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燈判官第五百八十三章妹伶的淚珠
徐志穹和郎仲學回到罰惡司,去了賞勛樓,郎仲學用憑票兌換了功勛,心滿意足放進了荷包,對徐志穹道:“走,逛勾欄去!”
徐志穹一怔:“時才不都去過勾欄了么?”
“那是陰間的勾欄,陽世的勾欄卻還沒去過。”
“時才還說陰間的勾欄好,”徐志穹嗤笑一聲,“要去你自己去吧,今日我沒興致。”
郎仲學道:“那地方不能一個人去,一個人去了太孤單,樂不起來!”
“瞎扯,我曾一個人在勾欄待了三天,也沒覺得孤單。”
“孤單倒也不打緊,可我身上沒錢!”
“沒錢怎地?我欠你的怎地?這種事情也要我請?”
兩人吵吵嚷嚷出了賞勛樓,半路正碰上了上官青。
徐志穹去了中土陰司,上官青這顆心一直懸著,聽說徐志穹回來了,料定他拿到了憑票,趕緊去賞勛樓找人,還真讓他給找見了。
“志穹,他們沒難為你吧!”
徐志穹點點頭,沒等說話,郎仲學在旁搶著說:“誰敢難為我們馬長史?他們有那個膽子么?一開始,那個姓杜的還說了兩句風涼話,咱們馬兄弟直接跟他來硬的……”
上官青一愣:“你們遇到了杜春澤?”
郎仲學道:“不止,還有那個姓焦的!”
“焦烈威也在!”上官青很是緊張,他沒想到此行出了這么大事情。
讓他知道害怕也好,徐志穹道:“焦烈威和杜春澤都在等著咱們,也不知是什么緣故,沒有對我出手。”
郎仲學笑道:“那還用問,肯定是馬長史把他們給嚇住了,你是沒看見,馬長史見了他們兩個,氣定神閑,談笑自若,
這兩人趕緊讓典獄趕緊給我們兌了憑票,還讓我們轉告你一聲,大宣的判官,就該去中土的陰司。”
上官青甚是歡喜:“這么說,這段事情就算過去了?咱們不用再往北邊去了?”
徐志穹道:“這事情里有蹊蹺,還是慎重些好。”
“說什么慎重?折了咱們道門威風!”郎仲學擺擺手道,“辦了這么大件事情,我說去勾欄慶賀下,馬長史這人也真是小氣,非心疼那幾個錢,還說什么沒興致,能在勾欄待三天的人,他能沒興致么?”
上官青連連點頭道:“郎兄弟說的是,今天我請,咱們三個一塊,紅苕棚子,賞舞去!”
冢宰都發話了,不去也不合適,三人一并去了橋頭瓦市,進了紅苕棚。
年初二,夜場很是熱鬧,多虧徐志穹面子大,掌柜的想辦法給騰出一間雅舍,三人坐定,一邊賞舞一邊閑聊。
平時在罰惡司,判官都戴著面具,今天第一次帶著郎仲學來凡間,徐志穹趁機看了看他長相。
他臉頰很瘦,除此之外,并沒有什么特點。
舞姬跳過幾場,歌伶上臺獻曲,徐志穹此前喝了兩場酒,肚子有些吃緊,適才又喝了一壺羊羔酒,且出門找地方放水。
等解手回來,徐志穹發現兩個人不見了。
去哪了?
也放水去了?
歌伶走下了戲臺,這一曲算是唱完了。
等舞姬們重新上臺,兩名站在中央的舞姬甚是眼熟,徐志穹的心當即懸了起來。
我就去撒了泡尿。
這一定不是真的!
徐志穹蒙住眼睛,從指縫里對著戲臺看了一眼。
臺上正跳著一曲《蝶戀花。
一名舞姬身披薄紗,雙臂輕舞,做翩翩飛翔狀。
這個舞姬是郎仲學。
另一名舞姬亭亭玉立,嬌羞忸怩,好似一朵鮮花。
這個舞姬是上官青。
徐志穹趕緊把指縫夾住,不敢再看了。
這是什么嗜好?
這可如何是好?
上官青怎么也是這副模樣?
走吧,當做不認識他們。
走有用么?
這是紅苕棚,掌柜、舞姬、歌伶、雜役……棚子里上上下下幾十號人,沒有不認識徐志穹的。
兩人在臺上很賣力氣,舞步剛勁,不失輕盈,身姿矯捷,不失柔美。
技藝還在其次,勾欄棚子里有句話廣為流傳:
下等舞,獻技,上等舞,獻情。
兩個人在“情”字上的把握,到了爐火純青的地步。
郎仲學輕舒柔肩,用手指勾了勾上官青的下巴。
上官青微微頷首,兩頰紅透,似有相拒,又顯不舍。
一名看客贊嘆道:“這是從哪請來的兩位仙子,看看這火候,一動一靜,都砸在心尖上,好啊,好!”
臺下叫好聲不斷。
在喝彩聲中,徐志穹默默離開了瓦市,準備換個地方重新生活。
走了沒多遠,上官青和郎仲學追了出來。
郎仲學稱贊一聲道:“上官冢宰,且看你這舞技,少說有十年功底。”
上官青擺擺手道:“當初在十方勾欄,也算有些名氣,人送綽號雪胭脂,多年不曾登臺,技藝生疏,讓你見笑了。”
雪胭脂!
他們倆身上還帶著胭脂的香氣。
徐志穹加快腳步,表示真的不認識他們。
兩人有趕了上來,上官青道:“不知馬兄弟舞技如何?”
徐志穹連連搖頭道:“我是不會的。”
郎仲學道:“不會怎行?大宣的判官都得聽上官冢宰的,不會跳舞,就不是大宣的判官。”
上官青點頭道:“郎兄弟說的有理,以后大宣的判官,都得會跳舞!”
徐志穹一咬牙,看來大宣不能待了。
郎仲學道:“我覺得天下的判官,都得會跳舞!”
徐志穹再咬牙,真要有那天,實在不行就換個道門。
徐志穹的腳步越來越快,可惜這兩個人也不慢,始終甩不脫。
眼看要到侯爵府,上官青抱拳道:“我回冢宰府了,兩位兄弟,來日再會。”
郎仲學撓撓頭道:“我也沒個地方住,要不去罰惡司,給我找個地方住一晚也好。”
徐志穹嘆了口氣,雖說他們做的這事讓徐志穹難堪,但兩個人率真的性情,也讓徐志穹真心喜歡。
“既是過年,怎能過的任地冷清,兩位去我侯爵府吧,我叫人準備些酒菜,咱們吃上兩杯再睡。”
上官青點點頭道:“也好,既是馬兄弟不嫌棄,我等恭敬不如從命。”
郎仲學笑道:“叨擾叨擾,馬兄這人真爽利!”
三人一并進了侯爵府,剛到前院,郎仲學突然捂了捂肚子:“馬兄,我適才貪杯,肚子里存了不少水,你家茅廁在什么地方?”
聽他這么一說,上官青也有些感覺:“我也想去一趟。”
偌大的侯爵府,茅廁多的是。
徐志穹領著兩人去了前院的茅廁,里面嘩啦啦傳來陣陣水聲。
徐志穹正在門外等著,忽見一人急匆匆走了過來。
是妹伶。
她一臉焦急,拉住徐志穹道:“人呢?人到哪里去了?”
徐志穹一怔:“你說什么人?”
“和你一塊回來的人呢?”
妹伶這感知力好厲害。
判官腳步極輕,她身在正院,居然知道前院有人來了。
她急著找這兩人作甚?
徐志穹指指茅廁道:“里邊解手,稍等一會。”
妹伶聞言,稍稍整了整云鬢,且在茅廁門前靜靜等著。
徐志穹很是尷尬。
一個女子茅廁在門前等兩個男子,這個狀況本身就讓人覺得尷尬。
等了許久,不見動靜,徐志穹咳嗽一聲道:“兩位兄臺,你們大號還是小號?”
茅廁里還是沒動靜。
徐志穹推開兩間茅房,里邊空空如也,這兩人不知去哪了。
徐志穹回頭對妹伶道:“適才還在,就說解個手,轉眼這就……”
妹伶低著頭,沒說話。
原本晴朗的夜空,突然飄過來一片云彩。
下雪了。
雪花落在了妹伶臉上。
也不知是雪水,還是淚水,一顆水珠,順著妹伶的臉頰慢慢滑落下來。
那一刻,徐志穹好像出現了幻覺。
他發現妹伶的容貌變了。
妹伶之前是絕世美人,五官略顯平庸,但放在一起,到了完美無瑕的境界,這一點,徐志穹知道的。
可這顆淚珠的滑下的時候,徐志穹發現之前的判斷有誤。
縱使是五官,每一樣單拿出來,依舊完美到了極致。
世間就不該有這么完美的女人,一定是我眼花看錯了。
幻覺?是那顆淚珠造成的幻覺?
到底哪個是她的真容?
淚珠落地,妹伶的容貌恢復到了從前。
徐志穹后退一步道:“前輩,時才來的兩個是我同道,您若是想找他們,我明日去道門知會一聲就是。”
妹伶搖了搖頭,露出一絲笑容道:“罷了,罷了。”
她轉身離去,穿過垂花門,回了正院,身影慢慢消失在雪夜之中。
那雪,下了整整一夜。
次日天明,徐志穹早早起了床,看到妹伶在正院之中默坐,神情有些渙散。
她還在想著昨夜那人。
她此前見過上官青,并沒有特殊的表現。
以此可以斷定,她昨夜想找的是郎仲學。
她找郎仲學作甚?
郎仲學到底是什么身份?
徐志穹一直以為郎仲學背后有一位高人,而今再看,他可能想錯了。
郎仲學可能本身就是高人。
徐志穹一直把妹伶當做道門的大嫂。
或許郎仲學就是道門的某一位大哥。
他來的就很奇怪,迄今為止,徐志穹也沒在任何一本名冊找到過他的名字。
他當眾戳穿了岳軍山和焦烈威的雙黃戲,面對中土鬼帝,他毫無懼色,在罰惡司生生將對方逼退。
再想想昨夜的事情。
到了陰司,杜春澤來意不善,明顯是要動手。
杜春澤動手,也合情理,抓住了我,就等于抓住了鐘劍雪,鐘劍雪知道冥道的太多隱秘,杜春澤沒有放過他的理由。
而且杜春澤不知道我身上有天光咒,如果沒有天光咒,我在陰間也絕對不是他的對手。
更何況,焦烈威也在場,站在他的角度去想,我沒有脫身的可能,他也不該錯過這么好的機會。
可焦烈威的態度很奇怪,他不敢對我動手,難道是受了郎仲學的震懾?
啪嗒!
棋子墜落之聲,打斷了徐志穹的思路。
太卜正在廊下,和鐘劍雪下棋。
最近太卜和鐘劍雪走的似乎很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