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志穹回到了樞首樓,在正廳之中默坐了許久。
神機眼的種種功能,讓徐志穹思緒混亂。
難道這東西真的和判官道有關?
為什么神機眼的種種用途和小黑屋里的鏡子如此相似?
他揉了揉額頭,只覺腦殼里陣陣刺痛。
一盞熱茶遞到了手上,姜夢云還沒走,一直在正廳里等著。
徐志穹太過煩躁,進門的時候,竟完全沒有留意到她。
接過茶盞,抿了一口,徐志穹稍有平復,對姜夢云道:“你且下去吧,今日之事,不可告與外人。”
姜夢云低下頭道:“犯婦久居深獄之中,身邊哪里有人肯聽犯婦說話,大人未免多慮了。”
徐志穹知道這些所謂的“魅妖”都不會走漏風聲,因為她們根本沒有和外人接觸的機會。
“罷了,你下去就是了,今夜算你立了一功,來日且給你些賞賜。”
姜夢云看了樞首大人一眼:“若是犯婦有服侍不周之處,大人只管明說,棍子也好,鞭子也罷,犯婦認罰就是了。”
徐志穹把茶水喝干,把茶盞遞了過去:“罰你再給我沏杯茶。”
姜夢云一愣,沒再多問,給徐志穹把茶水沏好。
徐志穹拿起茶盞,擺擺手道:“下去吧,快些走,我乏了!”
“奴家遵命,樞首大人!”姜夢云起身離去,卻樂壞了門口的羅輝和李杰。
今夜的差事算是辦完了。
把姜夢云送回大牢,兩人小聲議論:“這么快就出來了?”
“樞首大人今天不濟呀!”
“平時他也不濟,就是拿著那些家伙折騰人罷了,想是他今天沒這興致。”
“今天怎就沒興致?”
“大人剛去了神眼閣,想是又看見了些東西,我估么著,呂副樞首又打了敗仗。”
深夜,呂作慶在營帳中為神機司樞尉魏宗漢置酒:“魏樞尉,且滿飲此杯,我在營中,等你捷報!”
“樞首大人放心,屬下此去,定將魅妖黨羽一網打盡!”
魏宗漢帶著五十名神機司將士,前往泥籠村,抓捕妖婦何青葉之同黨。
走在半途,魏宗漢下令道:“進村之后,且聽我號令,我兩生玄道的修為已臻至化境,只需看上一眼,便能看出那妖婦的同黨!見之則殺之,萬不可手下留情!”
王應和在旁默不作聲。
說什么化境,都是瞎扯。
殺良冒功這等事,不需要什么修為,只要下得去手,上至耄耋,下至垂髫,見人就殺,只帶人頭回去,便能省卻日后羅亂,這都是用慣了的套路。
賀守范神情極為復雜,他不想做殺良冒功這種缺德事,但就現在的局面而言,他已經無力阻止魏宗漢,只能想方設法讓魏宗漢少殺幾個人。
走了十余里,泥籠村隱約可見。
王應和收住韁繩,觀望半響道:“大人,這路似乎走的不對。”
魏宗漢皺眉道:“你領的路,怎又說走的不對?”
王應和思忖許久道:“泥籠村距離營盤應有二十里,今夜行軍不算快,似乎只走了十三四里,已然看見了村口。”
魏宗漢皺眉道:“你連去泥籠村的路都不認得?”
校尉裴鴻儒在旁道:“稟大人,這條路上只有一座村子,就是泥籠村,路沒有走錯。”
王應和怒斥道:“我與樞尉大人議事,豈容你多言?”
魏宗漢冷笑一聲:“王少卿,你不認得路,裴校尉既是認路,便應答一聲,難道也有錯不成?”
王應和道:“屬下常來泥籠村巡哨,這條路卻也走熟了,平時軍士一路疾馳也走不了這么快,我卻擔心……”
魏宗漢打斷了王應和:“你擔心甚來?既是把路走熟了,快到村口,你卻說走錯了?這卻是何道理?難不成你有意戲耍我等!”
王應和心下咒罵了幾句,無論他說什么,魏宗漢總是出言譏諷。
本有心不與他爭論,可生死攸關的事情,王應和不敢大意:“大人且在此處稍候,先派兩名軍士去前頭探查,若前頭真是泥籠村,大人再進村不遲。”
魏宗漢皺眉道:“若派人先行進村,打草驚蛇,我等此去,豈不白費力氣,王應和,你做事畏首畏尾,瞻前顧后,似你這等人,如何配得上少卿之職?”
魏宗漢深得呂作慶寵信,這些年作威作福,打壓下屬,尤其對真有修為的下屬成見極深,王應和心知肚明。
自出征以來,魏宗漢處處針對于他,王應和也都忍了。
然而今天這路明顯走的不對,稍有不慎,卻要危及性命,王應和忍無可忍,反唇相譏道:“魏樞尉,無非抓幾個百姓而已,說什么打草驚蛇,也未免小題大做。”
魏宗漢怒道:“說什么尋常百姓,這是判官邪道的同黨!”
王應和有些上頭:“是不是尋常百姓,你心知肚明,這種勾當我也做過不少,你以為是什么高明伎倆!”
魏宗漢青筋暴起:“王應和,你好放肆!區區一個少卿,竟敢在我面前出言不遜!”
兩人爭執起來,賀守范且在一旁勸道:“魏樞尉,您息怒,王少卿說的也有幾分道理,今夜咱們先行回營,等到明日……”
他是想著能拖延一天是一天,不想魏宗漢勃然大怒:“還等明日?我等既是已經出兵,焉有退回營盤的道理!傳我號令,全軍疾行!”
真要退回營盤,魏宗漢不僅要把臉面丟盡,還會激怒呂作慶。
抓幾個平頭百姓,能有什么兇險?賀守范和王應和平時都對魏宗漢不滿,這分明是下套來了。
兩個宵小之徒,卻不知魏某在仕途之上跌爬這些年,豈能中了你們這下作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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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走不多時,到了村口。
村子里低矮殘破的房屋清晰可見,魏宗漢嗤笑一聲道:“王少卿,還有何話可說?”
村子就在眼前,王應和自然無話可說,想這一路所見,與平時也并沒有什么差別,或許還真是自己算錯了距離。
魏宗漢一聲令下,王應和帶著三十多名軍士,騎著戰馬沖進了村子。
這三十多名軍士之中,有十人有修為,修為最高的叫吳顯森,是一名殺道五品。
其余二十軍士多少懂些武藝,憑這幫人手,莫說抓一群百姓,就是生擒何青葉都不在話下。
眾人揚塵而去,可等他們進了村子,揚起的沙塵非但沒有散去,反而越發濃厚了。
魏宗漢用袍袖驅趕著灰塵,聽著村子里的動靜。
按照以往的經驗,軍士沖進村子,先踹門,再殺人,而后燒房子,理應慘呼一片。
可王應和等人進村許久,卻聽不到半點動靜。
這廝又想作甚?
非要讓我難堪不成!
魏宗漢想看看狀況,奈何沙塵濃密,讓人睜不開眼睛。
睜不開眼睛的不止是魏宗漢,王應和沖進村子之后,就一直睜不開眼,四周的塵土不停的往臉上撲。
五品殺道吳顯森用殺氣驅散部分沙塵,圓睜二目,對王應和道:“少卿大人,這不是什么村子,這是賊人的幻術,我們中了賊人的埋伏!”
王應和慌道:“以你修為,早就該看出有埋伏!”
吳顯森道:“適才屬下也覺得這路走的不對,但見少卿和樞尉大人爭執起來,屬下不敢貿然開口。”
王應和大怒:“事關生死,卻還不敢開口!趕緊撤兵!”
吳顯森蕩開殺氣,驅散一片沙塵,卻見周圍躺著幾具尸體,滿地都是血跡。
王應和大驚,吳顯森聽到些許風聲,喝一聲道:“少卿小心!”
說是讓少卿小心,吳顯森先用殺氣護住了自己。
能在他身邊悄無聲息殺人,對手的修為明顯在他之上。
然而用殺氣護體也晚了,一陣脂粉香氣已經出現在了身旁。
吳顯森不敢戀戰,催馬便逃。
常德才自后趕上,接連三指戳在了吳顯森的后心上。
吳顯森嘔出一口血來,倒在了地上。
憑著五品修為的體魄,吳顯森本來還能掙扎一會,奈何常德才是三品宦官,雙方差距太大,常德才還占了先手。
沙塵再次遮擋了王應和的視線,不多時,一張人皮從沙塵之中飛來,正落在王應和的手里。
是吳顯森的臉,他被常德才剝了臉皮。
王應和顧不上別人,催馬便逃。
馬腿突然絆上了絲線,戰馬栽倒,把王應和狠狠摔在地上。
王應和掙扎起身,在地上又摸到兩具尸體,還摸了一手腥咸的鮮血。
他有八品殺道修為,多少也有些膽色,命懸一線之際,還算澹定,且撒開腿,朝著村口狂奔。
跑了十幾步,前方出現了一個人纖細的身影。
何青葉舉著短刀,神色慌張的看著王應和。
“妖婦!”看到何青葉滿臉恐懼,王應和強撐一口膽氣,喝道,“你且走遠些,我饒你一條生路!”
何青葉哆哆嗦嗦喊一聲道:“你且死快些,我給你多燒點紙錢!”
夏琥在何青葉身后道:“我就讓你捅三刀,三刀之內若是殺不了他,你今晚得挨板子。”
何青葉看著王應和道:“我師父手重,打的可疼了,你死快些也少受點罪,咱們兩相成全可好?”