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志穹站在石桌前,燭臺上方的神機眼,轉動童孔,注視向了徐志穹。
神機眼的童孔經常向下俯視,石室中的其他人并沒有感受到注視,也并沒有覺得有什么特別之處。
但徐志穹的感覺很清晰,他知道神機眼在注視自己,不僅能感受到神機眼的視線,還能感受到來自氣機的威壓。
很顯然,徐志穹的四品修為讓這只神機眼很不適應。
在整個神機司,四品修為都很罕見,在徐志穹已知的范圍內,只有姜勝群和叢銘,這兩個人今天都不在場,這讓神機眼把注意力集中在了徐志穹身上。
還是大意了,進門之前就該把自己的修為徹底藏住。
他立刻用潛輝鏡把自己的修為壓到了底,可神機眼的童孔依然聚焦在徐志穹身上。
這只神機眼和徐志穹之前的預想并不一樣,這東西不單純是墨家做出來的某種機關,也不只是陰陽家做出來的某種法器。
這東西有靈性,應該不是出自凡間之手,很可能是某位星君或是星宿的隨身物品。
也有可能和星鐵戟一樣,直接從隕落的星辰煉化而來。
潛輝鏡能騙得過神機眼么?
冰冷的潛輝鏡突然升溫了,徐志穹明顯能感覺到它在胸前抖動。
雖然無聲無息,但徐志穹知道這是一場戰斗,兩件有靈性的法器正在戰斗。
潛輝鏡從未有過如此激烈的反應,鏡面越來越燙,徐志穹感覺胸前要起水泡了。
過了大概五吸時間,燭臺之上的燭火突然熄滅,神機眼一顫,消失不見,整個石室里陷入了黑暗之中。
潛輝鏡的溫度慢慢降了下來,徐志穹暗自松了口氣。
看來潛輝鏡是打贏了。
換做以前的潛輝鏡,只怕不是神機眼的對手。
可而今的潛輝鏡有朱雀真神加持,位格不是尋常法器能比擬的。
神機眼為什么熄滅了?
該不是被潛輝鏡打壞了吧?
徐志穹沒作聲,作為神機司一把手,現在最合適的態度,就是不說話。
其余人并沒有表現的過于驚訝,似乎這是很平常的事情。
副樞首呂作慶喊一聲道:“趕緊把燭臺點起來,這事情還等樞首大人吩咐!”
一名校尉上前點亮了燭臺上的蠟燭,在燭臺上摸索了幾下,燭光在石室之中掩映變換,重新形成了神機眼的形狀。
在那校尉摸燭臺的時候,徐志穹似乎感受到了些許氣機。
他在向燭臺輸送氣機。
這燭臺就是神機眼?
那校尉適才是給燭臺充電么?
看神機眼的外觀完好無損,剛才的戰斗似乎并沒有讓它受傷,只是耗盡了它的能量。
再看看周圍人適才的反應,所有人一臉平靜,斷電這種事,對神機眼來說似乎很是常見。
神機眼的童孔沒有注視到徐志穹,突然斷電,似乎讓它失去了對徐志穹的記憶。
它不挑釁,潛輝鏡似乎也無須迎敵,它的溫度沒再上升。
神機眼開始干正事了,它的童孔之中,慢慢出現了一張臉,一張滿是稚氣的臉。
徐志穹認得這張臉,這是何青葉。
但兩位副樞首不認得,只覺得看著眼熟。
何青葉在縣衙門口殺官差,隨即又讓審計將軍吳勝泉極其手下五名校尉死在荒野,此事驚動了整個神機司。
當時很多人都在神機眼中看見了何青葉的模樣,但兩位副樞首公務繁忙,雖然看她模樣眼熟,卻沒能記住何青葉的名字。
他們記不住沒關系,身邊有部下提醒。
一名侍衛對著呂作慶耳語幾句,呂作慶沒有作聲。
葛君信也聽侍衛說了一句,微微點了點頭。
李杰來到徐志穹耳畔,小聲道:“這是百福縣的要犯何青葉。”
徐志穹沉聲喝道:“又是何青葉!”
呂作慶附和道:“這妖女又出來作祟,若不盡早殺之,日后必成大患!”
葛君信道:“百福縣臨海,與外邦之人多有往來,這妖女定是受了外邦之人教唆,從而為害一方,須將內賊外寇一網打盡,才能鏟除禍根!”
徐志穹點頭道:“兩位樞首說的是。”
說話間,童孔之中景象變化,眾人看到了何青葉當前的位置。
她還在泥籠村附近。
呂作慶咬牙道:“妖女何其猖狂!”
葛君信雙手直顫:“錦繡筆吏鄭德良,慘死在這妖女手上,她卻還敢在此招搖過市,此賊不死,天理不容!”
徐志穹點點頭:“說的好,惡賊不死,天理不容,神機司今日便要派人前往百福縣,依兩位樞首之意,當遣何人掛帥?”
呂作慶看了看葛君信,葛君信沒有作聲。
何青葉殺官差的時候,葛君信舉薦了吳勝泉。
吳勝泉是葛君信的親信,葛君信本想給吳勝泉一個立功的機會,萬沒想到,吳勝泉落了個全軍覆沒,連他自己都難逃一死。
事后,葛君信及時抽身,沒受牽連,但背后也受了不少指戳。
而今再與何青葉交手,呂作慶得先看看老樞首的態度。
老樞首若是還敢一戰,呂作慶得把報仇的機會留給葛君信。
老樞首若是不敢一戰,呂作慶就要舉薦自己的心腹了。
葛君信遲遲不語,呂作慶也沒客氣,舉薦了自己的部下,神機少卿王應和。
徐志穹沒見過王應和,只在名冊里見過這人的名字。
按照姜勝群和單忠明所言,這人的修為在七八品之間,在少卿之中,算是難得的高品。
徐志穹當即答應下來,并且讓呂作慶擬一份名單,今日便要出征。
呂作慶當仁不讓,這是個培育羽翼的大好機會。
眾人相繼離開石室,呂作慶沖著葛君信深施一禮。
這意思是,承老前輩相讓了。
葛君信微微欠身,回了一禮,神情冰冷而去。
這樣的結果,是呂作慶意料之中的。
老樞首沒有報仇的勇氣,但如果呂作慶這差事辦成了,等于一巴掌打在了老樞首臉上。
他自己不敢做,又不想別人做,這就是老樞首的心態。
但理解歸理解,到手的機會,呂作慶可不能白白錯過。
不到半個時辰,呂作慶擬好了一份名單,前后一共九十三人。
這九十三人,都是呂作慶的死忠,看得出來,在神機司里,他的勢力比葛君信要大的多。
徐志穹仔細看過了名單,這九十三人當中有三十七人真有修為,修為最高的是兩個殺道五品,其余三十五人,修為從六品到九品不等。
剩下的五十六人,按照姜勝群和單忠明此前的描述,基本沒有修為,有的會些武藝,有的略微懂點方術。
徐志穹取來樞首大印,在名冊上蓋了印章,表示同意。
隨即他下了命令,讓呂作慶親自掛帥,帶上這九十三人,前往百福縣,緝拿要犯何青葉。
呂作慶傻眼了。
讓舉薦心腹,擴展羽翼,這個膽量他有,而且很大。
讓他掛帥出征是幾個意思?
收到樞首大人的的命令,呂作慶眼前一片黑,腦殼一片白。
羅輝和李杰傳達過了命令,放下文書就走,一句廢話不多說。
等出了呂作慶的樞首樓,羅輝壓低嗓音道:“你看見沒,那姓呂的都快尿了褲子了,讓他爭功,這回知道下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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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杰搖搖頭道:“他爭不爭功都是這個下場,姜勝群前些日子把差事辦砸了,咱們樞首大人這是背了多大一個鍋,連魅妖都懶得受用了,
呂副樞首倒好,又是找姜勝群套話,又是找錄王告密,上躥下跳,哪都少不了他。”
“我聽說這些事葛君信也摻和了。”
“老樞首摻不摻和能怎地?他這把年紀,爭也爭不過單樞首,單樞首這是有意饒他一命,呂樞首怕是在劫難逃了。”
羅輝詫道:“不會吧,他帶了這么多人去,還怕拾掇不了一個丫頭?”
李杰笑道:“要是少帶點人去,那一個何青葉還真不難對付,可他帶了這么多人,事情倒難辦了。”
“這話怎講?”
“你看看那些人,定大局的,抓瑣屑的,明是非的,論賞罰的,扯閑澹的,管閑事的,總之當官的占了一大半,
再看那幾個當兵的,光伺候這般老爺得花多少心思?哪還有力氣對付何青葉了?”
羅輝搖搖頭道:“呂樞首親自去了,那些人還敢亂來?”
李杰笑道:“呂作慶本人不去還好,他若是去了,事情更多!每天聽他扯閑澹,就不知道得耽誤多少功夫。”
羅輝點點頭道:“這倒也是,呂樞首是個會扯吉爾的人。”
李杰嘆道:“且看他自己造化吧,他要是忍住了不扯,也不讓手下人扯,這回或許能賺個功勞,
他要是少扯兩句,也讓手下少扯幾句,就算抓不住何青葉,至少也闖不了大禍,
他要是敞開了扯,手下人也跟著扯,運氣好,大敗而回,等著降職,運氣若是不好,可能就死在百福縣了。”
兩人回去復命,李杰道:“大人,咱們什么時候再去看神機眼。”
看神機眼?
不是都看過了么?
為什么還得再去一次?
徐志穹沒多問,李杰既然這么說了,顯然就是有這樣的規矩。
“事態緊急,自然越快越好。”
李杰道:“您看兩個時辰之后是否妥當?”
“兩個時辰,還用得著等這么久?”
不就去看看神機眼么?等這么久作甚?
難道神機眼還需要緩沖時間?
李杰思索片刻道:“那就一個時辰?”
徐志穹皺眉道:“用得著一個時辰?半個時辰足矣!”
“半個,半個時辰,是不是倉促了些?”
“有什么倉促?傳話就是了!”
李杰沒敢多說,趕緊送信去了。
看來樞首大人,是真想往死里收拾呂作慶。
葛君信收到了消息,差點笑出老淚。
就給了你半個時辰!
呂作慶,叫你心急,這下卻落在了單忠明手里。
此去百福縣,若是抓不住何青葉,且看你如何收場!
葛君信抿一口茶水,笑嘆一聲:“命也,命也,我早就跟你等說過,這功勞不能爭,而今你等知道其中要害了?”
侍衛趕忙點頭:“大人遠見,大人高明!”
嘴上這般說,侍衛心里可不是這般想的。
老樞首,你既然早就看透了,剛回來的時候你還砸東西?這正廳里的家當被你砸了將近一半!
半個時辰之后,眾人再次來到石室之中,那名校尉再度上前,給神機眼注入了些許氣機。
又是他!
難道只有他一個人能給神機眼充電?
燭臺上的神機眼緩緩亮起,那名校尉又往燭臺注入了一股氣機。
神機眼的童孔之中呈現出了何青葉的身形。
身形之后,背景漸漸清晰,何青葉還在泥籠村附近。
不多時,呂作慶帶著九十三人來到了石室,見了樞首大人,眾人先磕了頭,侍者早早準備好了壯行酒。
適才,李杰問兩個時辰合不合適,指的是給呂作慶兩個時辰做準備。
徐志穹不想等,就給了半個時辰。
這半個時辰,讓呂作慶召集人手,收拾行囊,確實有點過分了。
呂作慶在心里罵遍了單忠明十八代祖宗,可臉上還不敢露出來,接過樞首大人的壯行酒,一飲而盡。
徐志穹覺得這就是個流程而已,走完了流程,你回去接著收拾就是了,等收拾好,你再準備車馬趕赴百福縣,什么都不耽誤。
可徐志穹想錯了,這可不是走個流程這么簡單。
呂作慶等人,馬上就要出發!
那名校尉再次上前,往神機眼中注入了第三股氣機。
這股氣機注入之后,整個神機眼突然變作一片漆黑,童孔不見了,眼白也不見了,只留下外沿一片光暈。
這是要作甚?
神機眼周圍,氣機來回震動,徐志穹覺得這氣機的走向很是詭異。
這神機眼難道還有別的功能?
他開啟了罪業之童,罪業之童能在一定范圍內看到氣機流向,或許能讓徐志穹得到一些提示。
可等罪業之童開啟后,徐志穹沒看出氣機流向,只見滿屋氣機上下翻滾,毫無章法。
目光掃視之間,他卻意外看到了別的東西。
他看到了呂作慶頭上的罪業,一尺二寸多長的罪業。
掃視一周,每個人的罪業和修為,都清晰的出現在了徐志穹的眼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