡司,怎么就沒看見鐘劍雪?諸位同道,你們有誰看到了么?”
一眾判官紛紛搖頭。
杜春澤點頭笑道:“我看到了,馬長史說沒看到,既是馬長史如此篤定,可否容杜某搜上一搜?”
陸延友當即攥緊了拳頭。
你把罰惡司當成什么地方?
你這是打了判官道門的臉!
沒想到徐志穹也露出了笑容:“杜閻君說搜,那就搜吧,不知杜閻君想搜什么地方?”
杜春澤道:“老夫想先搜一搜長史府!”
長史府就在身后,徐志穹讓出道路,一抬手道:“閻君,請!”
陸延友一臉驚訝,還真讓他搜不成?
隔著面具,看不見徐志穹的表情,只覺得徐志穹的舉止甚是從容。
杜春澤剛想邁一步,腳又收了回去。
他見徐志穹如此自信,估計鐘劍雪確實不在長史府。
也有可能,是徐志穹故弄玄虛。
但杜閻君最擔心的是,徐志穹在長史府里設下了機關陷阱。
他和徐志穹交過一次手,當時他把陰間帶到了陽世,原本占盡便宜,沒想到徐志穹用馬鞭把他騙進了陷阱,差一點就要了他的命。
他轉臉看著裴鴻儒道:“裴白使,你去長史府里看看。”
裴鴻儒不敢不從,且走到徐志穹面前問一句道:“我可進去了?”
徐志穹點頭道:“去吧。”
裴鴻儒剛往前走一步,徐志穹一伸腳,將他絆個趔趄,一揪頭發,把他腦袋撞在地上,對著面門又踢了一腳。
“讓你進去你就進去?”徐志穹俯視著裴鴻儒,“誰給你的膽子?誰給你的臉?”
裴鴻儒滿臉是血,哭嚎之間,要和徐志穹拼命。
他要動技法,冥道的技法很是兇悍。
徐志穹指尖一顫,把龍秀廉的短刀亮了出來,橫在了裴鴻儒的脖子上。
杜春澤心頭一凜,他認得這兵刃。
他知道龍秀廉死了,但他不相信龍秀廉死在馬尚峰手上。
而今看來,傳聞是真的。
徐志穹拎著裴鴻儒,目視杜春澤:“杜閻君,你想進長史府,我不攔你,這條惡犬就算了。”
他盼著杜春澤進長史府,進了長史府,到時候把大門一關,直接和陸延友聯手,殺了這敗類。
杜春澤看了看長史府大門,沒敢輕舉妄動。
“馬長史,鐘劍雪是冥道中人,我自清除道門敗類,你不該插手。”
徐志穹笑道:“杜閻君,罰惡司是判官道的地界,長史府是判官道的衙門,你就不該踏足!”
杜春澤點點頭道:“你今日是一點情面也不留,既是說到了地界,京城的判官,以后別再去我閻羅殿!”
徐志穹笑道:“十殿閻羅,不去你那地方又怎地?想賺功勛的地方多的是!”
杜春澤笑道:“這話說的有種,杜某人還真就不差你那點功勛。”
徐志穹笑道:“杜閻君肯定不差,你剛和龍冢宰做過大生意,功勛大把的有!”
杜春澤的身軀,微不可見的抖了一下。
他知道了!
杜春澤一直懷疑馬尚峰已經知道了內情,可沒想到他會當面把事情抖出來。
徐志穹沒打算和杜春澤周旋,上次在侯爵府交手,兩人已經到了你死我活的境地。
“此事,我要稟明帝君,帝君會給我一個公道!”杜閻君一甩袍袖,帶著眾人離開了罰惡司。
看著他的背影,徐志穹的眼角抽動了一下。
杜春澤帶了十幾個幫手,修為最低也在六品。
罰惡司這邊,除了陸延友,只有一群七品推官。
徐志穹真不想放他走,奈何打起來,判官們在修為上不占便宜。
無妨,老杜,咱們走著看。
你這顆人頭,我要定了!
陸延友把徐志穹請進長史府,問道:“尚峰,你是不是見過鐘劍雪?”
徐志穹點頭道;“鐘劍雪,現在就在我的中郎院里。”
陸延友早就猜到了七八分:“鐘魂使對咱們有恩,咱們護著他也是應該,但這件事若是真牽扯到鬼帝,你可得想好如何應對,
一個杜閻君可以被咱們送走,若是鬼帝來了,可就不那么好送了。”
鬼帝當真要插手這件事情?
徐志穹覺得杜閻君只是虛張聲勢,他敢把和龍冢宰之間的大生意泄露出去么?
“陸長史,提醒咱們罰惡司的同道,近日不要去閻羅望安殿兌換憑票,平時對冥道修者多加小心。”
又叮囑了一些事情,徐志穹離開了長史府,回了中郎院。
鐘劍雪正在擦洗傷口,徐志穹給他找了些傷藥。
“鐘兄,你素來謹慎,今天怎會被杜春澤抓住手尾?”
鐘劍雪嘆道:“說到底,還是我莽撞了,我盼了這多時日,總算見到了帝君,結果帝君……”
徐志穹一皺眉:“鬼帝沒理會你?又或者是……”
鐘劍雪嘆道:“我不知帝君是什么心意,我找齊了杜閻君的罪狀,帝君看過之后,說讓我不要聲張,他定要將杜春澤法辦,但帝君走后沒多久,杜春澤就發現了我的行蹤。”
徐志穹捏住了下巴,神情凝重。
從這一刻起,他意識到了獨斷冢宰的重要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